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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焕没有接公文,也没有下马。他皱了皱眉,挥了一下手中的马鞭:“走!回去!”于是拨马回身,飞驰而去,将来人远远甩在后面。
一进京城,马不停蹄直捣兵部。才及府门,他跳下马,甩掉了手中的马鞭,几乎是一路冲进了内厅,恰与迎面而来的兵部职方司郎中余大成撞了个满怀。余大成惊道:“袁大人,你这是……”
“不是让袁某助守山海关吗?怎么?天子和尚书大人反悔了?”袁崇焕一失往常的稳重,着急的好似有人要从他手里抢走这个机会一样。
“袁大人忘了?你不是上书要求招募人马吗?天子刚刚下旨同意,要你先招募新军,而后北行。”余大成解释道,“你看如何?”
“原来如此。”袁崇焕一展眉头。
“你的性子急得很,听到要回京城,还能耐着性子听下去?”余大成一笑,“这个性子要改一改了。”
“几十年养成的性子,哪是一朝一夕可以改掉的。更何况,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袁崇焕并不在意。
“你以为哪里的兵员最好?”余大成闲话之余,又将话题引回了正题。
“袁某以为两广兵员最耐苦战,而且,广东的水军用来守海上防线要比江浙一带的水军要好。”袁崇焕未加思索脱口而出,看早已成竹在胸。
“袁大人莫非因为自己是广东人氏,所以对广东兵员特别垂青?”余大成笑道。
“余大人以为袁某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袁崇焕并不介意余大成的不避嫌,爽朗的一笑,“其实,袁某不是没考虑到朝里会有人这么说,但是,袁某还决定不避这个大嫌疑。两广的兵员勇捷善战,质朴淳良,没有江浙一带兵员娇奢之气,最容易砺练出一个强大的军队。不管朝里怎么议论,这是军机上的大事,袁某不能为避一己之嫌而拿国家的藩篱开玩笑。”
“从哪儿调兵?调多少?”余大成很是欣赏,于是不再加以怀疑。
“从广西田州、泗城州和龙英州各调两千,我在亲自去趟广东,招募三千人……差不多了!”袁崇焕略加思索立刻答道。
余大成点点头:“好!我这就去禀明尚书大人,签取公文。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不,大事不可耽误,我立刻动身去广东。余大人,就辛苦您派人把文书送给我。”袁崇焕拱手行礼,转身大步而去。
余大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感叹:“真是个急性子!”
袁崇焕带着两个随从一路从大街上而过。将至自家门前,随从道:“大人,要不要回家去看看?”
“看什么看?又不是没看过!早上刚出家门,午晌就回去,正事还办不办了?”袁崇焕猛抽一鞭,飞马径自出了城门……
八千怜客路,三十尚儒冠。
与家乡相别数年,而今重新踏足那熟悉的地方,令袁崇焕多少有些沉醉。这条道他曾经为了赶考而往返多次,已经是那么的熟悉了,可是从来没有过今天的亲切感觉。今天的感觉是那么的意气奋发,往昔的忿忿和抑郁全都不见了踪影。
转过前面的小茶馆,走不了多远便可以见到熟悉的村庄了。他似乎在冥冥间又嗅到了海风的咸味,一切还像他离开时的那般。他想起了前面小茶馆的凉茶味道,不知有了什么样的变化,还像儿时一般吗?
这么个心血来潮的想法,使他吩咐手下在小茶馆暂做歇息,反正离家近在咫尺。
看着淡淡的枣红色的凉茶注入粗糙却质朴的陶碗中,他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呷上一口,顿时感到满嘴云绕着清香。
他只在陶醉,却没发觉身旁的另一张桌子边多了五六个年轻人正在高谈阔论。
他们围坐在一起,面前的几个碗无绪地胡乱放着,可激烈的讨论间,却不见了半分的混乱,反见条理。
“今年的春试依我看咱们几个人中,王兄定然能获进士及第的佳绩。”
“我看未必!李贤弟的文才也不逊!”
“嗨!依我说啊,现在中进士还不如去辽东从军,中文状元还不如中武状元。现在是非常时期,光会舞文弄墨管什么用!”
“我说呢!我算是找到你不长进的原因了!”一个调笑,“就你那些三脚猫的花拳绣腿还敢在这里现眼?你也不看看谁在这儿!”
“是啊!有凌焯在,论文论武都没你说话的份儿!凌焯,你说是不是?”
“过誉了!诸位各有千秋,又何必妄自菲薄呢!何况桑兄的书法岂是谢某可及呢!”
袁崇焕听见这句话,呷了口凉茶,暗自绽出一笑。
“凌焯这话便是谦虚过头了!过度的谦虚就是自负!诸位说是不是?”
“几位兄长如何这般调侃。常言道:满招损,谦受益。”少年笑道,“况且,讨论个人得失又有什么意义呢?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方是将才用在了刀刃上。否则,除了吟风弄月,又与国何益?”
袁崇焕一笑回头,把所有的目光投在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身上。
少年并未发觉他的目光,依旧谈笑风生:“说实话,想为国建功,我以为并不只有科举一条路。我无意功名,倒是深为现在的局面担忧。外有辽东的女真人为患,时时骚扰边关;内有佞臣当道,迫害忠良。依我愚见,即便能入金鸾殿为官,却要时时提防身后的祸起萧墙;即使能往边关为将,跃马之余,不得不时时反顾身后的冷箭。如今的世道,能创下千古功业的人必定要有超出一般人的决心和毅力,忍天下人所不能忍,为天下人所不能为。”
“谢贤弟果然有见识!所以,倘若我有幸能入朝为官,一定要肃清吏治,整顿朝纲,外抗夷人,内修中兴!”一个一拍桌子,挥斥方遒。
“王大哥能有此志向,小弟佩服!”少年一拱手,“但问大哥倘能入朝为官,是先推行政令,还是先肃清吏治?”
“不肃清吏治,政令如何推行?”
“如此王大哥则危在旦夕!”少年淡淡一笑。
“何以见得?”
“先整顿吏治,必然要得罪权贵。既然威胁到他们的利益,他们怎会坐视不理。因此必将视大哥为眼中钉,不惜代价地除掉大哥。试想,大哥身处捉襟见肘之地,又如何推行政令?”少年分析的头头是道。
“倘若依阁下之言,”袁崇焕放下了茶碗,将眉微微一横,终于开口打断道,“难道还要向权贵低头不成?”
几个年轻人闻言转头,继而又将焦点放在了少年身上。
“不然!做‘强项令’容易,但是,政令不但无法推行,自身也难保,岂非两失?兵法云:‘避实而击虚’。在政令照行不误的情况下,以违抗政令的人为要,杀鸡儆猴,同样在不误政令,不授权贵以口实的情况下,借刀杀人地轻松除去强悍者,又可使其同党畏而不前,有所收敛。岂不是以迂回之策,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少年起身向袁崇焕一施礼,“晚辈这样回答,前辈是否满意?”
“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弘儿!”袁崇焕抚掌大笑。
“方才言语之间并未提及名姓,”少年大惊,“前辈如何知道晚辈的名讳?”
“那就要问令尊了!”袁崇焕笑着起身,“我此行正是来拜见令尊的。是否可去府上一叙啊?”
少年粲然一笑,翩翩起身一礼:“请!”
“爹!有位前辈要见您!”少年刚进门就叫道。
“弘儿,你又闯什么祸了?”屋里的人应声而出。
“弘儿没闯祸。是我……”袁崇焕迈进院子,“允仁!”
“元……元素……”那人惊愕,“你怎么回来了?”
“爹!”少年有些诧异。
“弘儿,这就是为父常跟你提起的袁伯伯!快叫袁伯伯!”谢尚政兴奋不已。
“袁伯伯,谢弘有礼了!”少年一揖。
“就是说,我看弘儿长得与你那么像,只是这眼睛像他娘。我走的时候,他还在海边跟村里的小子们抓海蟹呢!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转了年就该十五了吧!”
“袁伯伯,您请进屋歇息,弘儿去冲茶。”谢弘说完转身去了厨房。
谢尚政一路将袁崇焕让进屋,待袁崇焕坐定下来,他便开口道:“元素兄最近可好?”
“我们之间何必客套,我一向好得很,你怎么样?前年收到你的信,说弘儿的娘病逝了,我娘她们还伤心了好些天……”袁崇焕谈起这些,心里自然是沉痛的。
谢弘提了热水进来冲茶,动作麻利:“袁伯伯,爹,你们慢慢聊!”
袁崇焕看着他恭敬退下的身影,突然想起了在关外遇见的那个人小鬼大的小姑娘。同样是看出了他的口渴,却不动声色地给予一个旅人的最大帮助和鼓励。“我走了!用完不用还了!”的短短一句话,却概括了所有的体己关心。眼前这个挚友的儿子,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竟然与那个小姑娘有一曲同工之妙的言语。
“这次怎么有空回乡?”谢尚政的一句话引回了袁崇焕的思路。
“兵部升我为兵备佥事,命我出关助守山海关,让我先回乡招募新军……所以我回乡招募新军来了,”袁崇焕喝了口茶,“顺道来看看你,听听你的意见。你是否和我一起去辽东啊?”
“弘儿也大了,可终究是个孩子,我……”
“没事,让他跟咱们一起进京,留在京城读书,也能见得大世面。”袁崇焕笑道,“你可不知道,这小子刚才的一番慷慨陈词,把同龄的甚至比他年长的孩子都比下去了,了不起啊!有你当年的风范,我别提多喜欢了!你如果没意见,就这么定了!”
“你连我的后路都给断了,我还能说什么?”谢尚政淡然一笑,“弘儿,还不谢过你袁伯伯?”
“弘儿谢过袁伯伯!弘儿一定不负袁伯伯的厚望!”谢弘大喜过望……
等到一切的事务办完回到京城,田州、泗城州和龙英州的六千兵员已经到齐了,加上从广东刚刚招募的三千兵员,一共是九千兵员。袁崇焕十分高兴,他下令广东的三千水军先留驻京城,田州、泗城州和龙英州的合兵由林翔凤带领,自己则携众将前往山海关助守。
经过一段行军颠簸之后到达了山海关,见到了出迎的辽东经略王在晋。王在晋是万历二年进士,江苏太仓的文弱书生,平时也只敢缩在关内,至于出击金军更是不敢说的。再者,金军刚刚南下过一次,京城才解除戒严,王在晋尚且心有余悸,加上熊廷弼被凌迟处死,原兵部尚书张鹤鸣革职在押,这更使王在晋恐惧不已,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哪一天努尔哈赤心血来潮再南下一次。这一次听说兵部新任的兵备佥事要来山海关助守,多一个人承担,心里自然要安定一些。于是他大喜出迎,倒让袁崇焕有些受宠若惊。
“王大人太折杀袁某了,劳您出城迎接,袁某真是受宠若惊!”袁崇焕拜见过王在晋,并同时呈上兵部文书。
王在晋接过文书匆匆扫视了一下,随即合上文书,细眉细眼的漾开了寒暄的笑。那笑容僵硬在脸上,石刻一般透着寞落:“袁大人,请入城吧!以后共同为大明天子效力,都是一家人!”
袁崇焕微微一皱眉,勉强展开笑颜:“王大人说得是,大人先请!”
王在晋并没有发觉袁崇焕神情的细微变化,依旧笑容满面:“袁大人,这带来的部属……”
“传我将令……”袁崇焕看了王在晋一眼,旁若无人样的回头对身边的谢尚政吩咐道。
王在晋脸上的表情僵在了一边,眼睛盯着一脸严肃认真分拨部属人马的袁崇焕,眼神中闪过了一道犀利的光……
“大人,刚才袁崇焕根本没有把大人放在眼里,实在太过放肆。”一个偏将待袁崇焕退出内厅后对王在晋说道。
“何以见得啊?”王在晋似乎有些满不在乎,他瞥眼看了偏将一下,又兀自去弄手中的茶碗。
“大人是辽东经略,他袁崇焕不过是个小小的兵部的兵备佥事,大人怎么说也是他的上司。这山海关里里外外的军务调动,都是大人您说了算,他袁崇焕凭什么自说自话,不经大人点头就擅自动兵?太不把大人放在眼里了!”偏将看起来大为不满。
王在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接着冷笑道:“早在福建邵武当县令时,他袁崇焕的蛮劲就已是出了名的。虽说在邵武那种穷乡僻壤,他袁崇焕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功绩卓卓,骗得朝廷那班酒囊饭袋。不过,到了这里,也就由不得他了。你想那辫子军可比得那些个村野愚民这般好唬弄?”
“大人……”偏将有些不安地叫道。
“你呀,还是沉不住气,道行欠火候。在这辽东的地面儿上,本官焉能将他慢待了?”王在晋的眯着眼睛笑着,诡异中带着几缕轻蔑,合上茶碗的碗盖,随手置放在几上,“现在本官还是要倚重他的嘛!”
谢尚政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无法入眠,结果反倒把身边的袁崇焕吵醒了。于是,袁崇焕坐起身,点亮了油灯,拍拍谢尚政的肩:“允仁,怎么……又睡不着了?”
谢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