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万念俱灰,只剩下痛苦的灵魂和身体在人间与炼狱的边界挣扎。
活着,呼吸依旧,心却已死了。
她想起了程本直临死前的那声天问:“心死了,人也就死了……绎儿,你明白的……”
是啊!她明白了,她现在才明白这个心死的感觉。因为以前还有个谢弘,还有爱的誓言在庇佑。而现在呢,不但物非,人也非,一切都恍如隔世般的陌生。谢弘不在身边了,爱的誓言她也无力面对了,就连唯一给予她慰籍的生存理由也如南柯一梦般消失了。
难道真是天命?她从不相信什么天命,甚至要违背上天的旨意。然而,到头来,镜花水月,头破血流。
为了这个与谢弘的骨肉,她试图向命运的亵意低头屈服,以强韧的意志保护她的孩子,用爱延续自己屈辱的生命。可上天却喜怒无常,终究置她的虔诚于不顾,让她的努力付之东流。
她不再相信天了,因为逆着天,顺着天,都逃不过所要遭遇的一切苦难。
活着,比死更痛苦,更撕咬着自己的灵魂不得安宁。
死,唯一的解脱。
她侧过脸,看着伏在一旁守护的豪格。
陌生,唯一的形容词。
月光铺在他粗犷的眉宇之间,虽有起伏分明的轮廓线,可在绎儿眼里,却如同一张白纸般了无生趣。
绎儿稍稍动了动对她而言几乎是虚无的手臂,却感觉到被人攥住了。
她垂下眼睑,厌恶地抽了出来,很轻,没有惊动他。
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注视自己的手,那道生命线的走势,如同书法中的竖笔一样,由以开头的挺括深重,渐渐隐没了,最后竟凌乱得消失在了肤下。
她苍白的笑笑,将手伸到枕下,触动了一丝冰凉,便握成了拳。
匕首。
还记得年少时,祖大寿将这柄匕首交给自己时的凝重。的确,它在手心里那么沉重,在内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保国安邦?
实实可笑的厚望!她现在无国可保,无邦可卫,形单影只飘摇在同样飘摇的世界上。与其如此,不如以死换个安宁。
匕首的寒光更坚定了她求死的欲望。
她宁可要痛苦割腕,因为血流的慢,记忆也就去得慢。她可以看见许许多多的往事,那让她波憾至今的金戈铁马,让她沉醉的花前月下。
一刀划下去,银亮的刀刃上滚起血珠。
她一颤,而后又笑了,带着欢欣的泪:“督师,满叔叔,祺哥哥……谢弘……我回来了……”
第九回
血渗开了,渗湿了床单和褥子,一直渗到豪格的衣袖上。
“当啷!”一声金属的落地声,惊醒了豪格疲惫的酣梦,他惺忪地睁开眼,眼睛里立刻胀满了刺目的鲜红。
他顿时一激灵,回头一看脚边。
匕首的寒光在冷月下一闪。
他再回头去看床上,同样一片是鲜红。
清醒了!彻底的清醒了!
他几乎是跳起来,扑到床上:“绎儿——你醒醒——”
绎儿再也听不见他的呼唤一般,苍白的嘴唇没有半点血色,却溢着笑,手腕上的血口子依旧在汩汩地流着血,红得让他发怵。
他本能地撕下自己身上的衣襟,发疯似的去裹绎儿流血的刀口:“来人!来人啊——”
“爷!”德希睡眼朦胧的冲进来,“有什么吩咐?”
“还要我吩咐!你是死人呐!”他吼叫着,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德希立时醒过味儿来,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房门:“快!快叫大夫!快——”
院子里一时间混乱了起来。
呼吉雅和雅木几乎是和大夫同时进得门,两人都鬓发散乱,刚一进门,雅木便大声地吵吵:“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闭嘴!你诈唬什么?”豪格回头狠狠呵斥。
“我怎么了嘛?”雅木委屈地嘟囔道,“我不是关心……”
“出去!”豪格吼道。
“哎呀!怎么全是血啊……”步云刚刚赶到。
“滚出去!”豪格抓起地上的匕首掷了过去,“别在这儿碍事!”
步云惊得“啊”了一声,缩到了呼吉雅身后,噤了声。
呼吉雅刚要开口,就被豪格一声高叫压回了喉咙里:“你也出去!”
雅木在后面捅捅呼吉雅,呼吉雅更是火大:“阿诨为了一个小侍妾就冲我大发脾气,成何体统?”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豪格本来就忙的焦头烂额,正愁没处发泄:“你少在这里废话!都是你惹得事!我让你滚没听见吗?”
“你……”呼吉雅一甩袖子,“咱们走!”
“可是……”步云似乎另有不甘。
“走啦!别不识相!”雅木咬着步云的耳朵,“你看看床都红了一片,这小狐狸精不死也半条命没了!等着给她收尸戴孝么?”
豪格已经全然顾不得她们了,死死的盯着大夫:“怎么样?血止住了吗?”
“病人脉搏微弱,失血过多,又受了风寒……”大夫习惯性地一捋花白的胡须。
“少废话!直说怎么救!”豪格恨透了他一长串的罗嗦。
“血是止住了,可是原气大伤,得赶紧用浓参汤保住原气!不然……”
“还杵在这里干吗?还不快去!”豪格冲着傻愣愣的德希叫道。
“嗻!”德希飞跑了出去。
“我来摁着伤口,你去开方子!快!”豪格一把推开大夫,“去!”
“爷!参汤来了!”德希小心翼翼地捧了进来。
豪格接过来呷了口热度,抱起气若游丝的绎儿,偎在怀里便灌,可绎儿根本是喝不下去的,参汤顺着嘴角一滴不剩的流下来。
“爷……”德希眉头紧蹙,“灌不进去了……”
豪格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喝了一口参汤,也不顾旁边还有人在场,低头吻上绎儿的唇,硬是一点一点把汤逼进去。
“啊……”德希瞠大了眼睛,嘴也张大了合不拢。他何时见过他的贝勒爷如此救过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甚至根本没有避嫌的意思,弄得奴仆们哗啦啦跪了一地,连头也不敢抬。
豪格烦着他的“吃吃啊啊”,喘了口气:“出去!”
“啊?”德希没反应过来。
“你们都出去!”
“嗻!”德希忙挥手带着一帮奴仆退了出去。
豪格盯着怀里的绎儿依旧苍白如纸的容颜,心潮难平。他不能眼看着她死,他突然感觉到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疯狂的为一个女人,眼前却让他震惊了。原来绎儿在他心里却是这样一个血脉相连,牵一发动全身的地位,一点一滴中,他一直想要征服她,反不料被她轻易的俘获了。
“你想死?休想!”他轻骂一声怀里的柔荑,继续用刚才的方法一点一点地把参汤喂下去,直到参汤全部喂完,他才松了口气。
他失力地倒在了床上,绎儿枕着他的胸口沉沉的依旧昏迷着。
他长吁了一口气,绽出疲惫的一笑……
身已如浮萍,可命运还不放过她。
她靠在枕头上,目光呆滞。本来已经是万念俱空,又何必在乎一副皮囊。于是乎,面前的食物、汤药在她眼里视若无睹。
她只是不明白,死神为什么不收容她这个破碎的灵魂。
已经是五月的天气了,夏日的气息已经闷热可见了。衣衫因为闷热的空气被汗浸了个透,她却丝毫没有感觉的麻木。
“来!喝药!”豪格耐着性子舀了一勺药汁递到她唇际。
她紧闭着双唇,没有半点反应。
“张嘴!”
她索性撇过脸不看他,也不启唇。
“不喝?”豪格扭过脸深呼了口气,又转向她,“那说话……”
她却仍是连眼皮也不抬。
豪格放下了药碗,挥手屏退左右,凑到她面前:“我一忍再忍!你到底想怎么样?”
“让我死。”
“这不可能!你为什么要死?就因为一个孩子?我都不在乎,你为什么要在乎?”
她不看他,又沉默下来。
“你回答我!”豪格压抑不住连日的恼火,粗暴地托起她的脸,重复着与生俱来的霸道,“这个孩子就那么重要么?你不是恨我吗?既然你恨我,那这个孩子没了你应该高兴啊?为什么还整天没个好脸?除非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她唰得一下抬起了眼睛正视他,瞠得老大。
“果然是这样!”豪格忍着怒火中烧,竭力扮出不屑的嘲弄,“我早就知道你嫁我之前就不是处子之身,可我从来没有为此针对你!看来福晋恰是做对了!你居然把野种带到府里来了!”
一个耳光竟愤然地甩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个红红的五指印。
“你敢打我!”豪格盯着她愤怒的眼神,油然在心底漾开一缕安慰的涟漪,她动手了,她是在证明自己的清白。
绎儿阖上眸子,等待着她暴跳如雷的盛怒爆发,绝然的平静。
豪格望着她:“你打我,说明你是清白的!我信你!”
“可是,我恨你!”绎儿无情的给他打击,淡然的笑着,置他的坚定如同儿戏。
他不再辩驳什么,黯然起身踏出房门,却与前来探望的泽润的妻子沅娘打了个照面。
“贝勒爷万福!”沅娘冲他一礼。
“你来得正好,快去劝劝她!”他浓浓的眉头一皱,挥手示意。
“我正是为此来的!”沅娘信心十足的一笑。
他侧过脸看着沅娘的背影隐入门帘后,方才转身,便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孔,继而警惕道:“你是何人?”
“回贝勒爷的话!小僧是小红螺寺缘化禅师的弟子,”面前的沙门双手合十,“是祖家的世交!”
“即是世交,就帮忙劝劝侧福晋。”他吁了口气,撇下个命令的眼神,疾步去了。
沙门望着豪格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平和之余,嘴角扬起了一丝莫名的笑。
“你不该来……”绎儿终于转脸面对了沅娘的垂泪愁容,因为虚弱而深陷的眼眸,枯黄的脸颊没有一点生气,“我欠祖家的都还清了……”
“三妹!”沅娘握着绎儿枯瘦的手腕,抽噎道,“我知道你恨我们,可我们……可我们又何尝不恨我们自己呢……妹子心里的苦,嫂嫂都知道……你就算不认祖家的人,可也不当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
“你不懂……你不会明白的……”绎儿长叹一声,轻轻挣脱沅娘的手,“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祖家的人……”
“三妹……我可以走,可是……”
“你好好照顾泽润哥哥和我娘,就说,绎儿不肖……走吧!”
“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你一定要……”
“我不想见……”绎儿苍白无力的缓缓道。
“这个人,你非见不可!他是受人之托,带来一样东西,你一定认得!”沅娘不由分说地冲着门外叫道,“天梧师父,进来吧!”
年轻的沙门双手合十地紧了屋,来到床边,施了一礼:“女施主,有礼了!”
绎儿不看他:“我不是你的施主。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贫僧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是有人托贫僧带了一样东西给女施主。”沙门一笑。
“什么人?”绎儿轻咳了两声。
“一个女施主认识的人,他托贫僧带东西的同时,还托贫僧带句话给女施主。”沙门的话不紧不慢,却在不经意间吸引了绎儿的注意力。
绎儿转头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我认识的?”
“女施主见了东西自然就知道了。”沙门从袈裟里取出一个小东西,递了过去。
是一个被血染红了一半的护身符,它的缨绳在沙门的手中随风而动。
“祺……祺哥哥……”绎儿一惊,颤抖着擒在了手里,一把贴在了胸口上,泪如雨下,“他……他活着吗?他在哪里?”
“他就在女施主身边,寸步未离。”沙门答道,“他让贫僧带句话给女施主,让女施主以性命为重,不要妄执,好好活下去。”
“他在哪里?我要见他……我要见他……”绎儿伸手去抓沅娘的手,急切地求道,“我要见他……你带我去见他……”
“女施主,他有言在先,女施主务必养好身体再去见他,否则……”
“非我不想养好身体,而是难以解脱。愿天梧师父慈悲,赐我解脱法门,否则我难以支撑……”绎儿哭道。
“女施主已有求生之念,善哉善哉!”沙门点头,“那贫僧问你,女施主声言要解脱法门,那么谁给了你束缚?”
“没有人。”
“那还要什么解脱?”沙门反问。
“……我明白了!”绎儿恍然领悟的以叹。
“离心无别有佛,离佛无别有心,念佛即是念心,求心即是求佛。所以者何?识无形,佛无形,佛无相貌,若也知此道理,即是安心。”沙门一竖手掌,“女施主若能参悟,便可以超脱凡尘。贫僧先行告辞了!女施主珍重!”
“等等!”绎儿叫道,“师父俗家名讳可否相告?”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出家人四大皆空,何来姓名?”沙门回首一笑。
“你认识祺哥哥,那你一定是……”绎儿喘道,“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女施主何必强求?待见到赵施主,你自然会明了!”沙门一礼,飘然出门。
手里那染红了一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