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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原学知道这样闹下去没有任何好处,不过是让武定中白逞口舌之利罢了。又想着凤九渊下午才罢黜了武定中的死党、左都御史李世琪,说不定是皇帝早就对武定中独霸朝纲心存不满了呢?更或者是准备要废黜责任内阁制,再次独掌乾坤?
不管是不是,祈原学觉得自己都有足够的空间做文章。先,他虽然在征兵的事上藏着私心,但却没有留下任何的实物证据;其次是真要追究起来,那就得从头查起,颇费时日,在这段时间里自己有的是机会偷天换日,扭转乾坤……
打定了主意,祈原学也不再害怕,气定神闲地道:“我不敢?真是好笑!我祈某人看你武定中也是堂堂内阁相,想给你留点面子,给朝廷留点体面。既然你不领情,那我又何必枉作好人?请!”
众人见当朝军政脑当堂吵了起来,无不怵然,浑不知到底生了什么事。
见两人吵着要去找皇帝决断,萧可立拦下了祈原学,丁秀也想劝住武定中。
祈原学不过是色厉内茬,他可是千万个不想把事情捅到皇帝那里去。凤九渊看似鲁莽,其实精得跟鬼似的,自己这点儿盘算到了他面前,恐怕就得都被扯了出来,那时自己又岂还有活命的希望?之所以摆出全然不惧的样子,不过是让武定中有所顾忌罢了!
可他祈原学没有想到的是,查不清楚征兵令的事,武定中连内阁相都当不成了,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就算是此去将会被夺职下狱,武定中也会再所不惜,何况是虚而不实的体面呢?
武定中将丁秀毫不客气地骂了一顿之后,就命人备车,说要连夜晋见皇帝。又回身对祈原学道:“你要是不敢去,尽可称病就是!”
祈原学这才知道自己真的被逼到绝路上了。这一去,唯一的希望就是赌凤九渊看不出大都督府的猫腻和他的那点私心,要不然……后面的他甚至不敢去想了。
在去栖霞山庄的路上,月夜风高,祈原学是千次万次地祈祷半路杀出来一股强盗,干掉武定中,即使是杀不死,弄成重伤也好,自己的这场危机就算渡过去了……可是凤凰神好像聋了似的,全然听不到他的祈祷,一路上半点事故也不曾出,就连车子都不曾颠簸一直,恍恍然间就到了栖霞山庄。
此时已经过了凌晨两点,雷顿听说两人是专程赶来晋见的,也没有劝阻,而是平静地对他们道:“稍等,我这就去禀报!”
凤九渊没有睡,他正在和上午在后山遇到的那名汉子说话。
大家又会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其实一点都不巧,那汉子躲到山里,无处安身,又没有吃的,饿得慌了,便在栖霞山庄里偷。庄子里原本有人看守的,凤九渊来了后,赶走了所有的人,安全保卫工作由雷顿一人负责,日常起居则交给了思菊,因此山庄里里外外就只有他们三个人。这一带豪门贵族的别院虽多,但几乎都是守卫森严的,那汉子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一个守卫空虚的,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没想到才一进来,就被思菊逮了个正着……
734征兵(六)
见是思菊后,那汉子却也不怎么害怕,只是央求思菊给他点吃的,说他已经饿了三天了,再不吃东西就会饿死的。思菊本想赏他点剩饭剩菜就打走的,但想到他也是逃兵,从他的嘴里可以问出更多的关于此次征兵的实情出来,便作主把他留了下来。
没想到那汉子饿量奇大,所有的剩饿剩菜吃下肚了都还叫饿。偏凤九渊一时找不着思菊,倒寻到了厨下来,见着那汉子也不奇怪,反而笑道:“怎么,上我这里找吃的来了?”
那汉子有些惶恐,捧着舔得干净得像洗过的碗,无辜地看着凤九渊,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思菊道:“他也是饿得无路可走了。我想着你可能有问题要问他,所以就作主留了下来!”
凤九渊嗯了一声,便问:“吃饱了吗?”
汉子被凤九渊的气势吓得已经忘了饿,只是点头。凤九渊就道:“那你跟我来!”
到了内房,凤九渊让他坐在椅子上,问道:“叫什么名字?”
“马,马,马三初!”
“哪里人氏?”
“中京道顺天府栖霞县柏合村人氏!”
“多大岁数?”
“三,三十二岁!”
“为什么要逃兵役?”
一问到这个问题上,马三初的脸就青了,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道:“公子,求你,求你别告诉去,我,我还不想死。家里有老有小的,我要是死了,他们靠什么养活呀……”说着这里,堂堂七尺汉子竟然流下了伤心的泪来。
凤九渊道:“好,我谁也不告诉。但你得把知道的都给我说清楚!”
马三初脑子转不过弯了,不明白凤九渊要他说什么。凤九渊见他愣,又强调道:“就是把你知道的关于征兵的事都告诉我!”
马三初忙爬起身来,重新坐好道:“是,是!说起征兵……唉……”他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无奈,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整理了一会儿思绪,这才道:“其实,在以前咱们都巴不得去当兵呢。督卫府的待遇好,一人当兵,全家都有饭吃,谁不愿意呢?可,可这次来得太突然,还说要我们去,去那个什么龙魔界打仗,跟魔怪打仗。龙魔界在哪咱们是不知道的,反正皇上让我们去打仗,那肯定错不了。可这,官府以前都还要选人,不合格的不要,这一次却变了章程,所有十六到四十岁的青壮年必须到官府报到,说是都要送到龙魔界去打仗,还说就算是打不赢,也要把魔怪给喂饱了,不敢再来侵害我们凤凰界……打仗有生有死的,大家都明白。死了还有抚恤,活下来了,说不定还能挣个功名爵位什么的,封妻荫子。这样的送死,换谁愿意去?反正咱们村里就那么几个人去了,剩下的都跑了,躲了……”
凤九渊问道:“那你们打算跑到什么时候,又躲到什么时候?”
马三初道:“这谁知道呢?只要不去送死,那比什么都强!”
凤九渊又道:“若说朝廷不是让你们去送死,只是让你们去负责后勤保卫、巡逻警戒和信息传送等事务,而且待遇比督卫府都还要高很多,那你们还愿意去吗?”
马三初一怔,道:“这,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那谁来打仗?”
“自然有人来打仗。”
马三初想了想,却使劲地摇头道:“这不可能。只要把我们骗上了战场,死活也就由不得我们了。”
凤九渊道:“我说是就是!”
马三初看着凤九渊,问道:“我知道你是贵公子,家里有权势,当兵的事也轮不到你们。可我们就不一样……”
凤九渊打断他道:“你不相信我?”
马三初不言语,显是默认了。
就在这时候,雷顿来了,说是武定中和祈原学求见。凤九渊哼了一声道:“我料定他们今天晚上会来!让他们进来!”
马三初见这么晚了还有客人来访,也知趣地站了起来,显是要退下去。凤九渊道:“你坐着,一会儿便让你相信我没有骗你!”
武定中和祈原学联襟而入,见堂下坐着个模样狼狈的农夫,很是不解,但依旧跪下见礼。
马三初见进来的两人身着官袍,他虽看不出那是几品,但也吓得慌了,以为是凤九渊叫来捉拿自己的呢。
“臣武定中、臣祈原学,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通见礼再一次让马三初如遭雷击,愣是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九渊也没有叫起,问道:“怎么,调查清楚了?”
武定中道:“回皇上,没有!”
凤九渊冷哼一声道:“没有你还敢深夜来扰朕?”
武定中昂答道:“臣是没有查清楚,但大都督祈大人想必给为皇上解开心中疑惑!”
凤九渊哦了一声,看着祈原学,问道:“那大都督有什么话要说么?”
祈原学一时间心念电转,见问,伏地道:“回皇上,臣,臣没什么要说的。是武大人强把臣拉来的。说臣要是不来,他这个相位置就坐不稳了!”
武定中大怒,斥道:“一派胡言!”
雷顿提醒道:“武大人,注意仪态!”
武定中这又才叩头请罪。
凤九渊看着祈原学道:“这么说来,征兵之事进展得非常顺利,一点问题都没有?”
祈原学道:“回皇上,大都督府是接兵部令旨办事,至于下面各道官府怎么承办的,具体情况还没有回报上来,臣也不清楚!”
听着这话,武定中就知道祈原学是要拿体制和程序作文章了,心里是又急又恨,道:“皇上……”
凤九渊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继续问祈原学道:“这么说来,想必你是在征兵令里明确宣示了御前军事会议所形成的决议的,只不过是下面承办的各道官府接令之后,执行走了样?”
祈原学再一次慌了。他若顺着皇帝的话答是,一经查证出来,他就罪犯欺君,理当被诛。若答不是,责任立即就落到了他的头上,毕竟他确实没有在下的征兵令里明确宣示御前军事会议形成的诸项决议,只是按以往征兵的惯例文执行。
该怎么回答呢?
祈原学万万没有料到皇帝会这样问,完全出了他的预想之外!
735征兵(七)
见祈原学额涌出了大量的汗珠,凤九渊嘴角一牵,竟然笑了出来,道:“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打着主意想把这笔钱私吞了?还是有其他的安排?你说!”
‘你说’这两个近乎是吼出来的,不要说当事人祈原学了,就连坐在椅子的马三初也骇得一哆嗦,从椅子滑了下来,趴在地发抖。
祈原学奋尽全身的力量,答道:“回皇,臣,臣没有……”
“你没有?”凤九渊一拍面前的桌案,长身而起,戟指质问道:“那你告诉我,大都督府发下去的征兵令详细内容是什么?有没有按照御前军事会议执行?”
祈原学答道:“没,没有……”说完,全身的力量仿佛都泄得干干净净,趴在了地,连呼吸都显得倍加艰难。
凤九渊嘿嘿地道:“没有?我也懒得去追究你到底存着什么心思,就凭着征兵这件事,将你祈原学凌迟处死也不为过的。”
听着凤九渊的语气里有放他一马的意思,祈原学心头那块高悬的恐惧之石终于渐渐的落了下来,脑子也恢复了些许灵醒,不由暗自问道:“不是事先已经想好了对策的么,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变成这样?”想到自己纵是机智百出,在凤九渊面前也是一筹莫展,早知如何,又何必干出这番事来?
“人说你祈原学是人才,虽然我一直对你心怀成见,但还是说服自己起用你,委你以大都督之任。你不思报效也就罢了,却还一次又一次地捅出乱子来。我若不杀你,怎么对得我自己的这番苦心?若不杀你,又怎么对得起被你逼得四处逃躲,无家可归的百姓?”
完了,真的完了!
祈原学才恢复过来的力气再一次被抽干,伏在地的他脑子已是一片空白,身体仿佛完全失去了控制,汹涌的大汗瞬间收得干干净净,脸色也苍白得近乎透明。
凤九渊鄙夷地看了祈原学一眼,旋又叹道:“说到底,根子还是在我身。若是我坚持己见,不听他们的话,早些把你给罢了,又何至于闹成这样?”说完,便对雷顿道:“传旨:将祈原学夺爵去职,下入刑部大狱。着督察院查堪其罪,再交由大理寺严加定谳!”
这几番的起起落落,直让祈原学感到如在梦里。此时此刻,他是连谢恩的力气都没有了!
见凤九渊渊处置了祈原学,武定中心中大定,暗道:“这下子总算没我的事了?”但他心里又隐约觉得凤九渊这样处置祈原学过于霸道,毕竟连真凭实据都没有,就将堂堂大都督夺爵去职拿问,国法、制度又被置于何地?一时间,他又忍不住想诤谏几句。
凤九渊似乎是看到他有话要说,便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便没你的事了?身为首相,国家乱成这样,你竟然毫不知情!哼,真要是论起罪来,你比祈原学还要不可饶恕!”
武定中唬得慌了,张嘴结舌地,不知道该如何自辩。
凤九渊道:“说到底,你们还是不想打这场仗!好笑得很!敢情抵抗魔怪进攻是我一个人的事么?你们真要是不愿打仗,那就直接跟我说,我还不想做独夫民贼,不至于把大臣和百姓强行拖入战争的深渊。”说这里,由不得凄然苦笑道:“当你们的皇帝可真累,背黑锅倒也罢了,还要被你们这样算计过来、算计过去的,想一想可真心寒!”
武定中想辩白,凤九渊却不想给他机会,道:“新任大都督人选就由内阁提名。你们不是要兵权么?我都给!就算此时此刻,你们要这个皇帝位置,我也绝无二话!去,回去办你的事。如果决定继续抵抗,那么麻烦你们内阁行动快一点,我不想看着星海合众国的军队为了为了一群不值得守护的人白白牺牲!”
武定中吃力地叩下了头去,艰难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