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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续金瓶梅 作者:清.讷音居士-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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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别人,就是奶子如意儿。”官人听了,由不得喜上眉梢,说:“既如此,就叫他来。铺面也得修理。用多少本钱!”韩二道:“有现成的货物,先开了绒线店,慢慢的再上临安贩绸缎不迟。”
  商议已定,二捣鬼立时把来兴儿两口子都带了来,见了西门庆,磕了头。官人一见如意儿,不由的眼圈儿红了。问来兴儿:“你几时娶的?”来兴儿道:“小的女人死了,大娘的恩典,把他就配了小的了。”官人把要开铺面找主管,韩二要他作伙计的话告诉一遍。来兴道:“是用小的一人,还是连小的女人都来?”官人连说:“你一个人在铺子里,把你媳妇搁在那里?我这里人也不够使,仍叫他在里头罢。”二人磕了头,叫文珮带着如意儿来见大娘。官人也跟进来,将要开铺子叫他男人作伙计的话告诉月娘众姊妹一遍。又说:“如意儿仍叫他作孝哥儿的嬷嬷。早晚扶侍他也好。”月娘众姊妹甚喜。孝哥也喜的了不的。你道是什么缘故?孝哥自五岁离了如意儿,至今四年有余。自幼儿吃他的奶,寸步不离。情理所感,怎么不喜出望外!
  话休饶舌,单说韩二次日见了西门庆领了二百两纹银,与来兴商量,置了碗盏家伙,铺面重新见新,把他的货物也搬进去,算了一百两银子。看了黄道日,祭了财神,插金花,挂红绫,鞭炮连声,开了张。念喜歌的拥挤不动。这边生药铺仍旧倒回吴二舅,也来贺喜,邻舍铺面都来挂红。韩二、来兴治酒款待,西门庆也来坐席。吴二舅与官人斟了盅,众铺户每人递酒三盅。大家归坐,开怀畅饮,只吃的日落归宫。
  大官人不觉大醉而归,扶着春鸿一直到春娘楼上。一进门就躺在床上,春鸿要下楼,春娘道:“囚根子,你忙什么?等着。”于是与官人盖了斗篷,一翻身酣睡如雷。春鸿看着画儿只是笑。画的是一轴春睡图,似活人一样,把小优儿看呆了。春娘轻轻打了一下说:“那画儿上有什么?俗话说,老婆看相,萝卜蘸酱。”拉着他的手说:“我瞧瞧你有几个斗。”看了半日,似醉如痴,一句话说不出来。原来春梅早看上春鸿,碍着丫环无处下手。发了半日呆,说:“小兔羔子倒有造化,你不喝茶吗?”于是叫香玉递了盅茶,说:“你坐下。”春鸿不敢坐,趴在地罩栏杆上喝了。又上下打量了一回说:“你娘的捏酸,快滚罢!”
  春鸿才要下楼,说:“你回来,我有话说。”春鸿答应着,仍趴在地罩栏杆上。春娘说:“得了空,我与你下盘棋,不知你会下不会下。”春鸿会意,说:“下就是了。”春娘心中暗喜,又怕官人醒了,无奈何,赏了一个闻香的佛手打发他去了。
  西门庆睡到二更才醒了。楚云递上茶来,灯下观看,越显得红白,伸手拉住,望春娘说:“睡的我浑身发皱,我要与你们打个官铺,你依不依?”春娘道:“怪行货子,又无脸了。你要看他,外边睡去。”西门庆道:“不能不能。”楚云就要跑,官人揪住,一手拉着春梅,叫玉香关门出去。不容分说,拉到床上,点着灯,一场风雨。
  睡到天明,叫香玉着王六儿做三鲜鸡蛋汤。王六儿道:“爹叫谁累着了?”小丫头道:“我不知道。昨日爹醉了,睡至二更才醒。叫我出来,与楚云姐姐他们屋里打着玩来。”王六儿一声无言语,做了鸡蛋汤交与香玉拿上楼来。三个人每人吃了半碗,喝了几口酒,剩下的给香玉吃了。要了洗脸水,梳洗已毕。官人瞅着二人只是笑。春娘道:“楚云,骂这个无脸的行货子!”于是打成一家,连小丫头也不回避了。
  过了几日,正值春光明媚,又到了元宵佳节。十三日是蓝如玉的生日。西门庆叫在花园大卷棚摆酒与蓝姐庆寿。又是灯节,满堂挂起羊角灯、纱灯、各色花炮。又搭了个盒子架,立了一架秋千。官人上座,月娘、春娘相陪,屏姐与孝哥打横。蓝姐斟了酒与官人、月娘、春娘、屏姐,行了礼归位坐下。上了大盘大碗寿桃、寿面,仆妇王六儿、如意儿、碧莲、芙蓉带了丫环天香、玉香、素兰、紫燕与蓝姐磕了头。下面小玉、楚云、秋桂、珍珠儿,琵琶筝笛,鼓板弹唱南曲儿昆腔戏。
  饮至天晚,掌上灯烛,照如白昼。先放一架盒子,是大吉葫芦带唾火;又放一架,是万盏莲灯代风火轮。春鸿、文珮二人放了几挂鞭,又放了几桶大花。官人与众姊妹一齐喝采。月娘、春娘要看秋千,西门庆道:“不许乱抢,叫他们挨次打来我看。”先是小玉打了个金鸡独立,果然飘洒。次是楚云打了个童子拜佛,甚是好看。后是秋桂打了个双飞雁儿,像个蝴蝶一般。末后是珍珠儿打了个过梁直柳,把月娘吓的说:“丫头,别打了,不是玩的。”珍珠才慢慢与楚云、小玉秋桂拿对打来。有诗为证:
  红粉面对红粉面,玉酥肩靠玉酥肩。
  下来闲处从容立,疑是蟾宫谪降仙。
  又放了一回花炮。丫环们端上元宵来,每人吃了一碗。满园中笑语喧哗,灯月交辉,十分有趣。天有二鼓时候,才各自归房安寝。西门庆手拉着蓝姐,秋桂跟随,步月而行,回房去了。不必细说。
  话分两头,单说王三官自从打了官司,见无动静,老孙、祝麻子又时常的缠他,在院里宿歇。一个月有二十日不上家。黄羞花时常苦劝,一概不听。
  一日大醉而归,吐了一炕。黄氏又劝至再三,王三官大怒,骂道:“不贤良的醋坛子,少爷娘教训的娼妇,母鸡要打鸣儿,阴盛阳衰。几次不理你,得了计了!女人倒管男人?”越说越恼,把妇人揪着头发痛打一顿。剥了上罩衣服,只穿着小袄儿跪在地下。写了一纸休书,打上手模,叫家人:“与我掏出去,冻死饿死才好,永远不许上门。”家人再四央求,执意不从。无法,把黄羞花拉出大街,闭门去了。可怜如花似玉的个女子,只落得举眼无亲,可往那里去?放声大哭,哭了半日,一跤跌倒,昏将过去。幸遇文嫂路过,见地下躺着一个不动,摸了摸,有气儿。说:“这个人醉了,看看是谁?”留神一看,把文嫂吓了一跳。说:“这不是招宣府的三奶奶么?怎么躺在这里?”忙上前扶起坐在地上,厥了半日才气转苏醒过来。“哎哟”一声,睁开二目。见文嫂在旁,一把抓住,放声大哭。文嫂问起来历,才知是休出不要的。说道:“情节可悯,哭也无益,打主意要紧。”黄氏说:“有什么主意?不过一死。”文嫂说:“若有六黄太尉,谁敢惹你!可怜见的,跟我去罢。自古道: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黄羞花无投无奔,只得点头,跟着文嫂含羞忍辱。带回家中,给了两件旧布裙衫遮体。
  正值他儿子分了家,与他煮茶打饭。哭的眼肿,只要寻死觅活。自己叫着自己:“黄羞花,你好命苦!”想在家跟着六黄太尉,锦衣美食,爱如珍宝。择取门当户对,聘到王府,何等荣耀。谁知叔父去世,父母双亡,一旦婆婆不慈,郎君薄幸,将我陷入此地。落得身为下贱,给媒婆为奴。有心自尽,又无胆气。若甘心忍奈,何日是个出头?想到此,不觉泪如雨下,又不敢高声。
  文嫂道:“大姐不必着急,我有个主意,不知你意下如何。这也不是长法。我与你找个好男子嫁到他家,强如受罪。”黄氏半晌无言,奈身不由己,进退两难。文嫂催的紧,无奈说:“任凭嫂嫂,只要救我的命罢。”文嫂道:“这个不难。只要听话,你虽在王府当少奶奶,这兔儿不在那窝里,少不的见景生情。”说罢,提了花箱出门去了。毕竟此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黄羞花巧偕花烛  珍珠儿跳索沾恩
  且说文嫂出了门,你道她住那里去?也不东,也不西,一直往西门庆家来。见了大官人道了万福。官人说:“你从那里来?”文嫂说:“给你老道喜来了。”官人说:“是我开张的喜么?”妇人道:“那个喜那有这个喜好?说出来,要大大的赏我。”将王三官休出黄氏的话告诉一遍。官人道:“现在那里?”文嫂说:“上云南去了。”西门庆笑着说:“你说正经话。”文嫂道:“不是假话。”官人说:“你说了,我不难为你。”文嫂说:“远在一千,近在目前。现在我家住着呢。请你要得闲瞧瞧去。”官人大喜,说:“这是天缘奇遇。既如此,少时就去。”文嫂告辞说:“我先到家里预备酒去。”说罢出了门。
  来到家中,对黄氏说:“你要交运了,少时西门老爹来相你。你要知道我们门户人家的规矩。成不成,要你陪酒。”黄氏红了脸说:“人生面不熟,羞人答答的,怎好相见?”文嫂就恼了,说:“黄大姐,你别做梦。你今到这里就由不的你,房子白住是人情,饭不是白来的。来一个接一个,那时成了那时算帐。不看老太太的分上,请肯与你说媒!你是死了的,我救活了。模样、岁数,正在当年。白日里叫你做了小买卖,晚上着人包着,岂不是活钱?倒看着三官的面上叫你得好处,你倒不愿意?我这里也不好,看臊了你的脾。与我脱了衣衫,出门去罢。”说的黄氏无言可对,敢怒不敢言,暗想道说:“这也是命里该当,既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进退两难无奈何,忍气吞声,不敢不从。含泪说:“嫂嫂何必动怒,接就是了。”
  文嫂见黄氏依了,回嗔作喜。即拿出衣衫、首饰,叫黄羞花打扮起来:鬓要松松的,粉要多多的。现教了些勾拿的方子,卖俏的本事。打下了好酒,泡下好茶,买了许多的嗄饭,预备官人来相。
  这里西门庆叫玳安备了马,带上眼纱,王经跟随,往文嫂家来。到了门首,文嫂接入房中,道:“姑娘,爷来了,还不出来递茶?”只见帘笼起处出来了个美人,果然如花似玉,百样温柔。道了万福,把西门庆喜的眉欢眼笑道:“一向眠思梦想,今日才得相见,实是三生有幸。”就揽在怀中,再也不放。黄羞花虽受了文嫂的传授,到底脸皮薄,半推半就。文嫂摆上酒,叫黄氏斟盅。佳人无奈斟了酒,勉强与西门庆并坐。
  官人问道:“娘子贵庚?”妇人娇笑答道:“才二十岁。”又问道:“王三官为何把你休了?”妇人含泪将一切备细与官人说了一遍,不由的凄惨又不敢哭。官人道:“不大紧,有我呢!这也是千里姻缘,跟我去,把你收作五房娘子,强如跟着那孽种受罪!”妇人见西门庆许了他,抛去忧愁。说话不虚,果然是个情人。妇人才放了心,堆下笑来,倒感谢文嫂,一心扑在大官人身上。于是百般迎奉,撒娇撒痴。只见他星眼流眸,双腮红晕。官人那里撑得住,将妇人拉到屋中,并肩叠股,无所不至。官人留了一方手帕,上拴着个玉鸳鸯。给了文嫂二两银子道:“我与大娘说明,看了历书,即日来娶。”言罢,别了妇人,骑上马,戴了眼纱,带着王经回家去了。
  正遇众姊妹都在上房闲谈。官人见了月娘说:“我告诉你一件新样儿的事。今日在街上听说王三官把他媳妇打了一顿休了。目今西厢房正无人,何不把他说了来岂不又热闹些?”春娘道:“这行货子又来弄鬼,人家不要的,他当阿物儿,无眼的珍珠稀罕宝儿。”月娘道:“灯油调苦菜,各人心下爱。他愿意的,你我别管。”于是次日西门庆假叫文嫂说媒放了定,叫进福、进禄打扫西厢房,铺设床帐,定于二月初二日准娶。黄羞花亦喜之不尽,打点精神,掐指盼望。
  不意宣和六年改元靖康,钦宗只坐了两年天下,二帝失陷塞北。幸亏岳元帅父子杀的兀术四太子魂飞胆裂。天献铜桥逃过河北,在山东驻扎,招兵买马,聚草屯粮,等候奸臣秦桧的消息。山东一带各州府县,家家闭户防守番兵,西门庆怎敢娶亲。这一阻迟了一年有余。这里黄氏度日如年。打听得番兵过去了不几日又回来了。急得黄氏搓手,坐卧不安,眠思梦想,神魂颠倒。文嫂亦无了主意,只是短叹长吁,说:“偏我倒运,行什么好弄了个刺猬死吃死嚼,眼瞅着的钱不能到手。这样的饥荒年谁能养瘦马。”等了一年杳无音信。
  一日,闻得金兵出境往别州去了,文嫂才敢出门为过活讨债去了。
  黄氏在门前闲望,见昭宣府家庙的小和尚法戒穿着茶褐色道袍,青缎僧帽,水袜云鞋,监绒丝绦。眉清目秀,齿白唇红。手里拿着本布施,从西而来。妇人二目如醉,五内如焚,想起常在庙中耍笑,就爱他不敢动手。今日天缘凑巧,也是三生有幸。文嫂又不在家,不可放过。主意已定,满脸堆下笑来说:“小和尚,你往那里去?”法戒听见有人招呼,举目一看,认的是黄羞花,也陪着笑说:“闻得奶奶住在这里,可巧遇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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