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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绽放的年代-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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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下和柳树堤旁,都留下过他们相亲相爱的身影。他们站在铁路桥下拥吻在一起的时候,显得一点也不专心,因为桥上每隔几分钟,便会有一列呼啸的列车隆隆驶过,震得整个地面也一摇一颤的。这时的俩人是没法说悄悄话的,要说也得扯开嗓子大喊,对方才能听到。显然,铁路桥下不是谈恋爱的好去处。后来,他们就来到了柳堤旁,这里环境优美,一条大河缓缓流淌,大堤上长满了柳树。太阳西下的时候,景色是无比美妙的。 
    此时的柳堤,一点也不宁静了。他们刚站在一棵树下,准备长抱拥吻,这时就来了两个人,一人手里提着糨糊桶,另一个腋下夹着大字报,来人不由分说地把他俩拨拉开,在那棵柳树上刷糨糊贴大字报,一边忙活还一边说:这小破孩不务正事,净扯犊子。 
    显然,望岛和柳南受到了污辱,那一刻,望岛攥紧了拳头,像一只好斗的小公鸡似的,随时准备扑上去,柳南按了他一把说:得了,咱们回家。 
    望岛想扑上去,终是有些胆怯,还是在柳南的拉扯下,回家了。 
    家里是安静的,父母都上班了,柳东还没放学,柳东现在已经是初中生了,初中生革命积极性不如高中生高,于是柳东只知道上学,还不知道革命恋爱什么的。 
    这回,他们终于找到了恋爱的地方,就在柳南的房间里,他们只会拥抱接吻,双手在对方的身体上朦胧的探寻着。他们还不知道爱情的出口,只是朦胧着,朝那个方向努力着。 
    过了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爱情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柳南突然抬头看了眼时间,哎呀一声说:我妈快回来了。 
    望岛犹如听到了一声命令,他马上放开柳南,逃命似的冲了出去。 
    就这样,有了初一,便有了十五,他们频繁地在柳南的房间里约会。百密终有一疏,一天,他们又如法炮制的时候,柳秋莎回来了。她昨天带回家的文件,早晨上班时忘拿了,下午还要组织全院的人学习,她只好回家一趟了。结果就发现了这惊人的一幕。 
    俩人听到了开门的动静就快速地分开了。柳南急中生智把望岛推到了自己的床下,床下的空间很小,还放着一些鞋盒子什么的。柳秋莎听到了动静,便推开了女儿的房门,柳南想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结果没有做出来,母亲就轻而易举地发现了从床下伸出来的一双腿。 
    柳秋莎什么都明白了,她过去,一下子就把望岛给拽出来了。那一刻,柳秋莎的脸都气青了。 
    她叉着腰,在屋里转了两个来回,不停地说:好哇,你们竟干出这种事了! 
    结果事态就严重了。回到医院的柳秋莎把这一消息先通报给了护士长章梅。经过柳秋莎夸大其词的宣扬,章梅也觉得了不得了。邱云飞也接到了柳秋莎的电话,下班的时候,也急三火四地赶回来了。他们要三堂会审,把柳南痛痛快快地拿下。 
    邱云飞这次的态度和柳秋莎空前的一致。老大柳北没有考上大学,当兵去了,这是一份梗在他心里的遗憾。后来,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柳南身上,希望她能够继承姐姐的精神,向大学里冲刺。结果却不怎么美妙,学生罢课,闹上了革命。后来又听说,高考取消了,要培养能文能武、又红又专的新一代人才。邱云飞心灰意冷,着急上火。他所在的军事学院比地方大学强一些,但也强不到哪里去,学生不上课了,整日里学习文件,然后贴大字报。这阵子,已经有好多学生给自己贴大字报了,说他是“白专”道路上的标兵。他气得要死要活。在这种时候,出了这样的事,他的心都快凉透了。 
    柳秋莎是这样想的,柳南是个女孩子,成不了什么大事,就如同自己一样,到现在也只能当个副院长。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女人想在社会上做一个有用的人,就要比男人付出百倍的努力才可以。现在柳南不努力,干一些不着调的事,年纪轻轻的就知道谈情说爱,那还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柳秋莎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把柳南关在了房间里。 
    她说:你们都干啥了,还想不想好了? 
    事已至此,柳南已经没有退路了,经过起初的慌乱之后,她很快冷静下来,摆出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样子说:我爱望岛,咋的了? 
    这一句话,噎得柳秋莎说不上话来。 
    邱云飞就说:柳南呀,你辜负了爸爸的心呢。 
    柳南又说:现在是新社会了,我们要革命,做一代新人。 
    柳秋莎上去就给了女儿一个耳光,吼道:放屁,你妈革命时你还不知在哪儿转筋呢,跟你妈谈革命,呸,你不害臊。 
    柳南是铁了心了,她梗着脖子,做出一副宁折不弯的女英雄的样子,她捂着被打疼的脸说:革命者是打不败的,你们尽管打吧。 
    柳秋莎和邱云飞还能说些什么呢?于是紧急商量,商量的结果是,不能让柳南再到外面疯去了,疯下去的结果谁也想不到她会干出一些什么事。紧急商议后得出个结论,白天要把柳南反锁在家里,不让她跨出这个家门一步,直到她认识了错误表示改正为止。果然,第二天一早,柳秋莎出门的时候,在门外用了一把特大号的锁,任由柳南砸门、哭叫。 
    望岛的结果同样也没好到哪里去。当天晚上,他被胡参谋长又吊到了门框上,胡一百气得牛一样的喘。他挥着手里的马鞭子说:小兔崽子,你想咋的,不学好哇?你老子三十多岁才结婚,想恋爱,你得有本钱。你说,你有啥本钱? 
    胡一百并不是北方人,可他来北方时间长了,一生气,说起话来,完全变成了北方话。他觉得东北话有劲,形象生动。于是,他在工作和生活中,便大量地使用北方语系。 
    望岛也是打死也不说的样子,经过一番折腾,他没吐一个字。那时,他胸中爱情之火正熊熊燃烧着,他被爱情鼓噪得浑身发抖。 
    胡一百和章梅商量的结果和柳秋莎、邱云飞商量的结果如出一辙,那就是把这小兔崽子锁在家里,看他能咋的。 
    上班的时候,父母走了。锁住了房子并不能锁住他们的心,他们用电话沟通。当得知他们都落到了如此境地时,很快望岛就想出了一个主意,他望着窗子说:别怕,我去救你。他放下电话,便打开了窗子。他家住在二楼,望岛很轻松地便跳了下去。 
    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了柳南的窗外。柳秋莎家住在一楼。工夫不大,他们齐心协力地打开窗子,双双来到了外面。他们知道,家是不能呆了,他们要远走高飞,到北京见毛主席去。他们当天便踏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到了北京正赶上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日子,人很多,多得他们都无法想象。他们挤在人群中,冲着前方热烈地喊: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 
    不知毛主席什么时候出来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反正他们没有看见毛主席,但却说不出的兴奋。他们在北京游荡了一阵子,从这个接待站到那个接待站,把北京的接待站转了个遍,接待站的人都不愿意接待他们了。最后,他们只能回来了。 
    在他们去北京的日子里,家里都闹翻天了。两个家庭的四个大人聚在了一起,开了一个会。胡一百情绪很激动,他背着手说:这小兔崽子是不能要了,都让这个社会教坏了。 
    胡一百说完这句话,知道自己说漏嘴了,马上又改口道:如果实在不行,就把他们送到部队,让部队这所大学校去教育他们。 
    柳秋莎望一眼邱云飞,邱云飞也望一眼柳秋莎,在眼前这种形势下,看样子只能走这条路了。 
    胡一百说:你们要是同意,这事我就这么办了。 
    柳秋莎点点头。 
    当两个“闯将”刚一回来,便接到了入伍通知书,当下有接兵的人把他们给接走了。当然,他们不是一个部队的,望岛去了内蒙古守备区,柳南去了吉林省军区。他们俩还没有时间研究对策,便被接兵的带走了。他们最后是怎么联系上了,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这都是后话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望朝也当兵去了。这次没让胡一百操心。由于运动中不少高干被整被关押,家里像望朝这样大小的孩子受到牵连,或聚在一起生些事端,或浪迹社会无人照看。军区的老同志们看在眼里,急在心内。于是就想出了让大院子弟集体入伍到部队的保护办法,望朝就这样去了济南军区。望朝在家虽然淘气,但他比哥哥有头脑,参军后努力上进,从没让父母操过心。在部队从战士做起,一直干到师长的位置,让胡一百多年后甚感欣慰。 
    二十七 
    当柳秋莎和章梅在医院见面的时候,俩人都显得无比宽心,笼在她们心头的烦心事终于被解决了。俩人心情不好时,便想到了从前,俩人在留守处时,感情如同姐妹,那时曾信誓旦旦地指着对方的肚子说:要是生了男孩,他们就是兄弟,要都是女孩,就是姐妹,要是一男一女,咱们就是一对亲家母了。 
    她们至今还记着这样的话,从心里来说,她们也不反对两个孩子能够相好,只是都觉得孩子还太小,担当不起这么大的事。十六七岁的孩子谈什么恋爱?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现在好了,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俩人又可以很轻松地在一起说笑了。 
    柳南走了,家里似乎一下子就空了。 
    上了初中的柳东,性格还是那个样子,不说不笑的。以前,他是母亲的尾巴,一回到家里,母亲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现在大了,他不跟着母亲了,却学会了发呆。他经常回到家后,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发呆。窗外几根晾衣绳,还有两棵树,树上落了两只鸟。就是这些东西,他会看上半天,一动不动的。 
    柳秋莎很满意儿子现在这种样子,她经常抿着嘴不无骄傲地冲邱云飞说:你看我儿子,多懂事。长大了,一定不会让我操心。她说到儿子时,总是说“我儿子”,在心里,她已经把柳东据为己有了。 
    邱云飞这些日子心情很不好,军事学院停课了,关于他的大字报是贴得最多的。他那时已经是教研室主任了,他教的不是军事,而是文化课。现在都开始“文化革命”了,他们的文化教研室自然是多余的了。没有课上的邱云飞,只能天天躲在办公室里,对照着写检查。检查写了一份又写了一份,交给学院党委,党委对他的检查似乎总不那么满意,一次次打回来,也不说什么。打回来又不说什么,那就是不满意,于是他又要挖空心思写检查。 
    邱云飞低落的情绪以及他目前的处境,柳秋莎是知道的。现在家里一下子冷清了,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于是柳秋莎就冲邱云飞说:要不让三叔和三婶他们过来住上一阵子吧? 
    邱云飞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晚上的时候,由柳秋莎口述,邱云飞执笔给三叔和三婶写了封邀请信。在这之前,三叔和三婶是来过家里的。那是六○年,大家都知道,那是三年自然灾害的年月,全国人民都很苦。有一天,柳秋莎接到了三叔托人写来的一封信,信上写道:芍药,咱们靠山屯遭了大灾了,树皮都吃光了,就差出去要饭了。我和你三婶腿都肿了。三叔和三婶想你和孩子,有空你回来一趟,带着孩子让我们看上最后一眼吧,晚了怕是看不上了…… 
    柳秋莎读完信,眼泪就流了下来。父母死得早,在她的心里,早就把三叔和三婶当成自己的爹娘了。老家遭灾了,不,应该说是全国遭灾了,三叔、三婶不了解全国的局势,只在信里说靠山屯遭灾了。她受不了,当下她就决定,把三叔和三婶接过来。 
    晚上她回来的时候,把信拿出来给邱云飞看,邱云飞看过信,眼圈红了。他在靠山屯见过两次三叔和三婶,那是两个厚道的农民,没啥说的,那还有啥说的。当下,他同意了柳秋莎的决定。鉴于三叔在信上说的,腿都肿了,行动肯定是不方便了,柳秋莎便让医院派了一辆吉普车,连夜兼程,赶到了靠山屯。果然,三叔、三婶都下不来炕了,他们见到柳秋莎就哭了,他们紧紧拉着她的手哭道:芍药,你可回来了,再晚上两天,真的见不到你了! 
    柳秋莎抽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花说:三叔、三婶,咱们走。 
    她把三叔和三婶抱到了车上。回城后,她把三叔和三婶先是送进了医院检查治疗。他们的身体太虚弱了,等腿上的肿消了,能走路了,她才把他们接回了家。 
    那时,他们一家吃的都是定量,三个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能吃得很。但不管怎么说,部队的日子也比地方好过。 
    每次吃饭的时候,柳秋莎和邱云飞都不吃,装着忙自己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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