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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是个贤妻良母,有时还是自己行为的监督人。二人如果仅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生硬结合,依苏轼天马由缰似的个性,决不会容忍他所不爱的人干涉他的事务,更不会让人约束自己的行为。可是王弗对他的规劝,他不仅听从了,而且终生铭记在心。这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二人之间的平等关系和两心相属之情。
这时我们再回到前面说过的苏轼与陈季常一起在正月二十日去“女王城”禅院“招魂”之事。也许苏轼在口头上会调笑陈季常,说他家中有个终日怒吼的“狮王”,可陈季常心里也明白,王弗在世之日,苏轼何尝不把她当“女王”看待?如今由王闰之和王朝云组成的港湾固然温暖,但王弗所能给苏轼的规劝乃至针砭却永远消失了。像苏轼这样“毛糙”的人,永远都需要好女人来“打磨”,也许这一点,才是他心灵上最大的失落。
王弗篇亡妻之痛 为君哀毁因君衰
治平二年(1065)六月初,龙图阁直学士吕公著举荐从凤翔回京后一直在登闻鼓院做闲差的苏轼再次参加由皇上主持的特别考试——制科,准备让他跨上一个新的台阶。
这时已经名声甚高、被人视为欧阳修之后的未来文坛盟主的苏轼,却向英宗皇帝提出一个令另人惊讶的请求:恳请皇上允许他在策试中不做诗赋,原因是“久去场屋,不能诗赋”(徐度《却扫编》卷下),英宗皇帝恩准了他的要求,只让他“试二论”(苏辙《亡兄子瞻墓志铭》),其结果众人皆知:再列优等。
问题在于,苏轼在此之前果然是“不能诗赋”吗?只要打开他的《诗集》、《文集》便可发现,苏轼从《凤翔八观》开始,保留下来的诗多达一百三十余首,其中像《石鼓歌》专门与韩愈对垒,为世人所激赏。至于文章,《喜雨亭记》、《凤鸣驿记》、《凌虚台记》,都是脍炙人口。即使是“赋”,也有《通其物使民不倦赋》等,表达自己的政治观点。为什么他偏偏要在这时谢绝写诗作赋呢?
原因只有一个,在那个时代却不能明言:就在几天前,也就是五月二十八日,苏轼心爱的夫人王弗病逝了。
王弗之死,与伴随苏轼在凤翔为官时过分操心、积劳成疾、体弱多病有关。王弗死后,苏洵曾告诫儿子:“妇从汝于艰难,不可忘也!”便是一个名证。当然,体弱多病的王弗极有可能死于生育,因为那时他们的长子苏迈已经六岁,古代妇女因为生产新的生命而使自己失去性命的比比皆是,虽王妃公主犹不能免,何况王弗仅是小吏之妻呢。
王弗病逝之后,苏轼诗词中开始大量涌现“衰”、“老”、“早生华发”、须髯稀疏之辞,可见他的哀毁程度。
《老子》云:“大音希声”。有一种文人,在伴侣辞逝之后,未及痛定思痛,就开始大写祭文、悼诗,更有人在灵柩之前就开始展现自己泉涌般的文思,直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夫人未亡时便打好了腹稿。像苏轼这样平日以诗文为言辞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无声了。无声的悼念,比有声更为沉痛。丧失爱妻的痛,在他的心里整整埋了十年,苦苦积攒了十年。没有十年的积郁,我们能看到“十年生死两茫茫”这首使铁石心肠的人也要落泪的词吗?
宋英宗是个极为赏识苏轼的皇帝,也许他通过身边的翰林学士刘敞(苏轼好友)等人了解到了这位英才正在丧偶悲痛之中,从这一点而论,苏轼对英宗的感激,以及后来对英宗高皇后的无尚拥戴,都是情出有因,发自内心的。
苏轼不仅在皇上的御试中拒绝写诗作赋,从治平二年(1065)五月王弗去逝到熙宁元年(1068)秋天为父亲守丧期满回朝,苏轼一首诗都没写,成了“诗坛哑巴”。现存于《苏轼诗集》卷五尾部的四首诗,都是苏轼后来的作品或他人之作搀杂其中,惟一可考年月的《夜值秘阁呈王敏甫》,孔凡礼先生已作辨误,改系熙宁三年(见《苏轼年谱》第181页),其他三篇作品待专文考证。
也许有人会说,苏轼的父亲苏洵于治平三年(1066)四月底去逝,后两年应算苏轼为父丁忧不做诗文,怎么能将这三年全归到悼念王弗身上呢?
只有深入探究三苏心路的人,才会知道他们父子对待“礼”的态度。从苏洵开始,“礼”在他们的眼里,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微权”,即精细的骗人权术①。嘉祐四年(1059),苏轼与苏辙正在眉山为母亲守丧,但成都当时在喜欢粉饰太平的文人宋祁统领下,苛捐杂税十分繁重,百姓几至无法生存,民怨积聚,几乎到了再度揭竿的地步。这时正好王素前来代替宋祁,苏轼还在服丧期间,便欣然为民请命,他挥笔写下《上知府王龙图书》,并亲自到成都呈上,提醒王素改弦更张,安抚百姓,以免再有王小波、李顺之类出现②。苏轼的做法无疑得到了父亲的大力支持,同时也与母亲要他从小就学做范滂那样的诤臣相一致,当百姓生活处于困厄之际,三苏敢于用行动来打破礼制!
“无礼”和“不敬”是苏轼的死对头程颐乃至其后继者朱熹不遗余力攻击三苏的最大口实,殊不知还有更好的“借口”他们没有发现。事实表明:苏轼的长子苏迈生于嘉祐四年三苏乘船离开眉山之前,苏辙的次子苏适生于熙宁元年老苏丧服刚满之际。这就是说,苏家兄弟在为父母守丧期间,夫妻原是同房的,而苏迈的出生,正是在老苏先生的眼皮子底下!若是开创女人“饿死是小,失节是大”理论的程颐先生知道此事,不仅苏轼将会遭到更多的非难,可能连我们的可爱的王弗女士,也要被他(他们)打入不孝之女行列了。
令人发噱不止的是,向来以大学问家自视,向来对苏轼不满的朱熹,竟以“眉山二苏兄弟,文人也,再期之内,禁断做诗作文,寂无一语,是亦尝讲乎丧礼也”来教导他的学生①,真可谓“此地有银三百两,隔世朱二不曾知”也。
敢为前人所不为,勇于向传统“礼”法挑战,这就是生活在千年前后的三苏父子过人之处。
苏轼在为母守丧期间敢于写为民请命的文章,反衬出他的拳拳赤子之心更加诚挚;苏轼在夫人去世后三年不做诗赋,甚至冒着“欺君之罪”,要求皇上更改考试的法则,这一切,说明了什么?
苏轼与王弗的情感,上昭日月,下鉴鬼神!
在苏轼生活的时代,逃避婚姻、自由恋爱、痛伤亡妻而不做诗赋等行为都是只宜深藏、不能声张的事情,为此这段让人感慨万般的情感,只能隐于作者梦中。如今时过近千年,揭橥事情真相,抨击无知谰言,发扬纯真的爱,光大男女平等,乃我等义不容辞之责。以上一组文章,仅作对苏轼与王弗的深深怀念……
闰之篇贤淑继室 妻却差贤胜敬通(一)
苏轼的夫人王弗病逝后,棺椁寄放于汴京城西的一个寺院内。后因苏轼的官职不断提升,王弗作为原配夫人,先后被朝廷追赠“魏城君”、“崇德君”、“通义郡君”等称号,辞世多年之后,才因苏轼当上翰林学士、礼部尚书等要职,荣膺“诰命夫人”。
宋神宗治平三年(1066)四月二十五日,也就是王弗去世尚不足一年,官为霸州文安县主簿(正九品下)、在太常礼院参与编修礼书的苏洵因病在汴京去世。宋英宗下诏抚恤,并赐给银两、绢帛,宰相韩琦等要员也都有银钱馈赠。苏轼却谢绝了这些赐赠,只请求朝廷能给父亲一个名副其实的官职。宋英宗答应了他的请求,追赠苏洵为光禄寺丞(从六品上,与儿子苏轼大理寺丞相同),又特令有关部门出具朝廷官船,运送苏洵灵柩回眉山安葬,王弗的灵柩因此而得以随行,并安葬于公公和婆婆的墓侧。苏轼在他为爱妻所写的《墓志铭》中悲叹道:
君得从先夫人于九原,余不能。呜呼哀哉!余永无所依怙。君虽没,其有与为妇何伤乎?呜呼哀哉!
古代为父母丁忧,名义上是守丧三年,实际每年以九个月计,共两年零三个月。就在苏轼兄弟远离京师,在眉山给父亲服丧期间,朝廷发生了巨大变化,三十六岁的宋英宗因病而亡,他的儿子、年方二十的宋神宗即位。待他们服丧期满,已到了宋神宗熙宁元年(1068)七八月间。
就在此后秋冬之际,苏轼续娶王弗的堂妹王闰之。苏轼后来在哀悼第二位岳父的《祭王君锡文》中说:
轼始婚媾,公之犹子。
允有令德,夭阏莫遂。
惟公幼女,嗣执罍篚。
恩厚义重,报宜有以。
——《苏轼文集》卷六十三
“犹子”便是侄辈,这说明王君锡是王弗的叔叔,闰之即是王弗的堂妹。“”是烧茶的泥罐,“篚”为采桑用的竹筐,这两个字虽是谦辞,却恰如其分地表明闰之的身份,一个擅长炊茶采桑、地地道道的村姑。
值得注意的是,苏轼所娶的王闰之,当年已经二十一岁①。根据宋代礼仪,“女子十四至二十”,如果不是丧服在身,“皆可成婚②”。从苏家的八娘十六岁嫁给程之才、王弗十六岁嫁给苏轼、史氏十五岁嫁给苏辙来看,眉山女子,出嫁之日多在十五六岁之间。那么,闰之为何二十一岁还待字闺中呢?
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三年前王弗病逝时,苏王两家已经议定,将闰之嫁到苏家接替堂姊,给苏轼当继室。这桩姻缘,极有可能是王弗在病危之际作出的安排,否则,苏轼身为两中制举的“天子门生”、从六品的直史馆官员、欧阳修多次公开宣称他将是未来天下的文章宗师,不可能去娶一名韶华已逝的村姑。
这一点,确实被研究苏轼、为其修谱作学者们所忽略了。
元祐八年,闰之病逝于汴京,苏轼在《祭亡妻同安郡君文》中,终于清楚地道出原委:
昔通义君,没不待年;
嗣为兄弟,莫如君贤。
妇职既修,母仪甚敦。
三子如一,爱出于天。
——《苏轼文集》卷六十三
“通义君”为朝廷后来对王弗的追封,“没不待年”,说明在王弗去逝尚不到一年,苏轼和闰之的婚事便已定下。这样做目的很简单:惟有闰之作为继室,王弗所留下的幼儿苏迈才会得到精心呵护。果然,闰之对姐姐的儿子和自己后来所生的苏迨、苏过,“三子如一”,皆同己出,苏轼不久便重新有了和谐、美满的家庭。
根据自己在娘家的排行,新娘子原叫二十七娘,“闰之”这个名字,显然是苏轼给取的,她所出生的庆历八年闰正月,而闰之恰恰生于这个闰月里,“闰”的字面意义就是不期然而然地“增多”,对于苏轼来说,中年丧妻,只好无奈地给孩子找个继母,也与“闰”字吻合。
考察苏家族谱,我们发现,苏家的女人与当时社会大多数女性一样,都没有正式名字。苏轼祖母称史氏,母亲也只叫程夫人,而苏辙的妻子一辈子安于“史氏”之称,惟有苏轼的两个夫人和侍妾朝云,都和男人一样,拥有自己的名、字,这在当时是很少见的。从这一点来说,嫁给苏轼这样一位大文人,是她们莫大的幸运。
不仅如此,闰之比王弗更进一步,有了自己的字:季璋。由此可见闰之在家排行老三。
也许给不甚精通文墨的闰之取字,是在苏轼纳朝云为妾前后,因为朝云跟随苏轼,取字“子霞”;既然侍妾有字,夫人岂能没有?
钟莱茵说“苏轼对前面两位夫人,感情平平淡淡,诗人为她们献上的作品仅一二篇”,实为妄言。如前所云,苏轼怀念王弗的作品决不止“一二篇”,而提及闰之的诗文,则更多,所昭示的情感之真、之朴,更非浮光掠影者所能窥见。
闰之第一次被苏轼在诗文中向外人提起,便是以贤妻身份。
熙宁四年(1071)十一月二十八日,苏轼抵达杭州,出任通判。第三天,也就是十二月一日,他便去西湖寻访恩师欧阳修所介绍的朋友、孤山诗僧惠思和惠勤。在《腊日游孤山访惠勤惠思二僧》这篇名作里,他非常洒脱地写道:
天欲雪,云满湖,楼台明灭山有无。
水清石出鱼可数,林深无人鸟相呼。
腊日不归对妻拏,名寻道人实自娱。
闰之篇贤淑继室 妻却差贤胜敬通(二)
在宋代,腊日是个公休日,皇上在这天赐给官员医药,平民百姓也互通有无,“闾巷家家互相馈送①”。在初到杭州,需与同事、邻里多打交道的日子里,苏轼放弃了人情往来,独自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