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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
□
袁良骏
（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北京100732）
摘要
：
本文对香港著名女作家李碧华的小说创作进行了一分为二的分析评价。文章充分肯定了李碧华小
说浪漫主义的新探索
；
对《胭脂扣》、《秦俑》、《凤诱》、《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等作品的今生来世错综交
织
；
对《诱僧》、《破戒》等作品的英雄传奇以及《生死桥》、《霸王别姬》等写实作品的浓郁浪漫主义色彩
；
都提出了独到的见解。文章对李碧华小说的尖锐批评有二
：
一是闹剧成分太多
；
特别是《凤诱》
；
通篇言不及
义
；
生拉硬扯
；
让人反感
；
二是《青蛇》对《白蛇传》的改编太过
“
恶趣”化
；
破坏了《白蛇传》原有的神
话传说美。
关键词
：
新浪漫派
；
李碧华
；
魔幻主
义
中图分类号
：
I206。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
1003…854X（
2006）06…0106…02
李碧华
；
广东台山人
；
生于香港
；
中学时代即开始
投稿至《中国学生周报》、《学生园地》等刊物
；
后长期
从事影、视编剧
；
著名剧本有《七女性》、《北斗星》、
《狮子山下》、《霸王别姬》、《男烧衣》、《父子情》、
《胭脂扣》、《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秦俑》、《川岛芳
子》、《青蛇》、《诱僧》等
；
其中
；
不少作品曾获国际
电影奖项。
她的小说创作开始于《胭脂扣》
① ；
先后出版《霸王
别姬》、《青蛇》、《生死桥》②、《潘金莲之前世今生》③、
《秦俑》、《天安门旧魂新魄》、满洲国妖艳——
《—川岛芳
子》④、《诱僧》⑤、《破戒》等。其中不少作品为影视
剧本改写而成
；
而有些作品
（
如《胭脂扣》、《潘金莲之
前世今生》等
）
则由小说改编为影视
；
二者互为表里
；
难解难分。
李碧华是一位具有高度浪漫主义特色的女作家
；
是
香港新浪漫派的代表。这在她的处女作《胭脂扣》中已
有明显表现。女主角如花乃30
年代塘西名妓
；
与豪门嫖
客十二少
（
陈振邦
）
演绎了一段如火如荼、难舍难分的
生死情缘。如花尽管貌美如花
；
对十二少矢志不渝
；
然
而
；
她终不能为陈振邦的父母家庭所接受
；
二人只能以
双双自杀来殉情、来抗争。熟料如花饮毒自杀后
；
十二
少并未服毒
；
而是苟活下来
；
娶妻生子
；
成了一名情场
懦夫。如花的幽魂到达望乡台后
；
迟迟不愿投胎
；
她又
返回香港
；
寻找十二少。出乎她意料的是
；
十二少已不
复当年
；
而成了一名摄影棚内的杂工
；
鼻涕邋遢
；
皱纹
满面
；
而是一名吸食毒品的
“
老道友”了。这是一出悲
剧
：
如花是香消玉殒
；
十二少是苟且偷生。今生已矣
；
来世也不再有任何希望了。小说不像徐訏当年的成名作
《鬼恋》
；
李碧华写的不是
“
恋”
；
而是
“
恋”的毁灭
；
包
括
“
恋”的来世幻想的毁灭。这就给李碧华的浪漫主义
带来了新的色彩
：
今生、来世错综交织
；
双轨进行。
所谓
“
今生”
；
并非指如花。如花的
“
今生”早已不
在
；
恋栈不走的是她的幽灵。而这个幽灵穿行于塘西
；
飞翔于港岛
；
拜托报纸编辑袁永定为之登广告
；
寻找她
的生前情人十二少
；
而且伴随袁永定及其女友凌楚娟几
乎走遍了港岛的每个角落
；
终于依靠现代科技找到了她
那个魂牵梦萦但却已经不堪入目、已经变成行尸走肉的
十二少。如此说来
；
如花虽未再生
；
但她何尝死去
？
尽
管悠悠岁月五十载
；
但她仍然
“
神出鬼没”在港岛的土
地和天空。如花
；
是多么的痴情
！
她的悲剧又是多么的
惨烈
！
假如她在望乡台喝下迷魂汤投胎而生
；
她还可以
有来生来世
；
没准儿能碰到强似十二少多少万倍的新恋
人
；
没准儿能获得真正的幸福。然而
；
一念之差
；
害她
不浅
；
她白白蹉跎了五十年的岁月
；
而得到的却是难堪
的绝望
！
李碧华对如花的塑造
；
别出心裁
；
她充分利用
了佛教生死轮回观念和现代派的时空交错手法
；
为浪漫
主义增添了很多新的内涵。
如花没有
“
今生”
；
但她却毕竟介入了今生
；
介入了
袁永定、凌楚娟们的世界。由于袁、凌等均为如花而设
；
是如花的
“
影子”
；
他们并无太独立的性格
；
他们的世界
未见精彩
；
这里毋庸苛求的。
像《胭脂扣》这样今生、来世错综交融的
；
还有
《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秦俑》、《凤诱》等作品
；
这构
成了李碧华新浪漫主义的一个重要方面。李碧华让潘金
莲比如花前进了一步
；
她投胎新生了
；
比如
；
她几百年
后辗转投胎变成了
“
今生”的单玉莲
；
她与
“
今生”的
武大郎
（
武汝大）、武松
（
武龙）、西门庆
（
Simon）
又演
绎了一本新的《金瓶梅》。写《香港金瓶梅》的并不乏
JianhanTribune
2006。6
人
；
但像李碧华这样写的却只有一个。
李碧华新浪漫主义的第二类作品是《诱僧》、《破
戒》等
；
写的是英雄传奇
；
英雄美人的悲欢离合
；
乃至
英雄末路。可以《诱僧》为代表。《诱僧》是一出历史
剧
；
一出故事新编
；
写的是李世民
“
玄武门之变”
；
杀掉
他的哥哥建成与弟弟元吉的故事。但小说主人公却不是
李世民
；
而是他兄弟的心腹大将石彦生。石彦生关键时
刻一念之差
；
背叛了建成、元吉
；
而成了李世民的内应。
但
“
兵变”之后
；
他却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和
“
狡兔死
；
走狗烹”的恐惧
；
他潜逃了
；
他逃到荒山古寺隐姓埋名
当了和尚
；
法号静一。然而
；
躲到深山最深处
；
也应无
计避追杀。李世民已经当了皇上
；
他先派美女青绶夫人
（
她酷似石彦生的情人红萼公主
）
以诱杀
；
再派大将霍达
以
“
武杀”
；
诚可谓不除不快。然而
；
诱杀、武杀均未奏
效
；
青绶夫人、霍达将军皆死于石彦生剑下。石彦生虽
被霍达刺瞎一目
；
但他仍然活着。他一把火烧掉寺院
；
云游天涯去了。小说写得惊心动魄
；
血火交织
；
情、杀
交织
；
有极强的艺术力量。英雄传奇
；
本来就是浪漫主
义文学传统的一个重要方面
；
到李碧华笔下
；
这种英雄
传奇就更加浓烈、艳丽了。
像《青蛇》等作品
；
不是英雄传奇的新编
；
而是著
名神话传说的新编
；
它们构成了李碧华新浪漫主义的又
一个方面。《白蛇传》是中国的四大传说之一
（
另外三
个是牛郎织女、七仙女和梁山伯与祝英台）
；
可谓家喻户
晓
；
盛传不衰。它的改编本虽然多种多样
；
但大体上皆
以白蛇为主而青蛇
（
小青
）
为辅。而《青蛇》则
“
一反
常态”
；
将青蛇扶上了主人公的地位。这位青蛇虽然只有
五百年的道行
（
白蛇为一千年）
；
但她心高气傲
；
不愿屈
居人下。她不愿俯首贴耳听命于白蛇
；
她妒嫉白蛇与许
仙的幸福。她也爱许仙
；
而且勾引许仙
；
并且利用白蛇
昆仑山盗仙草之机达到了目的
；
与许仙发生了性关系。
她甚至想要刺杀白蛇独占许仙。但最后她还是回心转意
；
未下毒手。许仙逃跑、背叛
； “
水漫金山”之后
；
青蛇
忍无可忍
；
一剑杀死了他。青蛇
“
性觉醒”较早
；
甚至
一见高大威猛的法海也不能自持
；
百般挑逗
；
想要投入
他的怀抱
；
惨遭拒绝后才恼羞成怒
；
誓不两立。《青蛇》
虽然保持了原故事的大致框架
；
但改动极明显
；
也极大
胆。这些大胆的改动
；
使青蛇改变了面貌。
以写实为主的《生死桥》、
《
霸王别姬》、《满洲国
妖艳———川岛芳子》等作品
；
也有着浓郁的浪漫主义特
色。以《生死桥》为例
；
怀玉、志高、丹丹三人的命运
；
在
“
天桥混穷”阶段
；
应该说是非常写实的。但是老太
监王公公早就算出了他们的命运。他虽然不肯泄漏天机
；
但冥冥中似有主宰。怀玉的双瞎、丹丹的梅毒。。皆不
以他们的个人意志为转移。这里
； “
宿命论”的痕迹十
分明显
；
只不过作品的现实主义笔力太雄健
；
这些
“
宿
命论”色彩皆为读者略而不计了。李碧华一再坦言
；
她
是比较相信神、鬼、命运的。这是她新浪漫主义的哲学
基础
；
这个基础对《生死桥》等现实主义作品也照样起
作用。
李碧华小说的新浪漫主义充满了诡异色彩、宿命色
彩
；
既在浪漫主义基础上揉进了魔幻
；
也把现代主义的
时空交错、心理独白、意识流等艺术手法发挥到了极致。
这些艺术特色决定了李碧华小说巨大的吸引力和可读性。
李碧华小说的走红和畅销
；
有力证明了所谓
“
严肃文学”
和
“
通俗文学”二元对立的非科学性
： “
严肃文学”可
以是通俗而又通俗的
； “
通俗文学”也可以是严肃而又
严肃的。文学诚然是有雅俗、上下、高低、优劣之分的
；
但
“
严肃”与
“
通俗”却绝非划分文学作品档次的标准。
李碧华小说的新浪漫主义尚需进一步提高与完善
；
其现有作品存在着一些十分明显的缺点与不足。概括言
之
；
至少有这样几点
：
第一
；
像《胭脂扣》那样的古今交错、亦人亦鬼
；
偶尔用之
；
颇为新鲜
；
但如果大量生产
；
使成了让人讨
厌的模式而失去吸引力。即使就《胭脂扣》而言
；
吸引
力来自于如花与十二少的生死恋
；
并非因为如花是一个
鬼。
“
鬼”而仍念念不忘诚然增加了如花爱的砝码
；
但
如花爱的浓烈是
“
殉情”决定的
；
即由生入死的那一刻
；
而不是由鬼门关返回人间之后。
第二
；
闹剧的成份太多
；
特别《胭脂扣》中的凌楚
娟与袁永定
；
几无正题可言
；
见面就是吵嘴
；
虽与如花
的故事有一定的
“
反讽”作用
；
但也带来了冲淡、消解
的副作用。闹剧化的极致是《凤诱》
；
让《游龙戏凤》的
求凤姐到今日香港来出洋相、卖色相
；
通篇言不及义
；
生拉硬扯
；
是一篇不折不扣的失败之作。
第三
；
《青蛇》也基本上是一篇不宜提倡的失败之
作。美的神话传说
；
是国家的文学瑰宝
；
人们应善加爱
护而不应胡乱改编、胡乱染指。李碧华完全可以写《青
蛇》中青蛇那样的人物
；
但必须扔掉《白蛇传》这根拐
杖
；
像目前这样刻画小青只能认为是一种
“
恶趣”
；
是对
美的传说《白蛇传》的肆意糟蹋
；
是很不高明的。
第四
；
浪漫主义也好
；
魔幻主义也罢
；
要想产生强
大的感人力量
；
都必须置根在深厚的现实土壤之上
；
灌
注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
；
而不能为浪漫而浪漫
；
为魔幻
而魔幻
；
或者说
“
玩浪漫”、
“
玩魔幻”。李碧华最感人
的两部作品
；
一是《生死桥》
；
一是《诱僧》
；
原因正在
于此。这两部《作品成功的经验
；
值得李碧华认真总结
；
也值得所有小说家切实记取。
注释
：
①
李碧华
：
《胭指扣》
；
香港天地图书公司1985
年版。
②
李碧华
：
《生死桥》
；
香港天地图书公司1989
年版。
③
李碧华
：
《潘金莲之前世今生》
；
香港天地图书公司
1989
年版。
④
李碧华
：
《满州国妖艳———川岛芳子》
；
香港天地图书
公司1990
年版。
⑤
李碧华
：
《诱僧》
；
香港天地图书公司1991
年版。
（
责任编辑刘保昌
）
江汉论坛
20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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