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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曾欠公的,岂可过求?如今强要起来,就做坏了。”刘生大伏,惭悔而去。
凡李老之验,如此非一,说不得这许多,而今且说正话。
那裴仆射家拣定了做亲日期,叫媒人到张尚书家来通信道日。张尚书闻得李
老许多神奇灵应,便叫人接他过来,把女儿八字与婚期,教他合一合看,怕有什
么冲犯不宜。李老接过八字,看了一看,道:“此命喜事不在今年,亦不在此方。”
尚书道:“只怕日子不利,或者另改一个也罢,那有不在今年之理?况且男女两
家,都在京中,不在此方,更在何处?”李道:“据看命数已定,今年决然不得
成亲,吉日自在明年三月初三日。先有大惊之后,方得会合,却应在南方。冥数
已定,日子也不必选,早一日不成,迟一日不得。”尚书似信不信的道:“那有
此话?”叫管事人封个赏封,谢了去。见出得门,裴家就来接了去,也为婚事将
近,要看看休咎。李老到了裴家占了一卦道:“怪哉!怪哉!此封恰与张尚书家
的命数,正相符合。”遂取文房四宝出来,写了一柬道:三月三日,不迟不疾。
水浅舟胶,虎来人得。惊则大惊,吉则大吉。
裴越客看了,不解其意,便道:“某正为今年尚书府亲事只在早晚,问个吉
凶。这‘三月三日’之说,何也?”李老道:“此正是婚期。”裴越客道:“日
子已定,眼见得不到那时了。不准,不准!”李老道:“郎君不得性急。老汉所
言,万无一误。”裴越客道:“‘水浅舟胶,虎来人得。’大略是不祥的说话了。”
李老道:“也未必不祥,应后自见。”作别过了。
正待要欢天喜地指日成亲,只见补阙拾遗等官,为选举不公,交章论劾吏部
尚书。奉圣旨:谪贬张镐为扆州司户,即日就道。张尚书叹道:“李知微之言,
验矣!”便教媒人回复裴家,约定明年三月初三,到扆州成亲。自带了家眷,星
夜到贬处去了。元来唐时大官廖谪贬甚是萧条,亲眷避忌,不十分肯与往来的,
怕有朝廷不测,时时忧恐。张尚书也不把裴家亲事在念了。裴越客得了张家之信,
吃了一惊,暗暗道:“李知微好准卦!毕竟要依他的日子了。”真是到手佳期却
成虚度,闷闷不乐过了年节。一开新年,便打点束装,前赴扆州成婚。那越客是
豪奢公子,规模不小。坐了一号大座船,满载行李辎重,家人二十多房,养娘七
八个,安童七八个,择日开船。越客恨不得肋生双翅,脚下腾云,一眨眼就到扆
州。行了多日,已是二月尽边,皆因船只狼犺,行李沉重,一日行不上百来里
路,还有搁着浅处,弄了几日才弄得动的,还差定州三百里远近。越客心焦,恐
怕张家不知他在路上,不打点得,错过所约日子。一面舟行,一面打发一个家人,
在岸路驿中讨了一匹快马,先到定州报信。家人星夜不停,报入扆州来。那张尚
书身在远方,时怀忧闷,况且不知道裴家心下如何,未知肯不嫌路远来赴前约否。
正在思忖不定,得了此报,晓得裴郎已在路上将到,不胜之喜。走进衙中,对家
眷说了,俱各欢喜不尽。
此时已是三月初二日了,尚书道:“明日便是吉期。如何来得及?但只是等
裴郎到了,再定日未迟。”是夜因为德容小姐佳期将近,先替他簪了髻,设宴在
后花园中,会集衙中亲丁女眷,与德容小姐添妆把盏。那花园离衙斋将有半里,
扆州是个山深去处。虽然衙斋左右多是些丛林密箐,与山林之中无异,可也幽静
好看。那德容小姐同了衙中姑姨姊妹,尽意游玩。酒席既阑,日色已暮,都起身
归衙。众女眷或在前,或在后,大家一头笑语,一头行走。正在喧哄之际,一阵
风过,竹林中腾地跳出一个猛虎来,擒了德容小姐便走。众女眷吃了一惊,各各
逃窜。那虎已自跳入翳薈之处,不知去向了。
众人性定,奔告尚书得知,合家啼哭得不耐烦。那时夜已昏黑,虽然聚得些
人起来,四目相视,束手无策。无非打了火把,四下里照得一照,知他在何路上
可以救得?干闹嚷了一夜,一毫无幹。到得天晓,张尚书噙着眼泪,点起人夫,
去寻骸骨。漫山遍野,无处不到,并无一些下落。张尚书又恼又苦,不在话下。
且说裴越客已到扆州界内石阡江中。那江中都是些山根石底,重船到处触碍,
一发行不得。已是三月初二日了,还差几十里路。越客道:“似此行去,如何赶
得明日到?”心焦背热,与船上人发极嚷乱。船上人道:“这是用不得性的!我
们也巴不得到了讨喜酒吃,谁耐烦在此延挨?”裴越客道:“却是明日是吉期,
这等担阁怎了?”船上人道:“只是船重得紧,所以只管搁浅。若要行得快,除
非上了些岸,等船轻了好行。”越客道:“有理,有理。”他自家着了急的,叫
住了船,一跳便跳上了岸,招呼人家人起来。那些家人见主人已自在岸上了,谁
敢不上?一走就走了二十多人起来,那船早自轻了。越客在前,众家人在后,一
路走去。那船好转动,不比先前,自在江中相傍着行。
行得四五里,天色将晚。看见岸傍有板屋一间,屋内有竹床一张,越客就走
进屋内,叫安童把竹床上扫拂一扫拂,坐了歇一歇气再走。这许多僮仆,都站立
左右,也有站立在门外的。正在歇息,只听得树林中飕飕的风响。于时一线月痕
和着星光,虽不甚明白,也微微看得见,约莫风响处,有一物行走甚快。将到近
边,仔细看去,却是一个猛虎背负一物而来。众人惊惶,连忙都躲在板屋里来。
其虎看看至近,众人一齐敲着板屋呐喊,也有把马鞭子打在板上,振得一片价响。
那虎到板屋侧边,放下背上的东西,抖抖身子,听得众人叫喊,象似也有些惧怕,
大吼一声,飞奔入山去了。
众人在屋缝里张着,看那放下的东西,恰象个人一般,又恰象在那里有些动。
等了一会,料虎去远了,一齐捏把汗出来看时,却是一个人,口中还微微气喘。
来对越客说了,越客分付众人救他,慌忙叫放船拢岸。众人扛扶其人上了船,叫
快快解了缆开去,恐防那虎还要寻来。船行了半响,越客叫点起火来看。舱中养
娘们各拿蜡烛点起,船中明亮。看那人时,却是:
眉湾杨柳,脸绽芙蓉。喘吁吁吐气不齐,战兢兢惊神未定。头垂发乱,是个
醉扶上马的杨妃;目闭唇张,好似死乍还魂的杜丽。面庞勾可十七八,美艳从来
无二三。
越客将这女子上下看罢,大惊说道:“看他容颜衣服,决不是等闲村落人家
的。”叫众养娘好生看视。众养娘将软褥铺衬,抱他睡在床上,解看衣服,尽被
树林荆刺抓破,且喜身体毫无伤痕。一个养娘替他将乱发理清梳通了,挽起一髻,
将一个手帖替他紥了。拿些姜汤灌他,他微微开口,咽下去了。又调些粥汤来灌
他。弄了三四更天气,看看苏醒,神安气集。忽然抬起头来,开目一看,看见面
前的人一个也不认得,哭了一声,依旧眠倒了。这边养娘们问他来历、缘故及遇
虎根由,那女子只不则声,凭他说来说去,竟不肯答应一句。
渐渐天色明了,岸上有人走动,这边船上也着水夫上纤。此时离州城只有三
十里了。听得前面来的人,纷纷讲说道:“张尚书第二位小姐,昨夜在后花园中
游赏,被虎扑了去,至今没寻尸骸处。”有的道:“难道连衣服都吃尽了不成?”
水夫闻得此言,想着夜来的事,有些奇怪,商量道:“船上那话儿莫不正是?”
就着一个下船来,把路上人来的说话,禀知越客。越客一发惊异道:“依此说话,
被虎害的正是这定下的娘子了。这船中救得的,可是不是?”连忙叫一个知事的
养娘来,分忖他道:“你去对方才救醒的小娘子说,问可是张家德容小姐不是。”
养娘依言去问,只见那女子听得叫出小名来,便大哭将起来,道:“你们是何人,
晓得我的名字?”养娘道:“我们正是裴官人家的船,正为来赴小姐佳期,船行
的迟,怕赶日子不迭,所以官人只得上岸行走,谁知却救了小姐上船,也是天缘
分定。”那小姐方才放下了心,便说:“花园遇虎,一路上如腾云驾雾,不知行
了多少路,自拼必死,被虎放下地时,已自魂不附体了。后来不知如何却在船上。”
养娘把救他的始未说了一遍。来复越客道:“正是这个小姐。”越客大喜,写了
一书差一个人飞报到州里尚书家来。
尚书正为女儿骸骨无寻,又且女婿将到,伤痛无奈,忽见裴家苍头有书到,
愈加感切。拆开来看,上写道:
趋赴嘉礼,江行舟涩。从陆倍道,忽遇虎负爱女至。惊逐之顷,虎去而人不
伤。今完善在舟,希示进止!子婿裴越客百拜。
尚书看罢,又惊又喜。走进衙中说了,满门叹异。尚书夫人便道:“从来罕
闻奇事。想是为吉日赶不及了,神明所使。”今小姐既在裴郎船上,还可赶得今
朝成亲。”尚书道:“有理,有理。”就叫牵一匹快马,带了仪从,不上一个时
辰,赶到船上来。翁婿相见,甚喜。见了女儿,又悲又喜,安慰了一番。尚书对
裴越客道:“好教贤婿得知,今日之事,旧年间李知微已断定了,说成亲毕竟要
今日。昨晚老夫见贤婿不能勾就到,道是决赶不上今日这吉期,谁想有此神奇之
事,把小女竟送到尊舟?如今若等尊舟到州城,水路难行,定不能勾。莫若就在
尊舟,结了花烛,成了亲事,明日慢慢回衙,这吉期便不错过了。”裴越客见说,
便想道:“若非岳丈之言,小婿几乎忘了。旧年李知微题下六句。首二句道:
‘三月三日,不迟不疾。’若是小婿在舟行时,只疑迟了,而今虎送将来,正应
着今日。中二句道:‘水浅舟胶,虎来人得。’小婿起初道不祥之言,谁知又应
着这奇事。后来二句:‘惊则大惊,吉则大吉。’果然这一惊不小,谁知反因此
凑着吉期。李知微真半仙了!”张尚书就在船边分派人,唤起傧相,办下酒席,
先在舟中花烛成亲,合卺饮宴。礼毕,张尚书仍旧骑马先回,等他明日舟到,接
取女儿女婿。
是夜,裴越客遂同德容小姐就在舟中共入鸳帏欢聚。少年夫妇,极尽于飞之
乐。明日舟到,一同上岸,拜见丈母诸亲。尚书夫人及姑姨姊妹、合衙人等,看
见了德容小姐,恰似梦中相逢一般。欢喜极了,反有堕下泪来的。人人说道:
“只为好日来不及,感得神明之力,遣个猛虎做媒,把百里之程顷刻送到。从来
无此奇事。”这话传出去,个个奇骇,道是新闻。民间各处,立起个“虎媒之祠”。
但是有婚姻求合的,虔诚祈祷,无有不应。至今黔峡之间,香火不绝。于时有六
句口号:
仙翁知微,判成定数。虎是神差,佳期不挫。如此媒人,东道难做。
卷六酒下酒赵尼媪迷花机中机贾秀才报怨
卷六酒下酒赵尼媪迷花机中机贾秀才报怨
诗曰:色中饿鬼是僧家,尼扮由来不较差。
况是能通闺阁内,但教着手便勾叉。
话说三姑六婆,最是人家不可与他往来出入。盖是此辈功夫又闲,心计又巧,
亦且走过干家万户,见识又多,路数又熟,不要说那些不正气的妇女,十个着了
九个儿,就是一些针缝也没有的,他会千方百计弄出机关,智赛良、平,同何、
贾,无事诱出有事来。所以宦户人家有正经的,往往大张告示,不许出入。其间
一种最狠的,又是尼姑。他借着佛天为由,庵院为囤,可以引得内眷来烧香,可
以引得子弟来游耍。见男人问讯称呼,礼数毫不异僧家,接对无妨。到内室念佛
看经,体格终须是妇女,交搭更便。从来马泊六、撮合山,十桩事到有九桩是尼
姑做成、尼庵私会的。
只说唐时有个妇人狄氏,家世显宦,其夫也是个大官,称为夫人。夫人生得
明艳绝世,名动京师。京师中公侯戚里人家妇女,争宠相骂的,动不动便道:
“你自逞标致,好歹到不得狄夫人,乃敢欺凌我!”美名一时无比,却又资性贞
淑,言笑不苟,极是一个有正经的妇人。
于时西池春游,都城士女欢集,王侯大家,油车帟幕,络绎不绝。狄夫人免
不得也随俗出游。有个少年风流在京侯选官的,叫做滕生。同在池上,看见了这
个绝色模样,惊得三魂飘荡,七魄飞扬,随来随去,目不转睛。狄氏也抬起眼来,
看见滕生风流行动,他一边无心的,却不以为意。争奈滕生看得痴了,恨不得寻
口冷水,连衣服都吞他的肚里去。问着旁边人,知是有名美貌的狄夫人。车马散
了,滕生怏怏归来,整整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