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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虎……”他重述着,“这个名字好熟悉啊!”他终于想起来了,马英在一次汇报中,曾提到王二虎在龙王庙中支持过他,还有个赵振江,对他支持也很大,他们都是基本群众,因为他们在着红枪会,积极性没有发挥出来。目前红枪会已经解体,又没有头领,他相信他们是决不会加害于他的。他决定走群众路线,动员王二虎和赵振江发动一部分红枪会的人去干掉王金兰。他们下了公路,弯过肖家镇,进了北亍口。
路上杜平打听起王二虎和赵振江的情况,小董告诉他:王二虎有三个外号:一个叫“炮筒子”,意思说他是直脾气,弄不通的事打破头也不干,弄通了的事你叫他跟你上刀山都行;一个叫“三眼枪”,只要你舍得装火药,要他多响他有多响,意思说他最适合用激将法;还有一个叫做“气死牛”,说他拉犁耕地比牛耕得深和耕得快,据说有次不知谁家的牛惊了,拖着个牛车在肖家镇的大亍上乱撞,吓得家家关门闭户,他追上去一把将牛车抓住,那牛就挣扎着动弹不得了,气的直吐白沫。赵振江呢?外号叫做“赛赵云”,他打得一手好拳,是镇上有名的打拳能手,每年逢会玩灯,都少不了他,他一个人拿杆苗子枪,二三十人休想近他。他以前在苏金荣家当过长工,后来不愿受苏家的压迫,不干了。回到家里种菜卖菜,他家只有一亩地,因为他肯下劲,种的经心,收的多,家里老小五口也就勉强过得去了。到了冬天,他就打野兔、鸟儿卖,所以他有一手好枪法,有次为了和人打赌,在夜间瓦房上插了三炷香,他一枪打断一支,枪枪不落空。他虽然本事很大,可是不爱吹,也不好说话,说一句就是一句,心里有数。他和王二虎都只二十三四岁年纪,从小就常来往,二人性格虽说不一样,可是很合得来,是一对最好的朋友。
杜平一直被小董有声有色的介绍吸引着,他在盘算着如何对他们进行工作。当他把一切都想妥帖之后,瞅了小董一眼,心里暗暗感谢身边这个小参谋。
走进北亍,向西拐进一个小胡同,小董飞快地跑到尽头一家门口,轻轻推开两扇门,喊了一声:“二虎哥。”
“谁?”随着粗喉咙的声音,走出一个虎实实的小伙子。显然,这一定是王二虎。他身后跟着走来一个瘦长的年轻人,杜平不知根据什么,就果断地判定这是赵振江。
小董忙向他们二人介绍说:“这是县里的杜政委。”又向杜平说:“这是我的表哥王二虎,这就是赵振江。”
王二虎望了杜平一眼,不知该说什么。赵振江忙说:“请屋里坐吧。”
这两个淳朴正直的人一下子便感染了杜平,他觉得在这样的人面前不需要考虑谈话的方式问题,于是开门见山地说道:“不用进屋了,时间来不及。我是特地为解救肖家区战委会而来的,想你们早已知道白吉会的行为了。”
赵振江慢腾腾地说:“我们正在为这个事着急哩,谁不知道战委会是抗日的。”
王二虎说:“这事就是他妈的王金兰作的不对。”
杜平说:“何止不对,王金兰已经作了汉奸。”
王二虎和赵振江互相对望了一眼,万分惊讶。
杜平接着说:“实不相瞒你们,今夜或明天鬼子就要来到,王金兰、刘中正、苏金荣勾通一气,准备在今夜消灭县里的抗日武装,向日寇献功。……”
“王金兰,我操他活祖宗!”二虎没等杜平说完就骂起来,“我去把他砍了。”说着就抄大刀。
杜平忙说:“王金兰人多艺强,你如何能近他?”
二虎说:“王金兰中了一枪,正躺在苏金荣的家里,就是他不中枪,俺也不惧他。”
“不可。”赵振江拦住二虎道,“王金兰虽然负伤,身边必然有人守卫。昨天杨百顺不是让红枪会和他们合伙吗?我们就假扮作红枪会借谈判为名,给他个措手不及。”
杜平听罢,满心欢喜。忽觉心胸一疼,咀里上来一股腥味,猛张口,吐出一滩鲜血。众人大惊。杜平平静地说:“你们不要管我,快去。”当他看见王二虎赵振江兴奋地走出去之后,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忙对小董说:“你跟他们去,告诉他们最好能不动刀枪,避免流血牺牲,把王金兰捉住,强迫他撤兵。”
小董走了。他这时才感到浑身难受得不能支持,倒在炕上。……
王二虎赵振江领着二三十人,穿着红裤子,戴着红兜肚,包上红头巾,掂着刀枪拥到苏家的大门口。一忽儿一个守卫出来说:“派代表一人,空手去见。”
王二虎把刀递给赵振江。赵振江说:“小心,有情况送个信号。”
王二虎点点头,便晃着他那宽大的肩膀走进去。
院里的四角上挂着四盏红灯,十几个彪形大汉站立两厢,手握大刀注视着王二虎。王二虎见这个见得多了,眼都不眨,便走进客厅。
王金兰正盘腿打坐在太师椅上,身后有两个保镖的。他一见王二虎,大模大样地说道:“兄弟,这时候来只怕有些迟了!”
二虎叉腰站立在地下说:“不迟,只要你现在下命令撤兵。要不,那可就真迟了!”
王金兰突然把眼一瞪,吼道:“敢在我金刚头上动土,抓起来。”
那两个保镖的闻声就来抓王二虎,只见王二虎两只拳头左右一伸,那两个家伙便翻倒在地下,他顺手抄起王金兰的大刀。
王金兰忙说:“兄弟息怒,老哥跟你开玩笑的。”
王二虎把刀在八仙桌上一拍:“少废话,跟我走!”王金兰只得耷拉着脑袋站起来,那两只豹子似的眼睛也显得暗淡无光了。此时,院里那十几个彪形大汉早已拥到门口,可是不敢动手。
王二虎左手扭住王金兰的胳膊,右手提着大刀,向外喝道:“让开点!”
那些彪形大汉只得退到两边,王二虎扭着王金兰走出来,走到院中间。王金兰转脸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还领我上哪去哩?”
“不行。”王二虎吼道。
王金兰就趁这一仃顿,瞅中二虎的手腕,倒弹一脚,只听当啷一声,王二虎的刀飞了出去。十几个彪形大汉顷刻拥来。又听叭的一声枪响,头前一个大汉倒下了,余下的立刻又退了回去。原来小董偷偷爬上房暗中打了一枪。王二虎始终扭着王金兰没有放开,就在大汉们急忙退去的这一刹,他抄起那死者的大刀一刀将王金兰的脑袋劈了。这时赵振江闻得枪声,率众闯进院里,手握苗子枪大喝道:“谁敢上来!”对面跳出个楞小子,二话不答,挥起大刀。赵振江手起一枪,正扎在那小子的手腕上,当啷一声把刀扔了,白吉会的人个个失色,乖乖地把刀放下。
“打出去!”王二虎大喊一声,左手提着王金兰的脑袋,右手午着大刀冲出大门。大家也随着拥了出去。
大亍上的白吉会见红枪会从苏家大门里杀将出来,知道情况不妙,又见来势凶猛,纷纷逃窜。王二虎赵振江带着大家直杀出镇南。
杨百顺正带着一部分白吉会在搬柴草,忽见红枪会的人杀来,大喊道:“打!打!……”
这时有一个保镖的跑到这里送信道:“还打什么,王金兰都叫人家杀了!”
众人一听,不战自乱。杨百顺趁着混乱赶紧溜走了。赵振江见白吉会跑了,站在高处大喊道:“不要追了,跑了就算啦。现在王金兰已经死了,鬼子就要来了,大家看怎么办啊?”
“投八路,打鬼子!”王二虎第一个喊道。
“对,对。”“投八路去!”大家乱哄哄地喊叫着,朝小学校拥去。
马英在房上见白吉会的人四散退去,红枪会的人蜂拥而来,听出是王二虎他们的喊叫声,便命把门打开。马宝堂正从梯子上往下爬,忽然看见王二虎提着血淋淋的人头,吓得手一松,摔了下来,建梅忙把他扶进屋去。
马英跑上前和大家握手,一边说:“谢谢大家。”当他握住赵振江的手时,听赵振江说:“要谢,应该先谢杜政委。”“杜政委!……”马英的心颤抖了一下,急忙用两只眼睛四下扫去,在院墙的角落里,他望见杜平正朝他这里微笑。他两步跑上前去,握住杜平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杜平说:“县委的决议,有枪的跟着队伍,没有枪的留下隐蔽,现在立即动身,撤到清洋江东岸。”
马英一惊:“我们是抗日的,能就这样一枪不发走吗?老百姓会怎样看我们?”
“同志,我们不能让敌人一锄头把我们锄掉啊!要懂得保存革命种子的重要,今天走,正是为了明天回来。”
马英虽然不愿意走,可是对于杜平的信任已经战胜了他那倔强固执的性格:“好,我执行党的决议。”
杜平微笑了。
第六章 鬼子来了
夜,紧张的夜,繁忙的夜,难忘的夜。
一切都已经就绪了,马宝堂忽然说:“我不走了。”“那怎么行?”马英着急地说。
“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能走吗?”马宝堂白天在房上伤了风,又从梯子上摔了一交,说着话便咳嗽起来。
“不能走也得走啊!就是抬,我们也要把你抬走。”“那我还去累赘你们?”
“咱们抗日还能讲这个。”
“不,不,我老了,也做不了啥工作,只要你们走了我就放心啦。”
“那不行,你是战委会主任,他们怎么会放过你!”“我这么大岁数了,他们怎么不了我。”
“你,你把他们当成什么好人了?”
“孩子,你怎么说这个话!……”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说越高,马英的脸涨得通红,马宝堂的胡子直抖。可是在他们这激烈的争吵中包含着多么深厚的友情啊!
讲起他们两家的友情,那可真有一些年代了。马宝堂的父亲和马英的祖父就是老世交,当他们生下马宝堂和马老山时,就商量让他们将来成为一文一武,改变这穷苦的命运。这样就让马宝堂去读书,把马老山送去学拳术,两位老人拚着命在地里死受活受来供养他们。但他们的理想落了空,马老山因为扭了腰,只好回到家里种地;马宝堂好容易进了个秀才,可是再蹬不上去,回到镇上教书。马宝堂和马老山虽然职业、性格完全不同,但穷苦的命运仍然把他们拧在一起,不过他们两家的友情却是从马英的出世进一步加深的。马英是晚生子,马大娘三十五岁才生他,“过满月”那天,马宝堂去道喜,把马英抱在怀里看了看说:“这孩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元,耳朵大,将来少不得是个‘七品’哩!”还说,“长大了一定让孩子读书。”
马老山说:“只怕生在咱穷人家没那个福。”
马大娘说:“全靠他大爷搭邦了。”
“没说的,这孩子我要亲自教导他。”马宝堂抚着胡子笑了。
后来,马英就进了肖家镇的小学,马宝堂自动把马英的学费文具全部包下来,他没有儿女,对马英就象对自己的亲儿子一样,有时还要把着马英的手教写字。对马英的聪明和智慧,他常在众人面前夸奖,说:“这是我们马庄的荣耀!”言下之意:这也是我马宝堂的荣耀呀!
马英对马宝堂十分尊重,他感激在他孤苦的童年迂到这样一位好心的老人。后来尽管他发现马宝堂的思想过分陈旧,但他每次从师范学校回家,总要去看望马宝堂一下,还常带些报纸或别的礼品。可是,在他上南宫受训之前,和马宝堂发生了一次争执,马宝堂说共产党不是正统,将来坐不了天下,要他去投中央军。自然马英没听他的话,还是到南宫去了。
就在马英走后的第三天,马庄发生了一次变故。北边的炮声越来越近了,人们谁也无心下地,吃过饭,便三三两两拿着旱烟袋到关帝庙前打听消息。
这马庄本是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从村南一眼可以望到村北,关帝庙就盖在村中心的丁字亍口上,由于村小人穷,关帝爷的生意也不好,香火很希,庙前总是冷清清的。可是因为最近关帝庙前成了谈论时事的中心,这里便热闹起来,成了全村人关心的地方。
马庄没有财主,全是些贫雇农。他们大部分都是租着村西三里地肖家镇上大地主苏金荣的地。马庄唯一有地位的人,要算马宝堂了。到底是念过书的人,见闻多,知识广,他很快便成了关帝庙前议论国事的主要角色。什么“国难当头”啊,“亡国奴不如丧家之犬”啊,很多这样的文言名词。庄稼人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可以领会到其中的主要意思,知道情况确实不妙了。有的说道:“这年月可怎么办啊!”还有的人问道:“可有什么解救的法儿么?”
马宝堂用手拈着白胡子,嘿嘿地笑了:“天无绝人之路啊,能人之外有能人!就拿关东来说吧,大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