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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惊奇-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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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元椿只晓得这条路上好打劫人,不想着来这条路上走的人,只贪近,都不是依
良本分的人,不便道白白的等你拿了财物去。
也是元椿合当悔气,却好撞着这一起客人,望见褡连颇有些油水。元椿自道:
“造化了。”把马一拍,攒风的一般,前后左右,都跑过了。见没人,王元椿就
扯开弓,搭上箭,飘地一箭射将来。那客人伙里有个叫做孟德,看见元椿跑马时,
早已防备。拿起弓梢,拨过这箭,落在地下。王元椿见头箭不中,杀住马,又放
第二箭来。孟德又照前拨过了,就叫:“汉子,我也回礼。”把弓虚扯一扯,不
放。王元椿只听得弦响,不见箭。心里想道:“这男女不会得弓马的,他只是虚
张声势。”只有五分防备,把马慢慢的放过来。孟德又把弓虚扯一扯,口里叫道:
“看箭!”又不放箭来。王无椿不见箭来,只道是真不会射箭的,放心赶来。不
晓得孟德虚扯弓时,就乘势搭上箭射将来。正对元椿当面。说时迟,那时快,元
椿却好抬头看时,当面门上中一箭,从脑后穿出来,翻身跌下马来。孟德赶上,
拔出刀来,照元椿喉咙,连搠上儿刀,眼见得元椿不活了。诗云:剑光动处悲流
水,羽簇飞时送落花。欲寄兰闺长夜梦,清魂何自得还家?孟德与同伙这五六个
客人说:“这个男女,也是才出来的,不曾得手。我们只好去罢,不要担误了程
途。”一伙人自去了。
且说唐赛儿等到天晚,不见王元椿回来,心里记挂。自说道:“丈夫好不了
事!这早晚还不回来,想必发市迟,只叫我记挂。”等到一二更,又不见王元椿
回来,只得关上门,进房里,不脱衣裳去睡,只是睡不着。直等到天明,又不见
回来。赛儿正心慌撩乱,没做道理处。只听得街坊上说道,“酸枣林杀死个兵快
手。”赛儿又惊又慌,来与间壁卖豆腐的沈老儿叫做沈印时两老口儿说这个始未
根由。沈老儿说:“你不可把真话对人说!大郎在日,原是好人家,又不惯做这
勾当的,又无赃证。只说因无生理,前日卖个梨园,得些银子,买马去青州镇上
贩卖,身边止有五六钱盘缠银子,别无余物。且去酸枣林看得真实,然后去见知
县相公。”赛儿就与沈印时一同来到酸枣林。看见王元椿尸首,赛儿哭起来。惊
动地方里甲人等都来,说得明白,就同赛儿一干人都到莱阳县,见史知县相公。
赛儿照前说一遍,知县相公说:“必然是强盗,劫了银子,并马去了。你且去殡
葬丈失,我自去差人去捕缉强贼。拿得着时,马与银子都给还你。”
赛儿同里甲人等拜谢史知县,自回家里来,对沈老儿公婆两个说:“亏了干
爷、干娘,瞒到瞒得过了,只是衣衾棺椁,无从置办,怎生是好?”沈老儿说道:
“大娘子,后面园子既卖与贾家,不若将前面房子再去戤典他几两银子来殡葬大
郎,他必不推辞。”赛儿就央沈公沈婆同到贾家,一头哭,一头说这缘故。贾包
见说,也哀怜王元椿命薄,说道:“房子你自住着,我应付你饭米两担,银子五
两,待卖了房子还我。”赛儿得了银米,急忙买口棺木,做些衣服,来酸枣林盛
贮王元椿尸首了当,送在祖坟上安厝。做些羹饭,看匠人攒砌得了时,急急收拾
回来,天色已又晚了。与沈公沈婆三口儿取旧路回家。来到一个林子里古墓间,
见放出一道白光来。正值黄昏时分,照耀如同白日。三个人见了,吃这一惊不小。
沈婆惊得跌倒在地下擂,赛儿与沈公还耐得住。两个人走到古墓中,看这道光从
地下放出来。赛儿随光将根竹杖头儿柱将下去,柱得一柱,这土就似虚的一般,
脱将下去,露出一个小石匣来。赛儿乘着这白光看里面时,有一口宝剑,一副盔
甲,都叫沈公拿了。赛儿扶着沈婆回家里来,吹起灯火,开石匣看时,别无他物,
只有抄写得一本天书。沈公沈婆又不识字,说道:“要他做甚么?”赛儿看见天
书卷面上,写道《九天玄元混世真经》,旁有一诗,诗云:
唐唐女帝州,赛比玄元诀。
儿戏九环丹,收拾朝天阙。
赛儿虽是识字的,急忙也解不得诗中意思。沈公两口儿辛苦了,打熬不过,
别了赛儿自回家里去睡。赛儿也关上了门睡,方才合得眼,梦见一个道士对赛儿
说:“上帝特命我来教你演习九天玄旨,普救万民,与你宿缘未了,辅你做女主。”
醒来犹有馥馥香风,记得且是明白。次日,赛儿来对沈公夫妻两个备细说夜里做
梦一节,便道:“前日得了天书,恰好又有此梦。”沈公说:“却不怪哉!有这
等事!”
元来世上的事最巧,赛儿与沈公说话时,不想有个玄武庙道士何正寅在间壁
人家诵经,备细听得,他就起心。因日常里走过,看见赛儿生得好,就要乘着这
机会来骗他。晓得他与沈家公婆往来,故意不走过沈公店里,倒大宽转往上头走
回玄武庙里来。独自思想道:“帝主非同小可,只骗得这个妇人做一处,便死也
罢。”当晚置办些好酒食来,请徒弟董天然、姚虚玉,家童孟靖、王小玉一处坐
了,同吃酒。这道士何正寅殷富,平日里作聪明,做模样,今晚如此相待,四个
人心疑,齐说道:“师傅若有用着我四人处,我们水火不避,报答师傅。”正寅
对四个人悄悄的说唐赛儿一节的事:“要你们相帮我做这件事。我自当好看待你
们,决不有负。”四人应允了,当夜尽欢而散。
次日,正寅起来梳洗罢,打扮做赛儿梦儿里说的一般,齐齐整整。且说何正
寅加何打扮,诗云:
秋水盈盈玉绝尘,簪星闲雅碧纶巾。
不求金鼎长生药,只恋桃源洞里春。
何正寅来到赛儿门首,咳嗽一声,叫道:“有人在此么?”只见布幕内走出
一个美貌年少的妇人来。何正寅看着赛儿,深深的打个问讯,说:“贫道是玄武
殿里道士何正寅。昨夜梦见玄帝分付贫道说:‘这里有个唐某当为此地女主,尔
当辅之!汝可急急去讲解天书,共成大事。’”赛儿听得这话,一来打动梦里心
事;二来又见正寅打扮与梦里相同;三来见正寅生得聪俊,心里也欢喜,说:
“师傅真天神也。前日送丧回来,果然掘得个石匣,盔甲、宝剑、天书,奴家解
不得,望师傅指迷,请到里边看。”赛儿指引何正寅到草堂上坐了,又自去央沈
婆来相陪。赛儿忙来到厨下,点三盏好茶,自托个盘子拿出来。正寅看见赛儿尖
松松雪白一双手,春心摇荡,说道:“何劳女主亲自赐茶!”赛儿说:“因家道
消乏,女使伴当都逃亡了,故此没人用。”正寅说:“若要小厮,贫道着两个来
服事,再讨大些的女子,在里面用。”又见沈婆在旁边,想道:“世上虔婆无不
爱财,我与他些甜头滋味,就是我心腹,怕不依我使唤?”就身边取出十两一锭
银子来与赛儿,说:“央干爷干娘作急去讨个女子,如少,我明日再添。只要好,
不要计较银子。”赛儿只说:“不消得。”沈婆说:“赛娘,你权且收下,待老
拙去寻。”赛儿就收了银子,入去烧炷香,请出天书来与何正寅看。却是金书玉
篆,韬略兵机。
正寅自幼曾习举业,晓得文理,看了面上这首诗,偶然心悟说:“女主解得
这首诗么?”赛儿说:“不晓得。”正寅说:“‘唐唐女帝州’,头一个字,是
个‘唐’字。下边这二句,头上两字说女主的名字。未句头上是‘收’字,说:
‘收了就成大事。’”赛儿被何道点破机关,心里痒将起来,说道:“万望师傅
扶持,若得成事时,死也不敢有忘。”正寅说:“正要女主抬举,如何恁的说?”
又对赛儿说:“天书非同小可,飞沙走石,驱逐虎豹,变化人马,我和你日间演
习,必致疏漏,不是耍处。况我又是出家人,每日来往不便。不若夜间打扮着平
常人来演习,到天明依先回庙里去。待法术演得精熟,何用怕人?”赛儿与沈婆
说:“师傅高见。”赛儿也有意了,巴不得到手,说:“不要迟慢了,只今夜便
请起手。”正寅说:“小道回庙里收拾,到晚便来。”赛儿与沈婆相送到门边,
赛儿又说:“晚间专等,不要有误。”
正寅回到庙里,对徒弟说:“事有六七分了。只今夜,便可成事。我先要董
天然、王小玉你两个,只扮做家里人模样,到那里,务要小心在意,随机应变。”
又取出十来两碎银子,分与两个。两个欢天喜地,自去收拾衣服箱笼,先去赛儿
家里来。到王家门首,叫道:“有人在这里么?”赛儿知道是正寅使来的人,就
说道:“你们进里面来。”二人进到堂前,歇下担子,看着赛儿跪将下去,叫道:
“董天然、王小玉叩奶奶的头。”赛儿见二人小心,又见他生得俊悄,心里也欢
喜,说道:“阿也!不消如此,你二人是何师傅使来的人,就是自家人一般。”
领到厨房小侧门,打扫铺床。自来拿个篮秤,到市上用自己的碎银了,买些东西,
无非是鸡鹅鱼肉,时鲜果子点心回来。赛儿见天然拿这许多事物回来,说道:
“在我家里,怎么叫你们破费?是何道理?”天然回话道:“不多大事,是师傅
吩咐的。”又去拿了酒回来,到厨下自去整理,要些油酱柴火,奶奶不离口,不
要赛儿费一些心。
看看天色晚了,何正寅儒巾便服,扮做平常人,先到沈婆家里,请沈公沈婆
吃夜饭。又送二十两银子与沈公,说:“凡百事要老爹老娘看取,后日另有重报。”
沈公沈婆自暗里会意道:“这贼道来得跷蹊,必然看上赛儿,要我们做脚。我看
这妇人,日里也骚托托的,做妖撒娇,捉身不住。我不应承,他两个夜里演习时,
也自要做出来。我落得做人情,骗些银子。”夫妻两个回复道:“师傅但放心!
赛娘没了丈夫,又无亲人,我们是他心腹。凡百事奉承,只是不要忘了我两个。”
何正寅对天说誓。三个人同来到赛儿家里,正是黄昏时分。关上门,进到堂上坐
定。赛儿自来陪侍,董天然、王小玉两个来摆列果子下饭,一面烫酒出来。正寅
请沈公坐客位,沈婆、赛儿坐主位,正寅打横坐,沈公不肯坐。正寅说:“不必
推辞。”各人多依次坐了。吃酒之间,不是沈公说何道好处,就是沈婆说何道好
处,兼入些风情话儿,打动赛儿。赛儿只不做声。正寅想道:“好便好了,只是
要个杀着,如何成事?”就里生这计出来。
元来何正寅有个好本钱,又长又大,道:“我不卖弄与他看,如何动得他?”
此时是十五六天色,那轮明月照耀如同白日一般,何道说:“好月!略行一行再
来坐。”沈公众人都出来,学前黑地里立着看月,何道就乘此机会,走到女墙边
月亮去处,假意解手,护起那物来,拿在手里撒尿。赛儿暗地里看明处,最是明
白。见了何道这物件,累累垂垂,且是长大。赛儿夫死后,旷了这几时,念不动
火?恨不得抢了过来。何道也没奈何,只得按住再来邀坐。说话间,两个不时丢
个情眼儿,又冷看一看,别转头暗笑。何道就假装个要吐的模样,把手拊着肚子,
叫:“要不得!”沈老儿夫妻两个会意,说道:“师傅身子既然不好,我们散罢
了。师傅胡乱在堂前权歇,明日来看师傅。”相别了自去,不在话下。
赛儿送出沈公,急忙关上门。略略温存何道了,就说:“我入房里去便来。”
一径走到房里来,也不关门,就脱了衣服,上床去睡。意思明是叫何道走入来。
不知何道已此紧紧跟入房里来,双膝跪下道:“小道该死冒犯花魁,可怜见小道
则个。”赛儿笑着说:“贼道不要假小心,且去拴了房门来说话。”正寅慌忙拴
上房门,脱了衣服,扒上床来,尚自叫“女主”不迭。诗云:
绣枕鸳衾叠紫霜,玉楼并卧合欢床。
今宵别是阳台梦,惟恐银灯剔不长。
且说二人做了些不伶不俐的事,枕上说些知心的话,那里管天晓日高,还不
起身。董天然两个早起来,打点面汤、早饭齐整等着。正寅先起来,穿了衣服,
又把被来替赛儿塞着肩头,说:“再睡睡起来。”开得房门,只见天然托个盘子,
拿两盏早汤过来。正寅拿一盏放在桌上,拿一盏在手里,走到床头,傍着赛儿,
口叫:“女主吃早汤。”赛儿撒娇,抬起头来,吃了两口,就推与正寅吃。正寅
也吃了几口。天然又走进来接了碗去,依先扯上房门。赛儿说:“好个伴当,百
能百俐。”正寅说:“那灶下是我的家人,这个是我心腹徒弟,特地使他来伏待
你。”赛儿说:“这等难为他两个。”又摸索了一回,赛儿也起来,只见天然就
拿着面汤进来,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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