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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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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下船时,已是天明时分了,启明星在东方的穹隆上只印着一瞥淡淡的影子,也渐渐随着晨曦的显现而迷失了踪迹。

绎儿一脸倦怠,只希望好好睡一觉,还没等开口就听见谢弘叫道:“你们速速调拨好两艘草撇船,一会儿回头就用!”

“是!”

绎儿只感觉到面前哗啦啦刮过一阵疾风,隔着眵目糊的朦朦胧胧,隐约可辨的除了两个卫兵的咻咻呼吸声,有的也不过是一片骇人的空荡潮声。

她揉揉眼睛,才醒过味来,便被谢弘匆匆带来的一阵风扯住了衣袖:“你匆匆忙忙的,要赶死么?”

“说梦话呢吧!困了去村子里睡觉吧!我赶时间办军务要出海,先走了!”谢弘拨开她要往船上走。

“唔——出海啊?好玩么?我也去!”绎儿一把拽住他。

“玩命!大小姐,我看你还没睡醒呢!去睡吧!”谢弘挣脱她要上踏板。

“没关系,去了回来再睡!走啦!”绎儿懵懵懂懂地撇开他先爬上了甲板。

“将军,一切就绪,走不走?”同行船上的副手叫道。

谢弘轻捷地跳上甲板,一挥手:“好!出发!”

船又徐徐离了岸,谢弘回头之际,绎儿已经憨态可掬的倒在甲板上呼呼大睡起来。

“唉!真是怕了你!这样也能睡!”谢弘把她抱起来,自言自语的慨叹道,“真怀疑!你是不是女人呐!”

也不知过了多久,绎儿迷迷糊糊醒过来,睁开惺忪的眸子,立时清醒了起来,视野里模模糊糊的只有桌边伏案大睡的背影。她虎得爬了起来,忙不迭地再自己身上摸了个遍。

“还好——”她大叹衣冠尚且整齐的幸运同时,两颊兀自一阵发烫。

她掀开被子,跳下吊床,蹑手蹑脚地凑到他近前,扶着桌案坐了下来,双手支颐定定地看着他的白痴睡相。

其实他睡得也不是那么白痴,湿濡恬净的脸上沉峻代替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和不羁,竟透出了皎皎英气。那挺拔的剑眉浓浓的泛着健康的黧黑,轻扬的唇角,如膏一般的亮泽。绎儿忍不住神使鬼差地向他的唇伸出手,仿若梦幻中孩子的好奇心的驱使。

刚将手伸了去,却惊动了他,他猛得睁开眼:“你干什么?”

“没……没什么啊!”绎儿一阵恐慌,急急撤回了手,背到身后,脸却越发红了,“啊——你——你流口水了!我帮你擦擦嘛——”

“有么?”谢弘刚被她的诡异弄得脊梁骨冒凉气,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慌手慌脚去擦嘴角,“……喂!你存心耍我啊!哪有啊!”

“怎么没有?干了呗!”绎儿单点了点眼睫毛,一脸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无辜状。

“看看你这双眼睛,要没有事儿,我跟你姓!”谢弘站起身直逼她的眼睛,像要看穿她的诡计量,“还不老实说!”

“好啊!好啊!”绎儿眼睛一亮,抚掌笑得猖狂,“你若姓祖的话,不若——做我的侄子吧!反正泽清哥哥还没儿子,我替他收了!”

“你……”谢弘扬起手。

“你打呀!侄子打姑妈啦!”绎儿夷然笑得肆意,“打啊!”

“好男不跟女斗!一会儿晕船可别找我!”谢弘收了手,却以退为进的来个下马威。

“哎——”绎儿不吃眼前亏,赶不及的示弱,“好了啦!你都说好男不跟女斗了,还挂在心上做什么?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东江。”谢弘只简单的吐了三个字。

“去东江做什么?”绎儿打破沙锅问到底。

“军机大事,你可不可以不问啊?”谢弘没好气。

绎儿的眼睫毛低了下去。

“胃还难过么?”

绎儿摇头,也没抬头看他。

“奇怪了?你怎么不晕船了?”谢弘打量她一个上下,擎着指头支着下颚发疑。

“你希望我晕船么?我偏就是不晕不晕不晕——”绎儿蓦得抬头,带着一腔憋闷的委屈有意尖扭细捏的挤出来。

谢弘听得刺耳,忙不及躲了出去。

绎儿却不罢休,追到了甲板上与他并肩站着,浩浩的海风让她的委屈一溃而散,于是受用的展开双臂,阖上了眸子:“嗯——真舒服!像飞一样——”

“是么?”谢弘懒得搭理她孩子气的神经质。

“哎!不信你试试嘛!”绎儿雨过天晴的格外热情,并不避男女之嫌,从身后抓着他的胳膊托着展开,“是不是飞一样的?嗯?”

“阿嚏!”谢弘甚没情趣的打了个喷嚏。

“喂!你有没有搞错啊!这个时候打喷嚏!”绎儿用力一甩他的手,鼓起嘴,恨死了他的俗无可耐的没情趣。

“你还怨我?要不是你占了床占了被子,我至于受凉吗?”谢弘冲她嚷道,“真是不讲理!”

“好了好了!”绎儿竟一把脱下了自己的兔绒披风,扔到他的脸上,“给你!咱们扯平了——”

第二十三回

 三两天的新鲜劲过去了,成天面对望不见边际的浩淼海洋,鲜有几艘海船经过,绎儿渐渐乏味的无聊起来——她已经到了连觉都睡够了了程度。谢弘倒是忙得不亦乐乎,这个宁静的傍晚时分却连人影都寻不见。

绎儿郁闷的叹了声气,跳下地来,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消遣。

工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一支晶莹剔透的红玉笛来。

绎儿瞠大了眼睛,轻轻摩挲了一下光滑温润的笛身:“好漂亮的笛子!还是红玉的呀……”

这下子可有了消遣的好东西,绎儿推开窗户,爬上吊床,吹了起来,一时间宛转悠扬的笛声响彻云霄。

伴着绎儿的笛声,门帘一挑,谢弘疾步进了门:“喂!别吹了!”

绎儿不理他,却被他一把将笛子夺了去,立时叫了起来:“干嘛那么凶啊?”

“我们这是去执行任务,不是游山玩水!”谢弘头疼不已,这个丫头真是祸害,“你……”他正要往下说,却被人打断了。

“将军,前面有船拦了去路,让我们停下!”舱外有侍卫叫道。

“是官是私?”谢弘一边瞪绎儿,一边问道。

“是官船,而且还是蜈蚣船!”外面应道。

“先抛了碇石,我就来!”谢弘翻箱倒柜的找东西,转脸又问绎儿,“有一个信封看见没有?”

“什么信封?”绎儿还在生气闹别扭,“情书么?我不晓得!”

“行了!别闹了!快下来帮我找!”谢弘急道。

“你又没让我看着!自己找吧!”绎儿索性使起小性子躺下来,不理他。

“喂!”谢弘哭笑不得,“你给我下来!”

绎儿翻了个身不理他。

“好!你有种!”谢弘疾步走到吊床的绳索边,抬手解开了一端的绳子,绎儿立时像滑梯一样从上面滑到地上,摔坐在地上。

“你……”绎儿揉着摔疼的屁股火大,“信封不是在你脚底下!眼大无光找了半天,还怨我!”

谢弘正要发作,这时门帘一挑,一个将官模样的人领了一队水兵进了座舱:“哪一位是谢将军哪?”

谢弘恰好捡起了脚边的信封,于是抱拳一笑:“在下谢弘,有礼了!”

“既然是宁远来的,当知道此处的规矩。”那将官冷冷一笑,“没有督师衙门的传票是过不得这旅顺口的!”

“这个是自然。”谢弘一笑,将手中的信封递了去,“督师衙门的传票在此,请过目!”

那将官扫视几行,复又递了回来:“行!你们可以靠岸上岛,过旅顺口往东江也行。请!”

“请!”谢弘又是一礼,抬眸一笑。

那将官领着手下匆匆下船走了,谢弘送至甲板,望见那只船走远了,方才叫道:“来人!”

“在!”几个水兵应命。

“把船上的旗号都收了,换衣服直捣东江!”谢弘命令,“谁敢走漏风声,军法处置!”

“遵令!”几个人分头去了。

“为什么要收了旗号换装啊?”绎儿凑到他身边,望着那艘大船慢慢消失在视野里。

“我这次的任务是潜入东江,监视毛文龙。”谢弘这才道出秘密所在。

“那……”绎儿刚要追问。

“绎儿快去拿弓箭!”谢弘骤然冒出一句。

“干什么?”绎儿费解。

“别问了!快去!”谢弘推了她一把。

绎儿飞跑进座舱,取了弓箭又奔回甲板上。

谢弘抽出一支箭,拉弓上箭,瞄准了一个向这边飞来的小黑点,轻轻一松手,只听得“嗡”得一声,那个小黑点应声而落,在不远处溅起一阵水花。

谢弘将弓一扔,纵身入海,惊得绎儿一声尖叫。

待到绎儿缓过神,却看见他顶着一头水珠儿窜出水面,敏捷地抓住了那个漂浮在海面上的小黑点游了回来:“绎儿!快放绳子!”

绎儿慌手慌脚把缆绳放了下去,谢弘一把抓住了绳子:“行了!拉我上去!”

好容易费尽吃奶的力气把谢弘拉上甲板,绎儿瘫坐在甲板上半天爬不起来:“你……你这只猪……重死了……哎哟……”

谢弘就势也“大”字形躺在了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行了……好久不下水了……喘成这样……”

“你下水干吗?”绎儿用脚踹踹他。

“喏!”谢弘就手把刚才的那个“小黑点”扔到绎儿怀里,“看看有没有信?”

原来那个“小黑点”是一只鸽子,被谢弘一箭穿喉,死状甚惨。

绎儿不经意的撇撇嘴,扯开鸽子脚上的小竹筒,小心地抽出了一张油纸,顿时像发现了奇迹一样:“哎!哎哎!真有信啊!你快看啊!”

“就是知道有信,才把它射下来的嘛!”谢弘翻身坐起来,一把拽过纸条,浓浓的剑眉一扬一展,“我就知道他有这么一手!”

“什么呀?”绎儿饶有兴趣挤到他面前。

“他向金州的张盘报信,让他转告毛文龙,宁远派人前往东江,不久即到,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儿!”谢弘扔给绎儿,“你自己看吧!”

绎儿并没有看,只是追问:“这就是说,东江那里的确有不可告人的蹊跷?”

“大概是吧!我也不确定!只有到了那里,才能下定论!”谢弘站起身,“哎!别跟着我,我去换衣服。”

“你以为你是潘安啊!谁要看啊!”绎儿眯嬉了眼睛,故意待看不看地损他,“去吧去吧!”

不经心一路上的海船的多了起来,与旅顺口的那边成了鲜明的对比,佛若另一个世界。海面上远远近近的渔船商船遥相呼应,甚是热闹。

绎儿一下子也从前些日子的郁闷中被解放了一般,顿时兴奋了起来,成天站在甲板上指来指去:“哎!你们看!那个船好大啊!”

“你不用这么丢人吧!在广东这种船多的是啊!”谢弘白了她一眼,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哼!你是南蛮子,我又不是!”绎儿带着嘲讽还以颜色。

“是啊!南蛮子见过的,北夷未必见过。南蛮子见船的时候,北夷还在啃树皮呢!”谢弘轻佻嘴角。

“怕是你自己啃过,硬赖在别人头上!”绎儿鼓着小嘴,没给他好脸色。

谢弘倒是少有的沉默并没还击,只晓得她耐不住寂寞,一会儿又会大惊小怪的喋喋不休。

这不,才转脸的工夫,她又嚷嚷上了:“啊!那是兵船么?好大啊!你看啊——”

“那个兵船又什么稀奇?”旁边的一个卫兵道,“那不过是朝鲜的破兵船而已,哪里赶得上咱们大明的福船和蜈蚣船!他们至多放几根鸟铳,咱们的可以放红夷大炮呢!”

“啊?红夷大炮也可以放上去么?”绎儿多少有点惊愕,“它……它不会沉下去么?”

一时间,周遭的水军脸色都青得发黑地瞪着她。

“干……干嘛这样看着我?”绎儿心里一阵莫名的发怵,不自觉得缩到了谢弘身后,“他们干嘛这样……”

“谁让你犯了水军的忌讳。”谢弘低声笑道。

“我什么时候犯了水军的忌讳?我不过是问了一句‘会不会沉’而已啊!”绎儿一脸委屈。

“你还说!看见了吗?再说他们可就要揍你了!”谢弘抬手一捂她的嘴,压低了声音,“在船上最忌讳说‘沉’字,还有,吃鱼的时候,一面吃完了要说‘正过来’,不可以说‘翻过来’,记住没有?”见绎儿点了头,这才放了手。

绎儿使劲吸了几口气:“真的可以放红夷大炮吗?”

“当然可以,等回了宁远,你就可以见到了。也许,到了东江,你也能看到。”谢弘答道,“你真是大惊小怪。”

“哪有!只不过我见得少而已。若是论起马,你可就不如我了!”绎儿一甩鬓角的小辫子,扬扬新月眉,偏着头望他。

“怕是大言不惭吧!”谢弘低头一笑,有点窃窃地嘲讽。

“哼!”绎儿双手一叉腰,透着皎皎英气,“你随便问呐!”

“什么马才算得上好的战马?”谢弘随口挑了一个道。

“这个简单!上好的战马呢,必须胸部宽厚,背上平实,颚骨削瘦,眼睛清亮有神;脖子呢,要能像‘弯弓’一样昂起来;马蹄边缘要整齐清晰。总的一句话,就是壮!”绎儿一边绕着谢弘转圈,一边在他的身上比画,最后煞有其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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