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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黑利
本书主要人物
奥尔登·布朗 三郡医院董事长
哈里·塔马塞利 三郡医院院长
肯特·欧唐奈 三郡医院外科主任
哈维·钱德勒 内科主任
查尔斯·窦恩伯格 产科主任
约瑟夫·皮尔逊 病理科主任
希尔达·斯特朗 营养科主任
戴维·柯尔门 病理科副主任
露西·葛兰杰 矫形外科主治医生
比尔·罗弗斯 外科主治医生
吉尔·巴列特 外科主治医生
卡尔·班尼斯特 病理科化验员
约翰·亚历山大 病理科化验员
费雯·洛布顿 护校女学生
迈克·塞登斯 外科住院医生
罗杰·麦克尼尔 病理科住院医生
尤斯塔斯·斯温 伯林顿市商业资本家,三郡医院董事
丹尼丝·匡茨 尤斯塔斯·斯温之女
伊丽莎白·亚历山大 约翰·亚历山大之妻
一
盛夏的一个早晨,十点多钟,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伯林顿。三郡医院里面泛起的生活浪花,象沿海岛屿周围的潮汐,起伏翻滚着。医院外边,伯林顿的市民挥汗如雨。在有遮阳的地方,温度计上的水银柱已经上升到华氏九十度,湿度已达百分之七十八。到炼钢厂和车辆厂那边就更热了。那边没有遮阳的地方,没有温度表。如果你愿意去量量,温度肯定比这边高得多。
医院里面比外面稍微凉快一些,但是也好不了多少。在医院里的医务人员和病人,只有少数有地位的人物和那些碰巧进入有调温设备的房间的,才能避开这夏日的蒸烤。
位于医院底层的住院处是没有调温设备的。在那里办公的玛奇·雷诺小姐今朝不断从办公桌抽屉里掏出薄绉纸来揩汗,这已经是第十五次了。她还在盘算着该抽空到盥洗间再洒一次香水。这位三十八岁的小姐是住院处的负责人,因为她平常爱看妇女卫生广告,所以身上稍微脏一点就受不了。赶上热天,她总得一趟一趟地往楼道那头的盥洗间跑。但现在,在没去以前,先得通知四个病人下午来住院。
几分钟以前病房送来的出院单上共有二十六人出院,超过预计两个,再加昨夜死去的两个,共多腾出了四张病床。她要从等待住院的长长的名单中提出四个病人通知他们来住院。在伯林顿市内和郊区,将有四个病人,怀着希望或带着恐惧,接到医院的住院通知,带上几样必要的东西,把自己全部托付给这家医院。现在,玛奇·雷诺小姐拿着第十六张薄绉纸,打开档案夹,拿起桌上的电话耳机,开始拨号。
在大楼底楼另外一头,门诊候诊室已经坐满了病人。他们比住院处的热得要命的工作人员要幸运一些。因为叫号以后,他们将走进和候诊室通连的六个有空调设备的诊室当中的一个。门诊部的这六位专科医生都在城里医科大楼开业。在那里门诊收费比较昂贵,付不起或不愿花那么多钱看病的病人在这里可以享受他们的免费诊治(美国开业医生也在大医院门诊,本人不另收费。译者注)。
耳鼻喉专科医生麦克埃温大夫的凉快的门诊室里,老头鲁迪·赫曼特正在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背上歇凉。他是个零散工,只是在家里逼着他干活的时候才出去干点什么。老头近年耳朵愈来愈聋,可是他倒不怎么在乎。因为有时听不见倒有点好处,比方说工头叫他干点什么,或者要他快点干的时候,听不见倒好。不过他的大儿子叫他来看病,于是他就来了。现在大夫正在给他找出病源。
麦克尤安大夫从老头的耳朵里把窥耳器拔出来,皱了皱眉。他带点挖苦人的口气说,“你要是把耳朵里的污垢洗下去点,可能会好些。”
这样一肚子不高兴在麦克尤安是难得有的。昨天晚上他和妻子为日用花钱的事吵起来,今天一早吃早饭的时候,他的那位夫人还唠叨个没完。今天他从汽车房倒车出来的时候,心里正没好气,一下子把汽车后挡板给撞弯了。
鲁迪耳聋,没听清麦克尤安大夫说什么,抬起头问:“什么?”
“我说你要是……噢,算了,没什么。”麦克尤安正在琢磨着这老头耳聋到底是因为年岁大还是那里边的一个小瘤子的毛病。这是一个很难诊断的病例,一下子就把他的专业兴趣引起来了。原来的情绪一扫而光。
“我没听清楚,”老头又在问。
麦克尤安提高声音说:“没有什么!我没说什么!”
他倒高兴老头耳朵聋,有些后悔自己发了脾气。
在普通内科的诊室里,肥胖的内科医生托因比大夫用刚吸剩的烟屁股点燃了另一支烟,仔细观察着桌子对面那个病人。在他考虑病情的时候,觉得自己肚子有点不舒服,心想得把中国菜的食谱暂时停它一两个星期了;何况,这个星期有两次饭局,下星期二又有美食主义俱乐部的会餐,日子不算难过。
在考虑好了对病人的诊断之后,他就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对病人说:“你的体重超过了,我得给你规定一下饮食。还有,你最好把烟也戒掉。”
离开门诊室一百码左右,三郡医院病历室负责人米尔里德小姐在那人来人往的楼道紧步走着,浑身直冒汗。她一眼看见自己正在找的那个大夫就在前边,拐个弯又不见了,就顾不得辛苦,连忙紧走几步再追上去。
“皮尔逊大夫!皮尔逊大夫!”
一位上了年纪的病理医师停了脚步。他把嘴里的大雪茄挪到了唇角,不耐烦地说:“什么,干什么?”
这位米尔里德小姐是个五十二岁的老处女,身材很瘦小,穿上最高的高跟鞋才刚够五英尺。她看见皮尔逊大夫脸上不高兴的神气,心里有点发毛。
但是,这位小姐生活里没有什么别的,病历、表格、档案就是她的一切。于是,不管怎样,她还是鼓起勇气说:“这里有些病理解剖单子要您签字,皮尔逊大夫,市卫生局要副本。”
“我现在忙,改个时间。”正赶上约瑟夫·皮尔逊脾气发倔。
米尔里德小姐坚持着:“大夫,请给签上吧!要不了多大时间,我找了您三天了。”
皮尔逊勉强答应了。米尔里德小姐递过了单子和圆珠笔,皮尔逊拿过来走到一张桌子旁边,一边签字,一边嘟囔:“我也不知道签的都是些什么。
是谁的?”
“是郝登的病例,皮尔逊大夫。”
皮尔逊口气还很倔。“那么多病例,谁记得住。”
米尔里德小姐在一边耐心地解释着:“就是从工厂车间的天桥上摔死的那个工人。记得吗?厂方说他一定是犯了心脏病,不然车间的安全措施是能够防止的。”
皮尔逊哼了一声。
在他继续签下去的时候,米尔里德小姐还继续解释着。她这个人说开了头,就非得说清楚才算完。“可是病理解剖报告说这个人心脏没什么病,也没有使他摔下来的其他病理方面的原因。”
“这我都清楚。”皮尔逊打断了她的话。
“对不起,大夫。我……”
“那是个事故。厂方得发给家属抚恤金。”皮尔逊顺便提出他这个看法,然后把雪茄叼好,刷刷地又签了一个名,纸都给他划破了。米尔里德小姐发现今天这个老大夫的领带沾上的鸡蛋痕迹比哪一天都多。他那乱蓬蓬的灰白头发有多少天没梳了?约瑟夫·皮尔逊的邋遢在三郡医院是出名的,你把它当作笑话也好,你说这太不象话也好。自从十年前妻子亡故,开始过独身生活以来,他的穿着愈来愈不象样了。现在这位六十六岁的老大夫打扮得不象个大医院的主任医师,倒象哪里跑来的流浪汉。米尔里德小姐打量了一下他白罩衣里的呢背心,扣眼都磨秃了,上面还有两个洞,可能是强酸腐蚀的。
下身一条灰裤子没有裤线,脚上一双旧皮鞋,早就该上油了。
约瑟夫·皮尔逊签完了最后一张,粗鲁地把一叠单子冲米尔里德一塞,说:“这回我可以开始干点正经事了,啊?”那雪茄在嘴上一撅一撅地,烟灰一半落在自己身上,一半落在光亮的利诺林花色油毡地面上。皮尔逊是三郡医院的老大夫,他耍点态度没人敢说,要换个年青人就不行了。皮尔逊对医院走廊上贴的许多“禁止吸烟”的告示也是置之不理的。
“谢谢、谢谢,大夫。”
他僵硬地点点头,走向大厅,准备乘电梯,正赶上两部电梯都停在上边,就骂了一句,走下通往地下一层病理室的扶梯。
外科在三楼,那里的气氛就比较轻松了。整个外科手术室的气温和湿度都是经过仔细调节过的。外科大夫、实习大夫和手术室护士的绿色手术衣里边都脱得只剩下了内衣内裤,这样可以凉快些。有些大夫已经做完了清早第一个手术,踱到外科办公室喝咖啡,等着做第二个手术。三楼楼道两旁的手术室是和医院其他部分隔离的,护士们开始把仍旧处在麻醉状态的病人推到两间麻醉恢复室,在这里接受观察,等恢复到一定程度之后,再回病房。
矫形外科医生露西·葛兰杰一边喝着热咖啡,一边述说昨天买的西德小轿车“大众牌”自有它的优点。
由于这种车车身特别小,吉尔·巴列特大夫和她开玩笑说:“对不起,露西,我在停车场差点踩到你那辆车上。”
“那没什么,吉尔”,她说。“你的运动量还不够,就在你那辆底特律出产的大家伙周围转转就够了。”
谁都知道,普外科医师吉尔·巴列特大夫有一辆奶色的“卡迪莱克”
大号小轿车,天天都擦得精光瓦亮的。这也反映了车主人的率劲儿。他是三郡医院穿著最讲究的大夫之一,是主治医师里唯一留胡子的人——范戴克式③的,修剪得很整齐——一说话山羊胡子就上下飞舞,露西看着很带劲儿。
肯特·欧唐奈大夫也踱着过来了。他是外科主任,兼医务管理委员会主席。巴列特向他打了招呼:
“肯特,我正找你。下星期我给护士讲成年人扁桃体割除。你那里有没有吸入性气管炎或肺炎的彩色照片?”
欧唐奈为教学需要收集了一套彩色照片。他知道巴列特指的是人们不太熟悉的那种成年人切除扁桃体以后可能发生的后遗症。欧唐奈这些外科医生都清楚,即使非常小心,也可能会有小块东西没取干净,吸进肺里形成囊肿。
他想起有一套显示这种情况的气管和肺部片子,是尸体解剖时拍的。他对巴列特说:“可能有。我今天晚上找找。”
露西·葛兰杰说:“如果找不到气管的照片,给他一张直肠的。反正他也看不出来。”外科办公室一屋子人都笑了。
欧唐奈也笑了。他和露西是老朋友了;有时他想:如果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他俩的关系会不会进一步发展呢?他在好多方面都很欣赏露西,特别是在业务方面,她能够在一般认为是男人干的矫形外科中站住脚,这很使他佩服。但是,她又没有失去女性的基本特点。她现在穿着手术衣,和别人的样子差不多,看不出什么线条来,但他清楚:手术衣里边是一个修长而窈窕的身材,穿着不花哨,但很时髦。
一个护士敲门后悄悄走进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欧唐奈大夫,外边有几个病人家属要见您。”
“告诉他们我就来。”他走进更衣室,脱去手术衣。今天只给他安排了一个切除胆囊结石手术,现在已经很成功地做完了。和外边的病人家属谈完话以后,他打算去院部。
在外科楼上,乔治·安德鲁·邓吞躺在48号单人病房,已经没有了凉热感觉。实际上这已是他生命的最后十五秒钟了。麦克马洪大夫握着病人的手腕,脉搏快没有了。病人家属都在,室内显得很闷热。潘菲德护士把窗上的抽风电扇调到“高速”上。她想,这是一个很好的家庭,有妻子、一个成年的儿子、一个年青一点的女儿。妻子在轻声地抽泣,女儿没有出声,但眼泪流满了双颊。儿子背转身,肩头在抽动。埃莲·潘菲德心想:到我死的时候,希望也能有几个人为我流泪。还有什么比亲人的悲痛更好的吊唁呢?
麦克马洪大夫现在放下了病人的手腕,看看其余的人。不用说什么了,潘菲德护士自动记下了病人死亡时间:上午十点五十二分。
楼里的大病房和单人病房,现在正是安静的时候,清早的一遍药已经发完了,医生也查过了病房。从现在到中午是休息时间。中午才是另一个活动高潮。有的护士已经溜到餐厅去喝咖啡;留下来的在作病情记录。韦尔丁护士在一个女病人的病历上写着:“病人主述:仍有腹痛,”还没有写完,停下了笔。
这位五十六岁、头发已经灰白的老护士又一次从白大衣口袋里掏出今早已读过两遍的儿子的来信。那是和病人信件一起送到她办公桌上的。在她打开信时,一个年青的海军中尉挽着一个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