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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见光明 作者:罗伯特·海恩-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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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道理,而他的却更加肆无忌惮。这齣悲喜剧是伦敦的一位疯狂的女人一手导演的。她放出了无数蜜蜂蜇在他头上和脖子上乱蜇一气,直到他拼命讨饶为止。 
  视力所剩无几时,他和其他14位新近失明的成年患者在马萨诸塞州牛顿市的一家康复中心接受了为期四个月的训练。他们的一位培训教师以前曾是雕塑家,最早学过艾尔·格列柯4的绘画,脾气粗暴而富有才气。他要求他的学生对看不见的事物进行形象思维。学生们像梅塔骑自行车一样,把注意力集中在某一物体或环境之上,调动所有感官,利用“声音的影子”辨别事物。“要记住颜色,”他说,“要积极地、有意识地回忆颜色。要做精神健美操,使脑海里重现湛蓝的天空、鲜艳的柠檬、橙子和柑桔。否则它们将永远从你的记忆里消失。”梅科伊运用了这种方法,使一切免于褪色;比尔·耶茨在新英格兰的农场上利用这种手段和消失的色彩抗争;我也采用了这种方法并且取得了成功。 
  波托克的故事有很多精彩之处,而我感觉印象最深的却是涉及盲人与性的有关部分。他讲述了一个令人痛苦夜晚。他的女同学卡蒂年轻而有魅力。有一次她深夜大醉而归,情欲勃发。波托克听见她一边用导盲杆拼命抽打他的床铺,一边大叫他的名字。 
  我的第一感觉像是在森林里突然遇到了一只饿熊,惊慌失措,害怕得要死……我不是害怕和女人在一起,不是因为卡蒂缺乏魅力。实际上,她温柔、丰满、十分可人。但我感到窒息、害怕,因为她是盲人。面对这可怕是事实,我想大声尖叫。我想惩罚自己,想挖出自己的眼珠。 
  很多年来,我在读书的过程中似乎经常碰到这个问题。例如瓦格纳就曾这样描写过一个唐璜式的人物: 
  他承认,他一直想和我发生一次“真正的关系”(什么意思,姑且不说),但他不擅辞令,不知如何开口。“你……为什么……为什么看不见呢……不管怎样……你……怎么会吻一个盲人女孩呢?”他语无伦次地说。 
  “那你就见机行事好啦,我的洛金伐尔1,”这就是瓦格纳当时所能想到一切。 
  希拉·霍肯是另一位盲人女士,她将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我是盲人,因此他不可能爱我,”她说。 
  拉塞尔的态度较为实际,他懂得他在社交方面所受到的局限,例如他无法对女子的容貌做出评价。“假如自己都认为自惭形秽,那么在女人的眼中还能如何呢?” 
  这就是他们每个人在性方面的不同遭遇:受到拒绝、忧愁烦恼、困惑不解和自惭形秽。然而,我在性方面感觉如何呢?我是怎样处理遭受拒绝和性无能的问题的呢?首先我必须指出的是,在失明与性的问题上我比他们幸运得多。我第一次的性经验是在有视力时获得的。与吕塞朗的情况不同,他童年时的性意识只能靠摸索去一点点积累。我在青春发育期和结婚时尚未失明,因此失明之后,性生活对我来说已是轻车熟路,需保持现状,在感情上没有因为陌生而感到害怕。此刻我想说的是,雪莉从未像“阳光先生”的第一任妻子那样未厌恶过盲人,或者像波托克那样采取采用惩罚手段。这一点我以后还要说,因为它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表达完的。 
  在此,我又一次重申我在性生活方面是个幸运儿,但仅此而已。我能比较坦然地接受命运的安排与我的职业和年龄有关。同失明的画家与瘫痪的运动员相比,失明给盲人大学教授带来的不便远没有他们那样严重。大学教师的工作把失明的痛苦降低到最低限度。尽管我看不见,但校园对我来说不是监狱,而是天堂。同事和学生们对我十分体谅。和在副校长埃得·布鲁格领导下的残疾学生委员会里任职一样,我在州里的一些其他组织中也担任了若干职务。社会与校园不同,必须进行调整,有时并不容易做到(例如在伯克利的会议上, 
  我必须清楚地了解具体的与会者)。尽管如此,我一直从事着写作和讲学的工作。我想,失明并没有严重削弱我在历史研究方面所具有的洞察力。 
  失明后,我至少在一个方面十分习惯。我酷爱整洁,与《自由蝴蝶》中的唐十分相像。童年我最高兴的一件事就是在十二岁上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我把房间里的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我喜欢分析句子的语法结构,喜欢归纳段落大意。至今,我仍然在制订各种工作计划,以便随时检查。我用完圆珠笔后绝不会忘记套上笔帽儿。 
  有人或许认为,这一点对于任何儿童和成人来说都极难做到。《真正信徒》一书的作者埃里克·霍弗就曾说过这样的话,他是一位在沿海地区长大的哲学家。对此,我一直思考他的思想形成与其十年失明经历(他曾在五至十五岁之间失明)之间的关系。一位少年,他在书中写道,“既失去了认识世界的能力,又没有成年人特有的成熟,他渴望兴奋和欢乐,以此摆脱苦闷。”霍弗在青春发育期时恢复了视力。 
  因此,霍弗能够应付混乱,混乱创造了生活;他和亨利·亚当一样逃避秩序,秩序只能使人墨守成规。亚当在书中表达这种观点时,他既不年轻,也没有失明,而是一位脾气暴躁的新英格兰老人。他对秩序应该有所了解,在不知不觉中说出了盲人的想法。和大多数人一样,我对自己有条不紊的生活表示怀疑,感觉出其中的不平静。我在环境上的优势隐藏了其中的不利一面,掩盖了逐渐滋生的不安。秩序形成习惯,习惯束缚创造。人一旦习惯了失明,对之应付自如,他便再也不会成为自由和具有创造性的人。这就是问题的症结和令人忧虑的原因。 
  但愿我能像一位失明少年那样体验一下霍弗渴望“兴奋和欢乐”的感觉。我认识一位名叫朱迪思·萨拉戈萨的女子,她二十多岁,十岁左右失明。她说她最渴望的是自由,想上汽车就上,想游泳就去海边,随心所欲。然而,盲人的生活秩序使这一切化为乌有。 
  由此看来,年纪大或喜欢按步就班的人更容易适应盲人墨守成规的习惯。我本人没有多久便认识到,东西一旦放错了地方便找不到,所以把一切都摆放在固定的位置。我认为这种做法和我的丰富想象一样,使我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与明眼人竞争。正如胡尔所说:“熟悉的环境、规律的事物、同样的物体、同样的人、举手投足中规中矩,这些都使盲人变得和孩子一般,对喏大的世界不知所措。” 
  因此,不甘寂寞的盲人总是感觉存在危险,时常担心“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心会变成恐惧”。而我几乎感觉不到这种威胁,我非常喜欢循规蹈矩,多采的世界唤不起我任何欲望,即使是性欲。如果循规蹈矩能够征服失明,我就会按步就班地将其实现。这种做法本身就是胜利。当然,如有可能,我还是倾向于光明。正如迪伦托马斯所说:“黑暗是漫长的”。黑暗与悲伤确实存在,我永远也不会否认。我不是禁欲主义者,不是基督教科学派1的信徒。然而,失明是生活中的一种客观存在,不论其是否具有创造性,我必须生活。

第五章 摘除白内障
 
  我正坐在书桌前工作,听着我的“匈牙利人”声音低沉地从屏幕上为我朗读。突然,凯泽医院的护士打来电话通知我第二天检查眼睛并已为我做好安排。护士主动预约病人是极其罕见的,事实上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我并未多想,时间很合适,雪莉正好有时间,因此我们如约前往。我想,这不过是同往常一样进行例行检查罢了。 
  检查确实一如既往,但当基利恩医生测量眼压时(穆勒医生的老式色谱议早已成为古董,取而代之的是新式声波眼压计)却发现了不同寻常的结果。我右眼的眼压上升到32,而正常值在10…20之间。我们一直担心长期使用可的松可能导致青光眼,但事情似乎并非如此。成熟的白内障正在破裂,堵塞了眼中的所有组织,眼压升高形成二度青光眼。 
  “我们长期犹豫不决问题如今有了答案,”她毅然宣布道,“必须尽快做手术。” 
  然而,首先必须用药物降低眼压。一个星期之后,眼压从32降为18。那是担惊受怕的一个星期。自从丹佛确诊之后,多少年来我第一次陷入狂想,不能自拔。手术失败怎么办?必须摘除眼球怎么办?安装玻璃眼球会是什么情景?它疼吗?晚上睡觉前要将它取出来吗?我是不是要生活在比现在还黑暗的世界里呢? 
  手术定于1986年3月25日星期二上午。我没吃早饭,仅喝了些水。各种手续似乎没完没了,手术室安排急救措施又拖延了不少时刻。 
  大约中午时分,我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服了镇静剂后又上了不少眼药控制眼压。我的胳臂上插入静脉注射的针头后,由麻醉师和护士推入手术室。护士的名字叫玛丽,讲话时带着柔和的南方口音。麻醉师往静脉里注射了更多的镇静剂,玛丽则在我的脸上涂抹药水。一切进行得极其自然,似乎经过了无数次操练。我的心思完全放在了手术上,尽量显得轻松自如。可护士和手术室里的工作人员却在谈论其他话题。玛丽似乎是一个垒球队的什么教练,谈论的全是那方面的事。 
  心电图机安放好了之后开始工作。我的鼻孔里插入了供氧器。血压计每隔几分钟便测量一次血压,不停地在胳臂上充气放气,好似一位忠心耿耿的朋友。基利恩医生进来了,我决不会搞错她那悦耳的嗓音。我试图想象她戴着口罩、把头发放在白帽子里边的样子。她轻快地和我交谈,在我的眼睛四周进行局部麻醉。她把纱布粘在我的眼皮上将它们分开。她告诉我她安放好了显微镜并且开始工作。首先切开的是结膜和巩膜,然后打开眼囊。 
  我几乎没有感到疼痛,但非常不舒服。眼球受到触动是十分痛苦的事,即使习惯了也是如此。一想起手术刀要切入我们最敏感的器官——眼球的晶体时,我顿时丧失了全部勇气,产生了一种被阉割的感觉。然而,除了心理上的痛苦之外,实际感觉毕竟还是不同的。 
  我看到了一片纯净的蓝色田野,宽广而明亮,白色的光线象跳动的电子一样在上面闪烁。有时,它们与直光和弧光交织在一起,宛如马蒂斯1、克勒2和阿伯斯的作品转化到运动的艺术之中。它们在万花筒里围绕着那片深邃的碧蓝色不停地跳动着,越来越大。我想,服用了致幻剂之后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 
  我记得我说了一句“能看到这些光线就值得动这场手术。”仿佛从一个十分远的地方传来了基利恩医生的回答:“太好了!”我的心里感到了一股热流,她一直在聆听我的谈话,我看到的景象是一种良好的征兆。她的工作是无非对成熟的白内障进行乳化,冲洗病灶,然后用吸引器将白内障吸出。 
  我听到她对助手说:“我要切开眼囊。”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脑子里全是脑白质切除术一类的念头。我想她一定遇到了手术方案以外的难题。假如这是原计划的一部分,她会事先告诉我,或至少在手术过程中向我说明。难道要将整个眼囊像切除阑尾那样全部摘除吗?眼球会因此受到什么影响呢? 
  当瓦伊达接受类似手术时,他听说主刀医生要增加结膜切除范围后顿时慌了手脚。 
  尽管我不知道什么是结膜,但它决不是一段香肠。它是我的眼球的一部分,纯属个人所有,我必须尽量保留,决不能任凭宰割。 
  然而我的情况不同,手术方案忽视了病情的发展过程。那层软奶酪似的沉积物全部清除后,基利恩医生意外地发现,长期发炎造成眼囊外壁严重感染。在某些情况下,医生可能会对表面进行清理,但很可能造成伤害,导致无法安装后置晶体。有时,进行第二次激光手术也是一种解决方法。身为手术的主刀医师,基利恩医生当机立断:少许切开眼囊壁,让光线直接通过。 
  基利恩医生随后进行的工作也许是全部手术过程中最令人振奋的了。这种技术在十年前很少有人采用,即移植人工晶体。移植工作首先从眼内测量开始。安装的晶体属于后置类型,即安装在虹膜之后。基利恩医生用弹性组织重建一个安装空间,然后用“发送器”将晶体植入。发送器上的微型折叠装置将晶体放在合适的位置,然后弹出,其环状物将晶体固定。 
  最后一步是缝合结膜,正常的切口约为四厘米,缝合一至两针。我的结膜切口出奇的大,一共缝了十四针。基利恩医生采用的是一种可以不必拆除的尼龙缝合线,它的最大好处是,可以有选择的拆线,纠正眼球的形状,校正散光。 
  人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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