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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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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二更天了,不可能事演练走了火!而且现在风向是偏北风,是敌军偷袭的好机会!”谢弘坚信自己的判断,一把扯了汪若直,“若直!快走!找你哥去!”

“你不是太敏感了吧?”汪若直仍然报以怀疑。

“不!我相信我的直觉!”谢弘竭力冷静下来,转脸又道,“林姐姐,麻烦你赶紧通知营中的老乡,立刻上船,撤回宁远!”

“可是……”林湘也不敢相信他的直觉。

“没有可是了!若直,咱们快走!”谢弘不由分说拉着他直奔中军行辕。

汪翥方才处理完军务,和衣躺下,房门便被擂得“砰嗵”作响。他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坐起身,慢悠悠的穿着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人!西北海面发现一队船!”

“什么?”汪翥顾不得穿鞋,光着另一只脚跳到门口,虎得拉开门,“你说什么?”

“西北海面发现了一队船!”面前的侍卫高声报告。

“来了多少船?”汪翥立刻稳定住情绪。

“海雾太浓,看不清楚!会不会是辫子军的船?”

“先不管了!快!立刻召集升帐!”

“是!”

“汪大人!”

“哥!”

汪翥应声回头:“若直!凌焯!你们来的正好!”

“我是来告诉大人,桃花岛那边可能出事了!”谢弘定了定神。

“现在看来不是可能,而是一定出事了!”汪翥一边穿外衣,一边说道,“刚才来报,西北海面上发现敌船。”

“有多少船?”谢弘心里一紧。

“海雾太浓,一时也看不清楚。现在外面……”汪翥戴正了头盔迈出门槛。

“外面正刮着偏北风!”谢弘先一步答道。

“偏北风?”汪翥一惊,收住了脚,浓黑的卧蚕眉拧在了一处。

“是!对我们很不利!”谢弘沉下声音,却留着坚毅。

“营中的乡民呢?得把他们赶紧撤上船!”汪翥临阵不乱。反而更加的冷静。

“我已经让林湘去办了!”谢弘应道。

“好!做的很好!”汪翥没料到谢弘有如此的果断,因而惊讶之余多了几许赞叹,“我已经让人传令升帐了,我们必须赶紧想出对策,时间不多了。”

“我只是不明白,辫子军怎么会有海船?”

“我以为应该是借助海寇的船吧。”

“报——大人!敌军已经向我西北岸的码头迫近了,还有十里就要靠岸了!”

“大人!时间紧迫,我先引军抵挡一阵,截住敌军,拖延时间!”谢弘行礼请命。

“哥!我也去!”汪若直也一并请命。

“大人!我跟他们一起去!”林翔凤匆匆赶到,“有我在,你大可放心!”

“也好!你们千万小心!”汪翥权衡了利弊,点头应道。

“走!”林翔凤一挥手,引着两人带过一席劲风。

第四十八回

 海风不知在什么时候变得猛烈了起来,隐约从北边裹带着来自桃花岛的血腥味儿,一股脑儿充满了每一个人的胸膛。

重重的海雾一时间散去之后,高大的金军船舰横列在了宁远水师的面前。

凛冽的北风吹得宁远水师遍身寒意,吹得逆风中的战舰一个劲儿的往后倒退,仿佛怯懦于金军倾轧而来的夺魄杀气。

“传令!全体转向西南列阵,准备迎战!”林翔凤高声下令。

身侧的传令兵高举火把,摇晃着手中的黑布,或遮或掩地向两侧的纵队传去忽明忽暗的信号。

船舰停止了畏战的后退,然而,金军船舰借着偏北风的强劲有力节节逼近,已然到了彼此佛郎机炮的射程范围内。

“点火——”汪若直一声令下,一行水手齐齐点燃了水底龙王炮的线香引信。

引信一路呲闪着火花燃向水底,轰然连续的十几声爆破之后,海面上十几丈高的水柱冲天而出,俨然成了水做的屏障。

“开炮!”林翔凤振臂大呼。

火炮的轰隆响开了一片,海面因为炮弹的坠落而掀起滔天巨浪,船甲板上,水手们东摇西晃中全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架起了鸟嘴铳向着敌船射去,子弹在敌船的船舷上溅起分外炫目的火花。

“炮火太猛了,他们又是顺风,这样下去,吃亏的是我们!”汪若直把着船舷勉强站定,扯着喉咙大声地冲林翔凤喊话,“得想办法!不能硬拼啊!”

“我当然知道!”林翔凤躲开了敌军轰雷炮的铁蒺藜大声应答,“可是炮火太猛,来不及转向!”

“我看不如索性转向偏北,这样,我们的速度就快多了!不然……”汪若直挥手投去火弹,在夜幕中炸开一个霹雳,“不然,怕要全军覆没了!”

一枚枚天火球凌空飞来,甲板上顷刻间腾开了一丛丛的火光,燎原了一片。

“快!快把火灭了!小心佛郎机炸膛——”汪若直忙的焦头烂额。

“快!传令两侧的纵队分左右两翼,转舵正北,包抄敌船!”林翔凤大声命令。

“什么?正北?”炮声太大,传令兵听不清楚。

“对!正北!”林翔凤再次确定。

传令兵举起火把,刚摇晃了几下,一支冷箭从前方窜出来,正中传令兵的胸口。传令兵喷出一口血,一头栽倒在了甲板上,手中的火把脱手而去,在夜穹中划了一个明亮的弧线,堕入了大海。

“什么?信号中断了?”这一边第二纵队的船头,谢弘瞠大了眼睛大声地问瞭望兵。

“是!只受到左右两翼转舵,后面……后面就断了!”瞭望兵扶着瞭望台上倾身答道。

“快看!又有信号了!”一个水手大叫。

“能听清楚海螺的声音吗?到底怎么说?”

“是!是……是正北!左右……左右包抄……”瞭望兵努力试图看的更清楚,可是双方炮弹激起的水柱不断扰乱这他的视线。

“传令!转向正北!”谢弘回头大声命令。

“是!转向正北——”

天火球铺天盖地地飞来,赖着逆风的倒退,勉强避开了敌军的锋芒,然而,甲板上已经焦糊了一片,湿淋淋的发出黯然的灰黑,溢着搅拌着血腥味的海水。

“准备!开炮——”谢弘的手臂用力的挥下的同时,两枚炮弹从佛郎机滚烫的炮筒中射出,清晰精确地落在敌方的主舰上,爆出一声巨响后,腾起一片火海。

“打得好!”这一边船上,林翔凤兴奋的大叫了一声,同时示意自己船上的炮手,“快!开炮!狠狠的打!别让辫子军喘息!”

“打!”汪若直高声下令。

“砰砰砰”又是几枚炮弹腾空滑向金军已经着火的主舰,只见得木片铁皮四飞,模糊的血肉迸落到海里,在海面上浮成一片鳞白的光影,映着亢奋的火红。

“剩下的小喽啰就交给我吧!”汪若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正当林翔凤开口,一声尖利的叫声划破了原来单调的轰鸣。林翔凤刚要回头一探究竟,只听得身后一声轰鸣巨响,船身猛烈的一震,一阵气浪将他掀起到半空中,又重重地砸在甲板上。

他支撑着半情形的意识爬起来,眼前却已红了一片看不清楚:“怎么回事……”

“将军!我们身后有敌船埋伏!”

“林大哥!大哥!”汪若直几乎是爬到他身边,一把抱起他,“你怎么样?”

“我……我……”林翔凤忽然感到一阵他的意志几乎抵抗不了的巨痛,死死的咬着牙,铁青了脸,“没……没事……”

他正说着,眼前泛起一层白雾,向他们迎面包裹而来,他本能地一把捂住了汪若直的口鼻:“小心!有毒……”

汪若直被捂的险些窒息,带到海风吹散了毒气,他睁开眼睛,身边已然倒下了层层叠叠的尸体。

直到林翔凤的手失力的落了下来,汪若直才陡然清醒,发疯似的狂叫:“林大哥!大哥——”

林翔凤紧闭着眼睛,唇际一大滩黑红的残血,奄奄一息。

“大哥——”

“将军!辫子军上来了!”旁边的伤兵支撑着叫道。

“你照顾林将军!其余的跟我上!”汪若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拔出了佩刀,挺身冲了上去,“放马过来吧!老子跟你们拼了——”

“谢将军!林将军他们好像出事了!”瞭望兵大声叫道,“那边的信号灯全都没了!甲板也着火了!”

谢弘冲到船舷边,放目望去:“快!转舵增援!”

“可是,我们一动战阵就乱了!”身边的校尉提醒。

“废话!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谢弘吼道,“你没看见那边船都要沉了——”

“我们的任务是包抄消灭敌军侧翼,其余的不干咱们的事啊!”

“扯淡!”谢弘气不打一处来,恨死了校尉的纸上谈兵,“咱们的主力都要被敌人灭了,你还抱着这个死命令不放!有什么事我担着!执行命令!”

“是!”

“向对面的王将军发信号,让他收拢纵队向主舰集结,增援主舰!”谢弘同时下达指令,“立刻发信号!”

“你与王将军是同级,没有权力命令他啊!”校尉又开始忠言逆耳。

“主舰被敌军重创,现在水师各舰一片混乱,我不挑头就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谢弘火大。

“属下是担心……”

“闭嘴!在你没有想出有用的话之前,你最好别浪费时间!”谢弘大声呵斥,“还不去——”

“是!”校尉应了一声,大声发令,“转舵正西,准备开炮!”

“转舵正西,准备开炮——”

被敌军偷袭击中的主舰正在重创之下一点点的往下沉,破败焦灰的甲板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残缺不全的尸首。汪若直被五六个金军合围在中间,乱刀在火光中闪着夺命的寒光。

汪若直的浑身上下血流如注,尽管他奋力地砍杀着面前的敌人。他从敌人身体的缝隙间看到,自己的战友一个又一个的在敌军的合围中倒了下去,血泊交汇倒了他的脚脖子旁,由滚烫变为了冰冷。自己也像是被冰冷摄走了灵魂,越来越不支,视线也越来越低,很快就要接近船甲板的地面了。

“哐——”得一声,一个来自侧面的冲击力重重的撞在了残破的主舰上,突如其来的惯性将汪若直身边的敌人甩出了好远。

汪若直透过淋漓的鲜血,看到了谢弘身先士卒挥刀跃上主舰的矫健身影,他伸出手去:“凌焯——”

“若直!快!”谢弘挥刀砍杀了几个金军,一把架起他,“你先走!我掩护你!”

“还有林将军……”汪若直虚脱地踉跄着站稳。

“我知道!你们先走!”谢弘把他交托给身后的排刀手,自己跃身迎向蜂拥而至的金军。

方才冲到昏迷的林翔凤身边,五六个金军的刀剑也以最快的速度到了他的身前身后,赖是他将手中的刀上下翻飞的掩护的好,才勉强应付得了,然而已经腾不出手去救林翔凤。

“将军——”校尉不知何时也上了眼见将沉没的主舰,从敌人身后挥杀了几刀,“你快带林将军走!”

“不!”谢弘挥手翻腕从一个金军的胸膛里抽出鲜血淋漓的刀,“你先带他走!我来掩护!”

“可是——”校尉不及言语,慌忙截住了被谢弘推过来的气若游丝的林翔凤,“将军——”

“执行命令!”谢弘甩下一句话,奋然扭身挥刀向一批刚登上甲板的金军砍杀而去,“走啊——”

七八各金军疯狂的叫嚣着扑上来,他们已经杀红了眼。

一将纵身一跃,将谢弘扑倒在地上,厮打在一起,刀剑的寒光在谢弘的身前脑后流星样的纷纷落下。

那将套着铁臂的手在厮打的间隙里,虚晃一招死死的扼住了谢弘的脖子,扼得他一阵窒息发闷的恶心。谢弘本能的腾出手去掰对方的铁手,却被铁手上的蒺藜扎得满手鲜血,根本无法用劲。

一冽寒光闪过他因为窒息而瞠圆的眸子,重重地向他的心口刺来。他一激灵,爆发的求生欲望使得他奋力搡开了对方,滚到了一边,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刀,却也在滚动中被利刃弄得伤痕累累。

他强撑着抓了一把滴血的剑插在甲板上,努力踉跄着挺直了脊梁,噙着冷笑抹去了脸上的鲜血:“一起上吧!我没空一个一个收拾!”

恼羞成怒的金军怪叫着举刀架剑冲了上来。

“快!快开炮!向辫子军开炮!”汪若直急喘了几口气大叫道。

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汪若直糊里糊涂的被佛郎机炸膛的起浪掀到了将沉的主舰上。

“若直——”谢弘与他近在咫尺,却因为失血过多而叫的苍白,疲于应付金军根本无力救他。

“凌焯……”汪若直气一紧,昏死了过去。

“若直——”黑暗间,战友生死难卜,眼见着尸如山,血如海,谢弘痛心拔脑,愤然横剑纵身向迎面的金军杀去。

雪白的剑尖像是暴风雨一样有着不定的节奏和轨迹,仿若一股旋风刮过,在夜半的空中闪烁着耀眼的白亮漩涡,夜风在他的身边发出颤抖的声音。

剑是报仇的道具,它的落脚处必是一掊鲜红的洒落。

剑锋与剑锋迸溅出火花,然后甲板便成了血的湖泊。

报仇的欲望充塞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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