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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散文-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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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春天总是太短太促太来不及,因为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在这一生去完成去偿还,因此,请提防自己,不要爱我太多,我请求你。  
没有白发的老者是让人遗憾的

《文明的碎片》
余秋雨
那时我在乡下医院当化验员。一天到仓库去,想领一块新油布。
管库的老大妈把犄角旮旯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对我说:“你要的那种油布多年没人用了,库里已无存货。”
我失望地往外走,突然在旧物品当中,发现了一块油布。它折叠得四四方方,从翘起的边沿处,可以看到一角豆青色的布面。
我惊讶地说:“这块油布正合适,就给我吧。”
老大妈毫不迟疑地说“那可不行。”
我说:“是不是有人在我之前就预订了它?”
她好像陷入了回忆,有些恍惚地说“那倒也不是……我没有想把它给翻出来了……当时我把它刷了,很难刷净……”我打断她说:“就是有人用过也不要紧,反正我是用它铺工作台,只要油布没有窟窿就行。”
她说:“小姑娘你不要急。要是你听完了我给你讲的这块油布的故事,你还要用它去铺桌子,我就把它送给你。”
于是她给我慢慢讲了起来——我那时和你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在病房当护士,人人都夸我态度好,技术高。
有一天,来了两个重度烧伤的病人,一男一女。后来才知道他们是一对恋人,正确地说是新婚夫妇。他们相好了许多年,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才盼到大喜的日子。
没想到婚礼的当夜,一个恶人点燃了他家的房檐。火光熊熊啊,把他们俩都烧得像焦炭一样。我被派去护理他们,一间病房,两张病床,这边躺着男人,那边躺着女人。他们浑身漆黑,大量地渗液,好像血都被火焰烤成了水。医生只好将他们全身赤裸,抹上厚厚的紫草油,这是当时我们这儿治烧伤最好的办法。可水珠还是不断地外渗,刚换上布单几分钟就湿透。搬动他们焦黑的身子换床单,病人太痛苦了。
医生不得不决定铺上油布。我不断地用棉花把油布上的紫色汁液汲走,尽量保持他们身下干燥。别的护士说,你可真倒霉,护理这样的病人,吃苦受累还是小事,他们在深夜呻吟起来,像从烟囱中发出哭泣,多恐怖!
我说,他们紫黑色的身体,我已经看惯了。再说他们从不呻吟。
别人惊讶地说:“这么危重的病情不呻吟,一定是他们的声带烧糊了。”
我气愤地反驳说:“他们的声带仿佛被上帝吻过,一点都没有灼伤。”
别人不服:“既然不呻吟,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嗓子没伤?”
我说:“他们唱歌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会彼此给对方唱我们听不懂的歌。”
有一天半夜,男人的身体渗水特别多,都快漂浮起来了。我给他换了一块新的油布,喏,就是你刚才看到的这块。无论我多么轻柔,他还是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呻吟。换完油布后,男人不作声了。女人叹息着问:“他是不是昏过去了?”我说:“是的。”女人也呻吟了一声说:“我们的脖子硬得像水泥管,转不了头。虽说床离得这么近,我也看不见他什么时候睡着什么时候醒。为了怕对方难过,我们从不呻吟。现在,他呻吟了,说明我们就要死了。我很感谢您。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请你把我抱到他的床上去,我要和他在一起。”
女人的声音真是极其动听,好像是在天上吹响的笛子一样。
我说:“不行。病床那么窄,哪能睡下两个人?”她微笑着说:“我们都烧焦了,占不了那么大的地方。”
我轻轻地托起紫色的女人,她轻得像一片灰烬……老大妈眼睛有些湿润地说:“我的故事讲完了,你要看看这块油布吗?”
我小心翼翼地揭开这块油布,仿佛鉴赏一枚巨大的纪念邮票。由于年代久远,布面微微有些粘连,但我还是完整地摊开了它。
在那块洁净的豆青色油布中央,有两个紧紧偎依在一起的淡紫色人形。
~1窟需要重建,玛雅文化遗址需要重建。
这就像不能设想,远年的古铜器需要抛光,出土的断戟需要镀镍,宋版图书需要上塑,马王堆的汉代老太需要植皮丰胸、重施浓妆。
只要历史不阻断,时间不倒退,一切都会衰老。老就老了吧,安详地交给世界一副慈祥美。假饰天真是最残酷的自我糟践。没有皱纹的祖母是可怕的,没有白发的老者是让人遗憾的;没有废墟的人生太累了,没有废墟的大地太挤了,掩盖废墟的举动太伪诈了。
还历史以真实,还生命以过程。
——这就是人类的大明智。
当然,并非所有的废墟都值得留存,否则地球将会伤痕斑斑。废墟是古代派往现代的使节,经过历史的挑剔和筛选。废墟是祖辈曾经发动过的壮举,会聚着当时的力量和精粹。废墟是一个磁场,一极古代,一极现代,心灵的罗盘在这里感应强烈。失去了磁力就失去了废墟的生命,它很快就会被人们淘汰。  
玫瑰和人生

《新华日报》
程玮
在汉堡居住的那些日子里,经常要路过火车站。像德国所有的城市一样,汉堡的火车站也处在市中心,是个乱糟糟的地方。有小偷,有醉鬼,也有贩毒的,拉皮条的,还有一些穿警服或不穿警服的警察。每次走过那儿,我都是脚步匆匆。只有两样事情会使我停下脚步来。一是那个拉手风琴的乞丐。无论春夏秋冬,他总穿着一件灰灰的外套。他面前放着一个盒子,里面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硬币。他闭着眼睛很投入地拉一些快乐的曲子,可听起来总有几分说不出的忧伤,像一阵灰色的雾,淡淡地飘在空气里边;经常是走得听不见音乐了,可还觉得有什么灰灰的东西粘在后背上,去也去不掉。还有就是那个土耳其老人的花摊了。
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美丽的花,一簇一簇地密密排放着,眼花缭乱地散发着一种悠远清新的郊外气息。我只叫得出其中很少几种花的名称,其余的花都是通过德文认识的,至今仍不知道它们的中文名称。花的价格是随着季节变化的,但并不算贵。因此我常常找个借口,让自己买一束花回去。那一次德文考试得了个第一等成绩,我给自己买了一大束色彩斑斓的雏菊。卖花老人很用心地给我配上那种很乡土的绿叶,看上去像是从田野里随手摘来一般。我捧着它们上公共汽车。隔着那辛辣而新鲜的气味,所有车上的人都向我投来一个欣赏的微笑。
在所有的鲜花中,只有一种花我不买,那就是玫瑰。玫瑰在西方表示爱情的意思。颜色越深,表示爱得越强烈。爱情是很珍贵的,所以用来表示爱情的花很贵。
深色的玫瑰尤其贵。卖花老人总是很当心地把它们养在一个黑色的陶罐里,并且放在花架的最高一层。不经意地朝它们远远地看一眼,心里有个地方就很深地痛一痛。这样的东西是天生由一个人送给爱着的另一个人的。而我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得到哪怕一支这样的花朵。
一天去朋友家吃晚饭,我在那儿挑了一些花,让老人扎得漂亮一些,说是准备送人的。付完钱,老人喊住我,从那黑色的陶罐里抽出一枝玫瑰,说,送给你的。
我吃了一惊,没有马上去接。那是一枝鲜活的、含苞欲放的玫瑰,很深的红色,抵得上我手中这束花的一半价钱。老人继续说,跟你裙子的颜色很相称呢。我低头看一眼,才发现那天我穿着一条深红色的长裙,跟他手中的玫瑰竟是一样的红花。我谢了他,快乐地接过了玫瑰。
在朋友家,我向大家展示我一生中得到的第一枝玫瑰。德国朋友都很吃惊。你这样的女孩子,他们开玩笑地说,应该是被玫瑰从脚到头堆起来的。怎么居然是那个土耳其老头送了你第一枝玫瑰?我说,我恋爱和结婚的时候,中国还没有鲜花店。现在有了,而我的机会已经错过了。大家互相看看,没有人再说话。
到了我生日那一天,有人一大早按门铃。开门一看,我的老师皮昂特捧着一大捧深红的玫瑰站在门口。他说,一岁一朵玫瑰。数一数,对不对?我吃惊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到了晚上,又有两个朋友送来了花。并且都是那种红得滴血似的玫瑰。他们说,既然你的青春没有玫瑰,那今天我们加倍地补给你。我心里想,水一样流过去了的东西,怎么可能补回来呢?
回国后我仍然喜欢路边的鲜花店。但看得多,买得少。缺了那样的一份情致。
每次看到玫瑰,我就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一枝或几枝玫瑰被年轻的手盈盈地握着,飘着芬芳远去,我这颗虽有皱纹但仍十分温软的心便紧紧地跟了上去,真心实意地送一个祝福给他们。  
玫瑰往事(外二篇)

林清玄
11岁的时候,他喜欢上教他国文的女老师,老师25岁,有一对黑眼珠和深深的酒窝。
那时他的父亲种了一亩玫瑰,他每天偷剪一朵父亲的玫瑰,起得绝早,在暝色中将玫瑰放在老师讲台的抽屉,然后回家睡觉,再假装没事人一样到学校上课。
老师对每天的一朵玫瑰调查了好几次,但从来不知道是谁放的。他也不敢承认,只要看到老师每天拿起玫瑰时那带着酒窝的微笑,他就一天都很快乐,甚至唱着小调回家。他在老师抽屉放玫瑰花足足放了两年,直到他从乡下的小学毕业。
20年后,他的老师还在乡下教书,有一回在街上遇到,老师的头发白了,酒窝还在,他很想说出20年前那一段属于玫瑰的往事,但终于没有说出口。
让玫瑰有它自己的生命吧!那样已经够了,他想。
金急雨金急雨是一种花的名字,花谢时像乱雨纷飞。他常站在她家巷口前的金急雨花下,看着落了一地的金黄色花瓣。有时风起,干落的花瓣就四散飞去,但不改金黄的颜色,仿佛满天飞起的黄蛱蝶。
有四年的时间,他几乎天天在花下等她,然后一起走过长长的红砖道路。
他们分开的那一夜是在金急雨花的树下,他看她的背影沉默地消失在黑夜的巷子,心中一片茫然,如同电影放映时的断片,往事一幕幕地从黑巷里放映出来,他一滴泪也没有落,竟感觉那夜的天星比平常更明亮。
他捧起一把落地的金急雨,让它们从手指间静静地滑落,那时他真切地体会到,如果金急雨不落下,明年就没有新的芽,也不会开出新的花。萎落的花并非死亡,而是一种成长,一种等待,等待下一个季节。
相识的时候是花结成蕾,相爱的时候是繁花盛开,离别之际是花朵落在微风抖颤的黑夜。为了体会到这种惊奇的成长,他竟落下泪来。
情重所有的人都喜欢丈量爱情,而且量的单位用厚、薄、深、浅,常常用深厚来与浅薄相对照,每个人都痴迷地执着自己爱情的深厚。我独独喜爱以“重”为单位丈量,因为只是重,才会稳然地立着;也只有重,才能全然表现出情爱除了享乐还有负荷的责任。爱情只有在重量里,才可以象征精神的和物质的质量。
平静相守真正爱情的可贵不在于突破、创造,能够平静地相守才是真正的可贵。因为“守静”不只是爱情,也是生命的最高情操。那样的感觉像是:航过千辛万难、惊涛骇浪而渐渐驶进一个安全的港湾,纵任有万劫不磨的情爱,终也会倦于飘泊流浪吧。  
美的法码

贵阳晚报
黄亚屏
暑假,我同两位同学到了被称做贵州高原花朵的花溪。回校后,同学们问我的印象,我只回答了一个字:美。
游花溪,不能不过跳墩。踏上第一块石墩,就仿佛走到了美的交点上。你会感到美是这样的集中。清澈见底的溪水,像一根弯弯曲曲的琴弦,从脚下穿过,能听见优美悦耳的琴声。
过跳墩,既是意志的锻炼,也是美的检阅。我惊奇,站在跳墩上这么久,我竟没有吐痰。我有随地吐痰的恶习,但我明白,往这清得可爱的溪水里吐痰,简直是罪过。美,有它无声的力量,会使恶习屈服。
往前走几十墩,一个葫芦形的小洲上,两位老人在垂钓。三、四米深的水,清澈见底。老人呢,静静地吐着缕缕青烟。这真是一幅美妙的图画。
宁静也是美,老人转过头来,善意地对我一笑。我感到脸红:十年的狂热,烤焦了我们的思想,也烤焦了我们的感情。我们这代人,感情上粗的和硬的东西较多。这种宁静的美,我们欣赏不了。
再往前走,跳墩的下游就是芙蓉洲。这名字就够美的。星罗棋布的小洲上,芦苇丛生。那点缀其间的红的、黄的是盛开的芙蓉。忽然,水里掉进一朵白芙蓉。我们抬起头来。哦,是一位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她身材修长,眼睛像溪水一样。狭窄的石墩上,总有一人得让。我没有犹豫,跳到旁边一块礁石上让她先过。
同学们笑了。是的,我可以不让。几年前我会这样做:叫她让我。现在我没有权利这样做。对于美的东西,我们历来不够尊重。她轻盈地在石墩上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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