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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之外,帽子上粘着“顺民”二字。皇三子、皇五子也先后被搜出。据说,三人皆“穿民间破衣”。李自成对三人妥善安置,封太子为宋王,皇三子定王为安定公,皇五子永王也封了公爵。宫中被崇祯皇帝砍伤的长公主与袁妃,也命扶去本宫,各自调理。
寻找崇祯皇帝的下落以及安置明朝的官僚们,成为随后农民军的主要任务。两天之后,崇祯皇帝朱由检的尸体被发现在景山。李自成命人将其及自缢的皇后尸体“盛以柳棺”,置于东华门外。顾君恩劝李自成盛敛以收明代士民之心,李自成遂按帝、后的礼节安葬崇祯皇帝及周皇后。对于一般的平民百姓,李自成要求大顺农民军严守军纪。后来的记载,对农民军占领北京城后,多有污蔑之词。但是,明朝工部的一名名叫赵士锦的官员,就对李自成义军进城的军纪有过清楚的描述。他说他曾见到刚入城时有两位农民军士兵在前门的店铺中抢绸缎,立即被军法处死,将手、足钉在前门的左栅栏上示众。给事中徐应芬也说,当时义军入城,“淫、夺、斩、杀之事,则犹未见”。然而,对于明代的官僚,李自成却是区别地对待。据《明史》的说法,当明朝官员们集体去朝拜李自成的时候,李自成的属下们对明朝官僚大加折辱,“椎背脱帽,或举足加颈”。四品以下的小官僚,一般是让他们照旧供职。三品以上的官员们,就没有那么容易过关了。在李自成看来,这些大官僚们也许十之八九是贪官。于是,随后的一段时间里,“拷赃”的行为弥漫着北京城。据说,总共约有八百多名官僚被送到刘宗敏等将领的营中,接受审讯。追赃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助饷,以维持农民军的开支。但是,从三月二十七日开始的追赃活动,却造成了广泛的明朝官绅的抵制情绪。于是,四月八日,李自成下令,所有在京追赃行为,一律停止。但是,追赃的事情还是造成一个很严重的后果,就是已经决定投降的明朝总兵吴三桂在听说父亲吴襄被逮后,立即重新反叛。
然而,攻下北京城,并不完全代表着取代明朝成为合法的政权。在南方,明朝的官僚们正在积极做抵抗、另立新君的准备。在北方,满清政权以及山海关的吴三桂,都是一个威胁。四月初十日,李自成得知吴三桂反叛的消息,决定率大军至山海关平叛。四月十三日,李自成率二十万大军亲征。牛金星率一万余大顺军留守北京。由于低估了清军的突然加入战局,四月二十一日到达山海关的农民军遭到吴三桂、清军的合击,阵脚大乱,溃退四十余里,损失惨重。大将刘宗敏也受伤。据说,当时“僵尸遍野,沟水尽赤”。且战且退的李自成在永平附近将吴三桂之父吴襄杀了。但是,吴三桂及清军对农民军紧追不舍,根本不予农民军喘息的时间。四月二十六日,新败的李自成率军回到北京城。面对汹汹而来的吴三桂与清军,李自成曾经考虑过坚守北京城。但是,两天之后,李自成决定放弃北京,回归大顺政权的建立地西安。四月二十九日,李自成在武英殿举行即位典礼,命牛金星代祭天地,标榜自己是全国惟一合法的政权。随即,李自成命大顺军撤出北京城。据说,李自成命人将追缴的金银器熔铸成饼状,每饼千金,共万余金饼,用骡车载着运往西安。临行前,李自成命人焚烧了明朝的宫殿和各门城楼。五月二日,清军多尔衮率兵进入北京,从此,北京城成为此后延续二百多年的清王朝的统治中心。
李自成统治北京的四十余天中,没有留下更多的痕迹,因为他还来不及修建宫、亭、阁、榭。但是,无疑,李自成在北京城中,留下了一段很重要的历史。三百年后,郭沫若先生还写过《甲申三百年祭》,专门纪念这段历史。(陈时龙)
如今平安大街东段的张自忠路上,曾经踞坐着一对铁红色的石狮,这条道路也曾因此被称作铁狮子胡同。与西城区著名的砖塔胡同一样,铁狮子胡同是北京最古老的胡同之一,虽然最早的修建年代已经不可考察,但从周边的规划与布局来看,后人认为它很可能是一条修建元大都时就已经形成的小巷,最迟在明朝初年时已经具备规模。明朝嘉靖年间,张爵所撰的《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中就已经记录下北城的铁狮子胡同,那时它还只是一条西边开口、东边堵塞的狭窄通道,胡同中有一座名叫天春园的府邸,那对铁红色石狮就坐在府门前。据清初史家谈迁的《北游录》记载,制作狮像的工匠名叫彭德路,是元朝成宗(1592…1307年)年间人,如此算来,这对狮子在皇城北边的胡同里至少静静地看过了三百年的风霜。
铁狮子胡同中最富传奇色彩的建筑,就是这座隐藏在闹市之中,却绝不轻易显山露水的天春园。据《帝京景物略》记载,这座庭院在明初时可能是英国公家的宅邸,后来英国公张辅随英宗北征,于土木之变中战死沙场,这座庭院最后也由他的后代转售他人。到了明朝崇祯年间,庭园和门前的铁狮子有了新的主人,他就是著名的崇祯宠妃田贵妃的父亲——田弘遇。田贵妃原本是陕西人,却在扬州长大,早在崇祯皇帝还是信王时就已经随同在身边,清初诗人吴伟业曾经为她专作一首《永和宫词》,其中写道:“扬州明月杜陵花,夹道香尘迎丽华。旧宅江都飞燕井,新侯关内武安家。雅步纤腰初召入,钿合金钗定情日。丰容盛鬋固无双,蹴鞠谈棋复第一。”
田贵妃成了备受恩宠的杨玉环、赵飞燕一类人物,她的父亲田弘遇也随之地位显赫起来,一时春风得意、气焰煊张,就连家门前的两只铁狮也显得格外气势逼人。吴伟业是明末清初那段历史和田府兴衰的亲眼见证者,他为此写下了著名的《田家铁狮歌》,其中记道:“田家铁狮屹相向,舑舕蹲夷信殊状。良工朱火初写成,四顾咨嗟觉神工。武安戚里起高门,欲表君恩示子孙。铸就铭词镌日月,天贻神兽守重阍。”字里行间,处处可以想见当年的田府如日中天、气焰灼人的景象。
有了皇帝的恩宠,田弘遇行事也越发肆无忌弹。崇祯十五年,他派属下前往江浙一带强选歌女,秦淮八艳中赫赫有名的陈圆圆、董小宛都被列入候选人中。几经周折,董小宛终于逃脱,陈圆圆却被带回京城,吴伟业在著名的《圆圆曲》中写道:“横塘双桨去如飞,何处豪家强载归?此际岂知非薄命,此时只有泪沾衣。”在此之前,陈圆圆已经与江南名士冒辟疆互有好感,但后者正在为父亲的前途奔走,一时未能将陈圆圆及时迎回家中。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田家倚势豪夺,风云突变,造化弄人,一对才子佳人就这样擦肩而过,从此再不曾相见。失意落寞之余,冒辟疆与另一位红颜知己董小宛回乡隐居,却依然牵念着当年这段未了的情缘。多年之后,当他在《影梅庵忆语》中回忆董小宛生前的点点滴滴时,仍满怀遗憾地提起当年与陈圆圆的往事。虽然称自己是为了父亲奔忙,断送这段情缘也并无遗憾,但在字里行间的淡淡情调里,依然流露出无限的伤怀与怅惘。
北上京城之后,铁狮子胡同成了陈圆圆生命中极为重要的驿站。在此后的两年间,她三次来到这里,又三次从这里离去。每次走进这里,她都会涉入一场惊风骇浪的纷争,人生传奇也因此更增添几分浓墨重彩。
第一次离开田府,是因为田弘遇准备把她送给崇祯皇帝,以此为自家博取更多荣耀。没想到却受到崇祯的冷遇,“明眸皓齿无人惜”,重新回到田府,继续着楼台歌舞、日日笙歌的生涯。然而在田府的一次宴席中,她遇到前来做客的年轻将领吴三桂,后者对她一见倾心,田弘遇也有意结交,终于将她转送给吴三桂。就这样,陈圆圆随吴三桂离开铁狮子胡同,第二次走出田府。
当陈圆圆这次离开这座府邸时,一定不会想到自己很快又会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在明清交替的历史活剧中无奈地扮演着重要角色。而田府也终于由盛转衰,田弘遇和田贵妃相继去世,天春园门前的铁狮如同旧时王谢堂前的燕子,沦落在明亡清兴的历史尘烟中。“此时铁狮绝可怜,儿童牵挽谁能前?……主人已去朱扉改,眼鼻尘沙经几载。”陈圆圆也并没能和吴三桂相守多少时日,此时的明王朝已经摇摇欲坠,吴三桂奉命率军驻守山海关,不久之后的公元1644年,李自成的军队攻克京城,崇祯皇帝自缢煤山,李自成手下大将、权将军刘宗敏进驻田弘遇府,向京城里的官员国戚们追收钱财,留在吴三桂府中的陈圆圆也被掠到刘宗敏处。这是陈圆圆第三次走进铁狮子胡同,却想不到这一去便引出了惊天动地的故事——吴三桂打开山海关迎清兵入关,江山因此再度易手,中国历史从此走入清朝定鼎中原的年代。
“鼎湖当日辞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吴伟业所作《圆圆曲》的开篇几句,就道出了这段“一怒为红颜”的传奇故事。 当李自成进入北京后,原本有意与吴三桂合作,派人送去书信饷银,吴三桂也认为对方确有诚意,准备与他们合作。但这时来自京城的消息陆续到达山海关,吴三桂首先听到家产家人都已被李自成军扣留,他并不以为然,相信只要自己愿意与他们合作,无需多久还都会物归原主。然而当他听说陈圆圆已被刘宗敏抢占时,却立时勃然大怒,认为“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何面目见人?”他认定对方并没有与自己合作的诚意,因此发誓“不杀李贼,不杀权将军,此仇不可忘,此恨亦不可释。”于是翻而与李自成为敌,打开山海关放入清军,从此“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红妆照汗青”,历史的天平戏剧性地倾斜向了山海关外的清朝一方。
李自成军退走了,明王朝远去了,陈圆圆终于再次离开铁狮子胡同,与吴三桂一起前往云南,从此再没有回来。然而铁狮子胡同与秦淮八艳的宿缘并未到此终止。公元1664年,另一位来自秦淮之畔的传奇女子顾横波安然病逝在铁狮子胡同的龚鼎孳府中,京城文坛为之震悼,一时人来车往,凭吊不绝。
一条胡同,几度兴亡,从烟水秦淮直到紫禁城边的落日,铁狮子胡同见证了明亡清兴之际苍凉而妩媚的一段段传奇。来自秦淮河之畔的陈圆圆、顾横波们或许也曾经漫步在南京乌衣巷口的夕阳下,遥望着旧时王谢堂前的燕子,在浅斟低唱里抒发着一番番思古幽情,而在若干年之后的帝都中,当她们徘徊在铁狮子胡同的红墙绿柳之间时,这条阅尽沧桑的小路也在重复着与乌衣巷同样的命运。
此后铁狮子胡同中的天春园几经易手,在清代的近三百年间,又经历了许多沧桑。康熙年间,这座名园曾经转归靖逆侯张勇手中,到了道光末年,它又在一番修茸之后改名为“增旧园”,园中设停琴馆、山色四围亭、舒啸台、松岫庐、古莓堞、凌云洞、井梧秋月轩、妙香阁等处,号称“八景”。这些景点各有风致,或适于闲坐抚琴,或适于登高遥望,再加上土山群树,虽然地面狭小,坐落在街井闹市间,却颇有古朴沉静的气息。《天咫偶闻》里评价它“屋宇深邃,院落宽宏,不似士夫之居。”当年的一双铁狮流落在狭巷中,已然破碎,巷口另外又有两座卧式石狮,制作极为工巧,却已经半埋没在黄土之中。从当年的铁狮到此时的石狮,铁狮子胡同的声名犹在,其中的故事却已经换了几番。幸运的是,由于地处街巷之间,这座庭园并没有像城外的圆明园和清漪园那样,在历次劫掠中毁于战火,但几经风雨飘零之后,《增旧园记》中也曾经感叹:“自今以往,或属之他人,或鞠为茂草,或践成蹊径,或垦作田畴,是皆不可知矣。更何敢望如昔之歌舞哉?”
然而,帝制时代结束之后,铁狮子胡同的繁华与显赫并未随往日的时代远去,依然在新的世纪里书写着新的传奇。北洋政府时期,天春园成为外交总长顾维均的住宅,无数名流显贵来往于其中。1924年,这里更是迎来了北上主持大计的孙中山先生。次年三月,孙先生病逝在此院中,久经世事沧桑的天春园又送走了一位传奇人物。抗日战争胜利之后,为了纪念抗日名将张自忠,铁狮子胡同被更名为张自忠路,时至今日,它终于被拓宽打通成平安大道的一部分,连接着北京城东西的东西两端。如果当年的铁狮仍有知觉与生命,一定会惬意地守望着如水的车流和东升西落的日月,遥看京城中的丝丝柳线迎风飘摇,听它们讲述着三百
六十年前那段关于白门细柳的传奇。(陈晓珊)
丰厚的历史文化遗存是重要的文化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