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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家训-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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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黄叔琳曰:“为好雌黄者下一针砭,可谓要言不烦。”卢文弨曰:“梦溪笔谈(卷一):‘改字之法,粉涂则字不没,惟雌黄漫则灭,仍久而不脱。’”案:宋景文笔记上:“古人写书,尽用黄纸,故谓之黄卷。颜之推曰:‘读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雌黄与纸色类,故用之以灭误。今人用白纸,而好事者多用雌黄灭误,殊不相类。道、佛二家写书,犹用黄纸。齐民要术有治雌黄法。或曰:‘古人何须用黄纸?’曰:‘糱染之,可用辟蟫。今台家诏敕用黄,故私家避不敢用。’”
〔三〕器案:本书文章篇:“举此一隅,触途宜慎。”一隅有单辞、孤证及一个例证之意。此文用前义,文章篇则用后义也。荀子尧问篇:“天下其在一隅。”吕氏春秋用众篇:“此其一隅也。”周礼肆师职:“岁时之祭祀亦如之。”注:“月令:‘仲春命民社。’此其一隅。”战国策秦策一注:“此其一隅也。”嵇康声无哀乐论:“今蒙启导,将言其一隅焉。”又明胆论:“故略举一隅,想不重疑。”梁书刘歊传:“各得一隅,无伤厥义。”北齐书宋游道传:“举此一隅,余诈可验。”诸“一隅”,都和文章篇用法相同。论语述而篇:“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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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四 文章 名实 涉务

文章第九
夫文章者,原出五经〔一〕:诏命策檄〔二〕,生于书者也;序述论议〔三〕,生于易者也;歌咏赋颂〔四〕,生于诗者也;祭祀哀诔〔五〕,生于礼者也;书奏箴铭〔六〕,生于春秋者也。朝廷宪章〔七〕,军旅誓诰〔八〕,敷显仁义,发明功德,牧民〔九〕建国,施用多途〔一0〕。至于陶冶性灵〔一一〕,从容讽谏
〔一二〕,入其滋味〔一三〕,亦乐事也。行有余力,则可习之〔一四〕。然而自古文人,多陷轻薄〔一五〕:屈原露才扬己,显暴君过〔一六〕;宋玉体貌容冶,见遇俳优〔一七〕;东方曼倩,滑稽不雅〔一八〕;司马长卿,窃赀无操〔一九〕;王褒过章僮约〔二0〕;扬雄德败美新〔二一〕;李陵降辱夷虏〔二二〕;刘歆反复莽世〔二三〕;傅毅党附权门〔二四〕;班固盗窃父史〔二五〕;赵元叔抗竦过度〔二六〕;冯敬通浮华摈压〔二七〕;马季长佞媚获诮〔二八〕;蔡伯喈同恶受诛〔二九〕;吴质诋忤乡里〔三0〕;曹植悖慢犯法
〔三一〕;杜笃乞假无厌〔三二〕;路粹隘狭已甚〔三三〕;陈琳实号麤疏〔三四〕;繁钦性无检格〔三五〕;刘桢屈强输作〔三六〕;王粲率躁见嫌〔三七〕;孔融、祢衡,诞傲致殒〔三八〕;杨修、丁廙,扇动取毙
〔三九〕;阮籍无礼败俗〔四0〕;嵇康凌物凶终〔四一〕;傅玄忿斗免官〔四二〕;孙楚矜夸凌上〔四三〕;陆机犯顺履险〔四四〕;潘岳干没取危〔四五〕;颜延年负气摧黜〔四六〕;谢灵运空疏乱纪〔四七〕;王元长凶贼自诒〔四八〕;谢玄晖侮慢见及〔四九〕。凡此诸人,皆其翘秀〔五0〕者,不能悉记,大较如此〔五一〕。至于帝王,亦或未免。自昔天子而有才华者,唯汉武、魏太祖、文帝、明帝、宋孝武帝,皆负世议〔五二〕,非懿德之君也。自子游、子夏、〔五三〕荀况
〔五四〕、孟轲〔五五〕、枚乘〔五六〕、贾谊〔五七〕、苏武〔五八〕、张衡〔五九〕、左思〔六0〕之俦,有盛名而免过患者,时复闻之,但其损败居多耳。每尝思之,原其所积〔六一〕,文章之体,标举兴会〔六二〕,发引性灵,使人矜伐〔六三〕,故忽于持操〔六四〕,果于进取〔六五〕。今世文士,此患弥切〔六六〕,一事惬当〔六七〕,一句清巧〔六八〕,神厉九霄,志凌千载,〔六九〕自吟自赏,不觉更有傍人〔七0〕。加以砂砾所伤,惨于矛戟〔七一〕,讽刺之祸,速乎风尘〔七二〕,深宜防虑,以保元吉。〔七三〕
〔一〕文心雕龙宗经篇:“故论说辞序,则易统其首;诏策章奏,则书发其源;赋颂歌赞,则诗立其本;铭诔箴祝,则礼总其端;记传盟檄(从唐写本),则春秋为根。”此亦当时主张文章原本五经之说也。
〔二〕文心雕龙诏策篇:“命者,使也。秦幷天下,改命曰制。汉初定仪则,则命有四品:一曰策书,二曰制书,三曰诏书,四曰戒敕。敕戒州部,诏诰百官,制施赦命,策封王侯。策者,简也。制者,裁也。诏者,告也。敕者,正也。”又檄移篇:“檄者,皦也,宣露于外,皦然明白也。”
〔三〕文心雕龙论说篇:“故议者宜言;说者说语;传者转师;注者主解;赞者明意;评者平理;序者次事;引者胤辞:八名区分,一揆宗论。论也者,弥纶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又颂赞篇:“及迁史、固书,托赞褒贬,约文以总录,颂体以论辞,又纪传后评,亦同其名;而仲洽流别,谬称为述,失之远矣。”案:汉书叙传下曰:“其叙曰:‘皇矣汉祖云云。’”师古曰:“自‘皇矣汉祖’以下诸叙,皆班固论撰汉书意,此亦依放史记之叙目耳。史迁则云为某事作某本纪某传,班固谦不言作而改言述,盖避作者之谓圣,而取述者之谓明也。但后之学者,不晓此为汉书叙目,见有述字,因谓此文追述汉书之事,乃呼为汉书述,失之远矣。挚虞尚有此惑,其余曷足怪乎?”
〔四〕尚书舜典:“诗言志,歌永言。”文心雕龙明诗篇:“民生而志,咏歌所含。”说文欠部:“歌,咏也。”徐锴系传曰:“歌者,长引其声以诵之也。”玉篇言部:“咏,长言也,歌也。”文心雕龙诠赋篇:“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又颂赞篇:“颂者,容也,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赵曦明曰:“‘颂’,宋本作‘诵’,古通用。”案:艺苑卮言一引作“颂”。
〔五〕祭,祭文,文选有祭文类。祀,郊庙祭祀乐歌。乐府诗集一:“周颂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之乐歌也;清庙,祀太庙之乐歌也;我将,祀明堂之乐歌也;载芟、良耜,借田社稷之乐歌也。然则祭乐之有歌,其来尚矣。”文心雕龙哀吊篇:“赋宪之谥,短折曰哀。哀者,依也,悲实依心,故曰哀也。”又诔碑篇:“诔者,累也,累其德行,旌之不朽也。”御览五九六引挚虞文章流别论:“哀辞者,诔之流也,崔媛、苏顺、马融等为之,率以施于童殇夭折,不以寿终者。建安中,文帝与临淄侯各失稚子,命徐干、刘桢等为之哀辞。哀辞之体,以哀痛为主,缘以叹息之辞。”
〔六〕文心雕龙书记篇:“书者,舒也,舒布其言,陈之简牍,取象于夬,贵在明决而已。”又奏启篇:“奏者,进也,言敷于下,情进于上也。”又铭箴篇:“铭者,名也,观器必也正名,审用贵乎盛德。”又曰:“箴者,针也(从唐写本),所以攻疾防患,喻针石也。”
〔七〕文章辨体总论作文法引句首有“故凡”二字。
〔八〕礼记曲礼下:“约信曰誓。”尚书甘誓正义曰:“马融云:‘军旅曰誓,会同曰诰。’诰誓俱是号令之辞,意小异耳。”
〔九〕牧民,犹言治民,管子有牧民篇。
〔一0〕施用多途,宋本作“不可暂无”,注云:“一本作‘施用多途’。”余师录三引正文及注,俱同宋本,文章辨体总论作文法引作“皆不可无”。
〔一一〕卢文弨曰:“性灵者,天然之美也,陶冶而成之,如董仲舒所言‘犹泥之在钧,唯甄者之所为;犹金之在镕,唯冶者之所铸。’则有质而有文矣。”器案:汉书董仲舒传:“陶冶而成之。”师古曰:“陶以喻造瓦,冶以喻铸金也,言天之生人有似于此也。”文心雕龙原道篇:“性灵所钟,是谓三才。”诗品上:“咏怀之作,可以陶性灵,发幽思。”南史文学传叙:“自汉以来,辞人代有,大则宪章典诰,小则申叙性灵。”邵氏闻见后录十七:“少陵‘陶冶性灵存底物’,本颜之推‘至于陶冶性情,从容讽谏,入其滋味,亦乐事也’。”苕溪渔隐丛话前十二说同。
〔一二〕卢文弨曰:“白虎通谏诤篇:‘讽谏者,智也。’孔子曰:‘谏有五,吾从讽之谏。’”
〔一三〕卢文弨曰:“滋味,喻嗜学也。滋者,草木之滋,见礼记檀弓上曾子之言,记者以为姜桂之谓也。”器案:诗品序,“五言居文词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杜甫九月一日过孟十二仓曹十四主簿兄弟:“清谈见滋味。”
〔一四〕论语学而篇:“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一五〕楚辞离骚后序补注引“多”作“常”。器案:魏、晋以来,对于文人无行,摘斥甚众。文选魏文帝与吴质书:“观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鲜能以名节自立。”三国志魏书王粲传注:“鱼豢曰:‘寻省往者,鲁连、邹阳之徒,援譬引类,以解缔结,诚彼时文辩之隽也。今览王、繁、阮、陈、路诸人前后文旨,亦何肯不若哉!其所以不论者,时世异耳。余又窃怪其不甚见用,以问大鸿胪卿韦仲将。’仲将曰:‘仲宣伤于肥戆,休伯都无格检,元瑜病于体弱,孔璋实自麤疏,文蔚性颇忿鸷,如是彼为,非徒以脂烛自煎糜也,其不高蹈,盖有由矣。然君子不责备于一人,譬之朱漆,虽无桢干,其为光泽,亦壮观也。’”文心雕龙程器篇:“略观文士之疵:相如窃妻而受金,扬雄嗜酒而少算,敬通之不循廉隅,杜笃之请求无厌,班固谄窦以作威,马融党梁而黩货,文举傲诞以速诛,正平狂憨以致戮,仲宣轻脆以躁竞,孔璋■恫以麤疏,丁仪贪婪以乞货,路粹餔啜而无耻,潘岳诡诪于愍、怀,陆机倾仄于贾、郭,傅玄刚隘而詈台,孙楚狠愎而讼府。诸有此类,并文士之瑕累。”魏书文苑温子升传:“杨遵彦作文德论,以为古今辞人,皆负才遗行,浇薄险忌;惟邢子才、王元美、温子升,彬彬有德素。”颜氏论点,与诸家大同,可互参也。
〔一六〕陈仁锡曰:“此句不是。”黄叔琳曰:“文人多陷轻薄,评论悉当;独于三闾,未免失实。”纪昀曰:“此自班生语,不干颜君事,谓之决择无识可,谓之失实不可。”赵曦明曰:“史记屈原传:‘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怀王左徒,王甚任之。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因谗之王,王怒而疏屈平。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曦明案:三闾纯臣,此论未是。”钱馥曰:“‘露才扬己’,乃班孟坚语,非颜氏自为评也,注似宜提明。”李详曰:“见班固离骚序,附见王逸楚辞章句后。”
〔一七〕赵曦明曰:“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短宋玉曰:“玉为人体貌闲丽,口多微辞,性又好色,王勿令出入后宫。”王以登徒子之言问玉,玉对云云。于是楚王称善,宋玉遂不退。’”卢文弨曰:“史记屈原传:‘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文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器案:宋玉讽赋序:“玉为人身体容冶。”即此文所本。
〔一八〕赵曦明曰:“汉书东方朔传:‘朔字曼倩,平原厌次人。上书,高自称誉。上伟之,令待诏公车,稍得亲近。上使诸数射覆,连中,赐帛。时有幸倡郭舍人者,滑稽不穷,与朔为隐,应声即对,左右大惊。上以朔为常侍郎,尝至太中大夫,后常为郎,与枚皋、郭舍人俱在左右,诙啁而已。’”卢文弨曰:“严助传:‘东方朔、枚皋,不根持论,上颇俳优畜之。’”器案:汉书朔本传赞云:“依隐玩世,诡时不逢,其滑稽之雄乎!”
〔一九〕赵曦明曰:“汉书司马相如传:‘相如字长卿,蜀郡成都人。客游梁,梁孝王薨,归而家贫无以自业。素与临邛令王吉相善,往舍都亭。令缪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见之,后称病谢吉,吉愈谨肃。富入卓王孙乃与程郑谓令:“有贵客,为具召之。”幷召令。长卿谢病不能临,令身自迎,相如为不得已而往。酒酣,令前奏琴,相如为鼓一再行。时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文君窃从户窥,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既罢,相如乃令侍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奔相如。相如与驰归成都,家徒四壁立。后俱之临邛,卖酒。卓王孙不得已,分与财物。乃归成都,买田宅,为富人。’”李详曰:“案汉书杨雄传:‘司马长卿,窃赀于卓氏。’”器案:后汉书崔骃传注引华峤书曰:“骃讥杨雄,以为窃赀卓氏,割炙细君,斯盖士之赘行,而云不能与此数公者同,以为失类而改之也。”
〔二0〕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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