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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你说是吗?除了黑暗,她什么也不怕。'这时我哭了起来,他便说:'好了,嬷嬷,'他
用手拍着我。'好了,嬷嬷,别这样哭了。我很高兴你告诉了我。我知道你爱邦妮小姐,既
然你爱她,就不要紧了。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心埃'好了,他既然这样和气,我就胆大了,就
鼓起勇气说:'瑞德先生,安葬的事怎么样呢?'那时他像个野蛮人瞪大眼睛望着我说:'我
的天,我还以为要是别人都不懂,可你总会懂得吧!你以为既然我的孩子那么害怕黑暗,我
还会把她送到黑暗里去吗?现在我就听得她平常在黑暗中醒来时那种大哭的声音呢。我不会
让她受惊了。'媚兰小姐,那时我就明白他是疯了。他喝酒,他也需要睡觉和吃东西,可这
不是一切。
他真的疯了。他就那样把我推出门外,嘴里嚷着:'给我滚吧!'〃“我下楼来,一路想
着他说的不要安葬,可思嘉小姐说明天上午举行葬礼,他又说要毙了她。弄得家里所有的人
,还有左邻右舍,都在谈论这件事,这样我就想到了你。媚兰小姐。你一定得去帮我们一把
。〃“唔!嬷嬷,我不能冒冒失失闯去呀!〃“要是你都不能,还有谁能呢?〃“可是我有什
么办法,嬷嬷?〃“媚兰小姐,我也说不明白。但我认为你是能帮上忙的。
你可以跟瑞德先生谈谈,也许他会听你的话。他一直很敬重你呢,媚兰小姐。也许你不
知道,但他的确这样。我听他说过不止一次两次,说你是他所识的最伟大的女性呢。〃“可
是〃媚兰站起来,真不知怎么办好,一想到要面对瑞德心里就发怵。一想到要跟一个像
嬷嬷描述的那样悲痛得发疯的男人去理论,她浑身都凉了。一想到要进入那间照得通亮、里
面躺着一个她多么喜爱的小姑娘的房子,她的心就难过极了。
她怎么办呢?她能向瑞德说些什么才可以去缓解他的悲伤和恢复他的理智呢?她一时犹
豫不定地站在那里,忽然从关着的门里传来她的孩子的欢快笑声,她猛地像一把刀子扎进心
坎似的想起他要是死了呢?要是她的小博躺在楼上,小小的身躯凉了,僵了,他的笑声突然
停止了呢?
“啊,〃她惊恐地大叫一声,在心里把孩子紧紧抱祝她深深懂得瑞德的感情了。如果小
博死了,她怎能把他抛开,让他孤零零的沦落在黑暗中,任凭风吹雨打啊!
“啊,可怜的,可怜的巴特勒船长啊!〃她喊道。〃我现在就去看他,马上就去。“她急
忙回到饭厅,对艾希礼轻轻说了几句,然后紧紧搂了孩子一下,激动地吻了吻他的金色鬈发
,这倒把孩子吓了一跳。
她帽子也没戴,餐巾还拿在手里,便走出家门,那迅疾的步子可叫嬷嬷的两条老腿难以
跟上了。一连进思嘉家里前厅,她只向聚集在图书室里的人,向惊慌的皮蒂小姐和庄严的巴
特勒老夫人,以及威尔和苏伦,匆匆地鞠躬致意,便径直上楼,让嬷嬷气喘吁叮地在背后跟
着。她在思嘉紧闭的卧室门口停留了一会,但嬷嬷轻声说:“不,小姐,不要进去。〃于是
媚兰放慢步子走过穿堂,来到瑞德的门前站住了。她犹豫不定,仿佛想逃走似的。然后,她
鼓起勇气,像个初次上阵的小兵,在门上敲了敲,并轻轻叫道:“请开门,巴特勒船长,我
是威尔克斯太太。我要看看邦妮。〃门很快开了,嬷嬷畏缩着退到穿堂的阴影中,同时看见
瑞德那衬托在明亮的烛光背景中的巨大黑影。他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嬷嬷好像还闻到他呼
吸中的威士忌酒气。他低头看了看媚兰,挽起她的胳臂把她带进屋里,然后把门关上了。
嬷嬷侧着身子偷偷挪动到门旁一把椅子跟前,将自己那胖得不成样子的身躯费劲地塞在
里面。她静静地坐着,默默地哭泣和祈祷着,不时撩起衣襟来擦眼泪。她竭力侧耳细听,但
听不清房里的话,只听到一些低低的断断续续的嗡嗡声。
过了相当长一个时候,房门嘎的一声开了,媚兰那苍白而紧张的脸探了出来。
“请给我拿壶咖啡来,快一点,还要些三明治。〃一旦形势紧迫,嬷嬷是可以像个16
岁的活泼黑人那样敏捷的,何况她很想到瑞德屋里去看看,所以行动起来就更迅速了。不过
,她的希望破灭了,因为媚兰只把门开了一道缝,将盘子接过去又关了。于是,嬷嬷又侧耳
细听了很久,但除了银餐具碰着瓷器的声音以及媚兰那模模糊糊的轻柔语调调外,仍然什么
也听不清楚。后来她听见床架嘎吱一声响,显然有个沉重的身躯倒在床上,接着是靴子掉在
地板上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媚兰才出现在门口,但是嬷嬷无论怎样努力也没能越过她看见屋里的情景
。媚兰显得很疲倦,眼睫毛上还闪着莹莹的泪花,不过脸色已平静了。
“快去告诉思嘉小姐,巴特勒船长很愿意明天上午举行邦妮的葬礼,〃她低声说。
“谢天谢地!〃嬷嬷兴奋地喊道。〃你究竟是怎么〃“别这么大声说,他快要睡着了
。还有,嬷嬷,告诉思嘉小姐,今晚我要整夜守在这里。你再给我去拿些咖啡,拿到这里来
。〃“送到这房里来?〃“是的,我答应了巴特勒船长,他要是睡觉,我就整夜坐在那孩子身
边。现在去告诉思嘉小姐吧。省得她再担心了。“嬷嬷动身向穿堂那头走去,笨重的身躯震
憾着地板,但她的心里轻松得唱起歌来了。她在思嘉门口沉思地站了一会,脑子里又是感谢
又是好奇,那一片紊乱已够她受的了。
“媚兰小姐是怎样胜过我把事情办成的呢?我看天使们都站在她那一边了。我要告诉思
嘉小姐明天办葬礼的事,可我想最好把媚兰小姐守着小小姐坐夜的事先瞒着。思嘉小姐根本
不会喜欢她这样做呢。”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这世界好像出了点毛病,有一种阴沉而可怕的不正常现象,好像一片阴暗和看不透的迷
雾,弥温于一切事物之中,也偷偷地把思嘉包围起来。这种不正常比邦妮的死还显要严重,
因为邦妮死后初期的悲痛现在已逐渐减轻,她觉得那个惨重的损失可以默默地忍受了。可是
目前这种对于未来灾难的恐惧感却持续着,仿佛有个邪恶的盖着头巾的东西恰好蹲在她的肩
上,仿佛脚下的土地她一踩上就会变成流沙似的。
她心里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恐惧。她有生以来一直牢牢地立足于常识的基础之上,曾经害
怕过的总是些看得见的东西,包括伤害、饥饿、贫困,以及丧失艾希礼的爱,等等。而如今
是在试着分析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当然不会有什么结果。她失了她最爱的孩子,但是她毕竟
忍受得住,就像忍受了旁的惨重损失那样。她还有健康的身体,还有很多如愿以偿的金钱,
而且仍然享有对艾希礼的爱,尽管近来看见他的机会愈来愈少了。甚至连媚兰那个倒霉的间
外招待会以后,他们之间形成的拘束,也不怎么使她烦恼,因为她知道那一切会过的。不,
她目前的恐惧不是属于痛苦、饥饿或丧失爱情这一类。那些恐惧从来没有像这次非同寻常的
感觉一样使她颓丧不堪这种折磨人的恐惧跟她从前在恶梦中的感觉,即她伤心地从中穿
过的一片茫茫游动的迷雾,一个在寻找避难所的迷途的孩子,是极为相似的。
她回想瑞德轻前常常能用笑声把她从恐惧中解脱出来。
她回想起他那宽阔的褐色胸膛和强壮的臂膀曾给过她多少安慰。因此她向他投以乞求的
眼光,而这是好几个星期以来她头一次真正看见了他。她发现了他身上极大地变化,不觉大
吃一惊。这个人现在不笑了,也不会来安慰她了。
邦妮死后,那段时候她对于他过于恼怒,过于沉浸以在自己的悲痛中,以致她只有在仆
人跟前才跟他客平地说说话。
她曾经忙于追忆邦妮的啪哒啦哒的脚步声和潺潺不绝的笑声,因此很少意识到他也在痛
苦地回忆,甚至比她自己她更痛苦呢。在整个这段时期,他们见面时只不过客客气扭地交谈
,就像两个陌生人在一家饭店里相遇,住在同一幢房子里,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但是从来
没有谈过心,没有交流过思想。
现在她已经感到害怕和孤单了,只要有可能,她是会打破两人之间这重障碍的,可是她
发现现在他对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仿佛不愿意同她深谈。现在她的怒气已渐渐平息,她便
想告诉他她并不把邦妮的死归罪于他了,她想伏在他怀里大声痛哭,告诉他她也曾将孩子的
马术引为骄傲,并对她的甜言蜜语过分溺爱了。现在她愿意老老实实地承认,她以前那样谴
责他,只是由于自己心里太难受,想减轻自己的痛苦就来刺伤他。然而,好像始终没有找到
适当的机会来说这些。
他那双黑眼睛茫然地望着她,不给她以开口的机会。而表示道歉的行动一旦拖下来,便
越拖越难办,最后简直不可能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瑞德是她丈夫,他俩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结合,他们同床共
枕,生了一个共同钟爱的孩子,而且很快又一起看到将这个孩子埋葬了,只有在那个孩子的
父亲的怀中,在记忆和悲哀的相互交替中,她才能找到真正安慰,尽管这悲哀起初可能伤人
,但毕竟有助于创伤的愈合啊!可是现在,从两人之间的情况来看,她还宁愿投入一个陌生
的怀抱中去呢。
他现在很少待在家里。当他们坐下一起吃晚饭时,他常常是先从外面喝醉酒回来的。他
喝酒时不再像以前那样越喝越文雅,酒兴上来了便爱刺激人,说些即逗趣又刻薄的话,那会
使她听得忘乎所以,不禁哈哈大笑。如今他忧郁地喝闷酒,等到夜色深沉便突然酩酊大醉了
。有时候,一大早她就听见他骑马跑进后院,去敲仆人住房的门,好让波克搀扶他爬上后面
的楼梯,把他弄到床上去。以前瑞德是经常不动声色地将别人灌醉,让他们昏头昏脑,然后
把他们弄上床去的呀!
他从前修饰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可现在显得邋遢起来了。连波克要他在晚餐前换件
衬衫,也得大吵半天。威士忌的作用已经在他脸上表现出来,那长长棱角分明的下颚的线条
正在渐渐消失,被一种虚胖的表像所遮盖,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底下也期了两个浮泡似的眼袋
。他那肌肉结实的高大身躯显得松驰了,腰围也开始粗笨起来。
他有时干脆不回家,或者公然捎来一句话要在外面过夜。
当然,他可能是喝醉了,在某家酒馆的楼上躺着打鼾呢,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思嘉总认
为他是在贝尔·;沃特琳那里。有一次,她在一家商店里看见了贝尔,她已经是个又粗又胖的
女人,以前那些优美的风姿大多坦然无存了。不过,尽管她涂了那么多脂粉,穿着那么俗丽
的衣裳,她还是显得胸乳丰满,几乎有母亲般的风韵,贝尔并不像别的轻浮女人那样在上等
妇女面前低眉俯首或怒目敌视,却跟思嘉相对凝望,用一种关心和近似怜悯的眼光打量她,
使得思嘉脸都红了。
可是她现在既不能骂他,不能向他发火,不能要求他忠诚或出他的丑,同时她自己也不
能因为曾经为邦妮的死谴责过他而向他道歉。现在盘踞在她心头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冷漠科
难以理解的忧郁,这种忧郁之深沉是她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她感到孤单,前所未有地孤单
。也许在此以前她从来没有真正的孤单地时刻吧。她觉得现在又孤单又害怕,而且除了媚兰
以外,没有一个人是她可以去倾诉。因为现在连她的主要支柱嬷嬷也回塔拉去了。她永远不
会回来了。
嬷嬷走时没作任何解释。她向思嘉要路费时只瞪着一双疲惫衰老的眼睛伤心地瞧着她。
思嘉流着眼泪恳求她留下来,她回答说:“我仿佛听到爱伦小姐在对我说:'嬷嬷,回来吧。
你的事已经做完了。'所以我要回去。”
瑞德听见了那次谈话,他给了嬷嬷路费,并拍了拍她的臂膀。
“你是对的,嬷嬷,爱伦小姐是对的。你在这里的事已经做完了。回去吧。你需要什么
请随时告诉我。〃看见思嘉又来愤愤不起地插嘴时,他伸申斥说:“别说了,你这笨蛋!让
她走!现在,人家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他说这话时眼睛里迸发着凶悍的光芒,吓得思
嘉畏缩着不敢作声了。
她后来怀着孤立无助的心情跑去问米德大夫,问道:“大夫,你看他是不是可能是
不是可能已发疯了?〃“不是,〃大夫说,〃不过他喝酒太多,再这样下去是会害死他自己的
。思嘉,他爱那孩子呢,我猜他喝酒就是为了要记忆她。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