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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梅这时无话可说,便打来洗脚水为他洗脚,最后还要扶着他上床。不一会儿,老胡就鼾声雷动了,章梅睡不着,望着顶棚发呆。
五十一
自从柳北一家回来后,柳秋莎的日子就有了念想。虽然他们搬出去了,周末这一天他们全家还是要回来的。柳秋莎盼着这样的日子,从周一盼到周末。
周末的时候,柳北带着刘中原和刘小疆就来了,这是柳秋莎最高兴的日子。在这之前,柳秋莎把吃的喝的早就备下了,柳北和刘中原把这些荤荤素素的菜做熟就可以了,她可以腾出时间和外孙刘小疆疯玩一阵子。
周末的时候,柳东回来了,有时他自己回来,有时带着女朋友杜梅。两个人都很与众不同,他们的胸前别着大学校徽,白底红字,耀眼得很。那时的大学生很吃香,在社会上属于凤毛麟角。俩人就很安静地坐在那里,样子像客人。
一家人坐在桌前的时候,两个大学生坐在一角,显得很是规矩。这时的邱云飞显得前所未有的高兴,不停地为柳东和杜梅夹菜。俩人就含蓄地谦让,很有知识很有礼节的样子。柳北和刘中原都是军人出身,吃起饭来,速度很快,有些狼吞虎咽的意思。
邱云飞望着柳东的样子就一脸的慈祥了,当然还有许多关爱的成分,然后就说:小东哇,你是咱家第一个大学生,看来以后只有你接爸爸的班了。
邱云飞这么一说,便拿目光去望柳北,当年柳北也是全力以赴地考过大学,只不过是没有考上。柳北就有些惭愧的样子,头就低了些。
柳秋莎不爱听了,就说:柳东该当兵的,不当兵的男人,一辈子都缺滋少味的。
这回轮到柳东和杜梅讪讪的了。
俩人在这之前还想很文化地吃饭,很文化地陪家人,这下子,他们三两口便把饭吃完了。吃完饭后,俩人就回到小屋里去了。
吃完饭之后,刘中原就拿目光寻找柳北,意思是该走了。
柳秋莎正和刘小疆玩得热火朝天,一时半会儿的还是没有让他们走的意思。俩人拿着玩具枪,不停地射击,一会儿你趴下了,一会儿我又倒下了。
刘小疆就问:姥姥,你打过仗吗?
柳秋莎就说:姥姥当然打过仗,姥姥十三岁就开始打仗了。
刘小疆眨着眼睛仍然穷追不舍的样子:那你为啥没当官,我爷爷也打过仗,他就当军长了。
刘小疆这么一说,就捅到了柳秋莎的软处,她怔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刘小疆又说:姥姥你是逃兵吧?
柳秋莎就泄了气地说:姥姥是个女人,姥姥要不是女人,都能当司令。
柳秋莎从那时开始,情绪就很不好了。这时,柳北及时地提出要走,柳秋莎也不留了,挥着手把一家三口人送走了。
刘小疆一走,柳秋莎心里就空了。坐在电视机前,呆呆地看电视,电视里演的是什么内容,都没有往脑子里去。
过了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柳东的房间里有了晌动,是柳东送杜梅出来了。俩人的脸孔都红扑扑的,那是爱情滋润的结果。
杜梅走到柳秋莎身边打个招呼道:阿姨,我走了。
柳秋莎仍然恍怔着,她口是心非地问:不多玩一会儿了?
杜梅就答:回家还要看书,期中快考试了。
柳东就把杜梅送走了,俩人在门外免不了又要磨叽半晌。柳东后来就醉酒似的回来了,他想绕开母亲,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柳秋莎就把柳东叫住了,柳东站在母亲面前,很茫然地望着母亲。柳秋莎就说:站着干啥,坐下呀!
柳东就坐下了。
柳秋莎就说:柳东你是个男人,你现在是个大男人了。
柳东就翻着眼睛说:咋的了?
柳秋莎就说:是男人就该干一些男人的事,别整天偷鸡摸狗的。
柳东就变了脸色:我咋偷鸡摸狗了?
柳秋莎莫名的就有了火气:男人都是干大事的,别只知道和女人在一起,老婆就是老婆,娶到家里就算完事了,别费那么多心思。
柳东真的不明白母亲要说什么了,他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柳秋莎又说:你是咱们家唯一的男孩,你该做大事……
没等柳秋莎说完,柳东就起身走了。
柳东是母亲从小到大最疼爱的一个孩子,因为他是男孩。柳东渐渐长大了,母亲开始对他越来越失望。柳东多愁善感,没事就捧着一本书,经常弄得眼泪汪汪的,这一切,都不是母亲所希望的。母亲希望的男人是,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男儿有泪不轻弹,拿得起放得下,干大事,干狠事。显然柳东的表现与母亲内心的希望相去甚远。唯一值得骄傲的事就是考上大学,而考不考大学对柳秋莎来说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按照她的想法和逻辑:考上大学也是不能成就大事的。邱云飞也是大学毕业参加革命的,可他这一辈子成就什么了?什么也没有!在柳秋莎眼里,邱云飞这一生是失败的人生。
老年的柳秋莎不仅对自己不满意,她对身边的亲人也没有一个满意的。她只有把自己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柳南身上。直到现在,柳南和望岛仍战斗在部队,只要在部队干下去,她就有一份期待和希望。
当年,柳北义无反顾地去了新疆,这一走永不回头的样子,她原以为柳北能有个出息,后来,还是一家老小都从部队里滚回来了,她心里种下的那颗希望的种子,也随之夭折了。
终于,邱云飞被宣布退休了。宣布退休那一天,邱云飞平静得很,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怀里多了个纸箱子,他把纸箱放到书房里,该干啥就干啥。
柳秋莎一点儿也没有看到邱云飞的变化。直到第二天,吃完早饭,邱云飞仍然没有走的意思,他背着手,慢条斯理地在客厅里踱步,不忙不慌的样子。
柳秋莎就一眼又一眼地向窗外眺望,因为每天这时,来接邱云飞的小车已经准时开到楼下了,今天那辆车却没有出现。柳秋莎的心比邱云飞还急,于是,她就一次次向外张望。终于,她忍不住了,冲踱步的邱云飞说:接你的车是不是坏在半道上了?
邱云飞就平淡地说:我退休了,再也不用上班了。
柳秋莎就瞪大了眼睛,直到这时,柳秋莎才发现,以前钉在邱云飞衣服上的领章统统不见了,她“咦”了一声,又“咦”了一声,突然她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流出来了。半晌,她说:邱云飞,咋样,你也有今天呢!
邱云飞就说:咋的了?
柳秋莎就说:我还以为你们知识分子永不退休呢。
邱云飞就说:任何人都有退休那一天。
柳秋莎就说:好哇,好哇,你终于蹦跶到头了。
邱云飞就文质彬彬地说:退休并不退志,这是我新的起点。
柳秋莎又笑了笑说:邱云飞,别光说得好听,啥起点?告诉你,你我一样,咱们这都是人生的终点。
邱云飞笑了笑,转身进了书房,接下来,邱云飞在书房里忙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从那以后,邱云飞每天都如同上下班一样有规律地进出书房。刚开始,柳秋莎以为邱云飞有规律地进出书房是做给自己看的。她刚退休时,也抓耳挠腮了好一阵子,如果没有两年无所事事的顾问生活,她不定会怎么难过呢。后来,她发现,邱云飞真的不是故意做出来的。
有一天,她进了邱云飞的书房。邱云飞正伏在案头写着什么东西。她又看到了在靠山屯经常看到的那种黄色的草纸,此时那堆纸规规矩矩地堆放在写字台上。
柳秋莎看了半晌也没看出名堂,她背着手像视察工作的领导似的说:副院长同志,忙呢?
邱云飞就说:退休好哇,我又可以写小说了。
写小说?这句话雷似的在柳秋莎心里滚过。她没想到,邱云飞退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写小说。当年在靠山屯他就写过小说,那时认为他是消磨时间,也就没往心里去。没想到邱云飞退休后又开始写小说了,柳秋莎当时就想:邱云飞这是在找借口,他是借坡下驴呢,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写不下去,然后跟她一样,同样无所事事。于是她就背着手,笑吟吟地说:写吧,写吧,看你能写到啥时候。说完,她就从邱云飞的书房里走出来了。
五十二
柳秋莎再次出现在院子里时,看见了胡一百,胡一百就大着嗓门问:小邱退了吧?!
柳秋莎就答:退了,退了。
胡一百又说:那他还不出来,在家里干啥呢?
柳秋莎就实话实说:写小说呢。
胡一百鼻子就哼一哼道:这就是知识分子,退休了,还在家知识呢。
说完就哈哈大笑。
胡一百笑完转身就走了,他是找一帮同样退休的人打门球去了,门球打了一气,众人就吵吵嚷嚷地聚在凉亭下棋,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胡一百和政治部的王主任下棋,众人就围在一旁乱七八糟地支招儿,胡一百听这人不是,听那人也不是,最后就吼一声:别吵吵了,到底听谁的?打仗还有个主事的呢,是你们下还是我下?
他这样一喊,众人就都不吭气了,闷了声音,看老胡和老王单挑独斗。斗来斗去的,老胡就被将死了,胡一百的汗就下来了。有人就说:老胡,我来吧。
老胡不干,眼睛都瞪圆了,撸胳膊挽袖子地说:我就不信,司令部的下不过政治部的,再来,再来——
于是,他就又下。最后的结果是,老胡又一次败下阵来。
柳秋莎在一旁看了许久了,这时她一声不吭,身子往前挤了挤,不管胡一百愿不愿意,反正把他挤到一边,自己坐在了老王面前。老王就咦一声:你,小柳,你能行?
柳秋莎就说:行不行的,下着看吧。
刚开始老王还吆五喝六地说:要不让你个“车”?
柳秋莎说:用不着,别来那些虚的。
老王就真真假假地和柳秋莎走棋,等走了几着之后,老王就认真了,不仅认真了,鼻子上的汗都出来了。
结果,老王一连和柳秋莎下了三盘,三盘都输了。
老王就又“咦”了一声道:小柳,看不出,真看不出,你还真有两下子!
柳秋莎就说:有两下子,我还有三下子呢!然后又抬起头,冲众人道:谁还不服,过来。
众人一个也没有敢应战的,他们知道,他们的棋艺都比老胡和老王差,连老王都下不过,他们上了也是白上,还丢人现眼的。于是众人就打着哈哈说:不下了,不下了。
柳秋莎就站起来,拍拍屁股,丢下一句:还男人呢!
她走了,丢下一群男人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半晌才反应过来。
老王说:小柳子真没看出来,还真有两套办法。
众人也说:可不是。
柳秋莎再见到胡一百时,老胡就搓着手满脸堆笑地说:亲家,你要是男的,你指挥打仗一定比我强。
柳秋莎说:就不是男的,也不一定比你老胡差。
胡一百就尴尬地笑,然后道:可惜了,当时没把千军万马交给你。
柳秋莎说:我要是男人,还有你们的份儿?
以后再下棋时,老胡老王等人就不敢吆五喝六了。尤其是一看到柳秋莎走来,他们全都噤了声,棋子落在棋盘面上,虚弱得很。
柳秋莎在众男人面前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然后挺胸收腹地往回走,一推开家门的时候,就看到书房里奋笔疾书的邱云飞。柳秋莎便一惊一乍地走过去,冲邱云飞说:副院长同志该歇歇了,累不累呀?
邱云飞就放下笔,伸了个腰说:各人有各人的乐趣呀。
柳秋莎就说:你写那些没用的,当吃当喝呀?
邱云飞站起来,背着手,很有风度地踱步,然后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这东西不当吃不当喝?要我说搞创作,比吃喝还重要。
柳秋莎就说:既然这样,中午你就别吃饭了。
果然,柳秋莎做饭时,真的没给邱云飞做那一份,自己煮了碗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
邱云飞习惯地走进厨房,他看了看锅,又看了看碗,果然,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这回他就脸上堆着笑,从厨房里走出来,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了:真的没给我做?
柳秋莎就瞪着眼睛说:凭啥,你如今也退休了,我不伺候你了,女人咋的了,女人就该给你做饭?
邱云飞就说:那好,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做饭。
柳秋莎又说:那咱们分工,以后中午饭我做,晚饭你做。
邱云飞又说:男女平等,行。
柳秋莎站起身,把自己碗里的面条分一半给邱云飞。
从那以后,人们经常可以看见,黄昏时分,提着菜篮子的邱云飞急匆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