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手榴弹嘛,我们总共只有两颗,”普里日纽克说,对谁也没看一眼。
“会送来的,”一个边防战士说,“不会扔下不管:都是自己的伙伴嘛。”
后来又来了约莫十五个人。一个带炮兵标记的红褐色头发的上士报告说,这些人是派来增援的。普鲁日尼科夫同他一起把新来的战士们分配到各个隔堵室里,布置在窗龛跟前。
一切准备就绪,德国人的计时器依然在不停地滴答,不急不慢地一秒钟一秒钟地计算着时间。这种计时的声响始终萦绕在普鲁日尼科夫的耳际,他试图以集中精力考虑进攻来把这种声音压下去,但是响亮的滴答声却讨厌地往耳朵里直钻。
不久,上尉来了。检查了一下准备的情况,亲自布置兵力。他没有理睬普鲁日尼科夫,尽管普鲁日尼科夫殷勤地围着他转来转去。后来他突然说:“白天进攻是不可能的。您同意吗,中尉?”
普鲁日尼科夫不知所措,他无言以对,迟疑地点了点头。
“德国人也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他们等着夜间进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选择白天进攻的原因。主要的是,不能趴下,不管火力有多猛。冲锋枪是散射的,您考虑过这一点吗?”
“考虑过。”
“给您一次赎罪的机会。”
普鲁日尼科夫想向这个疲惫不堪的上尉保证,誓死完成任务,但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活,只是又点了点头。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也相信您,”上尉那严肃的脸上仿佛第一次掠过一丝笑影,“走吧,去看看战士们。”
上尉到各个隔堵室去瞧了瞧,战士们正在做着进攻的准备,每到一处他都重复着对普鲁日尼科夫说过的话:冲锋枪是散射的,德国人料想不到会发起进攻,主要的是——不能趴下,而是一鼓作气跑到教堂的墙根下。
“只剩下五分钟的考虑时间!”广播员嗓音暗哑地大声说。
“就是说,再过四分钟你们就开始进攻,”上尉掏出怀表看了看,说道。“我一下令就进攻,一枪不发。一声不响、出其不意——这就是我们的武器。”
他瞧了瞧普鲁日尼科夫,普鲁日尼科夫马上明白了他的这一眼神,走向地下室的一个窗口。窗户很高,窗台已被削掉,因此从那里往外爬相当困难。但是红军战士们已传递了一些砖头,垒起了台阶。普鲁日尼科夫踏上台阶,扳开冲锋枪的保险,等待命令。有人递给他两颗手榴弹,他把它们头朝上地别进了腰带里。
“前进!”上尉大喊一声,“快!”
普鲁日尼科夫纵身一跃,砖堆塌了,但他毕竟跳出了窗口,头也不回地朝着此时相距那么遥远的教堂墙壁跑去。
他一声不响地往前跑,仿佛觉得是孤身一人似的。心在胸腔里激烈地跳动,连背后的脚步声他也没有听见,可是更没有时间回头看一眼。
“别开枪。别开枪。别开枪!……”他内心里喊道。
普鲁日尼科夫不知道计时器是否还在滴答地响,德国人是否已在匆忙地往枪膛里推子弹,但暂时谁也没有向他,向这个在炮弹重翻过的院子里跑着的人开枪。只是那充满了硝烟和血腥气味的热风迎面扑来。
突然,从他面前的弹坑里闪出了一个人影,普鲁日尼科夫差点儿没有卧倒,他认出是夜里结果了德国伤兵的命、拯救了他的那个边防战士。显然,这个边防战士也是逃离了教堂,但是没有能够到达地下室,因而趴在弹坑里,此刻他跑在冲锋的战士们前头。就在普鲁日尼科夫为这位边防战士还活着而高兴的一刹那,上十梭子弹的排射撕破了寂静,子弹在头顶上呼啸:德国人开火了。
身后有人大声叫喊了。普鲁日尼科夫想卧倒,若不是边防战士依然竭尽全力在前面大步跃进,那他也许会趴下来的。普鲁日尼科夫想,这些子弹不是他打的,他也没有卧倒,他缩了一下脖子大声喊:
“乌拉——拉!……”
于是在一片“乌——拉!……”的呼喊声中他一口气跑到了墙根,紧贴在窗间墙上,回过头来瞧了一下。只有三个人倒下了:一个已经不动了,另外两个还在尘土里蠕动。其余的人都冲进了炮火的死角,边防战士站在旁边的窗间墙根前喊道:
“手榴弹!扔手榴弹!……”
普鲁日尼科夫从腰间拔出一颗手榴弹,朝窗里扔去——直接往冲锋枪射击的刺眼的火光里扔去。轰的一声,他立即就向手榴弹爆炸的焦臭浓烟里冲,用枪托在被枪弹打得残缺的窗台上一拄便跳了进去,跌倒在地板上,但他及时向后一滚,接着,边防战士扑通一声跌在他的身旁。周围是一片爆炸的轰隆声,烟雾和灰尘里闪烁着射击的火光,子弹打得墙壁直掉砖屑和灰泥。普鲁日尼科夫坐在地板上朝闪光处射出短促的几排子弹。
“在往祭坛上退!往祭坛上!射得高一点!高一点!”边防战士喊道。
德国人在往上面——往祭坛那里退窜,冲锋枪的火光就是从那里闪出来的。普鲁日尼科夫把冲锋枪一仰,发射了很长的一梭子,突然火光熄了,枪哑了,枪栓直往后抖动。
“打呀,中尉!打!”
普鲁日尼科夫拼命去摸衣兜:找不到子弹。于是他拔出最后一颗手榴弹迎着射来的一排排子弹向浓重的晦暗深处跑去。子弹噗噗地射到他的脚旁,砖屑飞打在皮靴上。普鲁日尼科夫象在练习场上那样,甩开膀子扔出了手榴弹,随即趴在地上。轰隆一声爆炸。
“炸得好,中尉,”边防战士边说边帮他站起身来,“小伙子们都冲到祭坛上去了。用不着我们上也能收拾得了:德国人哪儿也跑不了啦。”
由上面传来了喊声、嘶哑的骂声、铁器的碰撞声、沉重的敲击声:在肉搏战中消灭德国人。普鲁日尼科夫环顾四周,在烟雾腾腾的昏暗里隐约可见跑过去的红军战士们的身影、地板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散扔着的武器。
“搜一下地下室,在出口处布岗,”普鲁日尼科夫说,就连他自己也感到惊奇,这命令下得多么简单明了:昨天他还不会这样讲话呢。
边防战士去了。普鲁日尼科夫从地板上拣起冲锋枪,暮地翻转了一下近旁的一个德国兵尸体,从他腰带上扯下了装有弹夹的子弹袋,随后向出口走去。
还没走到出口他就停住了:出口处依然支着他们的那挺机枪,中士脸朝下趴在机枪上,紧紧抱住挡弹板。死前急骤拱起的背上有六个瘀结着血斑的黑色洞眼。
“他没有撤离,”走近的萨里尼科夫说道。
“死守在这里,”普鲁日尼科夫叹了口气,“不象我们俩。”
“不过您要知道,我这个人要是突然一惊,那就一切都完了,而如果不是突然地,那就没有关系。我能够摆脱。”
“应当把他埋了,萨里尼科夫。”
“埋哪儿?这里的石头有三米长。”
“埋在院子里,弹坑里。”
空中震颤的嗡嗡声愈来愈响,愈来愈近,淹没了所有别的声音。他俩不约而同地扑向窗龛,趴在地板上。气浪霎时间卷起了尘土,墙壁颤动,要塞院子里响起了震天动地的爆炸声。
“空袭以后他们就会发起进攻!”普鲁日尼科夫大声喊道,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守门口!而你——窗口!窗口!萨里尼科夫,窗口——口!……”
身旁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墙壁颤动,砖头掉落。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机枪,把中士的尸体甩到了一旁。刹那间一切都被焦臭的硝烟遮蔽了,空气令人窒息。普鲁日尼科夫又咳又喘地扑向了机枪,爬着把它拖向墙根。
“注意窗口,萨里尼科夫!……”
萨里尼科夫捂住耳朵,伏卧在地上。普鲁日尼科夫摇晃他,扯他,用脚踢他,但他只是益发紧贴着砖地。
“窗口——口!……”
身旁又一声巨响,门拱上的砖头纷纷掉落。又响起一声爆炸,一声又一声,困在砖堆里的普鲁日尼科夫已不再去数爆炸声了:它们已连成了一片隆隆不断的轰响。
谁也不记得,炮火持续了几个钟头。而当四周开始沉静、他们从砖上堆翼爬出来的时候,轰炸机低飞的隆隆声已响彻在空中。轰炸机发出肆无忌惮的叫嚣,开始向教堂俯冲。他们又卧倒在墙根下,大地又呻吟,砖头复又掉落,三百年前建筑起来的这座教堂正摇摇欲坠。尘土、浓烟、焦臭味窒住了呼吸,力气早已消耗殆尽。意识几乎失去了,只有躯体还在毫无痛感地承受着爆炸的震动和打击。
“活着,”普鲁日尼科夫模模糊糊地想道,他两耳被严严堵住,处于一片沉寂中,“我还活着。”
他不想动一下身子,尽管他感觉到背上压着的砖头很重。头痛欲裂,浑身象散了架似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疼。舌头又干又肿:它充塞了整个口腔。烧灼着上腭。
“德国人!……”
这声音来自远处,仿佛来自他周围这一片寂静的彼岸。不过他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试着爬起身来。砖头哗啦啦滚了下去,他艰难地从底下爬了出来,睁开迷进了灰尘的眼睛。
边防战士连忙把机枪架起来:散热筒已被压扁,瞄准器也弯了。身旁的一个陌生战士在扒拉砖堆,往外拖机枪子弹带。普鲁日尼科夫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但他毕竟向前迈了几步,两膝一弯,扑倒在机枪旁边。
“让我来。我自己来。”
“德国人!”
边防战士扭歪的脸上流着血。普鲁日尼科夫轻轻推了他一下,重复道:“我自己来。你——守住窗口。”
他趴在机枪跟前,用疲惫无力的手死死抓住枪柄。边防战士已不在眼前:身旁卧倒的一位战士正在往子弹带里安装子弹。普鲁日尼科夫打开了枪盖,理了理弹带,此刻他发现了德国兵:他们穿过硝烟和尘土的浓幕正冲着他奔了过来。
“打!”战士喊,“打呀!”
“就打,”普鲁日尼科夫嘟哦了一句,眼睛从挡弹板的缝隙里瞄着冲过来的敌人,“就打。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担心自己扳动不了枪机,因为手指发抖,一点力气也没有。然而枪机被扳动了,机枪在手中跳动了起来,教堂前面撒开一个扇形的尘幕。普鲁日尼科夫抬起枪筒,朝着冲过来的晦暗的身影射出长长的一梭子。
情况十分危急。烟幕里出现了一些黑乎乎的人影,普鲁日尼科夫扳动着枪机不停地打,直到它们消失为止。在射击间隙里,他拼命在砖堆里扒拉压扁了的弹匣,不顾手指流血,一个劲儿地往子弹带里塞子弹。接着又向潮水般涌来的冲锋枪手扫射。
整整一天德国人没让喘口气儿。进攻转为炮轰,炮轰转为轰炸,轰炸又转为进攻。轰炸时,普鲁日尼科夫就把机枪拖向墙根,轰炸结束时,他又把机枪拖回原地扫射,他变成一个聋了的、半失明的、知觉麻木的人了。副手被砸在从拱顶掉落下来的一大块东西底下,他曾可怕地呼喊了好一阵子,但是正值敌人的进攻,普鲁日尼科夫无法扔下机枪去救他。散热筒不知是熔开了焊接处,还是被子弹打穿了:机枪直往外冒汽,宛如沸腾的茶炊,普鲁日尼科夫忍着烫疼把它从坍塌的门洞拖到墙根,又从墙根拖回去再打,焦虑的是,子弹眼看就要打光了。他不知道,教堂里还剩下几个战士,但他一直射击到子弹打不出去了为止。这时他想起了冲锋枪,便朝德国人扫了一梭子,随即向教堂晦暗的深处跑去,不时绊在石头和尸体上。
在他尚未跑抵地下室时,忽听得外面爆发出散乱的射击声和嘶哑的“乌拉”声。普鲁日尼科夫明白了,自己人已到,于是他踉踉跄跄向出口走去,把冲锋枪随身拖着。有人迎面跑了过来,对他说了什么话,但他好不容易才从焦渴的喉咙里吐出一个字:“喝……”,随即倒下了,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
水使他苏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到水壶,立刻伸过嘴去,喝了一口又一口,后来才弄明白了,原来是萨里尼科夫在给他喝水:黑暗中辨出了他头上新缠上的白绷带。
“你活着,萨里尼科夫?”
“活着,”战士郑重地回答道,“那个小伙子被压在底下以后,是我给您递子弹带的。可您一个劲儿地派我到窗口那里去。”
普鲁日尼科夫只是记得一片尘土里的黑压压的德国兵身影,记得爆炸的轰鸣和被一大块东西压在底下的机枪副手那可怕的呼叫,记得灼手难忍的炙热的机枪。除此,他什么也回忆不起来了,他问道:“教堂守住了吗?”
“多亏小伙子们增援。从侧翼打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