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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土,忽嗤忽嗤跑过来,央求胡潜道:“实在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你赶快脱下来,我洗刷去。我在乡政府灶上做饭,锅里有热水,方便着哩。”胡潜听了,停止擦污物,拉着瘦脸老头问:“你到底是做饭的,还是拉大粪的?”老头说:“我家就在附近。每天把饭做完,我就抽空给家里掏一车粪。粪拉完了,回来,洗锅碗,再做下一顿饭。”胡潜说:“既然这样,我的事你暂时甭管,完了再作处理。先把你架子车赶快挪了,让汽车开进乡政府去。车上坐的是县长。”一听说把县长的车挡了,老头越发颤颤惊惊,立时招呼边上围观的几个村民,胡乱将架子车拉往边上,并嘱其中一位替自己照看,小跑着开大门去。
小车司机见大门开了,气恼地回看了一眼车盖,怨气冲天地钻进车,发动马达,开进乡政府。停稳之后,杨宪从车上下来,问老头乡上干部哪里去了,老头说都下村抓农田建设和搞计划生育突击去了,乡上只留他一个人看门。杨宪问老头知不知道主要干部具体去了哪个村,在什么地方能找着,老头没回应,只管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小跑着去大门里首的二层楼一楼,打开一间房子,然后又小跑着过来,对杨宪嘻笑说:“县长,到书记的房子坐,我去烧水,做饭。”杨宪看了看满脸褶皱的老头,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他突然想起那桶肮脏的粪屎和老头手上的屎尿,回头向落在大摇大摆司机后面的老头说:“坐一坐行了。开水就不烧了,饭也不要做。太麻烦。我们刚刚从县上来,不渴也不饿。”老头听了,知趣地缩在一边,立了。
胡潜提着皮夹克,土模土样地走来。老头远远地瞧见,又跑过去,怯卑地双手接了,往白楼边上的伙房快速走去。不一会,老头拎着闪黑光的皮夹克和一条湿淋毛巾,返回到晒太阳的胡潜身边。胡潜沉着脸,接了皮夹克,穿在身上。老头弯下腰,两只手捏着毛巾,给胡潜从上到下,挨着擦裤子上的脏物。
杨宪休息的房子,比较寒冷。杨宪想,既然乡上没人,坐着也是白坐,决定到附近转一转,表示点意思,晚上回县上算了。车子出了毛病,在农村跑来跑去,既不雅观,也容易让老百姓小看。
想好了,杨宪起身,准备出房子。这时,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头,拄着拐杖笃笃咣咣走来。胡潜眼尖,看见老头直接往里走,嗵嗤嗤跑过去,边吸鼻涕,边扯住老人棉袄的后襟,往外拉着喝问:“老汉,你扑的干啥?这里又不是农贸市场!”老人大约耳朵失聪,并未听到,仍然往里走。胡潜看老头这么固执,心想,武功的老头咋都这么犟,半路上遇一个,大门口撞一个,现在又碰一个,死活不听人话。干扰县长视察,这还了得。他决定给这位老头一点颜色看看。他猛一加力,老头像装粮食的长条口袋,无声无息地朝后一仰,倒了,手中的拐杖摔在水泥地上,发出“唪唪唪”声。老头倒地后,不喊不动。杨宪以为老头过去了,便奔到跟前,用手在鼻子上一试,发现还有气息,忙叫胡潜和司机掺起,扶到沙发上缓气。
老头坐了一会,扯开细长的腔调哭起来。他边哭边骂。老头上牙掉了,嘴唇也陷进口腔,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以至在场的人听了半天之后,凭口型和前面的意思,才判断出他说了些什么。他说的大意是,乡政府的人不替老百姓作主,还打人。他不想活了,索性把他弄死在这里,还能落下棺板和老衣,最终有人埋。杨宪看老头这样,不再勉强他。他怕硬往外推老头,闹不好,老头耍赖皮,取不利手,就糟了。现在乡上没人接待,看老头说话,权当止心慌。
老头并不看杨宪,用油腻的棉袄袖子抹了眼泪,擦了鼻涕,咕咕噜噜唠叨。他说:“我一生辛辛苦苦抓养了六儿四女,如今十个儿和女都成家立业。儿孙满堂,没有一个愿意要我。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我没有指望人家养活。儿子应当养活,一个个嫌弃我,不管吃喝。原先,我稍能挖柴,看门,几个儿子还轮换着叫我吃,一家一月。月尾老是出问题。大月的最后一天,我经常吃不上饭。这还罢了,好歹只饿一天的肚子,忍一忍,就过去了。后来,我走不动了,啥活也干不成,几个儿子就慢慢不叫我吃饭。我饿得实在受不了,就爬着去邻家邻村要饭吃。要饭看人脸色不说,天冷得我也出不了门。今天天气好,我央求人用自行车捎着到乡政府来,请政府可怜可怜我!”老头说完,仍不看杨宪等人,低头又抹干涸的眼眶。
胡潜指着老头说:“老汉,你看看,我就知道你没有什么大事,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养的儿子不孝顺你,是你年轻时不孝敬你爹妈,老天专让你儿女整治报应你。你不从自身找原因,寻根子,跑政府哭天抹泪,顶屁事。”胡潜看老头依然没有反应,就抬高声音说:“乡政府的人不在,你先回家去。等他们回来了,我让他们再处理你的事。”老头好像听清楚了这话,陷进去的眼皮往起一抬,瞧了胡潜一眼,又咕噜起来:“没人?你不是人?不是人你难道是牲口!你明明是欺负我这个孤老头子嘛。你有没有爹妈,坏了心肝腰花了!今这事处理不好,我吃饭穿衣睡觉的事没下落,就不出乡政府的门了。”老头说完,看了看沙发,把身子往中间挪了挪,睡下,一句话都不说了。胡潜急了,又欲动手,杨宪低声制止道:“甭动。甭说。甭管。老先人讲‘沉默是金’,咱也当一回‘沉默’先生。”之后,杨宪、胡潜、还有凶巴巴的黑脸司机,三个人瞧着老人,取笑他。立在门口的秃顶老头,这时往里张望了一眼,然后茫然地朝大门口方向看。
这刻,一长发中年男人,右手提着用半页小学生课本纸包着的两块油饼,站在杨宪他们所在的门口,头一伸再伸,好像在找什么。胡潜叱问:“你探头探脑,干啥?”中年人说:“我们村的马银娃被乡上叫走三天了,一直没回家,我今来供销部买化肥,顺便看看他。”中年人的一句话,提醒了仍站在门口的秃老头,他惊叫道:“我的天神爷,你不说,我差点给忘了。马银娃关在平房再没出来过!”中年人听了,撒腿忙往平房走,他边走边对随在身后的秃顶老头说:“那里面有睡处么,他怎么吃喝?”老头不应,只是头弯着,碎步跟了。
平房是乡上原来作办公室和干部居住用的,新楼建立起来后,基本被弃置。中年人不知马银娃被关在哪一间,只好从东头起挨着找寻。在第八间房子窗外,中年人用空余的手挡在眉顶,透过玻璃窗往里看。中年人发现马银娃正在房里上吊,扯哭腔喊道:“银娃,我把你拐崽娃子,心不如针尖大,丢下婆娘娃娃咋办?你咋敢寻短见来着!说完,他把手里捏的油饼顺手一丢,使出浑身力气,用肩膀撞门。秃顶老头,知情况不妙,返身去叫胡潜他们。
胡潜在前,司机和杨宪随后到来时,马银娃已被救下。马银娃平躺在臭气熏天的地上,没有进去的气,也没有出来的气,喉咙附近被绳子勒的淤血渗露了出来,慢慢地,整个脖颈都是鲜血。杨宪大概没经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脸都白了,额上也透出了些许汗珠。胡潜看情势危急,掀过中年人,骑上马银娃的身体,俯下头,嘴对嘴,实施人工呼吸。十几分钟后,马银娃的胸脯一起一伏,到半个小时的时候,眼睛也睁开了。待马银娃被扶着坐起来时,乡卫生院院长赶来。院长把一会脉膊,静脉注射一针萄葡糖,又将红药水在脖颈上胡乱抹几下,缠一圈纱布,方对杨宪他们打保票,说马银娃没事了。
杨宪看马银娃被抢救过来,长长地出一口气。他想:“这日子不吉利。过清溪河时,就有所预感。当时柳树枝梢上,站了一大片乌鸦。当下心里就格登了,谁知真的碰上了倒霉事。也许是门口那桶屎尿,撞上了更大的晦气。假若当初脑子清醒,立即回县城,不是啥事也没有了吗?来了,看没有负责人,假若屁股一拍走人,马银娃即使真吊死了,也与己无关。而现在,乡上一个主事的干部都不在场,自己偏又在跟前,不愿承担责任也得承担责任。幸亏这小子没死,要不,跳到黄河也洗不干净了。如果让小报记者知道了,就够上头条的。”这样一想,杨宪反倒有点感激马银娃了。他让胡潜给马银娃弄点吃的,然后将他叫到的办公室来。人是铁,饭是钢,马银娃吃了不大一会,自己便能走来了。杨宪问:“你怎么被关在房子里,又为啥上吊?”马银娃哽咽着说:“我今年春上没钱买苹果苗,没栽种苹果树。这几天乡上包村干部来算帐,让我交四百块钱的罚款。我一时想不开,嘴顶了一两句,干部便让突击队员没收了我家缝纫机,将我叫上一起到乡上来,关在这间房子里。三天三夜,乡上不闻不问,也没人给吃喝。这房子既没铺盖,也没烤火炉子,我冻得实在受不了了。思前想后,这人还有啥活头,就用裤带挂房梁上吊。没想到,刚上去,我们村的姜娃就在外头喊叫我。”杨宪说:“这点小事,你就要寻短见,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说着,杨宪在自己口袋摸了半会,后来又停下,对胡潜说:“我忘了装钱。你如果有的话,给马银娃一千块。”马银娃接了钱,杨宪让他赶快回去,不要胡乱给外人讲,好好和老婆孩子过日子去。马银娃一张接一张数了,然后咧着嘴向杨宪笑了笑,拉了姜娃的胳膊,踟蹰而去。
躺在沙发上的老头见杨宪如此慷慨,立刻坐起,伸出手,朝杨宪笑着说:“既然能给他给,也就能给我给。总不能让寻死觅活的人比不寻死觅活的人多占便易吧。”杨宪他们几个只是笑,并没有一个人掏腰包。
楼内人看老头笑摊的时候,乡政府院子同时热闹起来。杨宪他们往外一看,一大群人涌入大门,向这里走来。杨宪不解的目光询问胡潜,胡潜告诉他八成是民间纠纷,不是张三多种了李四的一犁子地,就是王五家的猪把屎屙在马六家的庄稼地里了,没什么正而八经的事。
正说着,人群中一个脸面方停的彪形大汉,提着一位上身穿黑皮大衣、下身只穿一条红裤衩的中年人进到房子,后面紧随的人则住了步,挤着在窗户上向里面张望。大汉气势汹汹地对杨宪几个说:“你们管不管,乡政府文化站的人大白天嫖风,被我当场抓住了。”杨宪听了,看着牙齿打颤的文化干事,“噗嗤”一声笑了。他对大汉说:“哼,你把人瞅好,凭他那副丑模样,哪个女人看得上?”大汉说:“哼,你不能凭长相判断。大凡沾花惹草,干那事的人,长得人模人样的入不了道,反而是这种‘猪八戒’得心应手,缠一个上手一个。以前,外面风言风语,说他老往我家里跑,我抓不住把柄,把他没办法。今早,我刚出去给邻家骟猪娃,这家伙趁机钻了进去。我得到讯息后,追回去一看,果真,这狗日的在我老婆跟前胡骚情。”文化干事认为大汉的某些话冤枉了他,激奋地对杨宪说:“你别听他一面之词。他纯粹是血口喷人。人说恶人先告状,现在看来,的确如此。你们当官的不能先入为主,偏听偏信,使我蒙受冤屈。唐朝皇帝说‘兼听则明’,你一听当时的经过,就知他是胡说八道,信口雌黄。不错,我以前到别人家里去过,和其他女人耍耍过。但我对天发誓,他家我绝对没去过,连他老婆的手都没摸过。我不是没那份贼心,而是没那份贼胆。我实在是怕他。”文化干事指了指大汉的身子,颤抖着继续说:“你看他生得武高马大,那一身肉,都把我能塌成一堆肉泥。何况,他是骟儿匠,我一想到他手里那把圆尖圆尖寒光闪闪的刀子,心里就发毛,咋还敢去他家惹捣女人。”杨宪听了,转而问大汉:“抓贼抓赃,捉奸捉双。你到底在哪里抓到他的?”大汉毫不犹豫地说:“我家炕上,千真万确。你若不信,他的毛裤和罩裤现在还在我家院里的树上挂着,我让人去取来,你当场验证。”文化干事听了,说:“既然这样,我也不否认了。早上我去他家,不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是他老婆在崖背上勾引我的。他老婆说男人不在,叫我放心跟她走,保证不出岔子。我去了,刚刚开始,东西还没全放进去,他就破门而入。他还向我要五千块钱,说可以私了。我嫌多,说你老婆的屄又不像电影明星的屄,纯粹是个稀缺货,值钱得不行。我硬不答应,他恼羞成怒,就拉着我来了。我怀疑,这是一场骗局,他俩口早就预谋好了,想诈我的钱财。他老婆八成是个托儿,他们把套子口子撑得大大的,让我这个大头往里钻。”杨宪对文化干事说:“如果那女的主动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