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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在冷冽的寒风中风餐露宿,半点不敢懈怠地颠簸了八日,在每一个人的心中仿佛八年的漫长。
就在他们已将近精疲力竭之际,第五日的入夜,终于到了蓟州。正当众将拖着疲惫的身躯打算散帐之际,一个侍卫飞报入帐:“报——督师,赵率教总兵部在遵化阻击敌军时,遭遇金军箭阵,中了埋伏,全部……阵亡了……”
“什么时候?”袁崇焕沉下声音缓缓问道,同时闭上了眼睛。
“初四!”
“有没有逃回来的?”祖大寿已经看见了对面一脸惨白的绎儿,心下还存着一丝幻想。
“全军覆没,一个活口也没有……”
“率教……我们的好兄弟!”袁崇焕含着泪,一拳捶在了桌案上,重重地一声响。
“那赵少将军呢?”祖泽润心疼妹妹,冲破顾忌,脱口而出。
“应该……已经……”
“已经什么?你快说啊!”谢弘也忍不住叫道,“有没有他的下落?”
“听逃难的百姓说,金军已将总兵和少将军毁尸灭首,打扫战场时,根本找不到一个完整的人……”
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绎儿眼前漆黑了一片,直直地倒了下去。
“三妹!”祖泽润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颓软倒下的身体,“三妹!你不要吓哥哥!三妹——”
程本直疾步走到近前,伸手掐绎儿的人中,掐了老深一道印子:“醒了!醒了……祖姑娘……”
绎儿无力地软在泽润怀里,没有泪,也不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盯着某个点发呆。
“三妹!三妹!”泽润紧紧拥着她,“你宽下心来!要难过,哭出来就好……”
“让她缓一缓,”程本直扯住泽润,“先把她送回大帐,喂点水,镇静下来就好了。”
绎儿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没有知觉地任由他们摆布,让她坐就坐,让她躺下就躺下,急得雁奴一个劲儿地哭:“小姐!我的好小姐!你倒是……倒是说句话呀!”
“你别急着哭啊!”祖泽润吼道,“快喂她水!她是一口气憋住了,迷了心窍!”
雁奴舀了一匙水递到绎儿唇边:“小姐……”
绎儿视若无睹,仿佛根本没有生命的泥塑。
“我来!”泽润一把夺过碗,送到绎儿唇边,硬往里灌,却不料,又顺着她的嘴角一溜地淌了下来,“三妹!哥哥求你了……喝口水吧!三妹……”
“小姐——”雁奴呜咽着满脸是张惶的泪水。
“怎么样了?”程本直提着药箱,匆匆进帐。
“不行啊!水也灌不进去!”泽润急得恨恨地将瓷碗砸在地上,“这可……这可如何是好……”
“扎针试试看!兴许有用呢!”泽洪心急如焚地也在旁边插嘴。
程本直从药箱里取出了银针,照着绎儿纤腕上的穴位小心的扎下去了,慢慢地捻动。
“三妹……”泽润见怀里的妹妹仍旧是一副痴痴无神的呆滞,全然乱了阵脚的绝望,“三妹你好歹言语一声啊!别再吓哥哥了!哥快被你吓死了……三妹……”
“小姐……”雁奴早已哭成了泪人,“程先生,你快救救小姐啊……”
“绎儿——”几乎是同时,谢弘发疯似的一头扎进了大帐,冲到绎儿的床边,“绎儿!你说话!说话啊!”
“没用!我试过了!扎针都没有反应……”程本直摇头叹气道,“我看凶多吉少……”
“不——”谢弘一把甩开旁边的泽润,抱住了绎儿的肩,拼命地摇她,“绎儿!你不许死!听见没有!我不准你死!不准你死!”
“少将军!”程本直看着惊怔变色的祖氏兄弟,慌忙去拉谢弘,“你冷静点……”
“你放手!”谢弘搡开他,红了眼睛,“你让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
“凌焯!你疯啦!三妹已经这样了,你还这么摇她!”泽洪一把揪住了谢弘的衣领,“出去!你给我出去!三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宰了你!”
“二弟!”泽润好在还算冷静,一把挟了泽洪,拖出帐外,“你别添乱!你先跟我出去!”
“放开我!放开我——三妹——”泽洪红了眼睛,叫嚣着被拖了出去。
“绎儿……”谢弘摇了半晌也未见半点成效,五内俱焚,“绎儿!你说句话!我求你说句话好吗?你这样子,赵大哥便是九泉之下,又何以瞑目啊!绎儿,我求你,不要折磨自己了!你不光是在折磨自己,你还在折磨我……就一句话……”
绎儿依旧一副充耳不闻的痴傻。
“我知道你是最坚强的姑娘,我知道你在任何时候都不会示弱!可是赵大哥已经死了,你不能不承认现实……”谢弘死死地抓着她的肩,也不管她是否听得进去,一厢情愿地把声音灌进她的耳朵,“你不承认,我也得说!他死了!他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明白吗?”
“少将军!”程本直和雁奴大惊失色,忙去拽谢弘,“你别说了!少将军……”
“放开我!”谢弘一把将他们一并甩脱在地上,冲着绎儿扯着嗓子大叫,“便是你一百个不承认,一千个不承认,一万个不承认!可是现实放在你面前!你悔恨也好!伤心欲绝也好!能让赵大哥重新活过来吗?……放开我!你们放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不光在折磨赵大哥的在天之灵,你还在折磨一个活生生的人!那就是我……你们闪开!你折磨了赵大哥还嫌不够!要等我一起死了!你才会明白吗?……放开我!放手啊!……”
雁奴一屁股摔坐在地上,正待要爬起来,却带着激动的哭音叫道:“小姐哭了……小姐……小姐哭了……”
程本直和谢弘正在拉扯着的手也僵住了,目光一起投向了绎儿。
绎儿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气,两行清泪无声地缓缓滑落,酝酿成形滚落到冰凉的手背上。泪珠儿滚落得急,她的抽噎也愈加明显了起来,终于爆发似的嚎出了声音,那是撕心裂肺的声音:“啊——”
“绎儿!”谢弘忘记了一切的礼数,一把将她紧拥在怀里,旁若无人的投入,埋首在她发间,“绎儿……你吓死我了……你再不出声……我的命也要没了……”
绎儿埋首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发泄一样的扯着喉咙近乎疯狂嚎啕。
“你哭吧!”谢弘痛苦地哽咽着,“放开喉咙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我……我好恨……好恨……”绎儿哭得声嘶力竭,一口气抽不上来,一下子又晕厥了过去。
“绎儿——”谢弘用力摇她,“程先生,你快看看!快看看她……”
程本直伸手搭脉,半晌松了口气:“好了!脉象已经平和了许多,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绎儿怎么样?”袁崇焕方才从帐外进来。
“刚刚大哭了一场,现在昏过去了,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程本直起身答道。
“弘儿。”袁崇焕不好说谢弘什么,只能示意程本直把谢弘拉开。
程本直会意地拉拉谢弘的衣袖:“少将军,没事了。咱们走吧!还得议事呢!”
谢弘只得悻悻地撒了手,一步三回地叮嘱着雁奴:“雁奴,你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中军帐里一派压抑的沉默,每一个人都红着眼睛,神情只是木木的。
“张弘谟、张存仁!”袁崇焕从令箭筒里抽了一支令箭,打破了气氛的冰冷。
“末将在!”好容易才有了两个声音应场。
“命你二人即刻挟兵入关增援,不得有误!”
“是!”
“于永绶、张外嘉、曹文诏!”
“在!”
“命你三人为后援,随时接应两位总兵!”
“是!”
两支令箭出手,袁崇焕歇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又抽出了第三支令箭:“郑一麟、王承胤、刘应国、祖大寿!”
“末将在!”
“命你四人为第三队,先行为大队人马的接应!”
“是!”祖大寿虽然红肿着眼睛,依旧坚毅,上前一步接了令箭,“督师放心!”
“朱梅、徐敷奏,你们俩暂时代替率教之职,镇守山海关关门。杨春镇守永平四镇。满库镇守昌平。邹宗武镇守丰润。蔡裕镇守玉田。”袁崇焕一口气说了下去,分派着令箭,因为怕流露伤感,于是头也不抬,“都清楚了吧?”
“是!”
“传令昌平总兵尤世威还镇昌平,保护皇陵万无一失!宣府总兵侯世禄镇守三河。保定总兵曹鸣雷镇守蓟州,截断辫子军的退路!”
“不妥!”帐外一人高叫一声,掀帘而入。
“孙大人!”袁崇焕一惊,众将纷纷侧目。
来人正是临危受命的兵部尚书兼中极殿大学士孙承宗。他一袭甲胄加身,风尘仆仆地疾步进了大帐,却丝毫没有半点作为老人的颓唐:“防守蓟州、顺义、三河一线可取,但退守昌平、通州一线,未免士过分收缩。”
“何以见得?”袁崇焕一向敬重孙承宗为业师,不禁发问。
“遵化防线已经不存,敌人越过蓟州向西面金发,理应抢前阻击,而不是跟蹑。你接报迟了,又举兵跟蹑,已经错失了良机。玉田、三河、香河、顺义乃是拱卫京机的天然屏障,你若退守昌平、通州一线,等于给敌人省了时间。”孙承宗分析地透彻,“用兵之事,需要慎之又慎!”
“辫子军行事一向不按章法,更兼我刚收到军报,他们自破遵化,一路西下,其势锐不可当。万全之策,便是保住京城为要,而昌平是皇陵,不允许有失。思来想去,只有兵退昌平,争取截断他们的归路。”袁崇焕做最保守的打算,“毕竟涉及京师安危,元素不敢犯险。”
“可你这样无异于纵敌深入,把战火引到京城。”孙承宗为他的坚持而皱眉,“万一有个不测……”
“兵,置之死地而后生。背依京师,还有什么可以选择!”袁崇焕坚持自己的观点,“况且,我一路而来,沿途所经抚宁、永平、迁安诸城都部署了防务。一旦敌军败北,北退路线必经此处,我军一路劫杀,必可以歼敌大量于关内。”
“但愿能如你所料,你的意见不是没有道理。”孙承宗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沉吟了片刻。
“既然如此,就依刚才的军令执行吧!”袁崇焕一挥手。
“是!”众将齐声应命。
“等等!”帐帘一挑,祖绎儿一身重孝提着雁翎刀进了大帐,带进一阵肃杀的寒风。
“三妹!”祖泽润见妹妹醒来,心下松了口气。
“督师!入京勤王怎可少了我?”绎儿一撩锁子甲外的孝衣长襟,倒身下拜,“请督师赐令!”
“三妹!”泽润忙扯她的衣袖,“你别冲动!”
绎儿骤然甩开他的手,以坚毅的眸子正视着一脸震惊的孙承宗和袁崇焕,再次以洪亮的声音一字一句:“请督师赐令!”
“绎儿!”祖大寿呵斥。
“你是何人?”孙承宗开口问道。
“末将祖绎儿,是祖大寿总兵的侄女儿。”绎儿不卑不亢。
“你可知军中法度,女子不得入营,更不得干预军国大事。”孙承宗的口气里只是责备。
“末将知道。”绎儿淡淡地说。
“那你还敢明知故犯?”孙承宗有些生气。
“倘若大人的亲人葬身辫子军铁蹄之下,大人只是一哭了之吗?”绎儿红着眼睛,抬头逼视他,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
“绎儿!”祖大寿提高了嗓门,“不得无礼!还不退下!”
“我看你戴着重孝,不知何人亡故?”孙承宗依稀猜到了什么,但不确定。
“我公爹和我夫君。”绎儿强忍着泪水看着孙承宗。
“你……你是赵总兵的什么人?”孙承宗更确信自己的判断,只是不愿相信面前的这个女子面对如此噩耗,居然如此的坚强。
“先夫赵祺正是赵率教总兵之子。”绎儿再也忍不住,绰然泪下。
“快起来!”孙承宗大恸,伸手扶起绎儿,心疼不已,“想不到,赵家一门,只剩你一个弱女子。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是军中之事,关乎社稷安危,你一个女子终不能破了军法。”
“先夫与小女子成婚不足三月,便战死沙场,尸首至今尚未可寻,想来怎不让人肝肠寸断。先夫临别之时,以天下大义勉励于我,不可以容忍敌人蹂躏百姓。我若不能为他报仇,完成他的愿望,怎慰其泉下英灵,又怎配为人妻子,苟活人间?夫为苌弘血,妾感共姜诗。夫妻同死义,天地一凄其!”绎儿“扑通”一声,复又跪倒在地,仰首苦苦哀求,“只求大人和督师应允,小女子万死亦难报答!”
“绎儿……”袁崇焕红了眼眶只是犹豫。
“督师,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求你们,就算是为了瑞蓂,为了瑞蓂……督师——”
“快快起来!”孙承宗被她一番真情所动,不禁也含泪在眸。
“这么说,您和督师答应了?”绎儿不禁破涕一笑,却又夹着无限伤感。
“你有真情如此,便是刀山火海,又岂能挡得住?”孙承宗回头冲袁崇焕一笑,“元素,你说呢?”
袁崇焕含泪点点头:“绎儿,起来吧!孙大人和我都答应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