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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声碎
“卿卿,这卷宗并未长脚,自然也不会溜之大吉。你这般着急,我只有认为,你是迫不及待想与我携手共华年1
埋首陈年旧案之中,好像时间也停止了一般。所以当程潜以这番“厚脸皮”的对白,将我唤回现在进行时,我才觉得肩膀发酸,颈椎也有些不胜负荷了。
窗外也已夜幕将垂,盛在莲花形琉璃灯盏中的夜明珠熠熠生辉,我浑然不觉光影的转变,想来也是托了它的福。
“什么时辰了?”我按了按作怪的颈椎,问他道。
程潜瞥了一眼沙漏,说道:“酉时将过,我已吩咐他们将晚膳送了来。卿卿,我也知道凤贤大人之事于你有多重,只是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了。这么多年你都等过了,如今拨云见日就在眼前,你更要以自己为重才是。”
是啊,真正被案子改变了命运的人——凤贤大人也好,凤兮姐姐也罢,都已然离开了人世。这是我做再多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我求的不过是自己心安罢了。
抬起头看着程潜担心又紧张的面庞,我只有笑笑,道:
“是啊,这案子本就不是简单之事,又时隔多年,想来要查清楚此事,亦非一朝一夕之功。你说的我都明白,如今我也只尽人事,至于结果,也惟有‘成事在天‘四个字罢了。”
不管凤贤大人能不能翻案,只要做到无愧于心便够了。在那之后,我便做回原本的凤君,想来凤兮姐姐在天有灵,也不会怪我吧。
在程潜殷切的“劝食”攻势下,我只有“努力加餐饭”。好容易达到了他的标准,我便起身告辞,目光在那些卷宗上绕了绕,程潜说道:
“这些案卷是我命人手录而成,只是今夜你却不能带走。若你带了回去,只怕这一夜你都不用合眼了。我先送你回去,明晨我会命扶桑到谢府上。你有什么想吃的只管说,让他做好了,连同这些案卷一并送去。”
我看着满桌的案卷,心中惟有感动。原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竟默默为我做了这么多!就连我未曾想到的,他也为我想到做到了。我怎么也想不到,初见时在旖旎花丛中放浪形骸的男子,竟会收起孔雀般的羽翼,以这样细腻的方式,一点一点渗入我的生活,只为打动我的心。
我却始终不明白,以碧落朝的标准,我甚至都算不得一个“真”女子,如何值得他这样的倾心以待。
虽然没有能将案卷带回家,但是却得到书房那盏灯,程潜不容拒绝将它送给我,只说为我夜里看卷宗多添一处光源。
一番折腾之后,待我见过老太君再回到房中,已快到亥时。
莺簧和隽隽都还没睡,见我回来便都迎了上来。打过招呼过后,我便脱了繁重的外衣,斜在了罗汉床上,却猛然发现桌子上多了一个锦盒。
莺簧将热腾腾的手巾递给我,见我看那锦盒,便解释道:
“恭喜小姐,此番花会之上,中得女探花。这锦盒是齐王府上送了来,说是中了一榜的彩头。”
什么彩头,明明半途而废,如何还能参加“花进士”选秀活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掀开盒盖,只见里面时一张鎏金花笺,文辞并茂地地赞颂我“名花倾城”,并附赠了一枝华贵至极的珠钗,以及题为“女探花凤君”的小型工笔美人图,画上女子修眉杏眼,栩栩如生。分明就是我本人。顷刻之间,我只觉得头大如斗。
今天也热闹够了,先是众目睽睽之下,顶着与睿王的一头“□”游街示众。接着便是高调出现场验尸,可谓“霉头”触尽,为什么还要有这种类似“碧落小姐选美第三名”的“头衔”为我雪上加霜?
无论是睿王还是齐王,他们总是见不得我低调地活着便对了。在这样一个冠盖云集的盛会里,有的是合适的人选,到底又是那只脑袋这么有创意,偏要选了我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甚至不在现场的人出来,坐这众矢之的的位置?
“为何选了我出来?谁的主意?你们当时可见到了?”我问道。
萧隽隽递了杯水给我漱口,接着说道:
“当时我奉了小姐之命,跟在清儿小姐身边,刚好恰逢其会。提议小姐入榜的,是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说,小姐头上的洛如,本应是今日之尊,足堪为花状元。齐王妃娘娘也说,京城不过两株洛如,宫中那株洛如自文皇后仙逝之后从未着花,谢府的那株也是沉寂十数年。今年才得开放。洛如本是仙品,与凡花相比,只怕犯了忌讳。是以只说让小姐以曼陀罗相应。那曼陀罗也是臻品,是以将小姐列在第三。”
太子妃的话,我根本不曾与她说过半句话,她为何要将我推倒前台。齐王妃就更妙了,她刻意提起那朵曼陀罗来,想必睿王与我簪花定情的传闻,只怕已彻传皇宫,此时正在谁和谁的口中,余音绕梁呢。
我将那盒东西推到一边,再也不想看一眼。莺簧走过来,将那盒子收拾了,说道:“殿下傍晚时来过,等了小姐好一阵子。直到程大人打发人来说,小姐在程府用过晚膳方才回来,殿下才去了。”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我和程潜在一处的消息传到他耳中,指不定会被他解读成什么样子。按照以往的经验,今天晚上只怕又要“夜半惊魂”了。
我收拾完毕,索性躺上床,该来的总会来的,想再多也没用。不如趁着脑子中那些案子还清晰,好好分析一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为凤贤大人洗冤,应该做的第一步,便是为他平反。也就是说,证明凤贤大人在那个案子中所断无误,只有这样,凤贤大人的“自杀案”,才能够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我在苏州府时,也曾翻阅过那份卷宗。这个案子的案情,与在冯梦龙的话本小说,别无二致。当年苏州城锣鼓巷中,有一户姓章的人家。家中有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儿,美貌远近驰名,却在某天早上,被父母双亲,发现横尸卧房。时任苏州长史的凤贤大人授命接下此案,亲往查看。窗口上有一处圆形破洞,看那直径,并非手指戳破,而是吹迷烟所用的簧管。女子赤身裸体,齿间有丝质纤维,颈间有手指压痕,身上则布满□痕迹,凤贤以□杀人定案,并无任何错处。
而对凶手的推理,也没有任何可议之处。凶徒是锣鼓巷后街一泼皮,名为王玉。此人惯常的偷鸡摸狗,已有“几进宫”的记录,也曾在他的狐朋狗友间有过豪言壮语,他的“人生理想”,就是与章家姑娘“春风一度”。根据相关人的供述,他曾在案发前两天购置过迷药,并被发现在章家左近晃悠,行迹十分可疑。更兼差人传唤他来时,他一见公差便死命逃跑,颈上也有几处抓痕,便被确立为犯罪嫌疑人。
在审讯之初,他还找了许多理由推搪。但是他所提供的案发当晚的“不在潮证明前言不搭后语,而供述出来的当晚与他一起的“朋友”,也在连番逼问之后,矛盾百出。“大刑伺候”在前,那王玉惟有将一切供认不讳,他的陈述与现场发现并无出入。这个案子也就此定案。卷宗被传入刑部,很快经过了“录囚”与“复奏”,二个月后,王玉便被处以斩首之刑。本来这案件到此,便可划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却未想到二年之后,杭州府抓了个采花贼,在审讯过程中,那贼人供认说二年前苏州章家小姐,竟是他奸杀而死。王玉的家人不知如何得知了这个消息,到京城一状告到御史台。三日之后,进京告状之人被发现横死客栈,凤贤大人顿成众矢之的。御史台的本章一上,凤贤大人便被送入了刑部大牢。
案件还在侦查之中,却未想七天之后,牢中传来消息,凤贤大人留书承认自己的过失,触壁身亡。既然人都死了,这些案子自然也没有审理的必要,只有凤家,成了这个案子最后的牺牲品。
说起来,这个案子要翻也并不简单,那个采花贼早已被处决。他能将那案子说到天衣无缝,自然是因为有知情人士,将案件透露给他的缘故。还有如果可以,他愿意顶包的原因,也可一一探查。
我敲敲因为融入太多信息量而隐隐作痛的头,虽然脑细胞仍在活动,但是身体的其他部分,已经很疲倦了。说起来,今日他来得还真慢呢!
意思逐渐迷茫,我正要举手向周公投降,便觉得有什么东西,拂过我的脸颊。我猛地睁开眼,便看到我等待的那位“不速之客”,堂而皇之的坐在床边,表情看不出喜怒,然而那双眼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郁结着“山雨欲来”的戾气。
见我睁眼,他扯开我身上的被子,身上一沉,他竟密密实实,压在了我身上。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招,我全身上下,鸡皮疙瘩与寒毛一起立正站好。
“你用了什么,与程潜交换?”他的气息灼热,几乎要将我的脑浆融化,我心中警铃大作,急忙抬起还“自由”的双臂,挡在胸前:
“殿下何意,凤君听不懂。”
开口就是失败,虽然我极力镇定,但尾音中仍有些惊惶,来不及收起来。
“听不懂?”他冷哼了一声,凝视着我的双眸,闪耀着魔性的光芒,我只觉得在他的眼神“烘烤”下,三魂七魄争先恐后逸出我的身体,逃避这异样的魅力辐射。
我情知不妙,惟有闭上眼睛,聚敛自己的思路。今天一上来,便被他占据了上风。我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他,竟乱掉了自己的节奏。不应该啊不应该,我应该——
他却根本没有打算给我思考的机会,唇上一热,凶猛的吻排山倒海而来。
不过这样的情形下,他也忘了我强迫我与他眼神对视,我的神智恢复了正常。飞速权衡了利弊,我还是决定先摆脱这样的窘境。毕竟从更长远来看,他上半身的激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下半身“发情”。
我收回放在胸前的手,转而勾住了他的脖子,并且整个人迎向他,学着他的样子,开始回吻。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做,身体微微一顿,唇齿之间,渐渐转向缠绵。想来是将我的回吻,当做了投降的标志。当他的胳膊,揽上我的后背那一刻,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压向他,终于成功完成了逆转。
将手顶上他的肩膀,我挺起身,拉开了与他的距离。他的双眸因为欲望而沉黯,却已没了最初兴师问罪的气势。只有下半身的失态,还在诉说着,我将面对的另外一种危险。
这个虽然还不是平素的那个他,可是我却可以用正常的我相对了。我拉紧睡衣的前襟,也遮去所有的遐思,翻身下床,直奔桌上的茶壶而去,他也没有阻拦。
直到握上茶壶把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的手一直在颤抖,一只修长的手从我的身后伸出来,无言地包覆住我的手,一起拎起茶壶。
水也喝完了,我们分据在罗汉床的两边。我先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殿下有话不妨直说,凤君自然言无不荆”
“你心里清楚我想问的是什么!他想必已将凤贤案卷宗交予了你,你呢,又许了他什么?”睿王的声音里,又燎起了火星。
“光隐的为人如何,殿下还不清楚吗?他怎会向我要求什么1
“我自然清楚他,却更清楚你的性子。公事便罢了,凤贤的案子,却是你的私事。若不曾许他什么,你怎肯心安?”
我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话回应才好。他确实了解我。程潜插手此事,自然不是为了什么真理正义,不过是因为我想查。他虽不要求我给予什么,我确实也是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这样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帮助。
今日应承他,说在凤贤大人的案子之后,我便考虑与他的感情问题,有多少是感情趋势,又有多少是感激,就连我自己,也无法给出一个答案。
但是总有区别的,我与睿王之间,是不平等条约,按照法律定义,不平等条约不可守;但是我与程潜之间的约定,却是来自我的心甘情愿,总有一天终要兑现。
“你不是说过言无不尽,为何不说话?”睿王看着我,问道。
“凤君无话可说。”我能说什么,如果告诉他,我的许诺就是在我允许自己考虑感情事时,我会考虑的第一个对象,便是程潜。这样的说法,只有比火上浇油还惨烈。
“好个无话可说!无论你许了什么,都止了想头。凤贤之事不在案卷之上,若轻举妄动只是以身犯险,你等着便好,一月之内,我自有公道给你。”
我皱起眉来,这样模模糊糊的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不在案卷之上,他又有什么办法,为凤贤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