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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会说话了。她说:“你怎么来了?”
骆良骥说:“我昨天下午来,说是你休息。老板她昨天也不在店里,她要我今天来。”
逢春还是蒙的,说:“她怎么会要你今天来?”
骆良骥作为一个男人似乎经不住面前女色是这样出乎意料的美好,本来伶牙俐齿的他也一下子拘束口拙,左右都不是,没有一个自在。他今天特意穿了一套更大牌的西装,出门照镜子,觉得自己帅,肩膀是肩膀的平阔,腿是腿的笔直,为此他还去做了一个美发来匹配。此时站在逢春面前一拙,他西装也觉得穿错了,这身有点紧紧的,发型也包得过分了,太油亮会显脏,一切都不对。骆良骥怎么就觉得逢春一定看自己不如她的气质,要不屑的。原来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一自卑就紧张,一紧张首先也是要怪自己衣服不对。
蜜姐是个磊落人,要做明亮事的。她安排骆良骥先坐一坐喝喝茶,逢春跟她去里屋单独说个话。逢春跟着蜜姐走进里屋,蜜姐脚步没有停下,屋子小,里屋说话不关风。蜜姐径直穿出后门,逢春也就跟着出了后门。后门一出劈面见到长长的弄堂,联保里临街那一面房子纵然老朽破败,若是内里一比,还是天堂地狱之别。里头弄堂更是糟蹋厉害,路面到处开裂,污水横流,窗户防盗窗上糊满黑色油腻还在继续突突冒出油烟,不知是多少年的灰尘蛛网包裹着电线沉沉下坠,丢弃的马桶痰盂和竹床,苍白地坏在路边门边,几只盆花也早已经枯死无人收管,二楼横拉竖扯的绳子上挂满各种晾晒的衣服,此处滴水彼处滴水,厚厚鼓鼓的海绵胸罩完全不顾个人隐私地当空挂下来,一下一下蹭着骑自行车人们的头顶,那是一些收购旧电视机洗衣机电脑的男人灰尘仆仆的头顶。蜜姐和逢春,都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她们眼睛里的司空见惯是表面的,无论如何心里都一阵刺痛。蜜姐挥挥手,仿佛将眼前挥了开去,好定心说话。
蜜姐把事情来龙去脉简单交代给了逢春。骆良骥昨天下午来店里,当时蜜姐儿子给蜜姐发了信息,是逢春喝高了正睡在餐馆椅子上的时候。蜜姐让儿子告诉骆良骥今天下午五点半再来。
蜜姐今天对逢春是耐心和周到的了。她说:“这个人一眼迷上你,天天来店里找,在我们水塔街家门口这样子,很快就会被发现和传开,对大家都不好。你两个人这样子是不对劲的。躲躲闪闪鬼鬼祟祟更不利于互相了解,不如干脆正常交个朋友。人有时候一旦认识了,了解了,就发现其实两人啥关系都没有。逢春啊,你也阅历太少,人际交往经验太少,被欺负和欺骗了都懵懂无知,也不会料理,也应该多有些经历才好。今天,我给你们当做普通朋友互相介绍了。从今以后——以我姆妈对你的昵称说——春啊,从今以后全靠你自己把握了。我可事先提醒过你啊,别一上来就是男女那一套,先做普通朋友。听清楚了吗?”
逢春立即答:“嗯!”
逢春哪里还有别的话?蜜姐的高瞻远瞩合情合理是逢春做梦也做不到的。她昨夜还沉醉酒中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甜蜜酣睡,她以为蜜姐也与她一样呢,哪里知道蜜姐暗中做好了这一切,都是为她。
蜜姐说:“那你还发愣干什么?去吧。”
逢春说:“蜜姐!”
蜜姐赶紧用一根手指按住逢春的嘴巴,说:“拜托!千万别谢我!你这一谢搞得我好像在拉皮条了。告诉你,我之所以这么处理,首先是在保护我自己。我得在水塔街做人啦。”
逢春不动,又叫一声:“蜜姐!”
蜜姐说:“去吧去吧,人家等着你呢。交朋结友做事情不能太离谱,互相要有个基本的守时应答。对这个人你还一无所知呢,也就是交个朋友而已,喝喝茶,说说话,吃吃饭。不要以为一个男人爱慕你一下你就以为他是王子你是公主,自己就一头栽进情网,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童话,社会很复杂的,别一时发昏到时候哭都来不及。好了,去吧。”
逢春还不动,说:“我还想听你说说,你想想再给我一些忠告吧。蜜姐,你不知道你说得有多好,这是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的,包括我妈妈。在你面前,我觉得我真傻。”
逢春就是不太情愿迈开脚。刚才一见骆良骥,逢春忽然有了一种非常异样的感觉,和前天下午擦皮鞋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骆良骥前天坐着很高大,现在站着倒矮小了许多。现在一身华丽的笔挺西装,让逢春看到的是他好喜欢显摆。又是油头粉面的,不如前天头发干干净净爽利的好。就这前后两天,时空一个转换,逢春已经觉出自己前天的梦幻入迷是幼稚得可笑。当然,骆良骥热切的眼睛,又每天都来找她,她在他那里身份不过是个擦鞋女,已婚,已有小儿子,也不是那种惊艳的年轻女孩,以骆良骥的事业有成身价不菲,现在社会哪里不是一大群靓女追?是逢春又觉得骆良骥做人是真的,也难能可贵,只从前不信有这样的男子,以为只是影视剧在胡编乱造;眼前也还是不信,就愈发有一种想要看个真切的好奇心与冲动。逢春的亲朋好友都是普通人,都在默默无闻地上班下班口袋永远缺钱,尤其老公周源又是这样一个说不出去的男子,逢春内心深处,是那样渴望真的有一个崭新世界在她面前徐徐打开。对于逢春来说,她人生中出现了一种全新的情况,全新的情绪,新到她既好奇又觉惊险,踌躇不敢前去。只要听蜜姐多说几句话,盼能点到自己穴位猛然一醒才好。
蜜姐看逢春都是怜惜,那是她自己年轻的影子:三十来岁的女子,最是苦闷人生——六七年的婚姻,刚够发现老公不是恋爱中那个人,却膝下已经拖了一不知母苦的童孩。蜜姐就急中生智拿出自己的人生格言说给逢春听,蜜姐说:“钞票像婴儿一样无辜,任何时候都不要拒绝它。这是一句我说过的再强调一次。还有一句是我没给你说过的:钞票不会表示爱你,但是爱你的人一定会用钞票表示。”说到这里,蜜姐想起自己原本就是要给逢春薪水的。蜜姐赶紧从包里拿出一沓钞票和一张收据,说:“你的薪水,到今天为止全部结清。你数一数,签个字。”
全部结清?逢春心头一震,终于她彻底懂了。蜜姐并没有改变她的决定,擦鞋店依然是不要逢春了。
只是蜜姐的方式改变了,逢春的方式也改变了,逢春再也不会坚持、不解、委屈和哭闹了。在这件事情上,逢春不会再流泪。事情就是应该这样子,蜜姐是对的,逢春也要学会慷慨大方。逢春接过钞票,没有数,塞进夹克,在收据上签了自己名字。
蜜姐转身进屋,上楼梯到阁楼间去了。
逢春跟在蜜姐身后进屋,只望了阁楼一眼,也只见阁楼白光一闪又黑了,万物归于沉寂。逢春掀开帘子,走进店铺。
15
两个女人好朋友,与男人不一样,说是朋友真不够恰当,就只能说闺蜜。朋友还有缝隙与距离,不管多年距离是多大的缝隙,都可以忽略不计依旧还是朋友。闺蜜是如胶似漆的,但又不是男女性爱的那一种,不在身体上与本能上,不会有私心羞惭,就是互相要对彼此好,要互相照顾与帮助,要互相诉说与倾听,女子力气弱,要一起协力对抗内心的苦痛与纠结,还有男人带来的种种麻烦与打击。闺蜜情谊真正有义薄云天气概,互相之间不隐藏秘密,无话不说,连她们的男人,也都是她们的话题。男人再亲,是她们的儿子、丈夫和父亲,她们自己就是一个整体没有外人。
蜜姐和逢春,最后就成了一对闺蜜。
这是深秋天高地远的一个好天气,太阳明亮如斯,城郭处处风平浪静,世界被晒得暖洋洋。在这样的天气里,汉口江滩最是好地方了。先是逢春发信息,约蜜姐吃饭。蜜姐答应过与逢春吃麦当劳,大家都不敢忘。这次逢春请客,两人吃了一大堆热腾腾的炸鸡翅,你说话我说话,把彼此近况都知道了才放心。最后逢春又买了苹果派外卖带上,怕在江滩走得饿。
午后时光,蜜姐逢春来到了江滩,二人并肩漫步,穿过层林尽染的秋色,坐在江边看水。太阳照着江面,波光粼粼华丽耀眼。一江雄浑的水缓缓流动,各种船只从容地行走,汽笛一两声拖出长长的浑圆的音,都叫人身心能够安静。园林工人正在为防浪林伐去树梢,留下一片片树干,树干又用石灰一律刷白,整齐得威威武武。
看着看着,蜜姐说:“好看!”当兵出身的人总还是喜欢队伍的感觉,她拿起手机拍了两张。又用手机照镜子补口红。
逢春说:“是好看!”却说:“我还是没有心情拍照。”说完,逢春又发出一声叹息,又说:“这段时间,我落了一个好叹气的毛病。”
蜜姐摇摇头。
逢春说:“我什么都不会说。现在我是糊涂的。”
蜜姐说:“现在没有人要求你说什么。我们是出来玩的。”
逢春说:“是的,坚决玩。”
两人举目去看长江,看航标,看对岸的武昌,看有人划小船在岸边浅水里捕鱼。有两个人一起看风景,风景就不再空寂。
远处传来一记一记响鞭声。逢春说:“打陀螺!有人在打陀螺,周源肯定在里头玩。”
蜜姐说:“源源就是会玩。他从小就在滨江公园打陀螺的。他响鞭挥得脆生生,像条长蛇身边舞。从前我总跟着宋江涛他们来滨江玩,周源崇拜宋江涛。”
逢春说:“是的。他很迷恋宋江涛。”
蜜姐说:“其实源源也很难可怜。”
逢春说:“陪我过去看他在不在好吗?”
蜜姐欣然同意。小时候常来滨江公园看宋江涛们打陀螺,这一辈子,她听到鞭声就眼馋。
她们循声走过去。到了江滩中部一块平坦广场,人群众众,一圈一圈地打陀螺。陀螺有各种大小,鞭子有各种长短。鞭子的抽打声像霹雳闪电,声势壮阔。玩陀螺的多壮汉,老少喜欢蹲旁边观看,都不做声,只听鞭子响只看陀螺转,个个津津有味,乐此不疲,他们自己觉得有说不出的意思在其中。蜜姐逢春逐个圈子寻找周源。
逢春看了半天,说:“只一个陀螺地上转,这有什么好玩的?”
蜜姐说:“好玩就是好玩,不问有什么没什么。”
逢春说:“你从前也蹲在旁边看?”
蜜姐说:“是的。那时候十几岁么,什么都有趣。有趣不有趣,都看跟什么人玩了。”
逢春说:“啊,是的。”
说着话,她们几乎同时看见了周源。逢春的丈夫周源,抽打着一个巨大陀螺,几丈长的鞭子紧紧握在手里,举臂挥鞭,又稳又有力道的一鞭抽过去,陀螺被抽得疯狂飞旋,疯狂飞旋,身不由己,一个中了魔停不下来的舞者;周源提着长鞭,立在旁边,注视着它,就像主人看着自己的奴隶。周源光着上身,骨架匀称,肌肉结实,一条低腰牛仔裤,挂在胯上,是耻骨都几乎要流露的性感,又面容俊秀,神采奕奕,依旧不改儿时的唇红齿白。围观周源的观众最多。周源的自我感觉一定好极了。
蜜姐遗憾地说:“源源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啊!”
逢春说:“是的。”说着眼睛一红。她把手机拿出来,要蜜姐给她拍个照,身后背景就是周源打陀螺。逢春说:“这辈子与他,总要留一张真正的合影,算是告别照。”
蜜姐说:“别,有些话最好别说出口。何必呢。”
逢春说:“是的!”
蜜姐拍完照,周源发现了她们。周源第一个反应是要跑过来,才跑两三步又止住了自己,只朝她们摆了摆手算是一个会意。逢春也拿手摇摇,算是给了一个回答。这对夫妻,没有办法,都只好朝自己喜欢的地方走了去。
蜜姐和逢春沿江逛着,闻着樟树阵阵的香。江边有妇女来放生乌龟。几个男子拢去,建议她在龟背上刻字,刻上“放生”二字,他人抓到了,就不会杀。妇女想了想,说:算了,不刻,就放生。有男子就半调戏半认真说:你好不容易十几年养个好大龟,该多刻几个字:“杀放生龟者死”。人们笑成一团。妇女也笑呵呵但不再理睬他们,自己捧着龟走上沙滩,郑重朝水边去。蜜姐和逢春看了一回,蜜姐跟着笑了,逢春也觉得有趣可就是笑不出来。回头她们又寻到了那一排十几棵的巨大阔叶杨。这是她们的树。从前在滨江公园,她们伏在树上捂住眼睛,玩捉迷藏。蜜姐玩过。逢春也玩过。也要谢天谢地,这些个大树,居然在大砍大伐大拆大建的粗暴急躁风气中,被保留下来了。现在它们更是老根虬结,高大阔展,直指苍穹,顶天立地,大树下有一只靠背椅,人坐下,显得小小的弱弱的,大树就像要护佑人一样。蜜姐逢春坐上了靠背椅,仿佛躲进了大树的家,阔叶杨的大树叶左一下右一下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