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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勇一边开门,一边笑着递了一张名片过来,说:“我就是,你们家韩东的新书马上就是我负责出版。”
李小京撅着嘴看了看,忽然止住笑,恶声恶气地说:“我想起来了,不行,你还得给我们家韩东加版税,起码三个百分点,否则就不在你这儿出!”说完,三个人都笑起来。
“你怎么不穿我给你买的那双花袜子呀?”李小京和我坐在车后座上,抓着我的裤腿问。
“干吗非要穿呀?”
“干吗不穿呀?!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那是我特地买给你的小礼物,你必须得穿着!”
“抬杠是吧?”
“就抬杠了!说,为什么不穿?”
“忘了。”
“忘了?!行,回头我把你也给忘了!”
“不就一双袜子吗,我回去就穿,行不行?”
“不行不行,就不行!”李小京把脸忽地转向窗外,看两边的行人和车辆,生气地不再理我。
冬季,北京的天气依旧寒冷而干燥,但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行人和永远不会冷清与萧条的热闹街头还是叫我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兴奋,我知道,这均是来自于与李小京的喜悦相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兴高采烈地穿梭于北京的大街小巷,吃东西、闲逛、泡酒吧、购物、看艺术电影和各种话剧及音乐会,一系列的娱乐活动都使我们在其之中获得了空前的满足和乐趣,我在想,如果我们长久地如此进行下去,那将是一段十分快乐的时光,现在,我们正围着围脖、裹着大衣、顶着寒风地走在中关村,李小京紧紧地偎在我身边,边走边说:“哎,想什么呢?”
第28节 花儿乐队
“什么也没想。”
“胡说。”
“那你说,我在想什么呢?”
“你肯定在想,这甜蜜的感觉,幸福的感觉,怎么就会这么轻易地来到自己身边呢?”
“呵,我在想,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算到头呢。”
“呸!哎,你那小说写得怎么样了?是不是不急着写也成?”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要是不着急,就陪着我过完年再回去吧。”
“我无所谓,就看你医院那儿怎么样吧。”
听我这样一说,李小京马上兴奋地迅速摇手:“我那儿好说,你就别管了,”说着我们走进一家电脑城,她顿时象小松鼠一样灵活地四处左顾右盼:“哎,要不,就再给你买个笔记本电脑吧?这样的话,你在这儿也就能写了。”我白她一眼,说:“你想累死我啊?就这么会功夫,也不让我闲着。”李小京一扬脑袋,大声地说:“那也比到处勾引别的女孩儿强!”
晚上回到宾馆,我们一起看电视,聊天,在床上及地下说笑打闹,李小京还象以前一样爱看电视,并且看得十分高兴,她手拿遥控器,不时地乱摁一通,找到自己喜欢看的就盯着不放,还跟着电视剧里的人物一起喜怒哀乐,长吁短叹,有的时候放那些快放烂了的庸俗广告,她还会马上站起来,学着广告里的人物那样转一下身体,清脆地来一句对白,看着十分兴趣盎然。
晚上,我们哪儿也没去,下楼随便吃了点东西,便上来温热被窝,躺在床上聊天,李小京看了一会电视,伸手关掉,用手一下一下地指着我的鼻子问:“说,爱不爱我?”
“爱。”
“这么勉强?!信不信我抽你?”
“我信,不过你可别真抽啊,要抽坏了,谁还爱你呀。”
“那你怎么表示表示?”
“你说。”
“混蛋,我要你说!”
“光做不说,行吗?”
“不行——别关灯!干吗非得关灯呀?你是怕别人偷窥呢,还是有光线恐惧症啊?”李小京伸手过去把床灯重新拧开,一下子翻到我身上,批评我说:“我说你怎么这么内向啊,怎么,你还觉得你还是一处男啊?羞羞涩涩的。”
“怎么说呢,处男我倒没觉得,就是开着灯让我感觉有点不自由。”
“关了灯就自由了?”李小京把被子一脚踢开,看着我说:“变态。”
“怎么?关灯就是变态?”
“就是,就是就是就是!”
打闹了半天,李小京累了,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黑暗中,我睡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地把她的头扳过来,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李小京觉到了,扭了一下身子,迅速地钻到我的脖子下面,使劲把我搂住,象猫一样拱着我,闭着眼睛喃喃地说:“韩东,别离开我。”
第二天早上一醒,李小京就光着脚在地下跑来跑去,我睁开眼睛问她:“你干吗呀?一大早地发什么神经?想健身,到楼下去,楼下有。”
李小京不理我,边溜达边问:“你说,这有多少个平米?”
“怎么了?”
“哎韩东,你说咱们要在北京买这么大的一房子,要多少钱呀?”
“那得看地段儿。”
“废话,我就问你差不多的。”
“一百多万吧。”
李小京一听这话,马上蔫了:“那咱们得挣几年哪?”
“这就算一般的,”我看着她的样子直乐,问:“还想来北京定居吗?”
李小京往前做了几步,边走边想,象是在计算时间,一回头:“为什么不?我偏要来!”
“那好办,找个有钱的帅哥不就成了?”
李小京一听笑了,跑过来趴在我身上,故作担忧地问:“这对我没问题,挥手即来的事儿,可是,”她皱皱眉头,说:“那你怎么办呀?我可舍不得你在太原被一帮中年妇女们捧着。”
“中年妇女也不错,怎么着也比你在北京找的那些个七十多岁的老帅哥强呀,你还得每天早上给他们定时吃防老年痴呆的药呢,”李小京忍着笑地看着我继续说:“那就正好能发挥你的专业水平了,一两年之后,保准让中央台请你去《夕阳红》剧组作节目,请你谈谈老年人的保健和护理问题,到时候啊,你一定会回答得特别出色,经验之谈嘛。”
“那你干吗呢那会儿?等着让那些阿姨给你喂奶啊?”李小京乐得前仰后合。
“喝奶稍候也行,我还得在电视机前面等着,看你发表精彩绝伦的本色演讲呢。”
“滚!”李小京一下子大笑起来:“等着你什么时候老得不能动了,我就拿轮椅推着你,专去柳巷啊公园啊,那些美女多的地儿,等你双眼放光的时候,我就拿照相机给你拍下来,然后让人家看看什么才叫老流氓!”
我想我能理解李小京的苦心与忧愁,作为一个热恋中的爱人,我懂得那爱情之下的各种力量在她身上彰显出来的效果,她希望我们能在将来留在北京,留在这个她出生的地方,留在这个让她心动的城市,而这一切,也同样都是她在爱情中繁衍出来的动力和兴奋点,对她来说,这一切都意味着我们的成功,我们的结合,我们的爱情,面对李小京,面对这个视爱情为生命中的一切的柔弱之躯,我已经无话可说,她在生活里所透露出来的点滴柔情已经彻底将我征服,我无法再避及而言它,我无法对这种感动熟视无睹,惟一叫我感到遗憾的,是我同样无法找到任何言语,来表述我的所有心情。
这个季节,你无从知道,也无法体会,真正纯粹的爱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除非你曾亲身经历,亲眼目睹……
随后的一段时间,我是说,在我从北京返回太原之前的那一段时间里,我都是在一种放肆痛快的感觉中度过的,只要李小京不上班,我们便整日整夜的粘在一起,不分昼夜的说话,四处游荡,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各个可供快乐和解闷儿的地方出现,有一次还甚至乘车去了郊区,当然,李小京上班不在的时候,我也可以轻易地找到一些可供我呆的地方,不管是麦乐迪还是钱柜,不管是三里屯还是各类饭馆儿,对于北京来说,在这个城市里,驻扎和容纳了不计其数的吃文化饭的家伙们,他们在各种场合与各种时间出现,以一种与文化沾边儿的姿态闪亮出现在大家面前,在这其中,有编辑、记者、作家、诗人、IT精英、前卫画家,以及各类搞艺术的地下乐队,也有模特和流浪歌手,这些人无一不是非常狂热,也极具煽动性,跟他们混在一起,简直就会顿时领略到什么叫畅所欲言,什么叫无所畏惧。
因为认识其中几位,我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便能和他们混在一起,就象是在太原的各种聚会一样,它们同样让我感到不陌生,我们从各自的地点出发,直奔目的地,聚在一起时便是喝酒聊天,聊艺术、聊人生、聊文学、聊爱情、聊各类新闻和城市先锋,总之,那样的感觉也同样诱人,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夜,每个人都似乎无所事事,大家都不想单独度过,所以,便扎堆在一块儿,象白雪覆盖的森林动物一样,用彼此的依偎和聚集来相互取暖。
李小京有时候也会跟着我去参加这样的活动,有一次,我接到一个电话,便带着李小京打车去了三里屯的一家酒吧,与一帮从南方来京的媒体青年们汇合,没过多久,人便越聚越多,到最后分成三拨,基本上坐满了那家酒吧,我正和一个深圳的记者瞎侃,被李小京一下子抓着我的手使劲摇,兴奋地把刚刚抱着吉他上台的几个男孩子指给我看:“花儿!花儿乐队!”
我朝台上看了看,几个人正在起劲儿的唱着,嗓音嘹亮,音乐强劲,李小京正兴奋间,旁边一个北京某杂志的记者探过头来,告诉李小京那不是花儿乐队,说:“花儿成名后早就不来这儿了,以前倒是经常见。”李小京非不信,两个人在那里一人一句的争执,都不肯承认自己是错的,最后又拥进来一批人,分布穿插在我们之间,他俩被分着坐开,隔了老远才算罢休,一会儿,李小京偷偷溜到台边仔细看了半天,回来悄悄地趴在我耳边告诉我:“是我认错了,还真不是花儿。”
第29节 喜悦和兴奋顿时涌上心头
隔了一会儿,李小京又问坐在对面一个长得特像孟庭纬的女音乐人:“你说,那些人一月能挣多少钱?”
女音乐人想了一下,告诉她:“不一定,有的时候一个人七八千或者上万,有的时候三四百,要么就一分钱没有。”
“啊?这么不稳定?”
旁边一个戴着耳环的光头男的插了一句:“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他们跟编剧的性质差不多,说不定今天还喝酒吃肉大把花钱呢,明天兴许就得就着馒头去喝西北风了。”
李小京大为惊讶:“那这叫什么事呀?”
“不叫什么事,这就是生活。”
李小京点点头,带着不可理喻的表情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说:“那他们为什么呀?怎么不去找点稳定点的事儿做?”
女音乐人笑着看看她,说:“等着成名呗,就跟花儿乐队一样。”
李小京又问:“那么多的人,都能出名?”
“开玩笑,连百分之五都达不到。”
“那他们还这样儿?为什么呀?”
李小京的话音未落,就看见光头“噌”地一下子站起来,一手拎个啤酒瓶子,另一只手在空中劈下,一张脸因啤酒及激动而涨得通红,冲前方高声叫道:“那是因为——他们还有梦想!梦想!!”
与这伙人一起混到半夜,我和李小京坐着出租车回宾馆,路上,“的哥”跟我一路狂侃,李小京无聊得直搓腿,一会儿,悄悄跟我说:“你问他,是不是不说话会死啊?”又隔了一会儿,李小京把我刷一下拉到身边,认真地对我说:“告诉你,我也有梦想!”
李小京的梦想历来无数,在我看来,成天不是要挣多少多少钱,便是发誓要在奥运会之前入住北京,这还不连在她平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的诸多小梦想,比如把哪家黄金地段的店铺盘下来自己做小老板,比如把我培养成海外闻名的大作家,比如买辆最新款的女士保罗,至于手机三月一换,衣服周周更新,房子越来越大,票子越来越多,更是她小脑袋瓜里的家常便饭,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她对此竟充满信心,并且坚决付诸于行动,就象希望让我天天爱她,每天晚上都陪着她数星星、看月亮,一起睡觉,一起起床,一起跑步,希望让我对她死心塌地、忠贞不二一样,对于这些可想可做的事情,她竟然都会兴致勃勃,一往向前,有一段时间,她还在自己的日记本里用粗号炭素笔认真写道:“向前冲!一定要向前冲,向着梦想努力,冲啊!!!”
时间象回忆一样经不起推敲,此刻,我使劲地从脑海中寻找关于那一段日子的片段,但总是无功而返,有些事情一直如此,当你希望找到它的时候,它却摇手而去,无影无踪,当你有一天,非常不经意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