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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的肉体都化成了尘土很多很多年之后,女儿,当然,还有咱们的外孙、重外孙还会在阳光下幸福地生活着。为了这些,我愿意牺牲一切。”他擦了一下泪水,“女儿现在在一帮匪徒手中,我必须救她出来。我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但我知道林恕,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人。我告诉你,这个人就是绑架女儿的罪魁祸首。他给我寄来了一根手指,我去作了DNA分析,结果根本不是女儿的手指。我得出结论:绑架女儿的匪帮,是林恕雇佣的。庆父不死,鲁难不已!”他改用很郑重的口吻,“林恕是病灶,我要对他施行外科手术。”
会议在激烈地辩论中进行。
徐纲认为李帅作案的可能不大。原因是李帅是掌握配方的唯一一人,且其人既没有妻子,父母也已经故去。总而言之,他想要钱的话,完全可以趁某一次出席国际会议的机会,溜之大吉。所以应该把怀疑的重点集中到袁因身上。袁因已经到了五十九岁,很可能发生五十九岁现象。他见有人看高策,赶紧解释说,“我指的是在经济领域工作的人。”
高策微笑着摆摆手,示意徐纲说下去。
徐纲继续自己的推论:“袁因需要样品和配方。没有这两样东西,他出去就无法立足。而且,他有动机,唯一的女儿在美国读书。太太几年前去世,他孤身一人要在美国养老,没有钱是不行的。”
众人基本上同意徐纲的分析。最后的总结,高策让周鞍钢作。
周鞍钢的总结很简短:“破案只是一方面,关键是经济建设。这也是我党的工作中心,一切都要围绕这个中心。不能就案论案,要有全局观。”
散会后,周鞍钢留下了苏群:“昨天跟我说的时候,还是一位西方的刑侦专家如何说,今天就变成了‘我和周鞍钢同志如何说》了。”
苏群笑着说:“你天天说自己是正牌的本科生,其实很一般。连‘化》都不懂。这叫融化在血液中,落实在行动上。”
“算你化了。”
“隔着门听你说话,根本不像一个反贪局长。”苏群学周鞍钢的腔调说,“我们不要就案子论案子,我们要有全局观。这话就算不是永康书记说,最少也应该由高检来说。”周鞍钢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你上过本科,老哥我可当过兵。尉官、校官,是没有资格讨论全球战略的。最少也应该是少将一级的军官,否则你会遭到毫不留情的讥笑。”苏群拉开门。
“笑骂由你,我自为之。”周鞍纲的手机响,他看后说,“高检找我。”
苏群幸灾乐祸地说:“肯定是要狠狠地批评你。好,再见。”
袁因在一块磨刀石上,很仔细地磨一把锐利的刀。最后,他用手指试了一下刀锋,一股鲜血涌出来。
看着鲜血,袁因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高策正在练习书法。他写的大楷:老夫喜作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见周鞍钢进来,便问:“怎么样?”
周鞍钢看了看,没有发言。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敢恭维,对不对?”
周鞍钢笑了:“您最喜欢叶剑英元帅‘八十书怀》中这最后两句,我却喜欢前面两句。”
“前面两句是什么,我一下子还真的想不出来。”
周鞍钢有腔有调地念道:“导师创业垂千古,侪辈追随愧望尘。”
高策看了他一眼:“你已经学会把自己的真实思想藏起来了,也好也不好。”他把毛笔放好,“丁肇中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搞科研最重要的就是选择方向。方向对了,其余的就好办了。记者问他,如果你选错了方向该怎么办?丁笑着说,我很幸运,从来没错过。记者又问此次项目进展最重要的是什么?丁说,这是一个要装在航天器上的仪器,最重要的是不能有问题。因为出了问题就没法修。”
他很敏感,知道高策认为方向选错了。
“具体情况我掌握的没你们多,我只是提醒你们注意。”高策很少严厉地批评人。他以为做一个领导,如同做老师,好的老师,应该循循善诱,启发学生自己找到答案。
他强调袁因确实有作案的动机。
“我太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来一些不知名的鱼。她出差前,让我照看这些鱼。于是我精心照料,一点儿不敢大意。”高策看着窗外说,“有一天,我发现这些鱼精神似乎不足。为了讨太太欢心,就留意观察它们。过了一个星期,我发现它们还是没精打采的。于是我得出了结论:它们缺少阳光,万物生长靠太阳嘛。就给它们换了一个有阳光的地方。谁知道第二天,也就是我太太回来的前一天,它们都死了。好像接到了什么命令一样,一天之内统统死干净。”
“这您可要挨骂了。”
“挨骂是自然的。我要说的是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强加于物。你看着可能的事情,也许不可能。你看着不可能的事情,也许可能。”高策顿了顿,又说,“马克思》韦伯曾经说,一位政治家,必须具备三要素:激情、责任心、对形势清醒地判断。”
“你以为我缺哪样?”
“哪样也不缺。”
“倘若如此,您就不会说这话。”
高策笑着说:“如果你的问题足够多,那么答案就一定在问题里。”
袁因在东海酒店约见小牛。小牛在电信局工作,为了弄清林恕所在,他需要他提供线索。
小牛很确定地告诉袁因,林恕在宁水。
虽然他没有很多的电信知识,也能通过呼叫时间的长短知道林恕在宁水。但目前的关键是要知道具体的地点,起码要精确到一个小区。针对此问题,小牛含糊地说:“从理论上讲,是可能的。”
他烦躁地挥挥手:“不要说理论。我最讨厌理论了!”见小牛反复强调这归另外一个部门管。他就拿出一张卡,声明用上面的三千块钱,换一份林恕电话使用分布图。
小牛接过卡,在手里玩弄着。他感觉出钱的分量,答应成交,然后说要去一趟洗手间。
在他离开之时,袁因点了一瓶人头马XO。他极少喝酒,更没有喝过如此昂贵的酒。他看着杯中酒,喃喃自语道:“红得像血,红得像血啊!”然后扬脖喝干。
小牛回来坐下:“袁叔,对不起。我碰到了一个熟人。”他的父亲是袁因的好友,故有此称。
袁因已微有醉意:“算了吧。我从小看你长大。你那点儿心眼儿,还能瞒得过我?你肯定是去查询这卡上有没有钱了?”小牛当然矢口否认。他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伸手要使用分布图。
小牛说明天才能搞到。
他喝了一大口酒后,命令道:“拿出来吧!”
小牛磨磨蹭蹭地拿出一张计算机打印的纸,递给袁因:“袁叔,这可要保密啊。泄漏用户资料,是砸饭碗的买卖。”
“你是个好人,你不会说谎。”袁因口齿不清地说,“下次你再见到你袁叔时,你一定不认识了。”
他这种状态,让小牛害怕起来,央求他不要喝了。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袁因很是兴奋,思路已经不很清楚。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重新返回,把手里的若干张百元钞票天女散花一般扔到桌上,“我差点忘了结账。”
“袁叔,要不了这么多。”
“剩下的你留着花吧。你袁叔要它没用了!”袁因说罢离开。
周鞍钢目光虽然停留在计算机屏幕上,但脑子里一直在思考高策刚才那番话。他边敲击着键盘上的问号,边自言自语:“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什么意思?”门突然被打开,张琴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他诧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她生气地说:“你还有脸问?”
他这才想起来,两个人原本约好去见八一学校的夏校长的。他看看表,对余怒未消的张琴说:“今天已经不早了,要不咱们明天再去?”
她恨恨地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周鞍钢知道此刻必须服从:“那就赶紧走。”
张琴问:“就这么空着手去?”
“在路上买点儿水果就是了。”
“水果?你以为是看我爸呢?”她把一个小包递给周鞍钢,“把这个东西送给他。”
他打开一看,是一块欧米茄手表。她说这表是托她姐夫在香港春节大打折的时候买的,六千多块。比宁水要便宜一半。
“按照规定,五千块钱以上的就可以立案。”
她不满地说:“立案。立案。你就知道立案!”
“夏校长也不会要啊?我是他的好朋友介绍的。”
她反问道:“朋友介绍你去干什么?还不就是让你送点儿礼?别说中国的官,就是中国的神,也得杀三牲、上果盘。心到神知。再说,礼多人不怪。”
“礼多人不怪,是指礼节多,而不是礼物多。”
“我不用你来说文解字。孩子上了学,才是硬道理。”她收好表,“咱们也不说是买的,说是一个亲戚送的。”
“我认识一位很能干的人,他为了批一块地,买了一千块大洋送给一位当权者。他设计的说法,与你如出一辙,祖上留下来的。”他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其实他父亲是贫农,因为穷得过不下去,才参加红军的。别说大洋,就是铜板也没有几个。结果双双进了监狱。”
“现在谁不这么干?”
“做得人多,并不等于这事情正确。应该从你我做起,社会是由很多细胞组成的》》”
“你到底去不去?”
他的回答很坚决:“附带手表,我就不去。”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前年,我做乳腺切除手术,让你给医生送礼,你偏偏不去。结果,比我后来的都做了,我还没做。”
“最后还不是做了?”张琴所说,乃是事实,她整整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他忍无可忍,去找了医院的纪委才轮上做手术。
她一听气更大了:“你知道在医院里面躺着是什么滋味吗?生死未卜,一天等于十年啊!”她的眼泪流了下来,“为了你的自尊心,我怎么着都行。可儿子》》”她说不下去了。他赶紧把她扶着坐到沙发上。她眼泪汪汪地继续说:“你以为我就那么势利,那么贱?非要让儿子上八一学校?这全都是因为你的工作。你当这个破反贪局长,有意无意地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要都是些普通老百姓也罢了,还都是些有权有势的人。这些人的好日子,一下子被你给弄没了,他们能不报复你吗?”
他将手绢递给她:“我不怕。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还怕他们这群小鬼?”
“他们奈何不了你,就会对儿子下手。”她不要他的手绢,拿出纸巾擦泪,“咱们儿子就不是念书的料儿,这我早就看出来了,上哪也就这样。可上了八一学校,同学多、老师熟悉、地形也熟悉。就是有个什么事,也好躲过。”
“你越说越玄了,又不是在白区搞地下工作。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就放心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要是相信神父,就什么都有罪,生下来就有罪。你要是相信医生,就什么地方都有细菌。门把手上有,这沙发上也有。你要是相信军人,就哪也不安全,他们就是驻扎在千里无人烟的沙漠里,也要放双哨。关键看你信什么了。”
她似乎被说服:“我还是想让儿子上八一学校。”
他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上八一学校就上八一学校。我再托托人。走吧,我肚子都饿了。”
她摆脱他的拉扯:“要是看材料,你保证到明天早晨也想不起来。”
袁因走后,小牛立刻就把自己女友小姬叫来共享美食。
小牛吃着突然想起了袁因:“今天袁叔的神态好像不太对。”他接着分析,“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我听小雨讲,他也特别仔细。几十年来,一直记家庭账,精确到分。可今天却一掷千金。”小姬知道小雨是袁因的女儿,也是小牛的同学,于是推定小雨是小牛的初恋情人。他的思路没有被小姬的打岔岔开,说袁因还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至于是什么话,他因为喝多了记不住,但感觉很不祥。最后他得出结论:“袁叔怕要出事。”
小姬问袁因出事,与你有何相干?当知道不相干后,她说:“既然没关系,咱就别管闲事。要不招来了警察,把你以前的事也给抖出来了。喝酒。”
小牛想想也是。
吃完宵夜之后,周鞍钢提议以步当车,走回去。走了一会儿他突然笑起来。张琴很纳闷。他于是说:“我笑你想得出来。”
她依偎在他身上:“人家就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