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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第10期-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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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的女人。
  赵燕茜瞪了我一眼:我跟一个要死了的女人还叫什么真儿,你还算个男人吗?西方的绅士把对女人的宽容看做是一种公共道德,而中国男人就做不到。
  我说,我当然能够宽容女人,只是我不知道这次我去见她如何表现出宽容?
  
  赵燕茜想了想:买一束鲜花,说一些客套的话,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当着她的面掉几滴眼泪,最好能说出,如果你还能活上十年,我会和你复婚!
  我说,这话不能说,这是假话。
  赵燕茜笑了:如果是取悦女人,女人总能把假话当真话听。
  我故做沉思状,将我早就深思熟虑过的一个问题说出了口:我总是怀疑,她并没有得癌症,只不过是想见我,用了比较过分的谎言。
  赵燕茜深情地说,她是位优秀的女人。
  我有些尴尬,那样就很没意思。
  赵燕茜说,那样就更有意思。
  ——
  出于好奇,也出于我对赵燕茜预言的印证,我如期赶到了前妻夏虹阳所在的小城市,这是个雨天,在雨雾里我看不清这座城市的真正面貌,但我能够看出这座小城的清洁。被雨水冲洗过的许多古旧建筑,散发着清香和发霉混杂的气味,这让人觉得回忆和现实充满了生命。
  我在一家宾馆住下。第二天早晨我才小心翼翼地给她打电话。
  我正在路上,快到了。我撒谎时总是充满了快乐。
  不,你一定早到了。这是我的预感。她语言充满了坚实的东西,这很可怕。
  你先生在家?路上很滑。我语无伦次。
  我先生这半年多一直守在我身旁,这两天他为了能让我单独见你,他到他姐姐家去了。我一直和保姆在一起。
  你病得怎么样?
  她迟疑了许多时才说,我能活半年,或者一年。我自信至少能活一年,因为我现在心情很好。
  我的汽车已经驶进了市区。我兴奋地说。
  用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凭感觉,也许会找到你的住处。
  十几分钟以后,我找到了她的住处。她的住处距我住的宾馆仅一条路,或者是她住的楼和我住的宾馆可以对视。这不是偶然,是一种心灵感应,因为这天早晨,我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这种气味和十年以前夏虹阳披肩发上散发出来的气味一样。
  推开她家的门,是她来迎接我,她步履轻盈,着一身淡黄色的休闲服,气色很好,根本看不出是一位病人。我和她握手,觉得她手微温,握力也很好。
  坐下以后,我打量了一下房间,很宽敞明亮,是复层,至少有二百多平米。我坐在大客厅,在我坐着的地方可以看见敞开的四扇门,以及四个房间的概况,也能看见上楼的铺着红地毯的楼梯和镀金的楼梯扶手。
  我有些眩晕,好像是一种奇特的香味让我眩晕,夏虹阳发现了我的不适,叫小保姆,小保姆在楼上匆匆地下来。夏红阳说,把窗户打开,客人不适应法国茉莉的气味。小保姆乖巧地跳到我身后,去开窗户,这时我转身看到了一盆偌大的法国茉莉花。
  这时我忽然觉得到这里来有些后悔。因为这个环境不太像我要来的地方,我还觉得到这里来准备得不够充分,我忽略了一个礼节性的细节,应该捧一束康乃馨进来。正在我窘迫的时候,夏虹阳坐在我对面,慢慢地和我说话。
  你能来,我很高兴,我要谢谢你。
  我一下子恢复了往日的那种散漫:你这啥话,我们还客气啥,我们毕竟在一块生活几年,一日夫妻百日……我这话有点俗了。
  她笑了,很好,说得好。我觉得你变了,变得比以前更直爽,更真实。
  我笑,其实我以前也这样熊样,你心里有数。沉默了一会儿,夏虹阳站起来,走进一间房间,一会又出来,手里拿着一只透明的瓶子。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夏虹阳将瓶子举到我眼前,说,真是很有趣的事。说来也巧,去年我又被蚊子咬了,我家里有空调,但也许挡不住这小东西,这小东西怕奇香味道,我于是买一株法国茉莉,自从有了法国茉莉,它们一直伏在昏暗的地方,处在半昏迷的状态,我和小保姆小慧就将它们捉住了,你看……
  我接过瓶子,心里忽然有了一份惊喜,我看了半天,笑了,小夏,这几只蚊子咱们熟悉,这不是六年前那几只蚊子吗,当年它们逃逸了,谁知又在你这落网了。
  保姆小慧咯咯地笑,我和夏虹阳都不笑。
  我把瓶子还给夏虹阳:我冒雨到这儿来,仅仅是看这几只蚊子?
  夏虹阳说,你是来看我,来和我分享喜悦,欣赏我对蚊子最后捕杀的成果。
  我苦笑着,可怜那瓶子里的蚊子。
  我看夏虹阳的喜悦,就像看见一个女人分娩后的喜悦。
  最近还好吗,很想听听您的近况。夏虹阳的口气很像一个领导体贴关怀人民群众。
  我说,还好。还在过普通人家的日子。小茜整天地忙,哦,忘了跟你说,小茜叫赵燕茜,是我现在的妻子。是个西语翻译,主要翻译作品有《危险季节》、《沼泽地》、《怜悯:我的1993》,是个勤奋的学者。我已不在那座旧楼里住了,搬到了新楼,是我和小茜去年买的,才六十多平米,两个人够用了,简单装修,重要的是,我们业余时间很充实,我们养了许多非洲植物,小茜的父亲原来驻刚果大使馆,一生都热爱非洲,我们也跟着一起热爱了,还有几十条大西洋的热带鱼,这是小茜的爱好,她还给这些鱼起了名字,有慕朗台,有安娜、卡列尼娜。
  我越说越兴奋,夏虹阳却显得平静,等我说完,她才笑着说,你夫人很有情趣,什么时候,我能认识一下她。
  可以,如果你想看她的照片,在书店里就能找到,在每本她的翻译的著作上都有她的照片。音像作品还有她的在大学做的报告录像《我的翻译世界》。一个月以后她就要放假了,到时我和她一块来看你。
  夏虹阳叹了一口气,我离知识女性越来越远了,恐怕我见到你的夫人也不会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小保姆小慧忽然插了一句:夏老师最近就要出版一本小说。
  我怔了一下:小夏你可真有毅力。
  ……
  我在夏虹阳的家里呆了半天,中午她要留我吃饭,我急忙告辞了,因为外边的雨越来越大。主要的是,我和夏虹阳都觉得有些疲惫。我从夏虹阳的家里出来,快出楼时忽然想起来,该把那个装蚊子的瓶子要来,也不知她能不能给?我返回去,又上楼,敲开门,我对夏虹阳说,我想要那只装蚊子的瓶子。夏虹阳看了我半天,说,我不能给你。这时我才发现她好像哭过。我连连后退,对不起,对不起。
  我回到宾馆,要收拾回家。我感到此次到小城来,已经达到了目的,夏虹阳也不该有遗憾。
  我提着包要走出宾馆时,见小保姆小慧在门口等我,她手里还端着一盆花,她对我说,是夏老师送您的法国茉莉。
  我接过花,不知说什么,等我想好了说什么,乖巧的小慧已在雨中消失了。我把法国茉莉抱回了家,妻子小茜识得这种木本植物,她说,她也喜欢这种花,这种花的烈香她能够享受。
  我在想,若干年以后,法国茉莉已开花,那个叫夏虹阳的女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可她给我的法国茉莉会花香浓烈,我还会不时地眩晕……
  
  作者简介白天光,辽宁省作家协会辽宁文学院合同制作家。已发表小说三百多万字,六十多万字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中篇小说选刊》选载。三十多万字被译介到英国、法国、西班牙、俄罗斯。多次在国内获奖。
  责任编辑吴大洪
  
  
  


花篮的花儿香
■  蒋 杏
  
  一
  
  每天早上六点闹钟就响,很准时的。这是易兰给自己定的时间。早上对于易兰来说紧张得就像打仗。首先要给根儿准备早餐。根儿是易兰的独生儿子,娇贵得像一口气,任何时候都不敢马虎,何况早餐。昨天早上如果吃的米饭,今日就得改吃面条。昨日早上如果是榨菜炒肉,今天就必须是韭菜煎鸡蛋。弄好早餐再伺候根儿起床。根儿八岁,读三年级,一年四季自然还需要易兰穿衣。根儿进早餐时易兰才给自己梳洗。待根儿吃过早餐已经天光大亮了,易兰紧忙拉着根儿朝学校赶。根儿读的隆中小学,要穿过两条大街四条小巷。易兰把根儿送到学校门口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红柳公园。易兰在红柳公园门口开有一家水果店。总不能太阳爬老高了店门还关着,那像什么话?小本生意图的就是一个勤字。有时候还要进货。大桩货要到外地去拖,比如武汉什么的。少量货物就到批发市场进了。水果批发市场在城南,一来一去至少一个小时。直到水果店开张了易兰才匆匆到对面摊子上买两个馒头蘸着豆瓣酱慢慢地啃。
  闹钟一响易兰就醒了。易兰猛然坐起身子,正要下床,九斤忽然说今日不是星期天吗?易兰这才恍然大悟。今日是星期天,星期天没必要起那么早。易兰伸手关上闹铃重又躺倒下去想再眯一会儿。易兰刚躺下,一只手就偷偷摸摸钻进了她的贴身内衣里。易兰懒得理睬。他要摸就让他摸吧。易兰想。可这手并不老实,先是乳房,一捏一捏的,然后渐渐下滑,一直滑到了肚脐底下。易兰打个激凌,睁开眼睛,没好气地说,你干什么你,让人睡不睡呀?
  他要干什么易兰其实很清楚,就那么回事儿。刚结婚那阵子易兰最感兴趣的就是那回事儿。恨不得天天要,有时一夜要几次。自从有了根儿后兴趣就减弱了,加上两位老人陆续去世,忙了地里忙家里,一天到晚累得伸不直腰,脑袋一挨枕儿就辨不清东西了,哪有心思和兴趣做那回事儿。所以,进城后,易兰就对九斤定了制度,一星期一回。也就是说那事儿做一次至少要间隔一个星期。易兰的理由冠冕堂皇,易兰说老人不是讲么,酒是催命的毒药,色是刮骨的钢刀。酒色这两种东西,可有不可勤,太勤了要短命的。易兰进一步说,我是为了你好,为你的身体着想,要是年纪轻轻就把身体拖垮了,将成果。
  我苦笑着来怎么办?九斤拗不过易兰。打结婚起九斤就没有拗过易兰。九斤只好忍气吞声。但是,一个星期对于九斤来说实在太漫长了,漫长得就像一个世纪。九斤熬不住便常常对易兰进行骚扰,总想弄些意外收获。而九斤的每一次企图总要遭到易兰的拒绝。
  把手拿出来,易兰说。
  九斤不拿,嘻嘻笑。
  才几天?三天。你真是一条喂不饱的狗,易兰说。
  我是狗,好不好?我就是狗,九斤嘻嘻笑着,手更放肆了。
  有那么一刻易兰的心几乎软了。女人么,女人的心肠从本质上讲就像面条。要想变软也不难,多泡一泡就行了。更何况,更何况进城大半年了,由于活儿远比乡下轻松,身子骨里的疲乏已经消失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疲乏一旦消失做那事儿的愿望又开始强烈起来。易兰吟哦一声,感觉自己正在变成一汪水。变成一汪水的易兰渴望有一艘坚不可摧的巨轮驶进来。易兰是在最后一刻果断地将九斤的手捉出来的。因为在那一刻易兰想起了白云霄。一想起白云霄易兰就对九斤产生了一种厌恶。说一个星期一回就一个星期一回,规矩不能坏。易兰很果决。
  九斤仍然死皮赖脸,说我想么。
  想也不行,根儿就要醒了,易兰顺口编了个理由。
  才六点多钟他怎么会醒呢?再说今日星期天,瞌睡大着哩。九斤的手一点儿也不安分,又开始朝易兰内衣里钻。
  你这人怎么这样无赖呀?易兰气愤了。说不行就不行,易兰再一次捉出九斤的手,今天我还要进货,要到批发市场进苹果,还要到车站旁边进香蕉。说罢坐起来,三两把就穿好了裤子。
  
  二
  
  易兰和九斤原住白果园。四年前市里派去工作组,帮助调整农村产业结构。有个人称白科长的工作队员住在易兰家。白科长叫白云霄,三十多岁,是市政府的干部。白科长为人和蔼,跟易兰一家处得很好,尤其跟九斤,像哥们。工作队为期半年,半年后离开白果园时,白科长问九斤想不想到城里谋份活计。白科长说九斤如果想到城里谋份活计他可以想想办法。九斤一听乐了,到城里谋活计谁不想?只是事关重大九斤拿不定主意。九斤说我要问问易兰。没想到易兰一口就应了。易兰有易兰的打算。根儿一天天大了,眼看就到了上学的年纪。乡下的教学条件太差,好多年都没有出一个大学生了。若要根儿有出息,只有让他到城里去念书。也就是说为了根儿的远大前程,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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