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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心敏说:“你怎么能这么讲?孩子受伤了吗?”
另一个中年老师说:“都有一点。”
姜心敏说:“我们的孩子呢?”
中年老师把适才同三毛打架的孩子找过来,那孩子又开始玩新的游戏,他似乎已经忘了打架事件。中年老师把他的手背亮开,说:“就是被那孩子咬了一下。”
那只胖乎乎的小手背上有两个浅浅的牙印。
姜心敏说:“家长把孩子交给我们,可我们却让他受了伤,我们怎么向他的家长交待?”
年轻老师说:“那孩子也受了伤,比他的还重哩。而且,的确是我们的孩子先动的手。”
姜心敏说:“那孩子本来就不是本园的,他混进来就是个错误。怎么还能让他欺负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他没来时我们的孩子不打架,他一来就打架了?像这样没有受到过良好教育的孩子来这里,必然会使我们的孩子受伤,你们几个做老师的都有责任。”
雯颖生气了,说:“姜园长,你怎么能这么讲呢?都是小孩,也都受了伤… ”
姜心敏打断雯颖的话,说:“我在批评教育我的职工,有你插话的必要吗?”
雯颖说:“你不公平,我就要说。孩子不分园里园外,都是大家的孩子,我们都要爱护他们。小孩子打架,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出口伤人呢?”
姜心敏并不看雯颖,而朝另两个老师说:“李老师,张老师,请你们让这个女人出去,不要影响我们园里的工作。”
雯颖的脸一下红了,仿佛浑身的血瞬间都冲到头上。
三毛藏在她背后,偷看着姜心敏,突然他拉着雯颖的衣服,说:“妈妈,我要回家。我不要上这个幼儿园了。这个阿姨好凶,三毛怕。”
雯颖让自己镇静下来,她用非常蔑视的语气说:“你以为你当了园长,就可以任意对想要孩子入托的家长耍威风么?你太愚蠢了。这里每一个读过幼师的老师们,都知道怎么对待一个孩子,也知道怎么对待一个母亲。她们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你是称职的,是配得上做一个园长的。而我的孩子,只要是你当园长,我根本都不会送他们来这里。因为,你根本不懂得爱孩子。”雯颖说完,拉着三毛扬长而去。
回到家中,雯颖越想越气,禁不住趴在被子上大哭一场。许素珍闻知忙跑上来,待问明情况,说:“就是那个姜大脚呀,她天生一个恶鸡婆哩。她连她家老信子,就是那个当翻译的小白脸蛋陈杞,都是想打就打呢。我家老刘说,那个陈杞脖子上的伤疤从来没断过线,大夏天也用丝中围着,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讲漂亮。娶到这种老婆,人还有什么活头?你可千万别跟她生气,生气也是白生了。”
雯颖气鼓鼓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样的人就让她去当幼儿园园长?”
许素珍压低了嗓子,说:“哎,我说了你可别乱传啊。她跟后勤处那个大个子处长是拐了弯的亲戚哩,说是什么远房的堂妹子呀什么的,反正都是他们北方人。”
雯颖说:“就算沾亲带故,那也得看她够不够格做这事呀。”
许素珍说:“哎呀呀,我怎么跟你说不清呢?比方说,等你以后当了一个大官,有个幼儿园差个园长,我求你给我当,你还不就顺手给了?”
雯颖说:“那可真不一定,我得看你行不行呀。”
许素珍急了,说:“阿弥陀佛,你还读过书,怎么是这么一副死脑筋?”
丁子恒下班回来,雯颖告诉他自己白天的遭遇。丁子恒大为生气,说:“她凭什么这样讲?得找她评理去。”
雯颖忙说:“算了算了,大不了我家三毛和嘟嘟都不上幼儿园好了。许素珍告诉我,说她隔天就把她丈夫打一顿哩,打得脖子上都看得见伤疤。”
丁子恒有些惊讶,说:“打她丈夫?陈杞?他是个很不错的俄文翻译呀。”
雯颖说:“那又怎么样?素珍说,他脖子上的伤疤从来没断过线哩。”
丁子恒方记起陈杞脖子上常常扎着的丝巾。本以为他是赶洋时髦,现在看来,丁子恒想,原来如此。再想到经常站在苏联专家旁边,儒雅而风度翩然的陈杞,丁子恒不禁失声而笑。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三毛终是没去幼儿园,但雯颖断然取消他自由下上楼的权利。三毛为此而大哭了几场,哭后并无收效,也就罢了,只好天天陪着他眼里的笨孩子嘟嘟玩耍。
不几天,便传来沈家奶奶去世的消息。乌泥湖这天下了一夜的雨,淅淅沥沥的雨点,给人平添几分凄惶。苍天仿佛也在为这可怜的一家人哭泣。
七
连续晴了几天,热风便将春天的气息一吹而去。三个小伙子来到乌泥湖宿舍,他们用一天半时间在操场的两头竖起了两个篮球架。起先人们并未在意这两个篮球架,只是小孩们有时吊在上面拿它们当单杠耍,主妇们则顺手将绳子拴在上面,晒起了被单或其它衣物。
一天黄昏,天还很明亮。热风带着夏天的气味习习吹来,拂在脸上,有一种潮湿暧昧的感觉。夕阳把橙红色霞光洒得漫天都是,凝望片刻,便会禁不住心旌摇荡。
一声长哨突然从乌泥湖上空划过,然后便隔一阵响上一下,像一只飞鸟欢悦地叫着在空中盘旋。这是乌泥湖从未有过的声音。人们惊讶后,立刻判断出哨声来自操场,于是纷纷开窗出门,循声望去。
操场上聚集了一群小伙子,他们穿着白色和红色的背心,露出一条条健壮的胳膊。其中一个把两只手掌合成喇叭,转着圈高喊着:“乌泥湖的乡亲们,水文站和物勘总队即将在这里进行篮球比赛,请各位乡亲前来助阵!”
走廊对着操场的丙字楼、丁字楼和戊字楼上,一下子就站出许多的人,一个挨一个地趴在栏杆上,而窗口对着操场的己字楼、庚字楼、辛字楼、壬字楼和癸字楼,各个窗前亦几乎被人头塞满。笑闹声立即将整个操场环绕起来。
水文站和物勘总队的职工差不多倾巢出动,在操场边上围成一圈。水文站队员穿着白色背心出场,物勘总队队员穿着红色背心出场。吹哨的裁判原本是水文室的工程师张者也,这是连物勘总队的队员们都认可了的事。可是他一出场便遭到物勘总队观众强烈的抗议,他们一个个大声叫喊着:不行!水文站属于水文室,他们自己人会包庇自己人!
张者也便笑道:“我完全同意你们意见,想让我不向着自己的人是不可能的。
你们赶紧找个合适的人吧,我爱人今天值夜班,我正要回家给孩子做饭哩。“
张者也的话令围观的人们大笑不止。这时,恰好住在壬字楼上右舍的杜心原下班回家。杜心原是总院医院的内科大夫,几乎被所有人认识。便有人叫道:“杜大夫!请杜大夫当裁判!”
张者也赶紧伸手拉住杜大夫,将手上的哨子塞给他,且说:“群众意见不能不听,请你代劳吧。”
杜大夫莫名其妙地四下望望,见场上人们都注视着他,并且发出阵阵笑声,于是恍然,说:“我这是受命于危难之时吗?”
物勘总队的人便高叫着:“是——的——”
杜大夫高兴了,他对一个小孩叫道:“王可可,帮我把包拿回家。”然后接过哨子,将衬衣袖一挽,往操场中间走去,且说:“好,算你们慧眼识英雄,我今天一定给你们吹好这场球。我在医学院时就是篮球队的。”物勘总队的观众便又发出欢呼。
随着杜大夫的哨子一响,乌泥湖有史以来第一场篮球赛开始了。
场上队员们虽很年轻,但动作却颇笨拙。或是双方球技都尚生疏,或是彼此互不适应,或是其中有人本来就是“拉郎配”,所以操场上一会儿有人跌跤,一会儿有人抱着球四下乱窜,一会儿有人跑掉了鞋子。急得豪情满怀来当裁判的杜大夫追着队员不停地喊叫,哨子便有时一吹几分钟不停,整个操场像在演喜剧,场内场外笑声不断。
丁子恒刚从洞庭湖土壤调查回来,手边诸多资料亟待整理,故而回家颇晚。他上楼后,见操场有人打球,惊异了一下,然后立即站进走廊的观众队伍里。此时的球赛已近尾声,裁判杜大夫坐在场边一张椅子上,呼呼地喘气,场上更是乱作一团。
丁子恒有些诧异,说:“怎么这样打球?裁判呢?”
大毛说:“喏,坐在场外喘气的那个,就是壬字楼上的杜大夫,他累得跑不动了。”
二毛说:“刚才还要好玩哩。水文站那个高个子叔叔跑几步鞋就掉,真是把我的肚子都笑疼了。”
正说时,物勘总队一个队员跑动抢球时被水文站队员抱住了腿。没曾想他的裤带不结实,这突然一抱,竟把他的长裤拉了下来,他猛然摔倒在地不说,且将一条大花的裤衩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裤衩为天蓝底色夹着大红花朵,分外醒目。没等物勘总队队员弄清怎么回事,场上场下均已笑成一团。那队员慌忙把裤子提起,爬起来,但已无法寻得裤带,便顾不得责骂水文站队员,提着裤子就往场外跑。他的仓惶统一了适才杂乱的笑声,仿佛把笑汇集成了一股,冲天而起,持续数分钟不停。
连平常颇为严肃的丁子恒亦笑得岔了气,呛咳不止。
杜大夫在跟着大家一起捧腹大笑时,竟然忘记了比赛时间。他旁边一个妖妖娆娆的女人提醒说:“看看时间到了没有?”杜大夫这时方看看手表,然后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哨音。
比赛结果是水文站以八分的优势成为乌泥湖首场球赛的胜利者。水文站队员们欢呼起来,并煞有介事地向周围观众鞠躬致谢。而物勘总队的队员们则颇为沮丧,一个队员愤愤道:“这不公平!把我们队员的裤子都拉掉了,这还不算犯规?”
听他这么一说,尚未离场的观众们又笑起来。杜大夫边笑边对物勘总队表示歉意,且说:“这次只能算做试赛,相互摸底。我也没吹好,最好在星期六重新赛一次。行不行?”
水文站和物勘总队两方当场做出决定,这次只是友谊赛,星期六再来一场正式的。围观的小孩子们便立即四散开来,四处传播消息:“今天只算友谊赛,星期六打正式的!”
杜大夫朝人们扬扬手,转身上了壬字楼。一会儿,操场上的观众亦散了。
雯颖一直在厨房里做菜,她的厨房窗口正对操场,所以她在做菜的同时,也不时地看看球赛的场面。以居高临下的角度和女人特有的敏感,她注意到一个引人注目且十分妖娆的女人总是追随在杜大夫左右,不时地笑着同杜大夫说点什么,甚至飞舞媚眼。雯颖想,这是杜大夫的太太吗?
丁子恒走进厨房询问何时开饭。雯颖笑笑,说:“回来就找吃,跟大毛二毛差不多哩。”说完,抬头又见操场上妖娆女人朝杜大夫递了条毛巾,便一扬下巴,问:“那个女的是谁呀?”
丁子恒说:“咦,这不是我们甲灶食堂的管理员吗?听说叫秦小玫,她在这里干什么?”
雯颖笑着说道:“我见她在跟杜大夫眉来眼去哩。”
丁子恒说:“你可千万不要乱说人家呀。她是外业队姬宗伟的太太。”
雯颖说:“我才懒得说这些哩。她也住在乌泥湖吗?”
丁子恒说:“就住庚字楼上右舍。喏,你厨房斜对过那间。”
雯颖抬头望去,见庚字楼上右舍窗子两边垂着白底粉花的窗帘,在风吹动下,时而飘起一角。她想,这秦小玫倒蛮会打扮生活的。
八
星期天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家属委员会的明主任便手拿喇叭在乌泥湖屋前屋后高声喊叫,让大家出来赶麻雀。说是全市消灭四害统一行动。明主任叫明如玉,从上游局搬来汉口,一口重庆话说得清清脆脆。明主任的丈夫叫王达,在总院所办的《长江流域报》当编辑,文章写得如花似朵的好看。王达在重庆报馆当记者时认识的明如玉。王达常跟人说他家明如玉在重庆跟张瑞芳和白杨同台演过戏,为此明主任走到哪里,总有人打听有关张瑞芳以及白杨的事,明主任便用她那口清脆的重庆话为大家讲张瑞芳白杨以及另一些明星的故事。明主任还有一件最令大家羡慕的事,便是她还跟郭沫若握过手。明主任说这事时总是笑说她家王达恨不能把她那只手割下来换到他身上去。
太阳明亮刺眼地挂在天空时,乌泥湖各条路口上都站上了人。就连习惯星期天睡懒觉的丁子恒也急急忙忙起床,草草吃几口泡饭,便拿了脸盆随雯颖下楼去。三毛亦手举嘟嘟唱歌跳舞的小铃鼓,屁颠屁颠跟在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