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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官书火急催 扁舟东下浪如雷
虽然目下多惊险 保汝平安去复回
圣意:功名遂 好求官 病讼险 终必安
失物在 行人还 婚宜远 利不难
王晓野读了这张签之后,一笑。天机虽不可泄漏,但宇宙又用一切手段向人类展示天机。他一路不多语,而是信步在山道上漫游、随想,心静了许多!他想,“道”本是不得已而强命的名字,它无时无刻不转化为万相,而“道”一旦转化为万相,只能是“无常”。无常演化的无始无终、无边无际的过程总体是“常”,在过程中却根本无“常”可言。人能做的,只能取“常”在演化过程中的极为有限的一段、一点来总结所谓“规律”。人的“无常”和“不知”正好是“道”的正常体现。可是人类太迷恋于自己的“已知”,甚至认为人就是地球上的主宰,蔑视与自己同为一体的其他生命。如此看来,道就是万物,它与神、生命、爱、能量,都是可以互换的,全是一回事,可人只能用有限的词汇表达这无所不在的道!
杨雪菲见他久久不语,就默默地跟着他。王晓野不时看看抽的那张签,面有遐想之色。杨雪菲忍不住问道,“王总,您说究竟什么是道啊?”
“这可就深了。”王晓野说,“老子的整本《道德经》讲的就是它。可以肯定的是,这个道包含了万物,而人只是万物中的一个,并非‘万物之灵’!道既生了万物,万物便都含有道,这一点跟佛教相通。”
“那人怎么才能悟道呢?”
“这也是我的问题!我猜想,能否悟道肯定不在聪明智慧,而在自然而然。万物都有自己悟道体道的方式,连每个人也必有不同的悟道方式。所以佛教也讲法无定法,这里佛和道又是相通的!”
“怪不得李总那么看重你,因为他自己对佛和道也都有兴趣,他父亲还是个懂医又求道的学者,后来跟老子一样在西部消失了!”
“这不奇怪。大道隐于世!高人就在市井中,你我不识而已!”王晓野讲得不多,杨雪菲却听上了瘾。
王晓野不想在旅游的人群中晃悠,就建议早点去都江堰喝茶。于是他们迅速下山,驱车直奔都江堰。他们找到廊桥边的一个紧挨河水的露天茶馆坐下。人可以明显感到湍急的江水携带的透骨凉意,而这股清凉之气在这山地和平原的结合部尤为明显,使其成为清浊之气的交汇点。江水由西藏高原上溶化的雪水汇集而成,带着一股圣洁的清气闯入人口稠密的汉地,似乎要荡涤这里淤积万年的滔天浊气。
王晓野和杨雪菲在竹椅上坐好,叫了一壶绿茶。江水滔滔,清风扑面,马上令人为之一爽,拂去旅途的疲惫。两人相视一笑。
“王总看上去那么深沉,好像总有国家大事要处理。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有代沟,就不想跟我说话了?”杨雪菲先开了口。
“你觉得咱们俩有代沟吗?我是六十年代出生的,你是七十年代的,可这就是代沟吗?”王晓野反问。
“六十年代的人虽然吃苦比不上五十年代的,但也跟苦难粘了边,是不是老用苦难的过去与现在相比呢?”杨雪菲问。
“同时代的人肯定有些共同特征。但大部分人肯定与时俱进了,我可能算为数不多的老顽固。比如我就不习惯光吃菜,因为我认为菜是用来下饭的,这叫看菜吃饭!此外我爱吃食堂,我是吃食堂长大的,工厂的、学校的、机关的、南方的、北方的,每个食堂总是有股特殊的味儿勾起我的记忆忆,嗅觉的记忆和音乐记忆一样,可泛起各种被岁月淹没的沉渣。”
“我周围的人几乎个个痛恨食堂!王总的类型的确罕见!”
“我的饮食本来就简单,后来吃素就更简单了。很多朋友抱怨单位食堂太差,结果我进去一吃,惊为美食天堂!人们无法理解我,我也不理解他们为何食欲要求如此高!也许是历史的记忆还在发酵,因为中国人饿了几千年,所以饥饿的记忆代代相传,只到形成挥之不去的恐饿基因!”
“中国人的确对吃有点近乎宗教的崇拜,也许真是基因在起作用。人吃饱以后才有文化,所以贵族的特征主要倒不是在物质方面,而在精神方面。可吸收精神食粮的难度太大!”
“人是一种在神与兽之间挣扎的动物。人有物欲,但物欲的享受有限,比如说,你总不能同时穿两双鞋吧?房子如果太大,就不是房子伺候你,而是你伺候房子了!可是精神的享受和探索却是无穷无尽的,这就是神性。现在物质的花样多了,但精神漫游的空间变狭窄了!”
“王总好像一生都在不停地漫游,这是为什么?”
“因为人生就是一次没有止境的漫游!比如读书是一种精神的漫游,而行路则是肉身的漫游。逃亡、流浪、漂泊都是漫游的形式。人只要活着,都在漫游。”
“那冥想、打坐的人呢?他们可能长年不动,还与世隔绝呢!”
“我看正相反,他们看似不动,实际上漫游得更远,他们甚至游离了此世的时空!因为他们在极静中找到了更微秒的动,让灵魂脱离了肉身而漫游,所以才游得更远。”
“有意思!可是漫游、流浪、逃亡好像听起来充满了危险!”
“正因为如此才要漫游、流浪啊!在陌生的世界里漫游惊奇更多。你看,像马克思、爱因斯坦、弗洛伊德等几位对世界影响巨大的犹太人,都漫游在异国他乡。这里肯定有杂交优势,宗教文化都可杂交。”
“那中国人为什么就不爱流浪呢?”杨雪菲问。
“因为他们都被这片土地拖住了。除非你在福建、广东这种人多地少的边陲之地,或者你是自古就被所谓蛮夷追杀的中原客家人,此外还必须没有户口限制,你才可以下南洋去谋生。海外华人实际上已经有了些杂交优势。比如拿诺贝尔奖的华人就全在海外。”
“可流浪与杂交优势有关系的吗?”
“不流浪出去哪有杂交对象呢?那只能近亲繁殖,比如中国的大学、人种及体制就这样。上大学时我有一阵热衷于读马列原著,读了原著才发现,马克思‘工人阶级无祖国’的意识,就部分反映了一种挥之不去的流浪意识,因为犹太人祖祖辈辈都在各国流浪。比如维特根斯坦、萨特、卡夫卡这类文人,还有霍洛维兹、梅纽因、鲁宾斯坦、伯恩斯坦这些音乐家,都是犹太人与异国文化杂交生出的奇葩!”
“人们不是常说中国人和犹太人非常相似吗?”
“在读书和经商方面的确如此。可惜流浪不是中国人的主流。但是客家人、潮州人和温州人已经为我们做出了榜样,他们的生命力就是比固守土地的中国人更旺盛!有的人走得更远,因为他们的灵魂也在流浪,我称他们为漫游者。对于漫游者,故乡永远是他乡。没有起点,没有终点,永远在路上!所以我常说:如果全世界有一半的人出国流浪,共产主义没准可早日实现!”
“王总,我看你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会是个另类的人!最适合你生存的时代恐怕只有春秋战国时代了!”杨雪菲感慨道。
王晓野笑曰,“这一点你倒说的蛮准!你看,凡是中国人引以自豪的思想遗产,几乎都产生于中国尚未统一的春秋战国时代,老子、庄子、孔子、孙子等诸子百家,莫不如此!秦统一中国以后,中国就再未产生出什么新思想,而是不断把老子、孔子等诸子的思想教条化、仪式化乃至僵化,就像各大宗教对其教主的演绎和搞法。”
“你这么一说好像统一反而不是件好事了?”
“没错!秦朝就是中国堕落的开始。周以来的以礼治国的先进文明从此被暴力治国的逻辑摧毁。秦始皇统一了文字,但肢解了思想,让文字沦为强权的奴隶。所以我一向认为秦始皇是千古罪人,我对任何统一的教育和宣传都充满怀疑。秦以后,对中国影响深远的新思想都是外来的,首先是佛教,其次是资本主义和马克思主义。”
“看来你跟周围的人都有代沟!一般人哪有时间思考那些没用的思想。我们的生活其实很无聊,就是些满足物欲的活动和无聊重复。”杨雪菲深有感触地说。
“无聊也是人生漫游的一道风景。其他动物就没有无聊的概念,全按本能行动。可谁敢肯定自己的活法就不是无聊的呢?所谓艺术,不也是在闲暇和无聊中产生的么?本质上所有的艺术形式乃至人类的所有活动都是游戏。也许寻求意义本来就是只有人才干的一种无聊行为。只要人愿意,谁敢说瞎混日子就一定是错呢?”
杨雪菲问,“如果你追逐的这些东西,比如利益、权力、荣誉、女人都得到了,生命是否就有了意义而不再无聊了呢?”
“这正是整个人类的问题。我们每时每刻都在用自己的行动回答这个问题。人正是想摆脱无聊和平庸才不停地漫游,所以生命是个创造的过程,而不仅仅是结果。”
“有关意义的问题是不是太虚幻了?一点也不实惠。我的专业虽然是金融,但对金融却毫无兴趣,反而对虚幻的事物感兴趣。”
“虚实其实无定,是一体两面。比如我们俩此刻的对话就虚实兼备,看上去是两个肉身在对话,而实际上是两个灵魂。你说语言这种神奇的东西能从一个肉体中冒出来,它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呢?”
“有意思!我就常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忘了自己是谁?语言肯定只是人与人之间交往的一种形式,但决不是惟一的形式。我相信万物都可以沟通。”杨雪菲说,“王总,你是做投资银行的,怎么还会对这些形而上的问题有兴趣呢?”
“这些问题其实是人类的问题,与职业无关!形而上者谓之道嘛!人身上形而上的天性就是神性,是与生俱来的,所以迟早会流露。比如爱就是人的一种本能,而独立思考也是一种爱的表现。”
“可这两样都是中国人正在丧失的东西。王总看来比较幸运,既没当过‘红卫兵’,也没上山下乡。”
“我们的确比‘老三届’那一代幸运。有一次我和朋友们一起听‘当我们荡起双桨’的童声合唱时,发现周围跟着唱的人全是五十年代甚至四十年代出生的!很难想像,唱着如此迷人的歌长大的这代人,居然会突然变成一只只怪兽,将前辈和老师打得头破血流,甚至打残、打死。崇高的理想突然将人演变成一种怪兽,甚至吞噬自己的孩子!”
“人怎么会突然由天使就变成了魔鬼呢?”
“因为人本来就是魔鬼!就如同他也是上帝一样!”
“你对魔鬼和上帝的存在为什么那么肯定呢?这究竟是靠经验的总结还是突如其来的顿悟呢?”
王晓野笑道,“这取决于天性,不需要此世的经验,但也许有前世的经验。不信上帝和灵魂的人到死也不会信。灵魂,只有你真正孤独的时候它才会出现。”
“可中国人相信‘好死不如赖活’,只关心此世的幸福,对灵魂总是半信半疑。”杨雪菲说。
“所以狄根斯的那句话依旧管用:这是幸福的时代,也是苦难的时代!如何感受,在乎一念!如果‘赖活’是此人的意愿,这种活法就肯定是有道理的,它就是人生旅途中的一道风景。”王晓野说完,品了一口茶,然后凝视远处的山峦。
杨雪菲看着王晓野,隐隐约约感到他是个矛盾的怪物,因为他身上弥漫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他既像个理想主义者,又像个宿命论者,仿佛一个人同时进行着两种漫游。其实灵与肉的漫游并不同步,人生是否正因此才精彩了呢?王晓野想,人生因为无常才好玩呢!
夜幕即将降临之时,王晓野思辨的机锋和意念开始分散,他慢慢回到“现实世界”,渤大机械的阴影又浮现在他的脑海,展现在他的眉头上。杨雪菲将王晓野微妙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就说李总还在成都等着给王晓野洗尘,便招呼司机赶紧上路。
回成都的路上,为了分散王晓野的注意力,杨雪菲故意问起他在美国留学的经历,在哪个大学,读的什么专业。他说他是在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念的MBA。而地处旧金山的伯克莱极是美国大学自由派的重镇,在六七十年代反越战、反种族歧视等学生运动中,它更是轰轰烈烈的中心,标语和旗帜的海洋,几乎成为当时全美各地学生的朝圣之地。那时世界各国的年轻人仿佛同时吃了上帝分发的兴奋剂,欧洲、美国和中国都闹起了学生运动,连台湾和香港的学生也因“钓鱼岛”事件发起了“保钓运动”。
“你看过《毕业生》吗?达斯汀。霍夫曼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