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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中的莲荷过于流意,相反会对沉积于历史之中、融贯在人与造化之间的那种既博大、又厚重的美无从体会,只有像苏轼这样的人,在既体察过太白之巍峨、峨眉之雄奇,又对《易经》中的“道”和天人合一的精髓体悟极深,且能天上月神、仙子,人间貂婵、西施这些美得无垠的象征从远古的浑瀚苍茫中勾摄出来,才能不被细枝节末节所羁,继而跨越时空,向面前那一泓变幻着的湖水中注入华夏神秀幻奇的美的魂魄。
杭州西湖在宋代之前官称钱塘湖、涌金湖、金牛湖①,只有普通百姓才将它简称为西湖(城西的湖)。自从苏轼将西施之美注入它的称谓,西湖的千变万化才与“西子”的千娇百媚重叠在一起,浓妆淡抹总是美,如梦似幻亦定格。别说后来那些食古嗜痂者在西湖边上铸造起巨大的铜牛,就是给每个来此游赏的人都赠送一头金牛,恐怕也改变不了“西子湖”那至高无上、美妙绝尘的意味。
吃水不忘掘井人。看到杭州西湖游人如织,人们自然不会忘记苏轼。每当我们想到今天的旅游业在如何撑涨着杭州那可观的GDP,切勿忘记,这里也有那些“佳人”、“游女”、“莲娃”的一份业绩……
佳人篇佳人相伴 新诗难唱需填词(一)
金花盏面红烟透,舞急香茵随步皱。
青春才子有新词,红粉佳人重劝酒。
以上四句不是诗,而是词。从形式上看,四句皆为七言,后一联对仗也很工整,但两联之间的二、四、六字已不再“粘连”,这就是与格律诗迥然有别的《玉楼春》词的调式。
这半阕《玉楼春》,出自欧阳修之手。酒绿灯红,舞急香茵,才子依曲填词,佳人高歌劝酒,这就是宋代文人宴集、应酬时最常见的一幕。欧阳修二十四岁考中进士后,便被差往洛阳任西京留守推官,据说他曾与谢绛、尹洙等好友“携官妓,游龙门,半月不返”,西京留守钱惟演亲自发函,召他们回来处理公务,欧阳修等人竟不答理①,可见这些“青春才子”,一旦与“红粉佳人”配上了对,会沉迷到何种程度。
苏轼在汴京时,也常与同僚、友人一道光顾“楼”等歌舞场所,“来听佳人唱《踏莎》②”,但他一直不会写那种情调绮靡的小词,以致到了杭州,每遇歌舞宴集,他都用诗来应付,在《会饮有美堂,答周开祖湖上见寄》里,他曾有这样的诗句:
新诗过与佳人唱,从此应难减一分。
不会填词,便用“新诗”充数,虽可以临时“应难”,但其中味道毕竟“减一分”,差强人意。对才名极高、众望所归的苏轼来说,面对佳丽却写不出为她们增色的歌词,实在是件既煞风景又丢颜面的事,于是学写小词,一时成了当务之急。正好,第二年秋天,为人峻苛、不苟言笑的太守沈立期满离任,曾在朝廷与苏轼一同共过事的陈襄,也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而被外放,成了苏轼的顶头上司。陈襄与王安石同年中进士,却比王安石还大四岁,小他十九岁的苏轼,此时俨然是个小弟弟。陈襄生性便像老顽童,游赏西湖的兴致比苏轼还要大,他将公务一切从简,一有机会就拉着苏轼到湖中游乐,不仅要杭州的歌妓尽力捧场,还在新春之际,把一直躲在湖州的老词人张先请了过来。张先是个老风流,年过八十还到处张罗着购置小妾。有这位花花老太岁在前引导,太守陈襄既言传身教,又以诗相逼,苏轼的风流性情终被调动起来,他于熙宁六年(1073)正月二十二日,摹仿恩师欧阳修的《浪淘沙》,写出同调词《探春》③,此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在余下的不足两年里,他共写下应酬之作三四十首,为后来在密州创作豪放词,登上宋代词坛的至高点,打造了坚厚的基石。
下面所引,便是他与张先一同游览西湖时写下的:
凤凰山下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
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
何处飞来双白鹭,
如有意,慕娉婷。
忽闻江上弄哀筝。
苦舍情,遣谁听?
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
欲待曲终寻问取,
人不见,数峰青。
——《湖上与张先同赋,时闻弹筝》
所谓“同赋”,既可以理解成二人同时用同一词调进行创作,也可以认为二人共同创作。由于在张先现存词中找不到印证,后一种解读更合实情,即苏轼身为后学,先行试作,张先是老前辈,在声律上加以校正。有关这首词,当时就有一些离奇的传说:
东坡在杭州,一日游西湖,坐孤山竹阁前临湖亭上,时二客皆有服,预焉。久之,湖心有一彩舟,渐近亭前,靓妆数人,中有一人尤丽,方鼓筝,年且三十余,风韵娴雅,绰有态度。二客竞目送之,曲未终,翩然而逝。公戏作长短句云。
——宋·张邦基《墨庄漫录》
这个故事,将苏轼词中“弄哀筝”之事详加演绎,一个三十余岁、“风韵娴雅、绰有态度”的佳丽,出来卖弄一下风情,旋即隐退了。值得注意的是,故事在苏轼和张先二人之外,又引入两个丧服在身(有服)的客人,以便与词中“何处飞来双白鹭”之句相吻合。
另外一个传说更加有声有色:
(东)坡倅(当副手于)杭日,与刘贡父兄弟(刘敝、刘攽)游西湖,忽有一女子驾小舟而来。自叙景慕公名,无由得见,今已嫁为民妻。闻公游湖,不惮呈身以遂景慕之忱,愿献一曲。坡乃为赋《江神子》词①。
——宋·袁文《甕牖闲评》
好嘛,弹筝的女子,在这里成了有夫之妇,因要了却青春年华的浪漫情思,甘愿为她所仰慕的苏大才子而“呈身”。故事可信与否暂且不论,但可以说明一点,就是苏轼早在杭州做通判时,就已成了西湖周围美女佳人、风流少妇所钦慕、所追逐的对象,如能得到他的赞许,即便以身相委,那也是无比荣耀的事情。
为了将“二客皆有服”之事坐实了,《牖闲评》的作者不惜把常与苏轼笑谑的好友刘敞、刘邠(字贡父)兄弟搬了进来,乃至今天的邹同庆、王宗堂二位教授在“双白鹭”下注释道:
指与苏轼同游西湖之刘贡父兄弟……此以“双白鹭”比喻二刘(二客),因“皆有服”即都穿孝服,故言。
——《苏轼词编年校注》第33页
稍微熟悉苏轼交游之友的人都知道,苏轼在凤翔为官时,先与刘敞相识,后来到了汴京,又认识他弟弟刘邠。刘敞比苏轼大十七岁,刘邠比苏轼大十三岁。到了熙宁六年,苏轼的父母都早已亡故,刘敞兄弟直到此时才为父母守丧,真该祝贺他们的亲严高寿多福。问题在于,宋代礼法严格规定,服丧期间严禁外出游乐,刘氏兄弟两个不在江西新余县老家循规蹈矩,却跑到杭州西湖来游乐,岂不成了两个不孝之子?
佳人篇佳人相伴 新诗难唱需填词(二)
略微翻一下史书,人们就会哑然失笑,原来刘敞早在五年前,也就是熙宁元年(1068)四月八日就已病逝②,当时苏轼兄弟正在眉山为父亲苏洵服丧,丧期一满,他就为刘敞专门写了一篇祭文。六年之后刘敞若是现身杭州,岂不是白日见鬼?
只要认真研读一下苏轼的诗,便可发现,白鹭不仅是他最喜欢的意象之一,他还特别爱用“双白鹭”来称赞两个在一起的友人:
惟有飞来双白鹭,玉羽琼林斗清好。
——《再和潜师》
二子有如双白鹭,隔江相照雪衣明。
——《次韵秦少章和钱蒙仲》
前一联中的“双白鹭”,是指与道潜和尚(参寥子)和苏轼的学生秦观,第二首诗里则指秦观的弟弟秦少章及其友人。既然苏轼能用“双白鹭”比喻他所喜欢的朋友,为何不能比喻自己和张先两个?其实早在苏轼之前,白居易就曾用此祥瑞之物自况,他的《白鹭》诗说:
人生四十未全衰,我为愁多白发垂。
何故水边双白鹭,无愁头上亦垂丝。
苏轼写此词时三十八岁,接近“人生四十”,而他“早生华发”,世人皆知。至于年至耄耋的张先,当然更与“白发垂垂”的鹭鸶相似。白鹭一名鹭鸶,乃江湖之上善于捕鱼之鸟,苏轼与张先同游西湖,不正像两只白鹭巡游于湖面之上吗?只是他们所要捕获的目标不是鱼,而是美人鱼一般的佳丽。
扫清这些杂说陈言之后,我们回过头来再看那首二人“同作”的《江城子》,便可得知,在一个晚霞明丽的傍晚,一名年岁稍长、姿色微衰、但颇会逢迎的歌女(即“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在西湖边上有幸迎到大名鼎鼎的苏通守和老词仙。由于刚下过雨,天尚未黑,二位客人找不到更好的船,只好上了这条花船。他们在湖的南岸游赏着(宋时西湖南岸靠近州府,远比现在的东、北两岸热闹),忽然听到靠近钱江的地方,有人用筝在弹奏着悲哀凄婉的曲子。这是什么人?在向谁倾诉?苏轼不愿直白解释,于是故作开脱地说:大概是屈原《九歌》中的湘夫人吧。张先便提议,可将这种感受写进一个曲子,我会帮你在音律上作些润色。
就这样,二人“同作”了一首扑朔迷离、让人想入非非的《江城子》。
这首词摹写湖上佳人,一显一隐,意境朦胧,让人难以忘怀。这些擅长音乐、歌舞的女性,在苏轼眼中决不是什么“尤物”,她们和湘水女神一样,有着幽隐而又洁净的灵魂。
我们都知道,在苏轼三百多首词里,最著名的有两阕寄调《江城子》,其实这里也有他的学词之师张老前辈的启喻之功。
苏轼在杭州做通判时,也喜欢游览寺庙、与和尚为友。但在和尚与歌女之间,他直言不讳地选择后者:
不如西湖饮美酒,
红杏碧桃香覆髻。
——《自普照游二庵》
红杏、碧桃,应是西湖佳人们的泛称,这两个词儿后来还有用场,请读者深储于记忆。需要补充说明的是,苏轼四十二岁,在徐州当太守时,见到风流才子偎红依翠,曾有以下回忆:
沈郎清瘦不胜衣,边老便便带十围。
躞蹀身轻山上走,欢呼船重醉中归。
舞腰似雪金钗落,谈辩如云玉麈挥。
忆在钱塘正如此,回头四十二年非。
——《次韵王巩颜复同泛舟》
“躞蹀身轻山上走,欢呼船重醉中归。舞腰似雪金钗落,谈辩如云玉麈挥。”既有外出“观政”的辛劳,也有探寻名胜的欢乐,更有与同僚、友朋海阔天空的“谈辩”的快意,然而最让他难以忘怀的,还是杭州那些地“舞腰似雪”的“金钗”,还有会把船儿压沉的游湖“佳丽”。身为杭州通判的苏轼,风流生活,大概如此。
佳人篇清歌肠断 多情好事与君还
重重绣帘高高卷起,倾国倾城的美人露出她的容颜。华灯之下,潋滟的西湖碧波从她的眼睛里向外溢出,皓齿微露,一曲清歌从她的唇间飞出。
然而,这是一曲悲伤哀愁的歌,那美丽的蛾眉随着歌声而频频蹙起。
悲凉凄怨的歌声幽然飘来,节拍中规中矩,没有丝毫破绽。可是我的心,早已失去正常的节律,肝肠也寸寸断裂。清歌唱罢,余音还在绕梁回响,就像一串珠儿抛洒在空中灿灿发光,可是美人的泪水,也如一串珠儿,在簌簌流淌……
这不是公元二十世纪某一时期曾经风行的故意煽情、以赚取观众廉价泪水为目的的所谓表演,而是九百多年前歌台舞榭的一个真实场景。记录这种场景的,就是苏轼词作《菩萨蛮·歌妓》:
绣帘高卷倾城出,
灯前潋滟横波溢。
皓齿发清歌,
春愁入翠蛾。
凄音休怨乱,
我已先肠断。
遗响下清虚,
累累一串珠。
在苏轼现存作品中,涉及“妓”字多达二十余次。他的小词,既有《歌妓》,也有《舞妓》、“官妓”、“杭妓”,甚至还有一首专写《妓馆》,但以这首《歌妓》写得最动情、最感人。
这里有个迥然相异的对比,就是与苏轼同属于欧阳修学生、同样卓有才华的王安石,诗文之中没有只字沾染“妓”字。王安石为人正直,不近女色,确实值得赞许,但他在当上宰相、总揽朝政、深受神宗信任时,并没有任何政令废除官妓制度、改变官妓来源。也许,要求心里装满改革大计的王安石替官妓说话是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