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得象个孩子。
丹丹把手里的粉笔举到大青面前晃了晃,然后对大青竖起了大拇指。大青笑得更开心了。
周末丹丹带上平时攒的所有零用钱,又胆战心惊地编了个谎话管妈妈要了点儿,跑了很多地方,终于在一家高档的购物中心找到了和莎莎那盒一模一样的画棒,倒也不象丹丹所想象的那么贵。人家不卖单支的,丹丹看看口袋里的钱还将将够,就咬了咬牙买了一整盒。
星期一丹丹从盒子里挑出玫瑰红的那支带到了学校,趁着莎莎还没来放到了她的桌斗里。课间的时候几天没理丹丹的莎莎主动过来对丹丹说:“对不起,那天不应该跟你发脾气!我没想到你会真的买新的来赔给我!”
“没什么!”丹丹只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而已。
莎莎停了一会儿,第一次有点找不到优越感,她很吃力地问道:“丹丹,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不能!”丹丹看着她,非常平静地说。
就这样,丹丹竟然也拥有了一盒高级的画棒,只是缺少那支最鲜艳的玫瑰红。“也许我的生命中注定不应该有这样的色彩!”丹丹看着那盒画棒忧伤地想。
画棒放在柜子里,丹丹很少去碰它。
丹丹还是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画画给大青看——没办法,她有自己的生活、有太多太多要做的事情。升入高中以后她开始上比较专业的美术辅导班,因为她希望能考上她梦寐以求的中央美院。为了有钱买那些专业绘画工具,她开始抽时间打一些零工。她也有了一些真正知心的朋友,可以平等地相处交流。
她为了自己的理想终日奔忙着,没有人能帮她,她只有自己打拼。她不是不挂念大青,可是大青现在帮不了她任何事情,所以她也只能是偶尔想想而已。
在屈指可数的几个悠闲的日子里,她在楼下碰到大青,也会坐到他身边给他画画。现在她不用粉笔和黑板了,而是直接打开整天背在身上的画夹,用绘图铅笔快速地勾勒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形象。大青依然聚精会神地看,依然在她完成后喜不自胜地拍手,但不敢伸手去碰。
那些宁静祥和的下午,对于丹丹来说是很好的休息和放松。然而她不知道,那对于大青来说却是难得的节日。
莎莎还和丹丹在同一所高中读书,高三时和丹丹一样,也报考了中央美院。专业考试结束,丹丹顺利地通过了,莎莎却名落孙山。莎莎的父母想托人给莎莎通融一下,但美院的老师说这次主审考试作品的梁教授是个铁面无私的人,他认为哪个学生不行,任谁说都没用,但他往往看人也看得很准。
“但是至少让他们问问,为什么丹丹能通过考试?她的画到底比我好在哪里?”莎莎向父母哭闹着请求。
美院的老师就去打听了,回来后告诉莎莎的父母:“梁教授说了:他对那个叫丹丹的女孩子印象很深刻,莎莎画画的技巧还可以,但是丹丹的画不仅仅有技巧,她的画有灵气、有感情!这是一种天分,不是光靠学就能够学会的!”
当丹丹正式拿到中央美院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丹丹的爸妈在他们家那片小区里立刻趾高气扬了起来,连说话都透着点和平时不一样的劲头。也难怪,在这片大杂院改建起来的小区里,考上大学的孩子都没有几个,更别说能考上中央美院这样的名校——真是名副其实的鸡窝里飞出金凤凰了!丹丹妈早忘了当初对丹丹说过的那些打击她的话,恨不得告诉周围的每一个人她女儿考上中央美院的消息,每天对丹丹不知道该怎么供奉着才好,并破天荒地掏了一大笔钱让丹丹拿去买那些画画用的东西。
丹丹买完必须要置办的物品后,用富裕的一点钱到街上买了件特大号的没有图案的白色文化衫,用最好的颜料,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在上面精心画出了一个形神兼备、呼之欲出的虎头。
她到楼下找到大青,把这件亲手画的衣服送给了他。这大概是大青有生以来收到过的最可心的礼物,他一会儿把衣服抖落开看看上面的图案,一会儿又把它团起来用脸去蹭,不停地吃吃笑着、嘟囔着,最后抓着衣服呼哧呼哧爬上楼去,再下来的时候已经让刘婶帮他把衣服换到了身上。
后来据刘婶说,大青从那天起,神气十足地一连在楼下坐了三天,每天都从早上起来一直坐到天透黑,叫吃饭都不回去。刘婶对丹丹说:“他是想让全楼的人都看见你送他的这件衣服!”
上了大学的丹丹住在学校里,比以前更忙了。除了上课,她还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有很多公司的人会来找美院的学生帮忙做美术设计,并且出价都不低。有了这些收入,很快地丹丹也可以消费得起高级服装、化妆品等等了。
她忙着上课、忙着按各个主顾的要求设计出一幅又一幅的商业化作品、忙着研究时尚潮流、忙着经历恋爱又经历失恋。。。。。。她不太爱回家,嫌学生宿舍条件简陋就自己在公寓里租了房子住,现在的她已然是一个时髦的都市少女,那些关于大杂院的记忆,她下意识地在脑子里把它们排斥得很远,而大青作为这记忆的一部分,也没有受到太特殊的优待。
只是她的梦想依然没有改变,她仍然想当一个真正的画家、想画出真正有灵魂、有生命的作品,而不是整天按照别人的意思来进行死板的设计。但这也正是让她最为苦恼的地方——她主攻油画,而她的指导老师梁教授却对她的作品越来越不满意。
“感情呢?我以前在你的画里所看到的感情呢?为什么我现在看到的只有匠气?你的感情上哪里去了?”梁教授拍着她的画,生气地问着。
“我的感情到哪里去了?我的感情本来是什么样子的?”丹丹每天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些问题,想得头都疼了也没有答案。
走在校园里,一阵风把一片泛黄的叶子吹落到她肩头,她捡起叶子看了看——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在大学里度过的第四个秋天了。而自己的理想仍然渺茫得看不到一丝头绪。
中秋节丹丹必须回家去,她无情无绪地走进自己家的小区,忽然在一块似曾相识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如果她没有记错,这里应该就是上小学的时候,她天天和大青一起画画的地方。将近十年的光阴,一切都已经变样了,大青过去天天坐着吃东西的石台也早就消失了踪影。可是地上的那个井盖,丹丹是认得的。大青坐的石台下面就有一个井盖,井盖上刻着米字形的图案,两边各有一个椭圆形的小洞。当年丹丹坐在石台上,常常一边画画一边晃荡着双腿去踢那井盖上米字形图案的棱。
丹丹久久地站在那里,很多往事无法阻挡地穿过岁月的长河在她眼前一幕幕回放——那个在大杂院里孤僻瘦弱、经常遭人欺负、缺少父母的关爱、每天躲在黑板和粉笔组成的世界里和大青一起编织梦想的小丫头——那才是她生命的本来面目,才是她最本质的灵魂根源。不管她现在看起来多么象一只养尊处优的白天鹅,在骨子里,她拥有的却依然是丑小鸭那卑微怯懦、却又自强不息的灵魂。
她不爱大杂院里的平民生活,但她却注定要和这种生活带给她的品质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她再一次想起了那盒画棒和那支缺失了的玫瑰红——那确实是属于她的平实生命中不该有的张扬色调。
丹丹忽然很想念大青,她想起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正坐在楼下等她回来。她加快脚步向自己家的楼走去,到了楼门口,却没见大青的影子。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是因为她太久没有出现过大青已经放弃他的等待了?丹丹的心里空落落的,回家打了个招呼,就径直奔刘婶家找他去了。
刚上到二层,就听见刘婶家里传出大青凄厉的哭喊声,丹丹象被这声音抽了一鞭子,心猛地缩紧了。在楼道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敲了门。
大杨一开门,丹丹就问道:“大青怎么了?”
“是丹丹呀!老没见你了!”大杨热情地招呼着,跟着又解释道:“嗨,没事儿!大青最近身体一直不好,需要打针,带他去医院不太方便,就请护士来家里给他打。每次打针都跟要杀他似的,不把所有的人累出一身汗来这针是甭想打上!来来来,你进来坐,一会儿就完事了!”
丹丹走进屋里,护士正在做打针的准备,大青的大哥大嫂把他死命地按在床上,他边挣扎边哀哀地哭得象个孩子,刘婶站在一边抹着眼泪安慰他。
丹丹有点不忍看下去,扭头问大杨道:“大青得的是什么病?”
大杨叹了口气说:“说不清楚!他有毛病的地方多了,而且都很严重!医生说过,象他这样先天性智障的人一般活不过40岁,大青今年已经38了,情况眼见着一天比一天糟,估计也拖不了太长时间了。”
大杨的话象一把大锤重重地砸在了丹丹的心上,她觉得头晕目眩、呼吸困难,也等不及大青打完针,就匆匆地告辞离开了。
丹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家过完的这个中秋节,只知道回学校后,她就一头扎进了画室,废寝忘食地奋斗了几天几夜,终于赶出了一幅油画。画完以后恰好梁教授来画室找丹丹,一进门就看到了这幅震撼他心灵的作品——高高的石灰台子上,一个瘦弱的、衣着朴素的小女孩手拿粉笔在一块小黑板上画着什么,旁边坐着一个明显长着一张国际脸、衣衫破旧肥大、手里还捧着个青花大瓷碗的人,探着头神情专注地看着小女孩画画,脸上带着痴憨而满足的笑容,两个人之间的石台上,散落着几根花花绿绿的粉笔头,远处的背景,是一个被歪歪斜斜的砖墙围起来的院落。
梁教授久久地看着这幅画,忽然问坐在画布前、神色疲惫的丹丹:“你这画叫什么名字?”
丹丹没做声,过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丹青!”
梁教授点了点头,又问:“你怎么会想到画这样一幅画?”
丹丹就把自己和大青之间的故事,原原本本地给梁教授讲了一遍。梁教授听完后,眼睛有些微的湿润,他沉默了一会儿,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最后对丹丹说:“你把这幅作品交给我吧!过些日子美协要举办全国优秀美术作品评选,我可以帮你推荐一下!”
“好!”丹丹说,“但您得等等,我得把这画先拿给上面的另一个主人公看看!”
当丹丹夹着画再去大青家时,才知道大青前两天病情恶化,已被送到了医院里。丹丹赶到医院,大青正在昏迷中。丹丹陪着刘婶在大青的床边坐了几个小时,一直等到大青清醒过来。
丹丹走到大青身边蹲下,把画拿给大青看,大青看了依然很高兴地笑,只是笑得有点吃力。丹丹指着画问:“大青,这上面画的是谁?”大青看了又看,他不认识自己,但他伸出手来,指了指丹丹。
“对,是我,大青真聪明!”丹丹低声地说着,声音有些变了调,她伸出自己的小手指送到大青面前,大青用两个手指头捏住,轻轻摇晃了几下——他的手变得冰凉、绵软且毫无力气。丹丹这才发现原来满身肥肉的大青现在已经瘦得真正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眼泪终于一串串地从丹丹眼中滚落下来,大青象第一次看到她哭时那样,缓慢而又吃力地抬起手替她擦掉,然而又是越擦越多。大青的表情渐渐地开始发急了,嘴里又发出含混不清的、焦灼的声音,丹丹赶紧拼命地克制住自己,努力地对大青微笑着,对大青说:“好了,大青,我不哭!你看我已经没事了!”
看见丹丹的笑,大青这才又精疲力竭地放心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丹丹一直没有去学校,每天都跑来医院里看大青,可惜大青多数时间里总是昏迷着的。
一个星期后,大青静悄悄地离开了这个世界。送葬的那天,丹丹执意要和大青的家人一起送他到火葬场。送大青的人不多,除了他的亲戚就只有丹丹这一个外人——他只是一个没上过学、没上过班、没有任何同学或同事,只有丹丹这一个朋友的残疾人而已。而一直到死,他都还叫不出丹丹的名字。
他身上还穿着丹丹给他画了虎头的那件衣服,刘婶擦着哭肿的眼睛告诉丹丹,他从穿上这件衣服那天起就不愿意脱,每次想给他换下来洗洗都得连哄带骗,刘婶知道他也一定愿意穿着这件衣服去另一个世界。
他身边还放了一些丹丹看起来很眼熟的发黄的纸张,也是要一起烧掉的。刘婶说那都是丹丹以前送给他的画儿,他一张也没丢,全都留着呢,整天放在口袋里,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看看。给他换洗衣服时,他每次都先把这些画儿掏出来攥在手里,生怕给弄丢了。把这个让他一起带走,想看的时候还能看的。
丹丹默默地走过去,把那幅叫做“丹青”的画也郑重地放在了大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