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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到自己的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丢失了右脚。他也不明白自己为啥要被绑在床上。他拼了命喊,作民爸!作民爸!妈!妈!你们要干什么?!
作民爸没有出现,妈也没有出现。
雪果想,他们是不是不在家呀?我这是怎么了呀?是谁把我绑成这样的啊?
雪果喊,雪豆,妹妹,你来呀!雪豆就真来了。雪豆像只从天而降的猫一样无声地出现在雪果的床前,雪豆像猫一样瞪着一对圆眼看着雪果。雪果问,作民爸呢?妈呢?是谁把我绑成这样的?雪豆没有回答雪果,她的猫眼看了地上的雪果的死脚板一眼,然后,她捡起那脚板,拿到雪果眼前晃了一下,又扔到地上。雪果很吃惊自己看到了一只脱离了脚踝的脚板,他正想问妹妹从哪里弄来的那只脚板,可雪豆已经转身走开了。
雪果再一次声嘶力竭地呼喊雪豆,可雪豆还是没有回到他的床前。雪果由雪豆让他看到的那只脚板和自己脚踝处的痛联想到一个可怕的结果,联想给他带来的恐惧使他浑身打抖,于是他拼了命地呼喊。
雪果把邻居们喊来了。邻居们先看到李作民夫妇木头似的坐在屋中间,又看到雪果那个样子躺在床上,心里就聚集了很多疑团。但他们都没问。谁也没问。他们把目光放在李作民的头上停留了很久,他们记得,昨天这颗头还只是有些花白,然而今天,这颗头已经变成了盛开的棉花,白得刺眼。他们不是听不见雪果的喊声,是这颗白头让邻居们的嘴唇无比的沉重。
邻居们来了,看看李作民夫妇,看看雪果,又走了。走了,又来了,来了,又走了。
雪果不喊了。雪果喊累了,雪果的脚痛得钻心,雪果想知道自己的脚怎么了。雪果把喊声变成了乞求声,声音沙沙的涩涩的。雪果已经从邻居们的眼神中感觉到,作民爸就在屋子里坐着,妈也在屋子里坐着。雪果说,作民爸,妈,我求你们把我解开吧,就是让我死我也要看看我的脚怎么样了,我痛得受不了了作民爸,妈。
李作民终于拿起了铁钳。一种缺氧的感觉使他走得摇摇晃晃。解铁丝的时候,他的手疯抖。
雪果爬起来,果然看到了自己没有脚板的右脚,他慌着四处寻找,在地上找到了刚才雪豆给他看过的那只脚板。它躺在地上,已经死了。
雪果扑下床,抱着他的脚板,跌进了无边的寒冷里。
他躲在地上,嘴唇青紫,全身打着摆子,就要死过去的样子。
他的作民爸替他解开铁丝,就走开了,他的身边除了寒冷只有寒冷。后来,他用他的左脚站了起来。这时候,他看到他的作民爸手里拿着一根木棒朝他走来,走到他身边,把木棒递给他。
雪果接过李作民递过来的木棒,拄着,眼睛瞪着李作民,抖成一棵狂风中的树。
他的作民爸,没有跟他解释什么,但是,雪果已经知道是谁砍掉了他的脚板。作民爸没告诉他,妈也没告诉他,但他知道。
他抱着他已死去的脚板,拄着木棒,走了。
雪果要去镇上告他作民爸。去镇上的路有些远,沿着省道走到对面半坡,再沿一条公路走上一个小时才能到。像雪果这样只有一只好脚,另一只脚还痛得火烧火燎的,走起来就更费时了。但雪果还是要去。雪果在路上拦了一辆去拉煤炭的农用车。他是站在路中间拦的。司机把车停下来,想发火,他说,我作民爸把我的脚板下掉了,我要去告他。司机觉得这件事肯定有来头,就把他捎上了。还让他坐在驾驶室,要他讲讲他作民爸为啥要下掉他的脚板。
这时候,雪果才想起自己也没问作民爸为什么要下掉他的脚板。
他说,我也没问他为了什么。
司机不信,司机说哪有脚板都给下了还不知道为什么的?
雪果说,我就想着要告他,就忘了问他了。
司机笑笑,说,那我劝你还是回去问清楚了才去告啊,要不,派出所的人问你,你要是说不清楚还怎么告啊?雪果认真想了想司机的话,但还是坚决地说,不,我得先让派出所把他抓起来。
铁门
派出所几个人开着车来到桥溪庄,要抓李作民。李作民躺在床上,气息微弱,手上打着吊针。女人守在床边,一根死草一样伏在床沿,对于干警们的到来没有感觉。派出所的人看到李作民那个样子,问雪果,你告的是他?雪果点头,红着眼看着李作民。干警们互相看看,没有直接叫李作民,而是去摇李作民的女人,女人被摇了几下,仍然不理人,连眼睛都不睁。邻居们来了,屋子里里外外围了好多人。邻居们争着和派出所的说话,一个干警就点了一个看着比较精干的,把他叫到另一间屋子里,摆开笔录的架势,说,你一个人说吧。
叫什么名字?
问我的名字干么?我又不是犯人。
这是程序。叫什么名字?
张成。
男还是女?
你看不出?
看得出,要你说。
男。
年龄?
三十五。
籍贯?
哎呀!你们问这些干啥呢?我跟你们说,你们跟我出去,和我到我家去,我再跟你们详细地说,好不好?还有他们,他们好多人都会跟你们说哩。
干警留下两个干警看着李作民,叫上两个跟张成去了。
他们身后跟了好多人,他们都是要去跟干警说话的。
有几个主动留在李作民和他女人身边,像保镖一样守护着他们。有几个主动留在雪豆的身边,也是为了守护雪豆。雪豆是被人从观音庙里找回来的,是李作民要邻居们去找回来的,所以邻居们得把她也守着。没有人理会雪果,人们偶尔也会把眼睛看向他,但那眼神是掺杂了恨意的同情。
过了一些时间,去张成家的两个干警回来了。在门外和留下来的两个干警交头接耳一阵,就进来说要和雪豆说话。李作民仍然躺在床上,死人一般没有反应。女人仍然坐在李作民的床边,仍然是一副死人样子。干警们就自己寻到雪豆的屋子里去了。雪豆缩在床角,和被子裹成一团,只把一双警惕的眼睛留在外面。她一直处在惊吓当中。起初,她只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和这些动静隔着墙壁,她自个儿还有一间小屋子的空间,她还有一些安全感。现在,突然撞进来几个警察,使她突然感觉到危险的逼近,她更害怕了。当干警坐上她的床准备问她的话时,她尖叫起来,叫得声嘶力竭。
雪豆的尖叫引来了李作民。他刚才一直死着,雪豆的尖叫让他活了过来,活成了一张飘飘的纸。李作民摇摇晃晃来到门口,拱着手对干警们说,我求你们了,你们出来吧。李作民是自己扯掉针头奔过来的,他的手上还冒着血。李作民把手给干警,说,把我抓去吧,毙了我吧……
李作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哭成一棵风中快要死去的树。
派出所并没有抓李作民。他们说,不过是个家庭纠纷,不能抓人。
派出所的人走了,邻居们也走了,他们知道李作民这一家人这时候最需要的是安静,是不被打扰。
可是等派出所的人走了,邻居们走了,雪果的神经就再一次分裂了。他拄着拐也把他妈扑倒了,他虽然只有一只好脚,但他妈不过是一个全身力气都给抽空了的人啊。他刚把他妈扑倒,头上就挨了一下。这一下是他作民爸打的。这一下把雪果打昏过去了。
李作民把雪果关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请来厂的电焊工在门上装上一道铁条门,这样,外面的人不开锁,雪果无论如何也出不来了。
这回,雪果想起问他们为什么要对他这样了。他一遍一遍地问,可没有人回答他。后来,雪果不喊作民爸了,不喊妈了,直接呼喊他们的名字,呼喊着他们的名字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但还是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每天,妈从铁条门里递进一些吃的给他,至于拉的问题,他爸妈都没办法给他解决。
李作民不去做厨师了,他去找医疯子的医院。
遭遇青梅
一个小县城,李作民环视一圈,就把一个城看完了。不过,他搞不清楚疯人医院在哪里。他想找个人问一下,却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尖叫声。哎呀!你找死啊?声音来处,一地的菜呀果啊的,一辆装满了蔬菜的三轮车边上倒着一辆自行车,一个肥女人正抓着一个中学生样的男孩呱呱乱喊。很快长出来一堵人墙把这一幕遮了。李作民觉得这个女人很像青梅,就蹭进人墙。
果真是青梅,她抓着满脸通红的男孩跟围观的人讲,这个小孩撞倒了她,她的菜给撞烂了,她回去要挨老板的骂,还要扣工钱。她跟别人说话,全身肥肉都闪着气愤的光芒。男孩子给她抓着,很狼狈很难堪。同情孩子的人很多,有人开始说青梅的不是。青梅没想到是这种局面,慌乱地四处找救援,一下子就把站一边的李作民看到了。她不相信真就是李作民,一张胖脸变成一个大问号。李作民跟她点点头,她才确认这人就是李作民了。她哎呀一声,放了男孩,就奔李作民来了。原本就离得不远,经她夸张地一奔,就差不多撞进了李作民的怀里。她说,你知道我在这里呀?周围的眼睛自然是全被吸引到这边了。李作民很窘,一张脸红得不行。青梅知道自己不对了,退回去,对还站在一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男孩说,去吧去吧,今天我就便宜你了。说完就叫李作民帮着她捡菜。
再围着看就要挨骂了,人墙就散了。
你怎么来这里了?青梅问。
李作民沉默了半天,问,你怎么在这里?
青梅说,我们那地方,种庄稼不长庄稼,种黄金又不生,只得出来找杂工干。我男人怕我还找你,不让我回那边干,我就来这里了。说到这儿青梅就格格格笑起来,声音大得半截街的人都听得见。她说没想到你还离不得我,连这地方你也找来了。李作民被她的笑声弄得心里酸酸的,眼睛就润了。青梅看不到李作民眼里的润,她是个很粗心的女人。她这时候实在是很高兴,她高兴得只知道乐了。她说,我那男人也是,他哪里就晓得我们又捏上了?格格格,走吧,跟我到饭店去,我跟老板说你是我男人,晚上就和我住一起。又突然一愣,说,哦,我忘了问你是不是刚来的,还没吃饭吧?见李作民不声不响的,嗔怪道,见了我也不见你表示点高兴,既然是这样你还来找我呀?
把地上的菜装上车,李作民替青梅拉车,青梅推着车,回去了。
到了饭店,青梅果然跟老板娘说李作民是她男人。青梅来的时候是跟她男人一起来的,当时她也跟老板娘说这是我男人。老板娘觉得李作民跟上次见的青梅的男人差别很大,就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李作民,说青梅你男人长高了啊。青梅说没听说过半老男人还能长。李作民很难堪,青梅没理他,把他拉进她睡觉的房间里去了。青梅睡觉的地方是堆放菜的地方隔出来的,很潮,空气里还有一股烂菜味儿。就这地方还不是她一个人的,这家饭店有三个打杂工的,另外两个是姑娘。她和两个姑娘一起住在这里。
青梅拉进李作民就把门关上了。李作民说把门开着吧,这样不好。青梅说啥不好,这会儿她们又没回来。我关着门是怕你难为情哩,你没看我们的床都挂着帐子啊,我还打算晚上把你留在这里哩。李作民苦笑说,你说的啥话哩,没长心眼啦?青梅说,长啥心眼啦我要?她们都不长心眼哩我长啥心眼啦我?你不知道现在的姑娘才没心眼哩,晚上把男朋友带来一起睡,在帐子里弄得喧喧闹闹的,羡煞死人哩。害得我整夜整夜的睁着眼想你哩。青梅一边说着话,一边为李作民理头发,弄得李作民心里一阵酥软一阵涩酸。青梅并不是完全没心眼的人,她早从李作民一头白发里看出李作民这次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她替李作民理了一阵头发,说,看,什么事把你愁成这样啊,头发都白成这样了?现在说吧,你是来做啥?李作民孩子似的红着眼看着青梅,嘴角瘪了几下,泪就下来了。青梅把李作民的头搂进自己肥厚的怀,在他的额上来了一口,呸掉,说,咸的。又哄一个孩子似的拍着李作民的背说,说吧,说出来好受一些。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忙。
当天,青梅带着李作民去了医疯人的医院,把雪果的情况说了,问医生雪果这样算不算疯子。医生说,从症状来看,应该算间接性精神病,叫他们把病人带过来。
李作民当晚就要回家接雪果。青梅说,现在没去那边的班车了,不如明天清早再走,反正雪果那病要治好也不急这么点时间。又说,你怕我吃了你呀?你像块咸猪肉,我不吃的。
李作民知道青梅是想逗自己开心,不想辜负她一片好心,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