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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人群中出现了个瘦高老头,苏建才一楞:“这不是赶车的老孟吗?”
只见老孟抖动着白胡子讲道:“乡亲们,我这个大老粗说话好干脆。抗日先得吃饱肚子,可是庄稼人谁不是少这顿没那顿的……”
“有!”一个小伙子打断他的话喊道,“苏金荣家里的粮食三年也吃不完。”
“对,”老孟接着道,“不只他一家,财主们谁家没有?所以就要实行减租减息,抗日大家都有份嘛!……”
人群中响起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
苏建才只顾听得发楞,那女孩催促道:“你怎么不走了?”就在这一霎时,苏建才发现建梅坐在主席桌子旁边,顾不得女孩的阻拦,三挤两挤挤到建梅跟前。建梅猛抬头发现他回来了,亲热地叫了一声哥哥,便把他引到学校里面。建梅和苏建才从前并没有什么感情,每年暑假寒假苏建才从天津回来,他们才有见面的机会,对苏建才那股洋气劲,建梅还有些讨厌;不过他每次回来都要带许多新书和杂志,这一点建梅是很喜欢的,所以分开之后,她有时不免想念他。今天苏建才接到她的信来参加抗日,她显得格外高兴和亲热。苏建才望着他这十七岁的妹妹,头发剪的短短的,腰里扎一条宽宽的皮带,精精神神,再看那群众热火朝天的劲头,就连老孟也当了农会主任啊!……心里又浮起那个老念头,不禁脱口而出:“来晚了!”
建梅天真地说:“不晚,一点也不晚,来的再巧也没有啦。如今咱们这工作刚开展起来,忙得不可开交,正需要人哩,你又会编,会写……”
正讲着,马英闻声赶来了。建梅忙介绍说:“这是我哥哥,这是游击队长马英同志。”
马英说:“我们非常欢迎你回来。”
苏建才仔细端详着马英,忽然发现马英腰间那支手枪,使他想起苏金荣和刘中正,脸上浮起一片愁容,低下头说道:“我没得到二叔的同意,他要抓我回去怎么办?”
马英说:“怕什么,抗日这是光明正大的事嘛!老实说,他也不敢。”说着瞟了建梅一眼。
建梅把头一歪说:“别怕他,他连我都不敢抓!”
苏建才又长出了一口气,仰起头来。
太阳爬出云层,照进小学校这宽大的院落,他仿佛觉得今天的太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和温暖。
第五章 元旦的风暴
明天就是元旦了。
在战委会的办公室,大家正忙着出一期墙报,刊名叫做“抗日烽火”,由苏建才主编。他画了许多插画,花花绿绿的,非常引人注目,大家不住地赞扬:“画得好。”现在一切大都就绪了,只差刊头上的四个字,这个任务得由马宝堂主任来完成,他是全县有名的书法家。一忽儿建梅把马宝堂请到,大家立刻围拢来,象是看什么希罕物件似的,炕上炕下凳子上都站的是人。建梅双手端着灯,故意调皮地说:“不要挤,不要挤,再挤马主任挥不开胳膊了。”
马宝堂在这种场合下写字并不是头一次,从他中秀才到现在有好几十个年头,哪一年不给人写字。可是他的心里,从来也没有象今天这样高兴:在今天他写的不再是那些陈旧的对联,而是宣传抗日的报头。在今天人们对他的尊敬,就不单是把他做为一个写字匠了,而是把他当做抗日的领导者,人们寄托给他的希望,远远超过他自己的理想。最使他高兴的是能够和他的学生马英、建梅在一起工作,能够畅所欲言地在一起讨论问题了。马英、建梅对他的信任和热爱,使他这个从来没有享受过儿女欢笑的老人,感到无限甜蜜。此时看见建梅和他逗笑,也笑着反逗建梅说:“再调皮,我给你涂个大花脸。”
人群中响起一阵哄堂大笑。
马宝堂挽起袖子,定了定神,立刻将大笔挥开了,人们都注意得屏住呼吸,当他把“抗”字最后那一勾写完之后,苏建才第一个叫道:“写得好!”
“好,好!”“真有劲!”人群中有些人跟着瞎附和。轰!……
一声炮响,震得窗纸哗哗直响,这炮声来得这样突然,这样近,马宝堂的手不由一哆嗦,大笔掉在纸上,弄了个大黑砣。屋里顷刻静下来。
轰!轰!又是两声炮。
建梅捡起笔,塞在马宝堂的手中说:“快写吧,别管它。”“不,不……慌。”马宝堂说着走到院里,众人也跟了出来。
明晃晃的月亮挂在天空,照得大地如同白天,北边的炮声一阵紧似一阵,大家的心都不约而同地收紧起来。
一阵脚步声,马英从县里开会回来了。大家一窝蜂围上去:“有情况吗?”
“怎么,一听炮声就慌啦?”马英反问道。接着笑了笑说:“明天不是元旦吗?这是鬼子给我们放的鞭炮啊!”
要在平常,大家早该是一阵哄笑,可是今天谁也没笑,都沉默着,他们从马英的语气和神色中,觉察出与往常有些异样。马英接着说:“这是怎么啦,该干什么干什么嘛。”大家听罢都回屋里去了,一些来凑热闹的人也都走了。马英把建梅叫出来说:“老孟呢?咱们马上开个会。”他们的区委会是刚刚成立的,就他们三个党员,马英担任区委书记。建梅说:“又去调查杨百顺的下落了。”
马英说:“好吧,我先跟你谈谈,等一会召开干部会议传达。”
“有情况吗?”建梅性急地问道。
“是啊,最近几天鬼子可能大举进攻,我们的主力部队为了保存力量,和敌人开展游击战争,马上也要转移。在这大风暴即将到来的时候,地方上的反动势力很可能对日投降,把枪头朝向我们,县委一再嘱咐我们,要提高警惕,应付一切可能的变化……”
正说着,老孟突然闯进来,拉住马英道:“他娘的,杨百顺这小子跑出去就暗地投了王金兰,王金兰派他回来活动了一天,准备把红枪会再闹腾起来。”
马英说:“他现在走了没有?”
“刚刚出镇。”
“你带两个游击队员,在路上截住把他干掉!”
“是!”
老孟把“独角龙”一抡,带上两个队员甩开长腿便绕着小路朝吉祥镇跑去。队员张玉田紧跟在老孟屁股后头,大口地喘着气说:“老孟大爷,咱可得小心点,杨大王八这小子可是手黑呀!”
“别怕他,这小子是草鸡毛,上不了阵势。”老孟壮起胆子道。
队员大年楞里楞气地说:“咱这回上阵,可谁也不能含胡,豁出和杨大王八拚了!”
老孟笑着说:“放心吧,他那一套我在沙河沟上早就领教过了,一上阵就拉了希,窜的可快。”
玉田说:“这回可不能让他窜了。”
老孟把握十足地说:“他窜不了。咱们三个分头埋伏,我把左边,你们两个把右边,两头一夹,罐里捉鳖——没跑。”约摸跑了十七八里地,一个个累得满身大汗,老孟仃住脚步说:“这一下可把杨大王八扔到后边了。”
大年说:“再往前走走保险。”
老孟说:“再走,到了王金兰的窝里了,枪一响,白吉会出来怎么办?”
从城北的肖家镇到城东的吉祥镇,只有三十里地,如今已经走了十八里地,再往前走的确不好办了。老孟领着二人拐上大路,在一片坟地里分头埋伏下来。
明亮的月光一照在这坟地,就失掉了它的光芒,给人一种暗淡、阴森、凄惨的感觉,眼前总仿佛有些什么忽悠忽悠乱动。大年和玉田这两个年轻人在一个坟头后相互靠得紧紧的,老孟却不在乎,这时他心里暗想:到那时候只要我往出一蹦,吓也吓他个半死。可是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杨百顺的影子。对面的大年沉不住气了,探出头来说:“老孟大爷,这小子是不是过去了?”
老孟说:“不会,他又没长着翅膀。”
玉田说:“他会不会绕小路?”
老孟说:“不会,咱走小路怎么没碰着他。”
他的口气虽然说的很肯定,可是心里却直嘀咕,忽然想起马英对他说的话:“我们共产党员,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有坚定的信心,用我们坚定的信心去影响群众。”回想起刚才回答他们的话,不正是这样做了吗?心里感到美滋滋的。下定决心,不等到天明不回去!
这时,杨百顺还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为什么他走的这样慢呢?就是因为他没有完成任务,一路上盘算着怎么样向王金兰交代。原来一个星期以前,苏金荣和衡水的汉奸挂上勾,随着就偷跑到衡水。鬼子立刻交给他一个任务,叫他组织地方上的反动武装,消灭八路军,策应日寇,并且当场许给他县维持会长的官衔。苏金荣暗地指挥刘中正、王金兰进行阴谋活动。他们的分工:刘中正带领民军在城内解决县委会和县大队;王金兰率领白吉会和红枪会解决肖家镇的游击队,决定在三两天动手。可是自从苏金荣离开肖家镇以后,那里的抗日工作开展的很活跃,红枪会渐渐解体了。杨百顺就是在王金兰面前夸下海口,要来组织红枪会,重整旗鼓,想不到在肖家镇一连碰了几个丁子,他见风头不对,只好溜了回来。这一来自然要大丢面子,升官发财的梦就做不成了。他百思苦想,忽然心生一计:回去谎报马英发现了他们的计划,让王金兰早早把他们除掉,一来去掉他自己的心病,二来可以掩盖自己的无能,三来也是自己的一功啊!他越想越入神,越想越得意,不由得哼起下流的小调来……
嗵!一声枪响。
杨百顺忽觉嗖的一阵风,从耳边擦过去,吓的转了向,楞住了。
原来老孟放枪的位置和杨百顺只差五步远,当杨百顺洋洋得意地走近他时,心中升起怒火万丈,心想只要他一勾二拇指,这个家伙就胡里胡涂完旦了。他这是第一次枪毙人啊,他的心跳起来,他的手抖起来,所以一枪没打准。就在这一霎时,他清醒了:这是在和一个狡猾的敌人斗争,不能有丝毫犹予!随即从坟后蹿出来,照杨百顺脑后又一枪,谁知子弹瞎火了,没打响。杨百顺这时也清醒了,拔腿就跑,大年、玉田早迎头赶上,一人扭住他一只胳膊。杨百顺回头一看,才知道用枪打他的是老孟,第一次向老孟求告道:“好大爷,饶孩子一命,我有啥不是,请大爷只管教训。”
老孟二话不答,照他脑袋又是一枪,谁知又瞎火了。杨百顺见求告无用,拚死一挥,从玉田手中挣脱一只胳膊。这一来老孟慌了,把枪倒过来,照准杨百顺的脑袋狠狠就是一下,一股鲜血顺着他的耳朵流下来,接着狠狠的又是两下,只见他双眼一翻,倒下了。
“死了,死了。”大年重复着说。
附近村庄的白吉会,听到枪响,报警的锣声,一阵接一阵地响了起来。
“快走,快走。”老孟象是觉得身后有人追来似的,带着大年、玉田拔腿就往回跑,一忽儿三个人便消失在灰蒙蒙的平原上了。
杨百顺假装死去,偷眼看着老孟他们走远了,霍的坐起来,暗暗骂道:“等着吧,小子们,老子不宰了你们不姓杨!”这时忽然感到头疼得厉害,急忙撕下一条袖子包扎,踉踉跄跄朝吉祥镇跑去。
深夜,王金兰的房子里灯火明亮,里面散发出一股大烟味,一忽儿又传出红牡丹的浪言淫调。杨百顺自从投靠了王金兰,就把他老婆红牡丹从苏金荣那里转租到王金兰名下。杨百顺走到门前,见门虚掩着,不敢擅自闯入,只得轻轻咳嗽一声。
“进来。”红牡丹听出是杨百顺的声音,说道。
杨百顺将两扇门推开。
“我的娘!”红牡丹一看杨百顺满脸是血,嚎叫一声,钻进被窝。
王金兰杀人不眨眼,自然不希罕这个,躺在炕上纹风不动地抽大烟,漫不经心地问道:“谁给你画了个花脸?”“马英。”杨百顺故意淡淡地答道。
这一来王金兰沉不住气了,急忙问:“他妈的,他们是不是发觉我们的计划了?”
“不发觉打我做什么?”杨百顺反问他。接着说:“他们成立了什么锄奸团,一个一个锄,你的名字也上了锄奸团的帐本啦!”
王金兰说道:“这些小子不要命啦,敢来老虎咀上拔毛!”杨百顺见到了火候,献计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要是弄不好,叫他们跑了,皇军来了,咱怎么交帐?”
一句话提醒了王金兰,哗啦一声把大烟摊子抖了,嚷道:“一不做,二不休,今夜就去宰这邦穷小子!”
咚咚咚……一阵激烈的鼓响,白吉会集合起五六百人,吃了朱砂喝了符,挥着大刀、苗子枪,怪声乱叫着,一窝蜂地朝肖家镇进发。
张玉田正在村边放哨,忽听远远人声嘈杂,仔细一瞧,见东南的大路上白乎乎的一片,象平地发了一股山洪,漫卷而来。他转身就往小学校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