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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除了演老生;有时还反串花旦;常演的是《拾玉镯》里的孙玉娇;与孙玉娇相配的那个风流公子傅朋则由看门的老张担任。老张演傅朋的时候已经八十二了;牙都没了;说话漏风;颤颤巍巍;走道都不稳;还要张罗着演俊小生;任谁替换也不让贤。没办法;只好让那个八十多的老小生去和孙玉娇调情;也很有意思。父亲唱着唱着忽然冒出一句真嗓;插白说;你们的妈让我出东直门给她雇驴去;说了;今天雇不来驴就骑我;让我趁这机会赶紧跟着小傅朋顺房上跑了呗!下头一阵哄笑;有人叫好儿;父亲越发得意;极尽扭捏之能事;下头也越发笑得厉害。瓜尔佳母亲说;难为他说得巧;赏两大枚。就有人将两个铜板扔了上去;那时两大枚只能买一个烧饼;瓜尔佳母亲的参与更是带戏谑成分在其中。父亲欣喜若狂地将钱捡了;向下一道万福说;谢太太赏。下头又是笑;夹杂着弟兄们的怪声叫好儿。父亲真正拿手的是正牌老生;他学的是谭派;认为谭鑫培的唱儿悠远绵长;有云遮月的韵味;跟他的嗓子很对路。父亲似乎没怎么下工夫;就把戏唱得很好了;有一回他在后园吊嗓子;招得隔壁沈致善扒着墙头往这边看;还以为真是谭老板上我们家来了呢。姓沈的是袁世凯的亲信;有戊戌的结怨;我们家很是看不起他;虽住邻居;彼此素无来往。沈家几次递话儿;要过来拜访;要过来听戏;都被父亲很坚决地挡了。父亲说那种溜须拍马、辜恩背义的人;金家人不想沾惹;怕的是有朝一日也被送到菜市口;跟谭嗣同一样掉了脑袋。而那天;因为沈致善称赞了父亲的戏;父亲竟破例向他拱了拱手;给了个笑脸;不过从此以后父亲再也不在后园吊嗓子了。我大哥舜也是唱老生的;他不如父亲唱得好;常常跑调;使拉胡琴的老七舜铨很为难。老大的调;唱着唱着就走了;他能从二黄导板“听谯楼打初更玉兔东上”一下蹦到四平调去;而且一遍跟一遍唱得绝不一样;害得老七很被动地跟着他跑;有时就不拉了;由着他自己去发挥;去瞎唱。只要他一张嘴;他的母亲就要离席;说是怕岔了气;不如及早回避。父亲说老大唱戏不走心;说他唱外头的流行歌曲《三轮车上的小姐》唱得倒很准;一点儿也不走调;父亲说流行歌曲比《打渔杀家》差远了。
老大和三格格一样;热衷于政治;两人是一对水火不相容的冤家对头。三格格对戏是外行;分不出青衣和花旦;搞不清西皮和二黄;对家里动辄就吹拉弹唱十分反感;说现在的时局都成什么了;日本人都打进北京了;金家院里一帮男女却还要涂脂抹粉;粉饰太平;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没出息极了。老大则不然;老大不喜欢但大面上很能应酬得过来;他蜻蜓点水式的演唱谁都看得出那只是一种即兴的敷衍;一种性格的遮掩;不能说这不是他处世的老练。三格格一针见血地指出;她大哥在笨拙浑然的背后是深不可测的诡计多端;实话说;他不是个好东西。老大和三格格舜钰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张氏母亲说他们俩的八字相克;不是两败俱伤;就是一个灭了一个。真让这位母亲说着了;没有几年;在蒋介石对共产党“戡乱动员令”下达以后;所杀的数千中共党员和进步人士中;金舜钰的名字首当其冲。国民党具体负责此项工作的就是金家老大金舜。老二舜擅长老旦;稳重老辣;不温不火;韵味纯正;浑厚动听;很有李多奎的做派。他母亲二娘张氏生日那天;他登台为母亲献艺祝寿;张嘴一句二黄原板“叫张义我的儿啊;听娘教训”竟招得台下所有的老太太们掏出了手绢。二娘张氏在屋里炕上隔着玻璃说;这个老二啊;他就不能唱点喜庆的么……我母亲在旁边说;老二的《钓金龟》今日唱再合适不过了;您听听;“丁蓝刻木、莱子斑衣、孟宗哭竹、杨香打虎”;说的都是儿子行孝的典故;老二的心思全在您身上呢;有这样的孝顺儿子您该知足了。二娘却说;《钓金龟》里那个张义终归还是让他兄长给害死啦;听这段唱儿我怎么总觉着娘儿们就要分手似的。母亲让二娘再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儿听戏;给老二多包点儿赏钱。现在想来;二娘的预感没有错;二十多年后;老二在这座院里用一根绳子结束生命的时候;追查元凶;罪魁祸首正是他的弟兄们。
老三舜的铜锤花脸是金家的精彩;他和老二合作的《赤桑镇》可以拿出去与戏园子里的角儿媲美。行家说;花脸宁美勿媚;花旦宁媚勿美。老三的花脸就美得很有讲究。他演的曹操与众不同;一般人演曹操;多勾一个大白脸;再在脸上加几道黑纹;吊死鬼一样地在台上晃来晃去;只让人厌恶。我们家的老三是个有文化的人;文人眼里的曹孟德自然跟一般艺人眼里的曹孟德不一样。老三说;曹操在历史上是个人物;才华绝代;光彩照人;其气势之大;无论孙权还是刘备都无法相比;要不人家也不会统一了江山。所以;老三扮演的曹操在勾脸的时候非常讲究;他在白粉里加了鸡蛋清;画出来的脸清爽明亮;透着一股活气。生活中的老三是个很善于钻研的人;于学问上很有建树;他和老二同出于张氏母亲;两人的性情却大相径庭。在弟兄们中间;父亲最喜欢的大概就是这个老三了;父亲说他决事如流;应物如响;不轻诺;不二过;心胸坦荡;有长者风;将来必定为金家的中坚。老四舜镗擅长演青衣;人长得五大三粗;一脸壮疙瘩;演戏却很温柔细腻。他扮的苏三、虞姬、杨贵妃什么的往往要比外头戏班同类角色大一号;他在台上一走;瓜尔佳母亲就要说;苏三这腰粗得像水桶;真难为了王三公子;怎么搂得过来。但是老四唱得好;他学的是梅派;梅派的大气优雅;雍容舒展;老四学得惟妙惟肖;你若是闭着眼睛听他唱;在那曼曼轻歌中;你一定会想起“有美一人;轻扬婉兮”;“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这些很美好的句子来。但你千万不要睁眼。
老五舜锫小生唱得好;他专门拜过当时的名小生程继仙为师;认真学过戏。演小生是他的看家本事;受大家公认的还是演丑;在金家的戏台上;他演丑的机会多于演小生。此位兄长在家里从来不是个安分角色;提笼架鸟熬大鹰;吃喝玩乐斗蛐蛐;干不出一件正经事情。惟独唱戏;他却很正经;把个《苏三起解》里的老丑崇公道演得活灵活现;他的蹲步可以与专业水平比美;功夫不在当时名角之下。跟外头戏班丑角地位最高的规矩一样;在金家的戏班里;老五的地位也最高;在后台;他不先勾脸;别人不许动;哪怕他的戏在最后;他也得象征性地画两笔;老大老二们才敢上妆。只要是在后台;要演戏;我父亲见了老五也得打千儿;老五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人五人六似的敢在我父亲跟前晃悠。一卸了妆;他吱溜一下就钻了;怕父亲训他;因为他干的坏事太多。老五唱戏上瘾;他一门心思下海干专业;遭到家里的反对;我们家的原则是当票友行;怎么折腾怎么闹都行;就是不许进梨园行。瓜尔佳母亲说;唱戏是下九流的;谁家有唱戏的;往下数三代不许进考场;下贱极了;不能去唱戏;就是街头的叫花子也比唱戏的有身份。老五的理想不能实现;心里就窝着火;整天在外头瞎胡闹;纠着一帮大宅门的阔少爷净干些出圈儿的事。他是瓜尔佳母亲最小的一个儿子;他母亲对这个末生儿子偏爱有加;含在嘴里都怕化了;舍不得管教训斥。老太太的原则是;你只要不下海唱戏;其他一切百依百顺。但是老五偏偏就要唱戏;不想干别的;所以娘儿俩老别扭着。你不是说唱戏的下九流;没叫花子有身份吗?我就给你当个叫花子;丢你们金家的人。时不常的;老五就要披挂一番;破衣烂衫地走出家门;专门找大栅栏、前门这些热闹地方去讨要。公子哥要饭;看新鲜的很多;他要饭身后头总要跟着一帮起哄架秧子的有钱子弟;有时闹得警察都出动了。有人把外头的情景向瓜尔佳母亲诉说;他母亲气得心口疼;从此落下病;后来就死在这病上。依着老五的意思;你们只要答应我下海唱戏;我就不装要饭的;但是他的母亲也很坚定;我宁可让你装要饭的也不能让你下海唱戏。
老七舜铨不会唱;会拉胡琴;我们家能整出整出拉戏的也就他一个人。老七的琴是很有名的;如果说金家这几位爷只能在院里折腾的话;人家老七却是干到外头去了。他给程砚秋、孟小冬都操过琴;有些名媛唱戏也特意托人来请金七爷。这其中老七琴拉得好固然是一个方面;但也不乏他的名气身份占很大因素。老七当时在京城是有名的画家;他的花鸟画清新秀逸;追崇自然;跟恭亲王的孙子溥心畲并称王孙画家。唱戏有王孙画家来操琴;那当然又是别有一番情致了。逢有人来请;老七大部分都推辞;他是个好静的人;不愿意去凑那个热闹。老七在金家老实本分;从不多言;干什么都很认真;就是给这帮胡闹的爷们伴奏;那琴一送一递也是绝不含糊的。大家唱得高兴;就近找乐子;往往就爱拿坐在台边的敦厚老七开涮。
老大在台上有板有眼地唱“八月十五月光明”;唱得很有味儿;也没有跑调;赢得了台下以厨子老王为首的一片叫好。他母亲说;还行;今儿个这门还把住了。但是下头一句就不对了;老大唱道“金老七在月下拉胡琴哪”;他母亲说;这就不对了;应该是“薛大哥在月下修书文”;怎么扯上老七了。老大接着唱:“我问他好来;他不好;再问他安宁;他也不安宁……”猛地后台冒出一句嘎腔:老七他跑肚拉稀啦!接着蹿出一只贼眉鼠眼的黄鼠狼来;那是老五;于是《武家坡》变作了《红梅岭》;文戏变作了猴戏;悠悠清唱变作窜毛开打;一切均围绕着老七不离主题:《老七大闹盘丝洞》、《老七夜战风洞山》、《老七三打陶三春》……台上神鬼乱出;妖魔毕露;人兽混杂;乱作一团;弟兄父子争相献丑;姊妹妻妾共相笑语;锣鼓喊叫之声传于巷外;一直要闹到半夜。这些玩笑于老七丝毫不相关一般;他只是一味地拉琴伴奏;不受任何影响;母亲感于老七的老成憨厚说;还是老七好;不似这帮爷;只知道疯闹。到末了;大格格一出场;一切就静下来了;这就预示着金家的戏曲晚会到了尾声;别处的晚会是以高潮结尾;我们家的晚会一向以沉静结尾;这都是因了大格格。大格格着青衫;拂水袖;款款上台;容华舒展;清丽无限;未曾张嘴;便碰了迎帘好儿;一时将那些群魔乱舞的爷全比下来了。带头喊好儿的是厨子老王;老王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喊好儿;也是在金家呆得时间长了;耳濡目染;他一个山东人竟把个京戏爱得不行。山东人的粗门大嗓;山东人的豁然豪放;都汇集在一声“好”上;短促而有力;点在拍节上;恰到好处;与那唱腔浑成一体;成为京剧的一部分。老王的好儿喊得很投入;他喊好儿从不顾身边有谁;哪怕你总理大臣、王公显贵也好;文雅公子、太太小姐也好;他照喊他的;不脸红;不畏惧;那眼里分明只有台上的角儿和他自己。二娘张氏说;这是一种物我两忘的境地;看戏跟读书是一样的;如入无穷之门;似游无极之野;情到真处;无不心旷神怡;宠辱皆忘;击节叫好。桐城张氏母亲能从老王的叫好儿上读出老庄的《在宥》来;这不能不让人佩服;到底是世家出身的;跟别人就是不一样。今晚看大格格这扮相;是要唱《武家坡》了;这是一出王宝钏和薛平贵严丝合缝的唱功戏。老七见状;赶紧调弦;拉出二六;准备接王宝钏的“手指着西凉高声骂;无义的强盗骂几声”。正好老大揶揄“金老七在月下拉胡琴”的薛平贵戏装还没有下;也凑上去充任角色。尚未张嘴;便被大格格轰下台来。这下老七迷惑了;他不知大格格要唱哪一出。大格格指着头上的蓝巾说;看不出来么;也亏你拉了这些日子琴。老七还在犯懵;瓜尔佳母亲在下头对大格格说;你就给他提个醒儿。大格格不吭声;只在台口站着;成心寒碜老七。还是厨子老王冒出一嗓子;先导板后回龙!老七这才明白他的大姐今日不唱王宝钏要唱秦香莲;就又慌忙改弦更张;拉出漫长的二黄导板过门;接下来秦香莲就要唱“这一脚踢得我昏迷不醒”;然后换回龙“秦香莲未开言珠泪淋淋”……孰料;老七拉完过门却不见“秦香莲”出声儿了;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