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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涵养甚好,说道:“我有些……”一眼看到庄天虹,竟然象是见了鬼一样,两眼圆睁,张口结舌,脸色铁青如锅底。
我看看庄天虹。呵,我习惯了,但是有人没习惯,尤其是作贼心虚的太後老人家,她害我和明宇不是一次两次,陡然间当面碰到,不吓死这老太婆才怪呢。
不过怎麽说龙成天也是她生的,让她吓死了我脸上不好看。踏上前一步,刚说:“他不……”
太後尖叫一声,当场昏厥过去。四周人简直没慌成一堆蝗虫,我好气又好笑,指挥人抬过软轿,传太医,拿药瓶子,庄天虹淡淡的看著这些人忙碌,笑得云淡风清。
太医来後倒说不妨事,只是受惊。我看她手脚动了下,快要醒来,转头向庄天虹示意,轻轻退了出来。
“她是怎麽了?”
我笑笑:“做过亏心事的人恐怕都这样。”
他亦是一笑,不再追问。
“明……明侍书!”
我一惊站住脚,太後已经挣扎著坐了起来:“你……你且等等。”
庄天虹愣了下,和我对视了一眼,也停下脚步。
太後还是把庄天虹认成是明宇,当然,不细看分不出来,而太後原来对明宇肯定也只有一个大概印象。要她能分个细致估计是不大容易。
太後颤抖著挥手:“你们……都出去,全都出去!”
宫女太监们不知所措,我抬抬手:“都下去吧。”
太後扶著床头,坐直了身:“你们……终究还是回来了。”
我寻思著,你当谁想回来似的,这鬼地方有什麽好处?
太後深吸一口气:“你们……想杀哀家?”
哀你的头啊,你个老太婆死活关我什麽事?和庄天虹更是不相干。
“你们两个,一前一後……和皇帝纠缠不清,扰他心神,坏我朝事……”
我无聊的眨眼,庄天虹面无表情,本来嘛,一点不关人家的事,太後自己认人不清而已。
“哀家承认你两个本领通天,一个三番四次的杀不死……另一个把皇帝迷得颠颠倒倒……”
是麽?有麽?我怎麽倒没发觉呢?
太後定定神,又说:“明侍书,你的身份哀家也知道一二,你若从那时起不踏入一步京城,是什麽事也没有的……”
我眼前有些模糊,用力眨眨眼,漏听了太後下面的话。
“不错,文礼的火……”
耳朵里嗡嗡响,我扶著门框,眼前明一阵黑一阵,看著太後的嘴唇开合,却听不到她说什麽。
“……皇帝……,也许会……”
我什麽也听看不到了,只觉得地面在旋转著,重重朝我砸了过来。
“你醒了吗?”
“没有。”
龙成天的头俯下来:“那是谁在说话?”
我晃晃脑袋,淡淡的笑:“是梦呓。”
他扶我一把,在我背後垫上一个锦垫:“怎麽在太後那里昏过去了?”
我没答,反问他:“你见到苏教主和庄天虹没有?”
“苏远生见了,姓庄的没见。你请他们来的?”
“我只请了苏远生一个,庄天虹是不请自来的,吓坏太後的功劳应该算他一大份,我可什麽都没做。”顶多是没告诉太後,她认错了人而已。
他递过来水,我喝了一口:“太医怎麽说?”
龙成天没出声,不知道为什麽明黄的锦缎衬得他脸色格外不好,眉心那一道“川”的字的纹路象刀刻出的一样深重鲜明,显然是极为苦恼伤神的事情。
“是不是我没得救了?”
龙成天吁了口气,把手里的折子轻飘飘弹了出去:“正相反,太医说什麽问题也没有,只是虚弱。”
嗯。
我自己也有感觉,身体不知道什麽地方破了个洞,精神,力气,希望,感觉……还有回忆,好象都陆续的从那个洞中悄悄的流走了,但我却找不到那个洞在什麽地方,也许它根本不存在,只是我的臆想。
可是,有些事情想起来却觉得模糊了,我在想第一眼看到明宇的样子,但是只捕捉到一团朦胧的白。
想不起来他当时的表情神态,再怎麽绞尽脑汁,也不太记得他当时说了句什麽话。
明明以为会记一辈子的事情,可是没有隔多久,却一点一点的模糊淡忘了。
我有些害怕,常在夜间醒来时呆呆出神。
也许用不了太久,我会连明宇这个人也忘记了。
我想也许我大限已到。
“苏教主……走了吗?”
“没有,他在碧桐宫,”龙成天想了想又说:“还有你的小知己孟侍书。”
“哦~”我拖个花腔:“不错。你有让人盯著他吗?”
龙成天看看我:“能盯住苏远生的人,这世上怕还没有。”
我点个头。
算了,既然他们两极已经碰面,会发生什麽,就不在我的关心范畴内了。
“庄先生还在不在?”
“我回来时就不见他。太医院的人到的时候,就见你和太後一人一边的晕在榻上,旁边没人。”
“唔,我想他大概是先走一步了。”
“庄天虹来干什麽?”
“我还没来及问他。”老实说我也很意外,为什麽庄天虹会不请自来,然後不打招呼又离开。
“喝完药,再睡会儿。”
我把碗里的药汁喝完,并不太难喝,碗递出去,他接过碗,将我放在被外的手轻轻握住:“我在这儿看著你睡。”
他从一迭折子里又拈起一张来看,我微微一笑,慢慢合上眼。
吐血渐渐少了,但是精神依旧是不好。
我现在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宣德宫前的院子里晒太阳,象一只刚度过漫长冬季的猫一样,慵懒而放松。
孟觉天天来陪我说话。我起先以!他很快会离开,岂知道他天天都来,从早到晚一天不缺。龙成天走後他就会过来,跟我说话,聊天,他会弹琴,会下棋,念书的声音相当动听。我有时候觉得,不要说这世上没有得天独厚这回事,苏远生可就是个运气最好的人,自己武功那麽好,又有个这样的孟觉爱著他。
可是孟觉!什麽没有和他一起走呢?
忍了好几天,最後还是问:
“你!什麽不走?”
他淡淡的说:“我!什麽要走?”
“你不和苏教主走?”
他笑笑,把手里的书掩上:“我没和他说,就是说了又怎麽样呢?”
我嘴巴惊讶的张的老大:“可是,我以!你和他已经说开了。你要找他来,不就是!了这个?”
“不是。”他摇头微笑,在阳光下那张美貌的脸孔让人惊豔屏息:“我只是想看看他过的好不好,要是好,那我说不说有什麽要紧。要是不好,我当然会想办法尽量的让他好过,开怀。”
“但是苏教主对你也……”
“师傅对我,不过是报著一分歉疚,等他放开这个心结,也就好了。”
“胡说。”我坐了起来,起的太猛眼前发晕:“他明明也喜欢你。不然他不会……我那次听到他唱情歌,若他不喜欢你,干什麽要那样?”
孟觉肃著脸看了我半天,忽然间放下一切般笑出声来:“皇後千岁,原来我觉得很奇怪,没见你有什麽特别,我原来这个皮囊虽然说长的不丑,但也不是倾国倾城无双无对的,!什麽就引的明大宫主和万岁
这麽对你。”
我愣了眼,怎麽扯到我身上来了?
我也没有……没……明宇和龙成天……
我和他们,有什麽断不了的瓜葛?
孟觉低下头去看他的棋局,我无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锦毡。
我是怎麽变成了今天这样的?
这麽认命,这麽屈从。
可是却迷惑的不知道自己认的是什麽命,屈从的又是谁。
棋子落到棋秤上的有轻微的碰撞声,我呆在阳光下发呆。
我是谁,谁是我?
这个已经垂垂老矣坐在这儿等死的人就是我吗?
我到底是怎麽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的?就这麽没出息,在两个男人的手里眼里转来转去,朝三暮四,现在变成这个样子,眼睛只看到这麽小的一块天空,比坐在井里的青蛙也好不到哪去。
孟觉看我发呆,伸手轻轻拉我衣袖。
“章竟?”
我回过神来,茫然的摇摇头:“我没事。”
有些恐慌的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迟钝笨拙。
孟觉伸过手来在我额上轻轻一探,说:“不热啊。你身上觉得怎麽样?”
我摇摇头又躺回去。
现在想这些干什麽,我反正离死不远了。
不过想想自己是真够没出息的。
活了两世,想一想什麽有意思的事儿也没做过,总是想著我做这件事,旁人会怎麽想。至於这件事对自
己会怎麽样,倒是置之末位,不去考虑。
孟觉把锦毡替我向上拉一拉,说:“你想听什麽,我给你读会儿书。”
他一只手放在我的手上,轻轻执握。这个孩子让人相当的舒服,可是苏远生竟然发现不了他的真实面目
吗?诚然他不是个孩子,可是看著那样鲜嫩蓬勃的面孔,让人真的不以!他有多大的年岁。
还有,他说起苏远生那时候的眼神,虽然力持镇定,却仍然会有一点点的不同的光彩。
这麽一副温和柔顺的表情下面,他依旧是过去的那个宁莞。
但苏远生却没有看出来。
或许孟觉是对的,不必说出来。
说出来,不管是得到还是求之不得,都没有一个馀地。
他说的潇洒淡然,岂知不是被伤怕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说出来,主动权在自己手里,可以任意想著对方对自己是珍爱是怀念是求之不得……
说出来,决定权就交到了对方手里,任由宰割,再无二话。
孟觉是学乖了的,以前的他受那麽多伤,现在虽然痴情依旧,却懂得把自己包起来,宁愿寂寞,不受伤害。
他念书的声音清脆,象秋天凉风催熟的苹果,甘甜芳美,汁液四溅。尾音有些轻颤,软软扫过耳膜,象一支细柔的羽毛。
“想不想……”
“嗯?”
有些出神,没听清他问了句什麽。
他合上书,微笑著耐心又问了一次:“要喝茶吗?”
龙成天回来时我给我带了许多稀奇玩意儿,一只说是兔子可又没有长耳朵,说是猫也不象狗也不象猪也不象的小东西,连名字也没有,一身茸茸的长毛,龙成天把它从太监手里接过来,轻轻放进我怀里。
我著实惊喜了一下,抱著不撒手。那小东西异常温驯,轻轻用小脑袋中蹭我的手掌。
还有一块叫木金的砚台,重的象石头,可上面又有木纹,还有一点点的象碎金屑的东西在闪动。一条不知道什麽皮毛做的围毡,一匣红红的从未见过的果子。
“这都是些什麽啊。”
“贡上的,这只灵兽据说是在深山捕到,很通人性,正好跟你解闷。这个砚台说是不用墨条,加水磨就有黑墨。另两样我也不知道,你自己试试看。”
我斜眼看他:“干嘛对我这麽好?”
他一笑:“好也有错?”
“无事献殷勤,非……既……”
我有意咬含糊了那两个字,他一笑置之,把我抱到腿上坐著,吩咐道:“传膳。”
我扭了两下:“我自己能坐。”
“你身上暖,让我多焐会儿。”
说的跟有那麽回事儿似的,其实他身上也并不冷啊。
炖得浓浓的汤,我喝了一口,觉得那汤汁儿稠的能粘住喉咙,香滑异常。
“味道好吗?”
“你自己可以尝尝看啊。”
“唔……”
他重重吻上来,用力吸吮。
满屋的太监宫女都低头看地,似乎地下有上千的黄金等他们拣。
“味道不错。”
他镇定自若,一点儿没有不自在。
我轻轻咳嗽一声,指指方桌那边的一个碟子:“夹些白菜给我。”
太监挟了菜放在龙成天面前的盘子里,由他再夹起来送进我口中。唔,这白菜就象红楼梦里的茄子一样,没什麽白菜味儿了,你可以在这里面吃出火腿味儿鸡味儿鱼翅味儿甚至螃蟹味儿,但就是没有白菜的味儿。
“下次让他们做清汤白菜,就清汤,只白菜。”
他笑一笑,在我唇边啄了一下:“好,依你。”
我可不象他那麽放心。要知道,御膳房里都是富贵菜谱,哪怕你要吃谷糠呢,回来你也可以发现你吃到的是熊掌味儿的糠。
“累了吗?再吃一点儿。”
我摇头:“饱了。”
他端起茶来,我就著漱了一口。
我就这麽坐在他腿上,他又吃了几口菜,匆匆扒完饭:“行了,撤了吧。”
撤了饭桌,小木几被端上来,我围著暖毡,有一张没一张的替他拣折子,他倒反过来劝我:“你不要看这个,费眼。”
我枕在他肩上,他伸手轻轻拍拍我的背,象是安抚宠物狗狗一样,然後拿起笔继续看他的折子。
“成天。”
“嗯?”
“没什麽……”
“困了的话你先睡。”
我眯著眼,叹息著说:“……我相信你……”
他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