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扳住蜜蜡的肩,看住她,认真地说:“蜡蜡,我没病,别乱想。”蜜蜡却无法不乱想,她少有地疑惑和好奇了。
两人的第一夜到来得格外晚,在相识快两年,蜜蜡17岁的尾巴上。
那年入冬最大的一场雪,是从黄昏开始下的,阻挡了晚饭后的散步——不加班的日子,散步是欧泊必要蜜蜡一起的功课。蜜蜡调笑欧泊老爷爷气很重,欧泊耸眉:“动动健康。况且我也不信蜡蜡真的会不胖。就这样吃和不动。”“就是不会胖嘛。”蜜蜡撇嘴,脚下赶一步挽了他一起走。
那晚欧泊有闲,却不能散步,冷,蜜蜡早早捂进被里,抱了一篮橙削着,又在膝上放了大碗接那汁水。欧泊看她耍杂技似地擎着那碗,就笑了,走来说:“笨的。吃果子非用刀么。很多种果子不用刀吃得更好呢。”
欧泊料理橙子,蜜蜡看得高兴了,拿过来学,撬了一个个,总没欧泊弄出的完整流畅。欧泊又笑:“蜡蜡蛮得活像小牛了!都不着巧劲儿的。”在蜜蜡身后坐了,环住她帮她找角度,冒出胡茬的下巴蹭着蜜蜡脸颊。
一刹,欧泊不动,也不说话了,蜜蜡扭回头看他,被欧泊捞住颈子,在嘴唇上吻住了。橙的香气凉沁沁地撒了满床。
蜜蜡一直想那天自己是什么样子。不记得有没有搽香水了。也不记得是不是把头发放了下来。甚至不记得以哪种姿态让欧泊看住了。不过那时的自己一定很骚——这字眼总是烫的,后来日子只要想起,就在蜜蜡脑里烙一下:咝一声,欢愉的焦痛。
过程一直完美。结尾就不是。给她温了水擦洗时,蜜蜡发现欧泊哭了——泪少得刚打湿眼眶,那一种压抑却酸痛到她眼里,于是她安慰他:“我不疼,你很轻的。”
欧泊深深看她一眼,轻轻抱起她,气息埋进她发里:“蜡蜡,对不起……”
直到离世,欧泊都是起初那个欧泊,好得一如既往。蜜蜡不知他为什么要对不起,可欧泊的对不起,却一直惴惴的,放不下。
就是这样放不下。橙的回忆起始,蛰伏已久的往事重又破土而出,不再是蜜蜡费力控制的暗涌,欧泊的所有回忆铺天盖地,白茫茫掩住一切。
在个月亮极白的深夜,蜜蜡从又一个欧泊的梦里惊醒,枕上凉凉,眼前黑黑,窗里投影进来树的怪影,门外静得夜都要吞掉。蜜蜡赤脚跑过光色苍青的走廊,打电话找托帕。
应的竟是女声。纤柔里一种愠怒。
“是他的病人——托帕找给我。”
电话被扔开,听得女声微微细细一句,“瞎忙的事情总挂满一尾巴,拎不清!”
复接起:“蜡蜡!”托帕说话带着鼻音,微喘着,“在哪儿?”
“走廊里。手机被他们收去了。”蜜蜡深吸了气,“对不起。扰到你们了。”
“没事。小海明天休假,来住一晚。”隐隐听得托帕说“小海。先睡。一会儿陪你。乖。”,然后走出来,“蜡蜡,出什么事儿了?”
“有一个人,天河,他有些像欧泊。”
托帕用了些时候弄懂蜜蜡,换了缓缓的口气讲给她:“蜡蜡,你觉得回忆欧泊会弄疼你,所以强制自己不想他,可越是这样,你就越想他,这折磨了你,是不是?”
“嗯。就像薛西弗斯。一直要推巨石上山,却总被它滚下来,碾得生疼。”
“蜡蜡!你这是……”托帕犹豫怎么说话。
“我知道你迟疑什么。咨询师不能对病人说病理的:病情会严重。”蜜蜡追上一步,“不过我和别人不是一样。我要解释,解药,你不用管,只要简单直白地说了就好。”
“嗯……你知道薛西弗斯,一定能了解他为什么作为了强迫症的代名词。——在你心里,一直存在强迫回忆的问题。现在,类似的人和事出现,就成为加重问题的心理暗示。这种心理问题,公认的治疗方案是森田疗法。”
四十五
“怎么做?”
“如果我没猜错,你对那个你认为像欧泊的人,不理睬了吧?”
蜜蜡沉默。
托帕接着讲:“蜡蜡,你应该顺应自然。不逃避,这就是森田疗法最通俗简单的解释了。放轻松,让自己随波逐流地过一阵子,逐渐你会发现,原来你可以在不伤害欧泊的情况下,开始新的爱情,那时,与之并存的婚恋心理障碍自然能打开。做到很难,但是蜡蜡,你是很特别的女孩子。我相信你——”
“——你到底还睡不睡觉了!”突如其来女人的怒音,是海蓝宝。
托帕闷闷挂了,留下蜜蜡枯坐了半夜,一时脑里现出欧泊的音容,一时又想起天河每每来探时的状貌,又把金发晶的劝念了几遍:“已经两年多了!就是守寡也够意思了!欧泊肯定也不愿意你为了他这样发神经的!……”就这样任由各式的思绪摇来撞去,额头疼的要裂开,心下却缓缓平和了,倦意也来到,那夜睡眠好了许多。于是暗叹托帕的锐利。
次日天河又来,依旧端了书给她讲故事,一边还翻往后面看写些什么,蜜蜡见他性格急到这般模样,却还能一字一顿恳切地念,有些好笑有些感动:“为什么讲这本给我呢?”
“《金银岛》嘛!美国电影里孩子生病了都念这个。成人童话!你肯定也爱听。”
蜜蜡开心,笑起来:这男人,当她是孩子来疼呢。又慨叹多久没笑得这么舒心了。
天河念毕一章来看蜜蜡,发现她并不像往常那样眼睛空空,而是盈盈地望向他,心里一热:“你不生我气了?”
“我并没有生过你的气呢。”
“那——”
蜜蜡抿了眼睫,又是一笑:“在想自己的事情。就要想清楚了。”
恋着的人儿笑得这般动人,天河几乎不能自持,把她的手一拉,很想在那微鼓的腮线上亲一亲,又怕僭越了她,只好抚抚落在枕上的发丝:“我想给你洗头发,行不?”
天河的手指穿过头发触到肌肤时,有那么一刹那,蜜蜡再次错觉到这是回到了从前,欧泊轻撩起水,揉着她的发,和她交谈,为她洗掉思想里积压很久的疼痛。
有些释然,不会再那么难过,而是品尝过去,带来的幸福感。蜜蜡宁愿相信,天河,是欧泊的思念带来的人。她看着他,寻欧泊的气味,天河的脸颊,眼睛,唇角,都有。
快出院的一天,蜜蜡斜靠在床头,膝上摊开几张黑胶唱片,听天河放唱机——天河扛个焦黑喇叭,提着这老式唱机走进病房时着实吓到了她——又问他:“怎么会有这个的?”天河很有些得意:“你忘了我学作曲的?我特喜欢这些东西。很不容易找了买到的。”他在唱机内盖里找了一阵,拣出一张,“听这个,张君秋的《女起解》。很棒,唱机放出来京戏的感觉CD转录不出的。”
轻轻放上去,点上唱针,咿呀唱起来。戏文蜜蜡听不大清,唱腔却还华美,所以听得还算享受,正唱到“想起了当年事好不伤情”,楼下一阵喧嚷,就听得有人倔倔喊“蜡蜡!蜡蜡”,蜜蜡到窗前一看,竟是金发晶,正和门房吵闹,一蹦一蹦地向前,旁边是痞子哥哥拦着,赶忙推开窗户喊她。
金发晶立即招手,喊着:“蜡蜡!你寝室说你住院了!病了也不叫我来!这老头不让我和我哥进!”又扭回头向着门房,“你!不讲理啊,我们要进去!”
天河目光问着,蜜蜡就说是好朋友,外地来看我的,这可怎么好。天河就拿了东西要走,一边回头说句:“我问过护士,你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就能和朋友一起了,先安排他们住我那儿,你别管了。”
晚间天河又来,告诉蜜蜡金发晶住好了,蜜蜡看他眉眼里情绪还没褪去,想一定是被金发晶审了很多话,就说:“晶晶就是嘴厉害,人很好。”天河开解地笑:“你朋友活泼得很啊。很可爱。”
妈妈来看蜜蜡,恰好碰上蜜蜡出院的日子。
天河带着金发晶来接,正在收拾东西,妈妈在门口叫声蜡蜡,急切切的。蜜蜡带了责备的眼神看金发晶——金发晶低眉顺眼的:“听说你病了我着急嘛。正好阿姨来看我,就……”
“要不是晶晶我现在还不能知道,你这孩子。很久不回家,病了都不告诉妈妈。”妈妈嗔着,捧了蜜蜡的脸颊,上下端详,“还好,没瘦。”自然又看天河,妈妈聪明的眼里含了笑容:“谢谢你照看好我们蜡蜡。”天河点头叫阿姨,又把妈妈和蜜蜡比对两眼:“阿姨真年轻!蜜蜡漂亮,一点不奇怪。”蜜蜡觑他一眼:“妈妈,他是天河,在我们学校读音乐硕士的。哦,叔叔呢?”“车里呢。我叫他赶紧回来的,昨晚刚到的家,外地上货去了。”
四十六
天河拎了东西招呼说:“阿姨,咱们走吧,下午一起吃饭。”妈妈连连摆手:“不行,你还读书呢,让叔叔请。”“没事阿姨,我在职的,嗬嗬,还挣外快。应该的,别客气了。”
晚上蜜蜡要和妈妈一起睡,妈妈就在学校招待所开了个套间,天河掏押金,被叔叔拦住了。
叔叔去洗澡,妈妈拉着蜜蜡在里间坐下,眼圈红了。蜜蜡伸手去展妈妈眼角:“妈妈别哭,出皱纹的。妈妈这么漂亮的眼睛。”“蜡蜡,是妈妈不好,应该再多些儿给你电话,就不会连你生病也不知道了——店里实在忙。妈妈有点儿不舒服,前两天起不来,要不一听晶晶说就得来看你的。”蜜蜡连忙照着亮看妈妈:果然,妈妈气色苍白,嘴角也憔悴地垂着,一阵揪心的内疚,赶紧问什么病。
起初妈妈一直只说伤风发烧,后来蜜蜡不信得生了气,才说:“蜡蜡早是大人了。妈妈告诉你,你别有心理负担。”便伏在蜜蜡耳畔,“妈妈去做了个药流……”
“——妈妈!”
妈妈安慰地笑:“日子还浅,没事。妈妈这不好好的嘛。”
“可,叔叔知道吗?”
“昨天和他说的。”
“那,叔叔还不知道,妈妈就……”
“他能理解。当初结婚我就和他商量好不要孩子,好好照顾蜡蜡。妈妈觉得,欠蜡蜡太多了。”妈妈轻轻抹泪,肩膀抖动着显得格外窄削——妈妈瘦了——从见面开始,这才注意到。蜜蜡感到指尖一阵紧缩的麻痹,这颤动一路传到心尖上。
但凡做儿女的,总是很迟才能发现父母的痛楚软弱;而父母对儿女的挂念,甚至没有早晚可以定义:这关爱,早已从诞下后代起,就种在骨肉的血液肌肤里、跟定一辈子了。
蜜蜡想起自闭在家的两年,妈妈不分昼夜地守着念着,漂亮板正的腰变得佝偻,文采飞扬的眼也没了光泽。从没盘问什么,却定是千方百计搞清楚一切;明了原委后,更无一字责备,只是全心全力的包容,小心翼翼的开解;蜜蜡不说话,妈妈却依然看出她想去走欧泊的路,鼓励女儿考学,找来托帕补习,又送她跟着托帕做心理康复——为拒绝这看似多余的心理康复,蜜蜡曾固执地和妈妈争吵,可现在,托帕果然从苦痛中帮了她——该是妈妈救了她。
妈妈是蜜蜡的树。
纵然这样,妈妈还说着欠了自己!蜜蜡展开双臂攀了妈妈颈子,眼泪密密落下来:“妈妈,该是蜡蜡欠你的呀!蜡蜡太不懂事,害妈妈着急伤心这么久,我都不知道,妈妈怎么熬过来的……妈妈,我差不多都想通了,不会和自己过不去了。妈妈别担心,蜡蜡会好的……”
妈妈总给蜜蜡揩泪,自己的泪水却流得还凶。
那晚,蜜蜡睡着了,捏着妈妈耳垂,像小时候一样。
妈妈临走,想起什么,问蜡蜡:“这阵子,见到东菱了吗?大姨说她好久没给家里打电话了。”蜜蜡沉吟一下:“她应该在忙考试吧。而且大三了,就要实习,估计暑假也没时间回去。舒俱徕应该打过电话了。妈妈,马上暑假,我也不能回去了,你知道的,我兼职那个公司不给模特多少假。我知道,妈妈,我一有空就回家。”
送走妈妈,蜜蜡拨了东菱号码,又摁掉,歪了腮想想,换了舒俱徕的。
舒俱徕的声音很轻:“我在教室外边,陪她在自习,蜡蜡你出院了么?你看,你为东菱累病了,我都没去看你一下。东菱一步也不愿出学校,我也不能放她一个人。等她再好些了,我们就去看你。”
蜜蜡有些心疼,有些好笑,有些担心,有些欣慰。心疼他哑的嗓音再没有调侃的力气,好笑他竟然不知不觉地用了姐夫的语气,担心他还要走多远才能治好东菱的伤,欣慰他仍坚决不摇地陪在姐姐身旁——一时心底五味杂陈,连金发晶的话一句也没听进。
金发晶急了,揪蜜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