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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玉看了那个人一眼,手指一弹,一枚剑符激射而出。
剑光绕着牌楼转了几圈。
只听到一阵劈啪乱响,整座牌楼轰然倒塌,竹片、木板飞得到处都是。
“我们和黑刺社打斗的时候,没办法控制力度,战斗的余威波及三个街区,十几幢楼被拆平,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真是可怜。”谢小玉淡淡地说道。
那个中年人哆嗦着坐了回去,天井里的其他人也一个个噤若寒蝉。他们的心里原本有股怨气,但是当牌楼倒塌下来的一瞬间,什么怨气都没了。眼前这两位连黑刺社的杀手都能干掉,杀他们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臭虫?
桌子上的东西大多是钱和银两。那些钱自然不是普通的铜钱,都是用昂贵金属铸造而成,价值甚至超出同等的黄金,不过谢小玉没兴趣一个个区分,随意挥了两下,把这些东西分成几十堆。
“一户一堆,帮忙分一下。”谢小玉说道。
这话是对着二子说,不过李光宗却抢先站了起来。这样肯定不平均,少拿的人家心里会有怨愤,二子承受不起,他却不在乎。
“你们两家就别拿了。这次我们原本打算把李婶和喜儿姐带去矿山,现在出了这件事,你们俩也一起走吧?”谢小玉对这两位有点好感。二子是因为李光宗的关系;戏子在有人打上门来的时候,把那位张捕头请了来。
“我明天就去药铺辞工。”二子倒也干脆。
“别。今晚出的事不小,消息肯定很快就传到你老板的耳朵里。要走,明天一早就走。”戏子很干脆。他孤家寡人一个,不像二子还有个老婆需要顾虑。
“我们去了矿上,恐怕干不了什么活。”戏子转头又说道。
“用不着你下矿,就连我们自己也只不过把挖矿当成练功。”李光宗自从成了修士之后,眼界开阔许多,早已经不是那个一文钱掰成八瓣的乡下人了。
“我们也能修炼吗?”戏子有些激动地试探道。当年他急不可耐地买了一部功法,毫不顾忌地偷偷瞎练,可见他的修炼之心有多么热烈。
“这个”李光宗不知道怎么回答。
“或许可以。”谢小玉在一旁说道。
这不是敷衍。
在来天宝州之前,他制订过一份计划。第一步是养鸡种地,尽量自给自足,不需要担心天宝州无处不在的毒素;第一一步是仿照以前那件本命法器,打造出替代品;第三步就是游历天宝州,寻找所需要的药引,炼制排毒丹。有了排毒丹,天宝州遍地的药材就可以利用了。
可惜,计划从一开头就被打乱。他意外得到“六如法”,改走剑修之路,本命法器用不着,但是真气转化为剑气,逼得他不得不尽快炼制一种养护经脉的丹药,所以寻找药引、炼制排毒丹这件事不得不提前。
一旦有了排毒丹,就要看这二子和戏子的运气了。如果运气好,他们的气血还没有被瘴毒完全滞涩、毒没有深入骨髓,就还有希望。
《力士经》不是什么高明的功法,但是温润平和,又是练体的功法,最擅长梳理经脉,调和气血,排挤瘀毒。
谢小玉正思索着那份被打乱的计划表应该怎么修改的时候,只听到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飞身跳了进来。
谢小玉猛地一转身,食指和中指之间已经捻着一枚剑符,李光宗同样也把刀轮抄在手中。
“别、别动手,是我啊。”来人连连摆手。
来的人正是信乐堂的舵主苏明成。
“你已经听到消息了?”谢小玉问道。
“蒲观巷修士火拼,两边杀得昏天黑地,房子倒了十几幢,里面的人更是不知道死多少,临海城已经好几年没出这样的惨事了。”苏明成笑着回答。从他的神情之中可以看出,他对倒了多少房子、死了多少人根本不在乎。
“火拼?”谢小玉脸色古怪,连忙问道:“那些巡捕难道没有发现黑刺社的杀手的尸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宝州有那么多修士,随便找两个最近死掉的修士顶这个罪名就可以了,总好过跑到黑刺社询问案情。”苏明成很清楚官府的做法。
“说起黑刺社,我倒是挺感兴趣。修士虽然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但是像这样肆无忌惮的似乎不多,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名堂吧?”谢小玉问道。
“小哥刚来这里,不清楚。黑刺社并不是帮会,而是一个杀手组织,完全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黑刺社的成员身份隐秘,他们可能是某个帮会的舵主,也可能是官府中人,不过最多的还是散修。散修不想在帮会里受限,又需要资源修炼,那么加入黑刺社就是最好的选择。今天被杀的三个全都是散修,而且是有名的凶人,平时干的也是杀人越货的事,自然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苏明成解说着其中的缘由。
一听到黑刺社是杀手组织,谢小玉的头立刻大了一圈。
“黑刺社死了人,有什么说法吗?”谢小玉在做出决定之前,首先要打听清楚情况。
“这本来就是交易,有人出钱买你的性命,他们接下买卖,结果没成功。接下来他们有两个选择,要不把钱退回去,因为出过手还死了人,按照规矩,他们只会退一半;要不继续派人暗杀你,不过这要看价钱是否谈得拢。黑刺社的杀手全都是自愿接任务,你这任务难度很高,报酬相对太低恐怕没人会接,除非出钱买你性命的人追加报酬。”苏明成解释着其中的门道。
谢小玉稍微放心一些。
杀手组织有两种,一种是左手接买卖,右手抓着大把的杀手,自己只充当一个中间人,杀手全都从外面招募;另外一种是自己豢养杀手,大多从小开始培养,过程非常残酷,层层淘汰,最后只剩下一批精英。
第二种绝对危险得多,一旦得罪就如同附骨之蛆。
黑刺社属于前者,这值得庆幸。
“黑刺社里有没有真人?”谢小玉要确认最后一件事。
刚才的战斗让谢小玉对剑修有了更深的了解。
练气境界的修士只能调用自身的力量,所以谁的攻击更集中、爆发更猛烈,谁的赢面就大。剑修的攻击力集中于一线,瞬息间爆发,手法虽然单调,却有万千变化,纯粹就是为杀戮而存在,在这个境界难寻敌手,但是遇上高一层的对手结果就难说了。
真人是踏入玄门修士的尊称,他们能够沟通天地,借用天地之威,出手极其恐怖。
“没人知道黑刺社的情况,不过里面肯定有真人,而且数量不少。有时候他们还会临时聘请高手帮他们杀人,只要代价够,哪怕从中土过来需要半年,回去还要半年,也仍旧有人愿意跑一趟。”苏明成泼灭谢小玉的侥幸之心。
苏明成走了,他来这里就是为了传话。除了透露那些消息给谢小玉,同时他也拍着胸脯保证,信乐堂已经将这件事压下去。黑刺社要不找人继续刺杀,要不退钱,不会牵连无辜。
走出去有两条街口,看到旁边一家茶馆的灯还亮着。茶博士呆愣愣地站在墙角,两眼无神,里面有一个矮胖的红脸老头坐在那里,这个老头一张脸红得不正常,脑袋微秃,嘴边一部稀疏的胡子,鼓眼泡,小眼睛。他身上穿着黄褐色的麻衫,样子又像僧袍又像大褂,脚底踩着一双木拖鞋。
苏明成垂着手走了过去。
“坐吧,这里的茶还不错。”红脸老头指了指对面的位子。
苏明成连忙坐下,拿起旁边的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抿了一口。
茶水苦涩,还有一股青草味,实在说不出有什么好的地方。
“你跟了我几年?”老头问道。
“十二年了。”苏明成心底发颤,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跟了十二年,你却越混越回去。你和那小子说话,我从头到尾都听到了。你应该直接告诉他黑刺社的人就是忠义堂请来的。”老头用力拍着桌子,完全一副老流氓的模样。
“我怕适得其反。”苏明成放心了,他连忙解释。
“那又怎么样?”老头的脑袋一直伸到苏明成面前,口气熏得苏明成脑袋发晕:“我的堂口需要用忠义仁孝掩饰吗?为什么叫信乐堂?信我者,得欢乐。我们就是小人,煽风点火、挑拨离间才符合小人的行径,你刚才的表现就和忠义堂那个伪君子差不多,如果我是他,以后肯定离你远远的。”
苏明成发一阵呆。他思索着刚才的表现,好半天后,头垂了下来。
“你没在门派待过,门派里伪君子最多,那个人跑到这里来,不是自己想来的吧?以他的身份,结识的却是一群泥腿子,你想过为什么吗?你去找他麻烦,本来已经结仇,幸好你事先留了情面,没得罪深,事后又舍得下脸面巴结,结果得到多少好处?你居然还没摸透那个人的性子,真是白长一张聪明脸。”老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苏明成一个劲儿地点头,他确实知道自己错了。
“去中土来回要一年,想查一个人?他妈的费劲。”老头又倒了一杯茶,一边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一边说道:“不过看这个人的行径,他说得那些应该不假,看他好为人师的样子,恐怕真是从藏经阁出来。”
“这么厉害还只是普通弟子?”苏明成大惊失色,这件事他一直不明白。
“没见识,大门派里水深着呢!弟子进门之后,第一看的是什么?不是资质,是家世!家世好的弟子,无论如何都得给个面子。资质好的,往战堂塞培养成为打手;资质再好一些,放在战堂里很快就会脱颖而出,然后纵横天下,傲视群雄。
到时候怎么办?给什么位子?难不成把掌门的位子腾出来?不可能。掌门未必需要实力,手腕和人脉更加重要。”老头满脸玩味的看着苏明成,他想看看这个家伙是否够聪明。
“难道往藏经阁塞?”苏明成恍然大悟。
“还好,你还没笨到家。”老头点了点头:“不只是藏经阁,还有丹房、器房这种地方也都用来塞天才。反正天才的资质那么好,分点心思没什么关系,门派里还可以多一个宝贵的人才,何乐而不为?而且天才到哪里都是天才,很容易出宗师级的人物,炼丹、造器、制符、阵法,任何一门的宗师能够给门派带来多大的利益?与之相比,门派里出一个无敌高手有个屁用?到处挑战,到处得罪人,替门派惹祸,名气是个人的,麻烦却要门派背,划得来吗?”
老头似乎被谢小玉刺激了,也变得好为人师起来。
“我怎么觉得自己白活了一辈子。”苏明成满脸沮丧。以前他挺自负的,自从碰到谢小玉之后,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渺小。本来还以为那位故意唬他,现在听堂主一解释,他彻底明白了,自己原来是只坐在井底玩泥巴的癞虾蟆。那个少年只是告诉他天有多高、地有多广;堂主则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险。
“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老头笑着问道。没等苏明成回答,他已经说出答案:“我不知道《十方道藏》的来历,但是我知道这是一部了不起的经典;你能够得到传承,说明你是一个有福缘的人,只不过你的福缘缺了一部分,现在你的福缘补上了,未来无可限量。五年之内,你肯定可以和我一样,而且成为真人不是你的终点,你还可以往上走,至少走得比我远。”
老头说到这里,显得有些落寞。
这是他的真心话。对修士来说,第一重要的是功法;他的功法不行,一生修为仅止于此,现在就算想转修也已经来不及。《剑符真解》只是一部残篇,却是无上等级的东西,直指大道。
“五年?”苏明成被吓住了。现在他只有八重,要跨过两重境界,后面还有一道更高的门槛。
“我如果没猜错,他到忠义堂恐怕不是为了买丹药,他要的是丹方。”老头阅历深厚,早已经从苏明成禀报的那些事里,推测出谢小玉会炼丹。
“他会炼丹?”苏明成瞪大眼睛。
“一个没什么家世的人就算再怎么天才,在门派里也不会得到太多资源,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弄,丹药、法器、符篆莫不如此。所以被塞进藏经阁、丹器二房的天才大多也是通才,什么都会。”老头的语气里面充满羡慕。
苏明成有些坐不住了,他现在越发庆幸当初的选择。要不是那时候低头服软,而且姿态放得很低,又拿出《剑符真解》结下善缘,哪里会有这么多好处?
“您的意思是,我应该花更大力气结交?”苏明成已经打算跑一趟黑刺社。
以信乐堂的实力,绝对可以影响到黑刺社的决定,这可是一个大人情。
老头看透他的意思,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真是白长一张聪明面孔。什么是小人?专门为自己盘算的才叫小人。身为一个小人,你根本就不该给堂口拉这分人情,你应该为自己结交,而且也别玩什么欲擒故纵,最好是直接明白标价。”
“这这太辜负堂主您的期望吧?”苏明成不知道这是真话还是假话,他怕理解错误,小命不保。
“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