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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坚信!那时候,有一个传说,在我们中学生里面骄傲地暗中流行,据说有一个美国人,在街上观看了炸爆米花的过程,他非常震惊,他不明白小小的一粒米如何能够增加那么大的体积。试想,如果把所有的粮食,都加工变大,那全世界的粮食产量不就可以极大幅度地提高吗?所以说,炸爆米花以及炸爆米花的这套机器,很有可能成为我们中国继四大发明之后的第五大发明,将是对世界和人类的巨大贡献。
有相当的一段时间,我们从学校里费尽心机地逃学出来,追随着炸爆米花的那人。上官瑞芳终于鼓起勇气对那人说:“我们可以帮你拉风箱吗?”那人点头了。上官瑞芳就是有这么一种绝妙的本事,她可以用她默默的伴随和注视,传达她那种异乎寻常的忠诚,使得他人晕晕糊糊,无法拒绝。
拉风箱是可以让人入迷的一种技术活动,要凭感觉,使巧劲。拉的时候,要使用一种往后吸的力量,推的时候,用力要循序渐进,直至高潮,这是一个美妙的节奏。随着这个节奏的和谐完成,风箱就会发出蓬勃健康的呼呼声。惟有撬开炸弹的那声突兀的巨响,是我们永远的害怕,我们一定要事先用指头把耳朵塞得紧紧的。到底是这一秒钟还是下一秒钟启盖,旁观者谁都无法预料,这个主动权永远掌握在那人粗糙的手里。我们认为,只有把启盖的这个火候掌握了,才会窥知炸爆米花的原理和诀窍。那人从来都不会把爆米花炸煳或者还没有炸熟,但他并不依靠钟表时间,他依靠感觉和经验。这种技术无法量化,只有细心地琢磨和慢慢地领会,我们以为,复杂和神秘的意味尽在其中。
我和上官瑞芳的衣服口袋,每一只都可以装下约摸三两的大米。上官瑞芳肯定是不敢从他们家偷米的,那么当然是我,力邀上官瑞芳从我们家的米缸里偷米。就因为米缸的大米神秘地减少,我们醉心的事业很快就被我母亲发现了。她跟踪到了大街上,在我们最投入地学习炸爆米花的时候,我母亲冲出来,一手一个,揪住了我和上官瑞芳。我母亲怒叱那人哄骗小孩,并威胁说,如果他不还回我们家的大米,就要把他送到派出所去。
我和上官瑞芳惟一能够做的是,拉扯住母亲,让那人赶紧逃走。逃得远远的!我们与那人在匆忙混乱中用眼睛告别,上官瑞芳后来说她的心都碎了。
我也是。只是我没有说出来。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体验永别的感觉,与一个陌生但是激动了我的人;当时是难受,如今是甜蜜。
对于我,这也就是寻找容容的理由之一。
我的理由,无法清晰地归纳和讲述,它们是小溪两旁的茅草、树丛和砂石,既在小溪的源头,也在小溪的沿岸,重叠而混杂,只能被同样的季节唤醒;它们不是现在大棚的蔬菜,整整齐齐生长在那儿,你可以根据需要随时随地去收割。要知道,八十万美金这个数字对于我,狗屁都不是。在这一点上,我不敢给于世杰打保票,或许他听到这个数字心跳会骤然加快。但是我,我知道自己。连船都是鱼的身外之物,何况船上的纸片?我的理由是上官瑞芳的三哥上官瑞祥。他是总政歌舞团的演员,相貌英俊,腰很细,屁股像产后的妇女一样丰满突撅——不过最初我没有发现,他坐着。上官瑞祥回家探亲,在夏夜的满天繁星下,在乘凉的竹床上,给我们大家演唱长征组歌。那一天傍晚,人行道的梧桐树冠盖如云,路边的草丛里盛开着一蓬蓬玫瑰色的晚饭花,晚饭花之间,伸出几枝看麦娘草。我从这样的人行道里面走过来,刚刚洗过澡,脖子上扑了薄荷痱子粉,凉飕飕的身体非常清爽。我的手绢上洒了妈妈的“越存越香”牌香水,然后把手绢握在手心里,留出一只手绢的角,让手腕在自己的百褶短裙旁边一下一下地晃悠。上官瑞祥正好面对人行道,在透明的薄暮中,看着我一步一步走过来。他缓缓地唱起长征组歌:雪皑皑,野茫茫,高原寒,炊断粮。我站住了。我被上官瑞祥那经过专业训练的歌喉所震撼,全身的血液都凝固,眼睛里面除了崇拜还是崇拜。我们大家都坐在竹床上,在天黑之后,嘻嘻哈哈地分吃西瓜。上官瑞祥在分西瓜的时候,一次次触碰我冰凉的脖子、肩膀和手。每一次我们俩都心领神会。一种莫名的渴望急速膨胀,膨胀得每一个细胞都是那么活跃,敏感和愉快。西瓜吃完,夜风渐凉,上官瑞祥唱了一首情歌《星星索》,我毫不怀疑这是为我而唱的:呜喂——风儿啊吹动我的船帆,姑娘啊我要和你见面,向你诉说我心中的思念。那是何等深情何等浪漫的歌声啊,十八岁的姑娘怎么能够不陶醉?上官瑞芳不要我回家,我也就没有回家。我们都露天睡在并排的竹床上。半夜,在夏虫纵情的鸣吟中,上官瑞祥装出起床上厕所的样子,在并不黑暗的黑夜里,把他的手探进了我的裙子。我的身体用轻快的颤栗欢迎了那只火热的手,每一个毛孔都发出热烈的絮语。我一夜恍惚,睡意轻浅,一直飘浮在甜蜜的半梦半醒之间。这是永恒的一个仲夏之夜。一段绝无仅有的时光。第二天天亮之后,我发现了上官瑞祥女性化的屁股。而且在早餐的餐桌上,他滔滔不绝地向我们炫耀他的生活经历,他们在国外演出的情形,如何受到国家元首的接见,东欧的女孩子如何漂亮和细腻,苏联少女的眼睛如何迷人,洋女人的乳房又是丰满肥大。上官瑞芳想告诉他我们是如何迷恋爆米花,并且学会了拉风箱的故事,上官瑞祥立刻接过了他妹妹的话头,说拉风箱吧?你们那算什么会拉,我们才叫会。我会拉手风琴,风箱这种东西,上手就有感觉。我们团的李雅,你们不知道吧?全国民族舞蹈大赛获金奖的呀,那叫棒啊,那叫牛啊,那人家是谁都不理睬的,可是在我们团野营拉练的时候,就一直缠着我教她拉风箱。
拖沓的早餐终于结束。我疲惫不堪地离开了上官瑞祥。我的初恋只有一个夜晚。从前一天傍晚的七点到第二天早上的九点,对于梦呓般的浪漫与燃烧式的激情,十四个小时,够了。一生中有这样的十四个小时,非常美好。这美好因为短暂,反而成为了漫长的记忆。记忆总是时时刻刻醇化着美好的陈酿。或许也就是一个人许多行为的来由?
郝运终于把他的脚从桌子上拿了下来。他的神色里面,流露出一种哭丧的表情。
郝运说:“我的天哪,容容的性格为什么一点不像您呢?”
郝运说:“她借了八十万美金的高利贷,我是经济担保人啊!她忽然躲了起来,真要把我给急死了!”
郝运说:“易明莉老师,这样好不好?现在,您看见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了?成天猫在秘室里躲债,时刻担心被人追杀。您难道不同情我?我也有幸福的权利呀。来来来,我们就事论事推心置腹地谈谈。我们联手,您把容容的行踪探听出来,我把容容三个月的工资,不,三个月工资的三倍,全都给您,以表达我的诚意,好吗?”
郝运说:“不管怎么说,时代不同了,我们必须面对现实,您说呢?”
正文 五
这里是三个月之前,容容居住过的地方。郝运还是把我带来了。郝运为了说服我在北京攫地三尺寻找容容,他把我带到了北京与通县之间的一个生活小区。这里高楼林立,却很少看见人的踪迹。一套被装修和布置成办公室的单元房。房门上钉了“好爷广告公司写实影视创意工作室”的铭牌。办公室里面曲径通幽地带有一间卧室。我一看就知道是我们容容居住过的地方:房间里乱七八糟,床上的毛毯从来不叠,枕头上不用枕巾。这就是容容的气息。居室墙上,有好几幅容容的照片,都拍得很好,一看就是一个随意大方,青春焕发的女孩子。
无论是办公室还是卧室,装饰风格都是云贵一带的少数民族风情。蜡染棉布是主题,点缀的有生殖器和火的图腾柱,女性的银饰,竹雕的面具,干枯的火把。郝运说:“易明莉老师,您自己看,看看这里是否有抢劫强奸的痕迹,是否有洗刷过后暗淡的血迹,或者脑髓什么的。我相信像您这样的人,感觉一定超常敏锐。”
三个月前,容容居住在这里。抽屉里,一只脏袜子和裤头放在一起,这是她的坏习惯。我一直希望她把袜子,尤其是穿过的脏袜子,和裤头分开放置,这样更卫生。容容却更注意袜子与裤头颜色的搭配。妈妈,容容在电话里说:“你穿的什么颜色的袜子?”
我说:“白色的。”
她说:“什么颜色的裤子呢?”
我说:“黑色。”
容容大叫:“妈妈!色系不对!妈妈!我多少次提醒你,袜子的颜色与裤子的颜色不可以跳色,一般都不能比裤子浅!”
我说:“那我单位分的白色袜子怎么办?又不是花钱买的。”
容容说:“妈妈,那就更加舍得放弃了。或者留着,留到运动的时候配运动鞋穿!”
咔嚓一声,电话挂断了。容容跑掉了,办她的急事去了,而我们母女要说的正经事情,根本就还没有开始谈。
最近几个月,容容也没有谈过蜡染。她其实并不真的热中于蜡染和少数民族风格。她喜欢现代风格。喜欢夏奈尔的假珠宝首饰在世界范围内全面击退真珠宝首饰,喜欢上流社会的贵妇淑女为没有夏奈尔珠宝而不敢出席盛大晚宴,喜欢夏奈尔劝慰贵妇淑女的那句名言:我亲爱的,别哭了,你就当你佩戴的珠宝是假的!
妈妈,她说的话有趣吗?
谁?谁!夏奈尔啊,一个了不起的法国女人,她在一百年前说的话啊!
这就是容容,我们的女儿。话多。热烈。好为人师。绝对掌握主动权。与她的两个妈妈截然不同。但她也不过就是一个好时尚的天真幼稚的女孩子。
郝运陷入颓废与无奈。他说:“易明莉老师,容容不过是一个好时尚的天真幼稚的女孩子吗?你愿意不愿意知道这里发生过一桩什么样的入室盗窃案?”
我绝对不会相信郝运编故事。我的容容无论如何不会入室盗窃!
郝运说:“您慢着,当然不是说容容入室盗窃了。”
一个吃饱了撑的英国人,据说有一些英国皇室血统,特别附庸风雅地迷恋中国民间文化。经朋友介绍,找到公司来,想合作拍摄贵州民间蜡染。是容容接待的这个英国人,一杯咖啡的工夫,英国人就陷入了迷魂阵,强烈要求签署合同。容容在中央电视台心连心艺术团混过,她谁不认识啊!拍摄制作这一套,她包揽下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英国人恋恋不舍地离去之后,容容立刻要求成立写实影视工作室。这不,就是这里了。租了一套房子,几天之内,工作室就像模像样了,容容自己,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身体被染蓝,连裤子都穿蜡染的了。英国人见此情形,很快把合作的款项打了过来。容容立马启动,陪着英国人去贵州了。随后,容容的工作室繁忙起来,一段时间之后要求英国人增加投资,一段时间之后又要求英国人增加投资。容容拿出了非常周密的开支报表,让英国人看得无话可说,只得一再追加投资。最终,英国人终于顶不住了,开始躲着容容。英国人在北京怎么躲得过容容呢?于是,英国人只好让他母亲生病,他们放着最简便的电话和电邮不用,而是从老远的大不列颠寄来一封信,英国人拿着这封诅咒自己母亲的信件,可怜巴巴来向公司请假,说只得暂时中断一下合作,他得回国探望母亲。觉醒过来的英国人大约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临走之前,瞅了一个工作室没有人的机会,翻窗进来,拿走了最值钱的摄像机以及一些蜡染棉布。
郝运说:“易明莉老师,您想想,容容能够活生生把一个英国绅士逼成贼,她的本事您就窥见一斑了吧?她十五岁就跟着大红跑江湖,很快就青出于蓝胜于蓝了。易明莉老师啊,现在这是枭雄辈出的时代呀。郑容容小姐可真不仅仅是一个好时尚的天真幼稚的女孩子了!她为什么借这么大的一笔钱?她认为这笔钱不大,还不够呢。她是想把一颗人造卫星的命名权拿到的呀!现在倒好,事情没有弄成,钱也没有了,容容一躲了之。她手里有美元和护照,全世界爱呆哪里呆哪里。我是跑得和尚跑不了庙,我的公司,我的房子,我的父母兄弟,我爷爷奶奶的骨灰,都在北京,我跑不了。人都找我逼债,我苦啊!何尝不想堂堂正正过日子?我要什么秘室?这都是被逼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