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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不知高经略……”祖大寿一边问道,一边递上银子孝敬。
“什么高经略?早就免职啦!现在可是王之臣王经略啦!好啦!咱家该走了!”来人说完,收了银两,道了别转身而去。
目送来人远去,何可纲笑道:“如今这经略换得跟走马灯似的,一个接一个,像排好了队等着一样!”
“高第见死不救,免他的职!该!”朱梅像是出了口恶气一般。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好不开心。可是,袁崇焕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神情,显出了越发的郁闷和担忧,与大捷的气氛产生了一种不和谐。对于众将的开心,他丝毫不曾放在心上,独自背过身在前头走着,心头越来越重。
朝廷的边畔大员,总督辽东整个战争局势的经略,居然说换就换,朝廷里的大人们都在想着什么?边疆大事,关系整个的战略全局,牵一发则动全身的国之大事,孙子口中的“社稷存亡之道”,为什么到了这些庙堂之上的人眼里,竟成了儿戏?
自己的利益是身家,也许在他们的眼中,重要的是身家,而不是天下吧。一层一层,一级又一级,想要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除了仰着头向上去看别人的后脚跟,别无办法。冰敬,炭敬,一年又一年,曾经的少年意气渐渐的也就被这般的生活麻痹了,断了念想,将就着过吧,墙倒众人推,总是没有错的。身家是自己的,天下么,反正是皇帝的,费尽心机,耗尽心血,又得不偿失。本朝已然废黜了宰相一职,那种为帝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能成为一种梦想。不若安安分分的做个混世的臣子,别人受得便受得,惹不到自己的头上,做个老好人,也没什么不妥当。
可是,百姓呢?百姓怎么办?
百姓辛苦的活在这种夹缝中,耗尽了血汗供养的大人们却是这样的玩世不恭,草菅人命,他们的指望又是什么呢?就算早已经没有了指望,但是,拖家带口,四处漂流,背井离乡,卖子鬻女,也是他们应该承受的痛么?
他的手紧紧的攥着,越发的用力。
眼前生灵涂炭的景象,一幕幕的挥之不去。
繁华的京城,他曾经熟悉的地方,一边是歌舞笙箫,风月无边,一边却是流落街头,老来无依的破落人家,哼着乞讨的断断续续的小曲。那满目空洞的迷惘眼神,凭谁一个有良心的人,都无法忘记。他起初也出于不忍而施舍过银钱,然而,放眼望去,这样的人家越来越多,迷惘的眼神也越来越集中,他救得了一个人,救得了一家人,他救得了整个天下穷苦挣扎的百姓么?
守辽的粮饷不断的在增加,可是真正发到士兵手里的,却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子儿。户部拖欠粮饷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三两个月没有粮饷倒成了一种正常的反应。哪一次不是跟大姑娘上花轿一样,要三催四请的。说是为了“公办”,其实跟“不办”没什么差别。一会儿是手续不全,一会儿是誊写有误,一会儿又是等待核实裁决,打回来重做更是稀松平常了。来来回回的,一拖就是一年半载,再不递点银子打通关节,恐怕辽东防线都要全线崩溃了。
百姓总是恨辽东不平静,恨努尔哈赤无故兴兵,恨辽东防线的将帅士兵们都是无能之辈,几十万的兵力,早就应该把小小的金国踏平了才是,存心就是白吃不做事。错总是在边防线上浴血搏杀,拿命守护他们的将帅士兵们,而真正左右全局,使将士们变得“无能”的罪魁祸首,却逍遥法外。动不动的“剿敌不力”、“不思进取”、“轻敌冒进”,将矛头全部指向了被短了粮饷还要卖命的将士们身上,仿佛真的全是他们的错,全是他们的不尽心造成的。
辽东一日不平,这种冤屈就要在将士们的身上停留一日。多停留一日,他的心就要多揪心的痛苦一日。
没有一个人生来就是土匪,就愿意当土匪。然而,理想不能当饭吃,养不活一家老小,没有足够的粮饷让他们为理想驰骋。谁不知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谁不知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但是,不解决任何实际问题的道德,只能束之高阁。朝廷的俸禄既然是不能指望的,能指望的,便只有手中的权力。
权力,是可以换钱的。
十年寒窗,一举成名天下知,而善能终是寡者,身家诛戮者多。
如今宁远大捷使他名贯天下,青史彪炳,然而,是做个以国之生死相许的寡者,还是随波逐流明哲保身,何去何从,本不该犹豫,但是,树大招风……
他回过头,看着在一起勾肩搭背,朗声说笑沉浸在兴奋中的战友们,不知道这次的名贯天下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喜悦,亦或是招来无法预料的暴风雨,将来他们还能和自己同甘共苦,矢志不渝么?不管怎么样,自己既然已经选择了一条孤独的路,对于不对,有没有人风雨同舟,也许都不重要了,自己知其不可而为或者才是真实的吧……
转眼到了桃花盛放的三月,明廷重新设立了辽东巡抚的职位,并将此任命给了袁崇焕,而后又派了太监刘应坤和纪用前去宁远监军。时隔不几日,又加袁崇焕以兵部右侍郎之职,看似青云直上,却在袁崇焕的肩上无形中又重了几分责任。就在他感到压力日益加剧身心疲惫的情况下,因为宁远大捷分功一事,他与多日不说话的满桂之间又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也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事情。
“你凭什么分功?你有什么功劳可言?大敌当前,你不亲自来救援也就罢了,弄得那几个笨蛋又迟到。你分明是诈取功劳!”满桂大发脾气,瞪着眼前远从前屯卫赶来的赵率教,分明一副蔑视的语气。
“前屯卫多么重要,我能擅自离开吗?要是前屯卫有个闪失,宁远大捷你也休想!我何尝没有出力?若非我在前屯卫守着,努尔哈赤若不是忌惮我在他背后伏击,他定然围了宁远!”赵率教委屈不已,气不过吼道。
“围了又怎么样?宁远一万兵力对辫子军十三万都打赢了,少你一个前屯卫有什么了不起?就你那几个兵,还不够努尔哈赤塞牙缝的!”满桂不服输。
“那几个兵也是我赵某亲自历练挑选出来的,可以以一当十。若非是救援来迟,宁远大捷的功劳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荣耀!宁远大捷的功劳是大家的,不是你满桂一个人的!来迟了怎么样?来迟了也是来了!努尔哈赤突然退兵又不会事先跟我打招呼,来迟了怨得着我吗?”赵率教也不甘示弱,拍案而起。
“不怨你怨谁?你分明是胆小怕死,故意等辫子军退了再假惺惺来救援。打死老虎谁不会,逞什么英雄!”满桂冷笑着揭他的旧疮疤道,“哼!谁不知道,你当年可没少当逃兵!”
“你……”赵率教拼命压着怒火,“你少含血喷人!”
“你敢说你没有!敢说你没有吗?”
“你……”
“谁不知道!你看在座的有谁不知道!大寿,可纲,哪个不晓得!看见辫子军你就跑!跑的比狗撵的都快!”
“好了!都给我闭嘴!”袁崇焕再也忍无可忍站起身。
“闭嘴?那不是便宜了他!别人出生入死,他什么都没干,白白捞了个战功,凭什么!”满桂不满地一指对方道,“我答应,死了的将士们能答应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是这种人吗?”赵率教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打开满桂的手,“说话也要摸摸良心!”
“良心?你是不是这种人又没写在脸上!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谁啊?”满桂瞥了赵率教一眼。
“你……枉我们兄弟一场,你居然……”赵率教气得几乎说不出话,猛得拔出佩剑,“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你以为你会,我就不会!”满桂也针锋相对,“唰”得拔出刀。
“满桂将军,别……”左辅眼见控制不住了劝道。
“闭嘴!这儿没你们的事,不相干的闪到一边去!”满桂吼道。
“满兄,有什么话好好说……”祖大寿也解劝。
“他要打要杀,我赵某奉陪到底!闲人少在这里掺和!”赵率教也叫道。
“你神气个什么劲!”满桂说着挥刀就要去砍,却被何可纲从后面抱住。
“他娘的!这是我们两之间的事,谁也管不着!”满桂一把甩开何可纲。
“够了!”随着一声清脆的瓷碗破碎声,袁崇焕拍案而起,“别人管不着,我也管不着是不是?这是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我算什么?算什么?……”
众将从未见过袁崇焕发如此大的火,全都愣住了,满桂和赵率教擎剑的手都僵在了半空,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得人不敢喘气。
“你们吵啊!吵啊!”袁崇焕放大声音,脸色铁青的让人害怕,“你们要打要杀我是管不着!有种拿了剑,你们往我身上捅!你们杀了我,横竖在宁远永远不会有人管你们半分!要打要杀翻了天,我也管不着!”
“大人!”赵率教很委屈,“是我太冲动了!”
“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袁崇焕吼道,“把剑都给我放下!”
赵率教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扔在了地上,满桂却没动静。
“大人……”祖大寿等人异口同声,却又都把话咽了回去。
“满桂将军,分功的事袁某自有定夺。赵将军是我请来的,我请他来是要按功行赏的,不是让你发火撒野的。你要是不满,就给我滚出去!”袁崇焕训斥着,一时口不择言。
“我撒野?你袁蛮子偏袒他,分功不均。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训我?”满桂火气更盛,又把矛头指向了袁崇焕,手中的剑也指向了袁崇焕。
袁崇焕不动声色,但眼神犀利起来,冷酷道:“把你的剑拿开!”
满桂蛮劲地对视着他,丝毫没有撤剑的意思。
袁崇焕伸手攥住了剑刃,用力拨到一边,鲜血顺着剑刃流下来。
满桂一惊,撒了手,剑也铿然落地。
“凭什么?凭我是辽东巡抚,凭我是你上司,凭我的话就是军令!”袁崇焕的火腾得上来了,也开始和满桂针尖对麦芒,“你不遵我令就是藐视军中法度!”
“你还能斩了我不成?”满桂一昂头,冷笑着甩出一句,“我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怕死吗!袁蛮子!你要是不怕天下人耻笑你无能,你就杀了我!有种你杀啊!”
“来人!把满桂给我推出去斩了!”袁崇焕忍无可忍厉声喝道。
“大人息怒!满兄一时冲动,口不择言,请大人饶恕!”祖大寿连忙跪下求情。
“大人!请大人开恩饶恕满桂将军!”众将跟着一起跪了一排。
袁崇焕转过身,不愿理睬。他只觉得心头无名之火越烧越旺:“你以为我不敢杀你!给我推出去!推出去!”
“大人!”赵率教也跪了下来,“率教愿放弃军功,请大人饶恕满兄之错!大人——”
“你们都给我起来!”袁崇焕猛一回身,“起来!”
众将都没有反应,只是低着头不吭声。
满桂倒是看得开,冷笑道:“你们犯不着求他!我向来与他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平素我们就不对付,何况今日我惹恼了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满桂要是眨下眼睛,就不是娘养的!”
“你……你真是誓死不悔改!好!有骨气……我袁崇焕的池子浅,养不起你这条大鱼,你走!你上别处高就去吧!永远别让我再看见你!走!”袁崇焕咆哮着一指门口,手上的血迹未干。
“走就走!袁蛮子你蛮我也蛮,看到最后,谁蛮得过谁!哼!”满桂挣脱了刀斧手拂袖而去……
第十一回
烟雨四月,整个宁远都浸泡正在雨水中。宁远城虽是新建不久,可是被雨水这般浸泡也让人很是担心。袁崇焕独自在院中的屋檐下,盯着院中树枝上滴落的水滴,眼神中满是忧郁,伴着几分莫名的烦闷,禁不住长叹了一声。
“元素!”谢尚政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见他在长叹,于是轻声唤道。
“这雨下了多少天了?”袁崇焕垂下了头沉吟道,似在问谢尚政,又像在自语。
“断断续续的,有三十天了吧……”谢尚政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了?”
“……回头,让满桂带几个人去城下看看城基吧,泡了这么多天水,恐怕会有点疏漏……”
“满……”谢尚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着痕迹,“好的!一会儿我跟大寿去看看。”
“你跟大寿?”袁崇焕回头看他,有些诧异,“满桂呢?”
“满桂将军不是……”谢尚政看见了他眼中滑过一丝黯然的失落,见机地噤了声。
“对不起,我给忘了,习惯了,一下子……”袁崇焕撇过脸,依旧看着天空,“允仁,我记得满桂将军走得那天,好象也下雨了……”
“怎么?你……”谢尚政听到这句话露出了一丝紧张。要知道这一次两个人的争吵是前所未见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