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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献身么?当了几年的皇帝,你说的好我是一点没有体会到,反倒是见证了他们累累的恶行。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只不过你说的都是以前的、好的一面,时至今日,他们已经完全变质了,彻底变质了。这样一批子人,若让他们继续留下来,当真会遗祸无穷,我又怎么忍心让郁非来忍受他们的折磨呢?所以,必须除掉!”
思菊打了个寒噤,忍不住掀开车帘子,让温暖的风透些进来。
凤九渊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道:“有时候我在想,要怎样才能摧毁这个顽固的集团,去旧换新呢?总得需要些理由,需要些理由的。以前我还不坚定这样干,在经历了萧可立事件之后,我算是把他们看透了。为了利益,他们是无所不用其极,恨不能将我这个皇帝碎尸万段,我又何惜他们?你说是不是?”
思菊不敢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凤九渊哼了一声,不再言语,片刻之后便鼾声微起了。
进入山南道,天气便凉了下来,官道旁的树木都黄了叶子,风也是萧瑟得透人肌骨。
连日都收到三法司关于李承祚的审讯报告,得知从李承祚的嘴里,又牵扯出了多名大将和官员。截止目前,仅仅是涉案官员和将领就已经有三千多人,再连带上家属,下入大狱的人数超过了两万之众。
内阁、督察院和大理寺以前是每天一报,现在是一天几报,都不约而同地强调抓了多少人,事涉多少官员,多少家眷等等。凤九渊当然能品读出他们的言下之意,就是要自己觉得事态闹得已经足够大,是不是该收手了?但凤九渊却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每一道奏折上都批示要严加讯问,务必审出幕后主使之人,勿使一人逃脱,逍遥法外。
据目前掌握到的情况,幕后主使就是萧可立,而萧可立后面还有没有人就不得而知了。凤九渊传达下去的意思显然是在告诉朝廷,萧可立不过是棋子,他的背后还有更大的主使人,这个人若不揪出来,朝廷必将还起大乱。若是谁阻止追查,那便有可能是萧可立的同伙……
朝廷里的反对势力不小,即便他们极想有所作为,但主动权又掌控在凤九渊手里——尽管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军队依旧一心效忠皇帝,百姓和读书人也都支持皇帝,并在不知不觉间为皇帝营造出了舆论上面的支持。除此而外,外交上凤九渊也是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在这上面,就算反对派朝臣势大,也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除了暗地里使绊子,阻挠调查外,并通过他们能想到的办法向皇帝施压,便无所作为了。若非看透了他们是翻不起大浪的,凤九渊又怎么敢选在这个时候北巡?
北巡,之所以北巡,是因为凤九渊意识到,稳定北边远比稳定朝廷来得重要。如果让摩格部和北部的部族们伤心了,失望了,那才是国之大患。萧可立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敢借摩格十三部南下朝拜之事大作文章,差点把国家拖进内战的边缘。与其说是萧可立太厉害,还不如说是凤九渊一直没有意识到凤凰界内部的轻重缓急,以至于频出大错。
其实,到现在凤九渊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频遭算计。他一直在努力学着当皇帝,当好皇帝,偏偏就是有那么多的人不如意,一次又一次地跳出来,整他,害他,不弄死他就不甘休。很多时候他都在自问:“是你们逼着我当的皇帝,我从来不想,也不愿当,说是皇帝若不由凤氏子孙来做,凤凰界就要遭受大灾难。可你们的架式恨不得凤氏子孙死绝了,死尽了,你们才能得到安生。我欠你们么?我们凤家欠你们么?我甩手走人,你们不同意,千方百计地派人把我们弄回来。我留下来,为你们服务,你们还是不乐意,想要整死我。天呐,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疯子吗?可他们的脑子都很清醒,都很正常呀!谁能告诉我,这到底都是为了什么?”有时候,他觉得都是为了利益,为了利益的分配不均衡,但仔细地分析,却又觉得不是。只要特权阶级把握着凤凰界的统治权,他们的利益就永远都有保障,为什么要这般拼命地跟自己过意不去呢?
别说凤九渊弄不明白,思菊也不明白。在凤九渊身边的这些年,经历的事情越多,她就越迷糊,不明白凤凰界到底是怎么了,完全与她知道的那个凤凰界不一样了,变得更贪婪,更残暴,更怎么,更堕落,更不可理喻了……以前的凤凰界就是谦谦的儒雅君子,现在则成了一个歇斯底里,完全失去理智的泼妇,什么事都敢干,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881北巡(一)
凤九渊在抵达溯原北道之前,萧可立被捉住了。**泡!书。吧*
不过不是活的,是死的。
而且还是死得透透的。
据验证,萧可立是服毒自尽,而且服的还是最烈的毒药天龙胆。
天龙是种蛇,是种有角又有翅膀的蛇,据说是魔怪与蛇杂交产下的怪物。天龙的毒液并非最毒,反倒是胆汁,即便是取一小滴,也就是1克胆汁,也足以毒死五百个人。
很多人都在猜测萧可立到底服毒自尽是被伪装出来的,极有可能是死于他杀。若他真想死,早在中京的时候就自杀了,何必跑到北地来兜一转再死呢?他是故意跑来制造混乱的,还是任务执行失败被幕后黑手杀掉的呢?
这事怕就此成为永远的秘密了。便是雷顿,也没法读出一具死了两天,且大脑完全坏死的尸体的记忆。
凤九渊看着那张青黑得吓人的脸,差点就忍不住抬脚踩了上去,好不容易忍住了,就道:“挖个坑埋了,埋深点,免得让野狗土狼什么的吃了尸体被毒死了,多不好?!做人,得有怜悯之心!”
他这话无疑是对萧可立之死的最大讥讽。关部侍郎桑林忙命人去办。凤九渊知道他是渔网的头头,办事很是得力,能抢在凤卫之前找着萧可立,那也算是不小的本事,只可惜是个死人,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原本想表扬渔网等人一番的,却也没有了心情。便问萧可立死前都与什么人接触过,这些人控制起来了没有。桑林说都没人敢见他,以往相熟的都避着他,以至于萧可立成了丧家之犬,在北地乱蹿。但桑林说:“……皇上怀疑萧可立背后有主使,臣等一直还疑惑,暗说这萧可立已经贵为副都督,位极人臣了,他背后还有什么主使人呢?现在透过种种来看,他的背后确实藏有主使。要不然凭他贵胄公子出身,既不懂得侦缉之术,又不懂得逃遁之法,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地躲过了朝廷的天罗地网?若说一两次,那还堪算得巧合,这大半个月来,萧可立先是无声无息地逃出了中京,然后又在北地兜了一大转,若没有幕后主使之人掩护,断断乎是做不到的。由此看来,幕后主使之人极不简单,非皇上之圣明睿智不足以将其制服!”
桑林无声无息地拍了回凤九渊的马屁,让凤九渊大感舒服,嗯了一声,不由自主地道:“幕后主使者的能量若不大,又岂能掀起如此大的事非?差点陷得我凤凰界掉入了内战的深渊呢。你们渔网还是很得力,虽说是死的,到底还是将他找着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又问:“可验证真切了,死者确系萧可立无误?”
桑林道:“是,臣等经过反复验证,死者确系萧可立无疑!”
凤九渊道:“去,让你的人先不要把人埋了。告诉随行法师,先冻起来,再命人押运回京,明正典刑!哼,若就这么把他埋了,岂非太便宜他了?”
桑林打了个寒噤,暗道:“看来皇上真是恨毒了萧可立,不但将其九族诛灭了,连他的尸体也不放过……”
抵达应泰镇后,就与劫后余生的摩格十三部南下朝拜的族人碰上了。那些人显然是早早候在这里的,眼见着皇帝的仪仗出现在视野线,高呼着万岁跪拜倒地,好些人甚至是哭了。
凤九渊坐在车上,远远地着黑麻麻跪成一片的人,听着顺风传来的呜呜的哭声,问:“都是些什么人,哭什么呢?”
禁卫军右卫副将军左青侯道:“回皇上,据探马报称,那些人都是赶来迎接圣驾的摩格部族人!”
“摩格部族人?”凤九渊一怔,忙喝令停止前进,问左青侯道:“不说是他们都安置在了太原府么?怎么都到这里来了?”
左青侯道:“回皇上,据溯原督卫府传来的信息称:有数千幸存者不顾伤势,坚称要南来迎接皇上,打马狂奔了两昼夜才赶到应泰。若不是怕惊扰了圣驾,怕是昨儿晚上就赶到了行走!”
凤九渊哦了一声,出了会子神,便道:“更衣!备马!”
换过戎装之后,六翼神驹已经侍候在侧。凤九渊轻巧地翻上马背,一夹马腹,疾驰而去。雷顿、思菊、路德文、桑林、左青侯等人也扈从着跟了上来。
摩格十三部族人不认得皇帝,但见一队人打马疾驰而来,身姿异常矫健,都挥舞起双臂,高呼起了万岁。
在距离摩格十三部族人百步时,凤九渊勒住马,翻身跳下了马背,朝着跪在最前头,一位须发俱白,没了一条手臂的老人快步跑了过去。老人的手臂估计才断不久,草草裹着的伤口还在渗血,兴许是跪得久了,体力压重不支,已是摇摇欲倒。凤九渊一把扶住他,道:“老人家,老人家请起来……思菊,快,治伤!”
老人嘴唇干裂,黑瘦的脸颊恍如大理石雕琢而成,透出一股子坚毅而彪悍的气息。他努力地睁着眼睛,看了看凤九渊,用沙哑的嗓子叫道:“皇,皇上来了吗?”
凤九渊道:“我就是皇帝,我就是凤九渊,我到了……”
老人的眼里陡然涌出一行浊泪,精神大振,高声道:“皇上,真是皇上么?皇上真的来了?!”
凤九渊是:“是,我来了,我来晚了!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
老人手里拿着一块东西,一块用血红色玉石雕成的凤凰。他趴下身子,头叩着头,仅剩的右手高高举起,显是要将血玉凤凰献给凤九渊。
凤九渊接过,问:“老人家,这是你给我的礼物么?”哪知血玉凤凰界才入手,就化作一道红光飞腾上了天空,俄尔,晴朗的秋空之下,出现了一只血色凤凰界身影,并发出清脆的啸鸣之声,数百里之外皆可听见。
凤九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所有摩格十三部族人无比激动地叩起头来,有的高呼皇上,有的叫神子,有的则用凤九渊听不懂的土语高叫着,陷入了近乎狂乱的境地里。看着这场面,别说是凤九渊了,扈从之人哪个不懵了呢?
见所有人叩得头破血流,凤九渊高声道:“起来,起来,都起来……”老人手一挥,高声道:“皇上有旨,起身!”在凤九渊的扶持之下,他终于也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然后就说:“皇上,摩格部人永远是你最忠诚的护卫,若我们做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以下旨将我们全部处死,我们也绝不会反叛你的,绝不会的……”
凤九渊道:“是,我知道,可惜我知道得有些晚了。对不起,是我让大家受苦了……”说着,屈膝跪了下去,道:“我凤九渊代表凤氏一脉,向受难的摩格十三部族人道歉。”也狠狠地一头叩了下去,叩得头上都起了血包,痛得他是晕头转向的。
摩格十三部族人见状,也跪了下去,高举双手,以凤九渊听不懂的话吟唱着什么,然后就有人走上来,咬破手指,把血脸上。
凤九渊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从那些激动得难在自己的眼神里可以看出这些人对自己没有恶意,便只得任他们施为。
路德文就跪在他的身后,低道:“皇上,这是摩格部族血祭仪式,他们将自己的血抹在谁的脸上,就表示将用自己的鲜血和灵魂向那个人效忠,永世都不背叛!”
凤九渊默默地跪着,看着那一张张被太阳晒得黑瘦的脸,感受着发一双双从脸上抹过的粗糙的手,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在流淌着。
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他脸上抹血,据路德文说,只有部族头领、长老和和祭司才有资格。路德文还说,从这些人的身上挂的纹饰来看,十三部所有的头领、长老和祭司都来了。
最后,跪在凤九渊面前的老人生生咬掉了半截食指,将鲜血涂在凤九渊的额头上,只听他口里喃喃地念道:“愿以我血,我的灵魂,永远效忠至真、至大的神,守护我们的神子,哪怕坠入十八层地狱也再所不惜……”剩下的他就听不懂了。划完之后,他无比幸福地笑道:“皇上,血祭仪式结束了。我们永恒的王,愿凤凰神与你同在,摩格部族人是你永远最忠诚,最忠诚的战士……”才说到这里,一口气接不上来,便软倒了下去。
跪在老人身后的摩格族人见状,惊道:“大马格,大马格……”凤九渊抱着老人,感受着他的生命正越来越微弱,急得叫道:“思菊,思菊,快,快救人!”思菊用了一个回春术,无效,再用,还是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