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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制 作者:王江-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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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两人在一起好好的,自己也挺幸福,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大男人,应该顶天立地,没想到这么小心眼,一下把自己遗弃了,他还跳在家门口,生怕外人不知道,一想到这,她恨得小白牙咬得紧紧的。
  凌晨五点,陈凯志在电话中得知杨启明出事的消息,立即坐车往医院赶。他心里犯疑,杨总出什么事了?欧阳律师怎么知道得这么快?莫非……他不想再猜测下去,只是催司机:“开快点,快点。”
  陈凯志是凯粤公司的创始人,出身工人家庭,父亲是个老钳工,手很巧,过去家里的水桶、煤铲,都是他父亲做的,现在还帮人修摩托车,常不收钱。根红苗壮的家庭背景,加上他本人勤快有眼色,一路走得顺顺溜溜。“文革”前高中毕业,他进工厂当油漆工,热心人给他介绍对象。女方一见面,手绢捂住鼻子,说:“真呛人,闻着皮肤过敏。”女方“噔噔噔”走了。介绍人劝他:“下次搞对象多用香皂洗洗,香蕉水谁闻都呛鼻子。”
  这事反而刺激了他的奋斗欲望。他喜欢写写画画,“文革”中,被调到厂办公室,给革委会主任写了不少好大喜功的上报材料,入了党,并推荐上了大学,毕业后分到市商业局当干部。先后管理过商场、招待所,一直兢兢业业。改革开放后,他把破旧招待所,办成一家知名酒店。后企业重组,成立凯粤集团,并拿出优良资产由他管理,杨启明来公司后上了市,成为资产近十亿的上市公司。凭敏锐的商业头脑,陈凯志在商场如鱼得水,平步青云。当他想把商业触角伸向海外时,一纸任命让他腾出老总位置,担任董事长,工作虽轻,可心空落落的。过去的手下云集在总经理办公室,杨启明春风得意,谈笑风生,而自己孤苦伶仃,门可罗雀。
  他明白上级的真正意图,说照顾他的身体,实际为防止五十九岁现象。现在怎么警戒线一下提到五十五,也许再过两年,五十岁就是界了。他觉得兵无常将,军无常帅的南宋治理模式,移到今天是否管用?过去他一心扑在工作上,从未考虑个人得失,一下就船到码头车到站。宣布前,连声招呼都不打,突然让他交权,弄得他心凉。三年前的任免,对他打击很大,上级的信任度降到冰点,他这头驴拉完套,要卸磨杀驴。早知如此,还不如把企业办成头瞎驴、病驴、瘦驴,企业没效益,不会有人顶,这年头没油水的事谁干呐!
  去年年底老友聚会,齐豫生总经理牛轰轰的,损自己傻,不会混。说,老陈光想出人头地,图表面风光,最后坐上冷板凳。现在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赚钱企业大把人想占位置,亏损企业没人睬,咋不明这个理呀!阿爷的钱该花就得花,不花白不花,花了也白花,攒着让别人花,不如花在自己身上合算。只要不拿错钱、上错床,啥事都没。外国人说,赚的钱是别人的,花的钱才是自己的,这是新观念,你天天抱本老皇历,啥时才清醒啊?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齐总跟自己一起下海经商,借一屁股债,企业濒临破产,一直稳稳坐在位上,照样潇洒。一年有半年在国外,花钱如流水,世界都跑遍了,还请上级机关跟他一起跑,名义参观、学习,实际是公费旅游,反正花公家的钱,谁也不心疼,倒把关系维系得不错。现在,吃干花尽的亏损干部成了香饽饽,有责任心能赚钱的干部倒成防范对象,世事难料啊!
  奔驰车“吱”一声,停在省人民医院门口,楼内灯火通明。“深夜最亮堂的单位,就属医院了。”陈凯志感叹着下车,三步并两步来到手术室外,见欧阳倩文衣裙上沾着暗红的血迹,在走廊焦急地等候。他说:“欧阳律师,谢谢你帮手,救杨总一命。”
  欧阳倩文噙着泪说:“陈董事长,杨总仍在手术,病情已诊断出来,是颅外伤,内出血,深度昏迷,身体多处骨折,手术基本成功,主刀的是位主任医师,正在做最后的缝合,幸亏抢救及时,算捡回一条命,咳,真可怜。杨总的事交给您了,您可要想想办法呀。”
  他看了欧阳倩文一眼,说:“没事啦,你赶紧回去歇歇,医药费是你交的吧?回头我派人送还你。”欧阳倩文掏出押金条,塞到他手上,望手术室一眼,依依不舍离去。陈凯志望着她娇小的背影,她怎么知道这么快,会不会有一腿啊?女人身上是个局,陷进去往往拔不出来。
  陈凯志坐在手术室外圈椅上,闻到熟悉的来苏水味儿。杨启明刚来时,自己因鼻息肉住院开刀,他三天两头往医院跑,还派专人照顾,送来不少营养品,公司的事也常来汇报,感觉这人不错,真抓实干。后来关系渐渐疏远,这事不能怪他,自己也有责任。办企业,鳖有鳖路,虾有虾道,各有各的招数,新老之间尿不到一个壶里也是常事。不过在一起几年,感情还是有的,他接到电话后,怎么也想不通,哪条道不好走,为何偏走这条道,连点迹象也没有,是什么事逼他走上绝路?会不会是告状信?
  改制前,杨启明搞内部整顿,弄得人心惶惶,得罪不少人。过去自己一直支持他,不挖出几条内部的蛀虫,辛苦建起的商业大厦就会坍塌。可整来整去,自己信任的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排挤,这次改制,儿媳妇挨了处分,还差点免职。万一哪天退了,还不闹个底朝天?儿媳的问题,不就给订房单位回扣,都是惯例,为拉住老客户,怎么能说她贪污呢?还说她私吞员工奖金,完全是无中生有,栽赃陷害。就算有点问题,私下批评批评就算了,也不必闹到酒店大会上去,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得看主人呀。
  过去自己说句话,公司还不震上几震。自打退二线,最听话的人也生疏了,不敢讲知心话。杨启明说句话跟圣旨似的,跑得屁颠屁颠,自己叫办事,老拿一句话应付,这几天太忙,马上帮你办。左推右阻,非拖几天不可,有时连下文都没有,难呐!过去一呼百应的劲哪儿去了?应了那句老话,丧失权力就丧失一切。
  说实话,杨启明这人工作能力是有的,就是死脑筋,不会拐弯。别人挖个坑,你敢往里跳;明摆有人设的局,你也往里钻。把我俩关系闹僵,他好从中渔利,你怎么看不清呢?这下可好,你先跳下去了,还搭上一条命,何苦来着?自己告杨总状是迫于无奈,想想有些后怕。
五十
  会不会发年终奖的事?纪委来查一查算什么,我这辈子被查的事还少吗?越能干越被查,这点基本道理都不懂?再说,谁都拿了钱,担责任也不该他一个人,要不是他着急处理邱芳芝,得罪丁书记,又追集团的欠款不放,啥事都没了。这事自己是推了,这年头谁会往自己身上揽事呀?
  也许他情感有纠葛,一时想不开?一年前,他老婆李娜莎来公司闹过。他老婆会不会怀疑欧阳倩文?这女子长得秀秀气气,文文静静,又是名牌大学生,跟杨启明走得挺近乎,俩人常在一块聊天,不会都为工作吧?家和万事兴,家不和,日子就难过了。
  手术室门终于开了,杨启明被两个护士推出来,另一个护士手举输液瓶跟在旁边。杨启明浑身缠满白纱布,一动也不动,白纱布裹的头上露出几个黑洞,像死人骷髅。陈凯志见此,赶紧起身迎上去,手扶床边,望着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杨启明,心惊一下,边走边问护士:“他的伤情怎么样?”
  护士说:“难说,还在危险期,好了也是植物人。”
  陈凯志跟在她身后,又问:“难道一点希望都没啦?”
  护士说:“能恢复那是天大的奇迹。”他一直送杨启明推进重症病房,被护士挡在门外,消毒病室,外人不准进。
  杨启明伤情如此严重,完全出乎预料,他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思考着,杨启明倒下了,看来改制只能缓,不能急。九点多钟,他赶回公司,跟丁书记交换意见,马上召集各部门经理开紧急会,让酒店派专人照顾杨启明,要求对他的情况保密,并派人把医药费给欧阳律师送去。安排好酒店管理和房地产开发,使公司改制和股票增发等有步骤地进行。
  潘家寓上午从秦汉章那儿一得到消息,立即赶到省人民医院,对杨启明自杀感到震惊。陈凯志说是意外事故,他跑楼顶上去干什么?为改制,他也犯不着去跳楼啊!前一段见杨启明,他脸色不好,会不会犯了事?
  他与杨启明是多年老交情,算算也快二十年了。杨启明在万宝冰箱厂当厂长时,他们关系不错,那时,冰箱紧俏,他找杨启明特批过几台,按职工内部价。当时,他只是个市工行行长秘书,干些写写画画,跑跑颠颠的活。计划经济时代,谁也不求银行,一切按计划办事,工厂每年有贷款指标,银行铁着为企业服务,无论工厂亏了赚了,与银行没啥关系,反正国家的钱,领导叫放哪个兜,就装哪个兜,左口袋出,右口袋进,与谁也不相干。
  有时,亏损企业比赢利企业还好要钱,政策造成的亏损,银行不去填坑,谁去填?“文革”时,红卫印刷厂印马列、毛主席的书,开始还赚钱,后来,人人都有好几本,卖价比印刷费还便宜,不亏才怪呢!可那是政治任务,计划年年下,钱成万往里填,书一箱箱往仓库摞,最后,全进了造纸厂,造出的卫生纸又白拉力又大,成了当时的抢手货,倒让造纸厂捡了便宜。还有红星火柴厂,让星星之火给燎原了,一把大火烧得光光的,又花钱重建。火柴当时只卖二分钱一盒,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收回投资。那时银行行长最好当,按上级指示办就行,不用负责任,也没啥油水。从现在承受的压力看,还是过去好,一壶茶,一张报,中午睡上一小觉,可以过舒心的安稳日子。
  改革开放后,银行如雨后春笋冒出来,布满大街小巷,资金迅速膨胀,银行吃香了,经济为中心,谁敢得罪财神爷?企业老总把行长们供起来,比酒楼的关公还供得勤,好吃好喝好玩好送,行长气派大了去,呼风唤雨,一跺脚,山都震。自己那时没实权,看别人发财心痒痒。结果贷出的款大多收不回,银行一堆坏账,最后一勺烩,处理不良资产一风吹。不少行长发财后,借机跳下海做生意,反正第一桶金来得容易,结果投资大都血本无归,现在,个个哭穷呢,活该!根本不懂经营,早晚送钱的料。这年头,抢银行的要枪毙,骗银行的活得潇洒,杨启明会不会是其中之一?
  他心里像揣只兔子,忧心忡忡奔到重症病房门口,嘴巴像个风箱,呼哧呼哧,上气不接下气。透过门上玻璃见杨启明,白纱布缠满全身,头上露出几个黑窟窿,挺吓人,他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流,直流到屁股沟。走廊一阵风吹来,阴飕飕,凉丝丝的,渗进骨子里。他嘴唇发青,向两边望望,出这么大的事,凯粤公司连个人影儿也没有,这下可糟啦!杨启明会不会把银行贷款转到国外,弄出个重大经济案?也许同伙因分赃不匀,起歹意杀他灭口,现在谋财害命的多得是。
  杨启明呀杨启明,平常看你人模狗样的,侃起来云山雾罩的,办起事劈里咔嚓的,有模有样有派头。股票增发,又到海外上市,还面向亚洲,走向世界,跟世界商业巨头似的,怎么转眼成白纱人,躺在那儿成了木乃伊。指望你走向世界呢,没走出两步远,你就掉下去了。潘家寓既可怜他,又恨他,把自己身家性命捆着往楼下跳,你缺德不缺德?你勇敢、有能耐,一个人打冲锋就算了,怎么上阵推个挡子弹的,过河拽个不会水的,临死拉个垫背的,你什么玩意儿?现在贷款终身负责制,你死我也活不成,不行咱狠狠心,让半条命给你,俩残疾人也比俩死人强。三千万资金多大一个坑,加上齐总两千五百万,把自己全放进去也填不满呀。万一定个内外串通作案,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有跟大盖帽走人的份儿了。他鼻尖冒出颗颗汗珠,鼻子一酸,两条清鼻涕淌下来,只觉得头发蒙,腿发麻,浑身打寒颤。杨启明身上的一条条白纱,高悬在那里,迎风飘散,哀乐骤起,像在祭奠什么?
  一位护士拍他肩膀,端着药托盘走进屋去。他惊醒过来,手掐掐胳膊,疼疼的;抽抽鼻子,清清的鼻涕进了口腔,咸咸的;他擦擦鼻子,鼻涕沾在手背上,亮亮的。他庆幸自己还活着,杨启明走了这一步,自己没事。他想开了,留有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呐,不管遇到什么局,只要想法绕出来,就行。老行长常说,英雄自有千宗策,哪怕世间万般难,活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可杨启明手上的三千万贷款,白纸黑字是自己画的押、签的名,冷汗又往外冒了。现在老总出事,最关心他的不是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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