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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支军队,我们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会有大批谋士,他们会教给你一些办法,让我们去攻下最大的一座城,你不是一直想这样做吗?”
我点点头,明白他说的事情其实都发生过,我确实下令进攻了河南,拥有了一百万大军,一些读书人来投奔我,可我还是留恋面前的这条峡谷,它可能早已经消失了,可它确实在我的生活中存在过。
“出发,进军河南!”我拔出剑,朝士兵们命令道。
可在河南,等待着我的是什么呢?我看到了一对夫妻,男的跟我一样,也姓李,女的跟我的邢氏一样,也做过流浪女艺人,她叫红娘子。当这对夫妻出现在我军营里时,我的命运被改变了。我第一次不能操纵我的大军,因为那丈夫李岩读过很多书,要对付我这种粗人,书本是一样很厉害的武器。李岩讲的事情我都不太懂,他告诉我一切都是为我好,我迟早要做一个真正的王,不能这么漫五目的地跑来跑去。
“我有目的,车厢峡。”我朝他咆哮道,
“可出了峡谷,你就没有方向,你的部队也缺乏纪律,没有口号。”
“口号,啥玩意儿?”
“迎闯王,不纳粮。”
我迷惑地看着他,“这样,你就会得到百姓的欢迎,攻无不克了。”他欢天喜地地说。
见鬼,我要受欢迎做什么?在车厢峡里,我每天都在跟官军、跟自己、还有企图背叛我的部下搏斗,我从来都不想讨好谁,可还是有一些人誓死跟随我,如果我想讨别人的欢心,那我当时就向官军投降了,邢氏也不会离开我,可我必须是我,这样我才能够快乐。不纳粮,这是什么口号?我一百万军队吃什么?我会被逼得没有选择,率领一百万人往一座最大的城市走去,我会攻下它,李岩会把这叫做成功。他认为我需要成功,可我觉得我的整个人,已经开始变质了。
“快,传我的令,把李岩杀掉。”我像猛然惊醒了一样,大声地喊。
“你已经把他杀了。”
“是吗?”
“我们一离开北京,你就把他杀了,你不要什么都不记得,老停留在峡谷里。”刘宗敏好心地提醒我。
我感到有些后悔,如果我不杀死这个读书人,我可能会名垂青史,因为杀死了他,在人们的眼中,我显得很鲁莽愚蠢。我还记得,他的尸体被示众后,红娘子在人群中远远望着我,那怨毒的目光,感觉跟当年邢氏看我的一模一样。我没有处决红娘子,我不会去责怪一个女人,后来,她带着一支部队跑了,我觉得这情有可原。可在心里面,我并不觉得杀死她丈夫有什么错。读书人脑袋里想的总是另一套东西,他如果想做,完全可以自己做,不必来投奔我,既然他选择了我,被我杀掉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帮我达到了一个辉煌的巅峰,也让我变成了另外一个新的闯王,有点像他本人,不太像我。我不喜欢这个新的闯王,我必须杀死他,杀掉我身上的某一个部分,包括给这个部分出谋划策的李岩。这样我就能做回我自己,回到我的车厢峡里。我喜欢我的鲁莽,愿意在没有尽头的峡谷里苦战,花费掉一生,也牺牲掉我所有的士兵,至于女人,跑了就让她跑吧。我不投降,也不后退,希望峡谷足够长,但很遗憾,它消失了,被我打通了,包括跟我如影相随的官军,在经历了那个漫长残忍的冬天之后,也被我拖垮,消失得无影无踪。
8 冲破防线
……我带着一万骑兵、两万步兵往河南开去,探马不断来报,河南发生了大灾荒,那里有很多灾民。探马回来得越来越少,因为官军把通往河南的道路封锁了。灾民对我来说是财富,对他们来说却像是可怕的燃料,他们很害怕我们这支部队像裹着松脂的火把一样伸进去。最后一个探马浑身是血地回来了,告诉我,前方官军布置了六道封锁线,可能全国的精锐官军都集中起来,人数至少有三十万,说完,探马便咽了气。“前进!”我朝士兵们命令道。我很兴奋。我发着低烧,骑在马鞍上的两条腿跟面条一样软,嗓子像在冒烟,那种干渴像干旱的土地需要水一样,可没有什么水能熄灭我身体上的难受,惟有战斗、鲜血、伤兵的哀号和前方那些不清楚数量的灾民。一想到他们可能有很多人,我就浑身带劲,我会去带领他们过亡命的生活,这是我唯一喜欢的生活,我知道他们不会拒绝我。
官军的壕沟和旗帜出现在原野上,我看到了他们崭新的头盔和兵器,这很让人生气。在他们背后有无数百姓在嗷嗷待哺,在等待我的召唤,他们却把钱、粮变成了军队,如果这些钱、粮散发出去,百姓们也不会追随我,我只好独自亡命,因为就算天下都安居乐业,我也会拒绝安居乐业的。安居乐业有什么好,无非是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可哪里还有像邢氏那样的女人呢?我下令攻击官军的第一道封锁线,采取了出其不意的战术,没有像以往那样,让骑兵分成三排冲锋,而是让他们快速绕过面前的官军,去骚扰后面官军的第二道封锁线。这非常冒险,一旦官军沉得住气,那我送到他们夹缝中的骑兵就会变成一张可口的面饼,被他们越擀越扁,直至被烤熟了吃掉,但我很了解官军,知道他们没有这样的素质,他们是一群胆小鬼。我带领着步兵们蹲伏不动,注视着前面的封锁线,果然他们后面扬起尘土,那是我的骑兵在骚扰,官军沉不住气了,他们的旌旗在动摇,显然是害怕被我们抄了后路。旌旗像被无形的潮水推动着后退了,我看到官军的士兵离开了壕沟,于是我站起来,带着步兵们像潮水一样前进。
我们轻而易举地冲破了两道封锁线,但从第三道封锁线开始,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官军构成了一片人海,当我们这支部队像湍急的小河流冲进去时,我们和他们汇成了一处,很难掀起更大的波澜,就算我想带着骑兵冲锋也没有用,那如同拿着一把尖刀闯进了布店,身边尽是一层层厚厚的布,扎穿了一层,却很难扎穿另一层。官军很不要脸,像淫荡的妇人紧紧贴着我们,或者像一个缠着妇人的无赖。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多了,后面的官军不停地往上拥,使得前面的官军想退也退不了,只得硬着头皮跟我们格斗,有的官军根本就不格斗,扔下了武器,抱住了我的士兵,恳求别杀死他们。这样的混乱很可怕,因为我的士兵既没有了格斗的对象,还有可能被后面拥来的官军踩死。
我看到了官军里面的一面旗帜,它一直在远处犹豫,像要进攻我,又像畏缩不敢。我叫来刘宗敏,让他派人冲过去,看看是哪个部队?刘宗敏很快查清楚了,“是高杰那个王八蛋!”“很好,命令全军,攻击他!”我说。刘宗敏惊讶地看着我,但还是执行命令去了。于是我的部队就像一条从泥潭里挣脱的龙,甩掉烂泥和官军的尸体朝高杰的官军攻去,高杰后退了,我带领部队紧紧追赶,骑马冲在最前面。战场的形势发生了变换,官军们都愕然地停下,搞不清我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进攻的方向。他们很快就自以为明白了,高杰是我的情敌,他拐走了我的老婆,谁都知道,邢氏曾经是我唯一的老婆,没有哪个人比高杰带给我的耻辱更大,连刘宗敏和我的部下都认为,我是要找高杰复仇。他们并不觉得我这样做有什么错,反正官军这么多,对他们来说,在哪里战死都一样。我的部队在平原上扬起了滚滚烟尘,官军们幸灾乐祸地在后面慢吞吞跟着,官军的传令兵骑着马,在高杰和大部队之间来回穿梭。我看见高杰的部队掉转了方向,也许,官军是希望我跟高杰先火拼,等我们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来收拾我。
我一路追击,两天后,把高杰逼进了一座县城。官军大部队被甩在后头,我知道他们也在昼夜行军,等到天不亮就会追上我,但我下令在城外扎营,把那座小城围困起来。我没有看到高杰本人,他不露面,我知道他尊敬我,他对我的爱戴也许超过了我手下的每一个人,正因为如此,他才把邢氏带走了,他知道邢氏势必要背叛我,他情愿亲自承担起引诱邢氏的罪责,不愿意这种罪责被别人夺去。人的感情真是复杂,我明白他的感情,但却极力让我自己的感情变得简单,实际上,我感谢高杰,是他使我从男女关系中解脱了出来。我不会对部下流露这种情绪,我只像任何一个老婆被拐走的男人一样,表现出简单的愤怒,这迎合了我的士兵。所有人都很想知道,除了高杰,邢氏在不在城内?高杰用绳索吊出来一名信使,告诉我,邢氏跟他在一起,请我退兵。
“更猛烈地进攻!”我下令。
我把骑兵和步兵分开,让他们堵住四个城门,不许里面的人跑掉。探马不断地赶回来告急,说大批官军在朝这里包围过来。我不为所动,命令部队继续攻城,官军的探马站在远处的山冈上注视着这一幕,然后策马跑开,回去报信。我知道我发狂的消息一定在平原上传遍了,如果我在这一次战死,邢氏会变得很有名,因为这场大战因她而起,我也会一改过去给别人的印象,变成一匹愚蠢的种马。夜幕降临了,城墙上篝火通明,我的部队不睡觉,也在底下呐喊。我悄悄喊来刘宗敏,问他:“没投入攻城的骑兵有多少?”“一千。”“很好,带上这一千人出发,就你和我,别的留下来接着攻城。”铁匠的脸僵在火光里,不明白我为什么做出了抛弃部下的决定?
“你以为我在乎那对男女吗?”我嘲笑他,也像在自我嘲弄。
在我一生中无数次躲避官军追击的经历中,这绝对是最精彩的一次,我抛下了所有的步兵和大部分骑兵,像一只闻到腥味的野猫,迫不及待地往河南而去。扔掉的两万人算什么,到明天,我将拥有更多的人,这种趁着夜色的亡命冒险,才符合我的本性。我让一千骑兵都用破布把马蹄裹起来,不许点火、不许说话。走了一段,我意识到身边的马上骑着一个女人,铁匠刘宗敏很好心,把高氏带上了,我对此没什么意见。她是高杰的姐姐,在我下令猛攻高杰时,她一定感到很不是滋味,但她从来不发表见解,这很好。将近天明时,我们已经逼近了河南,成功地绕开了各支官军,他们的封锁线被我调动得七零八落。我正在庆幸,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片旗帜,“是孙传庭的官军!”有人惊呼道。“活捉李瞎子!”对面的官军也叫起来。他们朝我们放箭,把我身边的骑兵像割麦子一样扫倒了一片。
我没有选择,夹紧了马,高喊道:“冲过去!”
9 在河南境内
……有一度,连我都不太相信,我们最终能冲进河南,因为抱有成功信念的骑兵冲在最前面,都被官军射死了,我们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官军步兵们占据了一座山头,等我们费尽力气冲上去,山坡背面还有几千名官军在等待着我们,他们设下了壕沟以及绊马索,我觉得我们的运气很差,假如我们行军的路线偏开几里路,这支官军就会成为无用的摆设,仿佛一切都是命运的捉弄和安排。这种担忧情绪多少影响了我们的战斗力,我不得不骑马反复在队伍中驰骋,给士兵们鼓劲,但年轻的骑兵们没有几个经历过残酷的战斗,所以,鲁莽的他们在与官军的接触战中迅速地被消耗掉。在我的作战生涯中,我头一次感觉离梦想这样近,但似乎又不可能成真。上一次我产生强烈的冲动,还是看到邢氏。我怀疑自己可能会像骑兵们一样,倒在离河南只有几步路的地方。
我说不清楚,河南为什么对我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在以往的情况下,我可能会命令部队撤退,去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虽然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无论呆在哪里,我都会处于被通缉、追杀的境地,我喜欢这些,因此逃亡变得很有乐趣,变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甚至是全部,但这一次,我为什么固执地命令我剩下的士兵一次次地往前送死呢?我不愿回头,狂热地带领部队冲锋。我很快发现,我可能是队伍中唯一还保持着狂热的人,铁匠刘宗敏胸前中了两支箭、大腿上也中了一支,他跪倒在血泊中,两眼直瞪瞪地看着我,像一头正在被屠宰、失去了正常意识的公牛,我跳下负伤的战马,回去扶起他。
“再坚持一下。”我恳求他。
他木木地转动着眼珠,反应很迟钝。
“车厢峡那回,比现在困难多了。”
我冲他咒骂起来。我的咆哮起了效果,铁匠摇晃着站起身.跟在我身后。我成为突围队列中最前面的一个,刀刃的白光不断地在我眼前晃动。终于,没有什么再干扰我,只有我的身体还在晃,我累极了,但不想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