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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就没有一点办法了?
水电早就断了,两家的窗玻璃也都砸光了,这里面这家的门板都被我们的人给砸烂了,可人就是死活赖着不走。
蓝升皱起了眉头:你手下这些人都吃干饭的?最后期限昨天到了,今天还有几家没搬走,你们以为搞开发是做慈善呀?!
见蓝升生气了,光头脑袋上汗珠子立刻哗哗往外冒,他说,我们把推土机都推到他们家门口了,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这家人家有一个80岁的老太太,她跑出来躺在门口的地上,赖死赖活的。她又说有高血压,这么热的天,我们怕出事。元件厂那户,据说是个老劳模……
你们怕出事?你知道我这儿耽搁一天,银行得多付多少利息吗?找几个人,把他们家连人带东西一起装车运走!什么劳模不劳模的,我蓝某又不是工会主席。三天之内,这里不许有一栋完整的房子。听明白了吗?
是,听明白了,老板!光头见蓝升发了狠话,下意识地“啪”来了一个立正。
蓝升没有正眼看他,也不再往前走了。转过身,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光头也想跟过去,但旁边的人已靠拢蓝升,有人撑开一把新的阳伞替蓝升遮挡阳光,光头只好悻悻地看着蓝升离去。
蓝升一走,光头马上掏出手机打电话,他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大声吼道:你们连人带车一起来,多几个人,对,对,推土机同时做好准备,现在就把这里全部铲平!
蓝升回到开着冷气的奔驰车旁,车内一位穿着吊带裙,打扮十分时髦的年轻女子替他推开车门。见蓝升气呼呼的样子,撒着娇问,蓝总,看你,这么热的天,叫你别下车别下车,你看你,还没走十分钟,就热出一身汗。那些人(她把嘴朝车窗外呶了一呶)搞拆迁也不止一回了,还能不放心吗?一边说,一边拿纸巾替蓝升擦额头上的汗珠。 蓝升说,不是你说要来工地上看一看现场的吗?
那女子一撇嘴说,哟,你还真听我的话呀,我跟你当秘书又不是半年一年的了,你还不了解我呀,我那是心血来潮!你看你,不来倒好,来了反而生气了,怎么回事嘛,是不是怪我没陪你下车?你知道我最怕晒的了。
秘书的嗓音又甜又嗲,把个蓝升说得心里气消了大半。他对司机说了句,开车,回去。车子发动后,他转过头来,捏着女秘书的手说,刘娟啊,好在听了你的,来这里一趟。妈的谭秃子,昨天跟我说拆迁已经搞完了,就剩下一两户扫尾了,今天我到了工地他才说,还有七八户钉子户,不肯动迁,我刚才下了死命令,让他用推土机把这里扫平!刘娟摩挲着蓝升的头发说,你看你,遇到事情总喜欢冲动不是?既然有七八户没有搬的,你让谭秃子强行弄,搞不好打起架来多不好,闹出人命就被动了。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拖下去?
看你,脑子就不会拐弯。刘娟用手指在蓝升脑门上顶了一下,说,难道不会采用调虎离山计?
蓝升一拍大腿:哎,你这个办法好。我和史公子打个电话,让他来搞定。
等蓝升和史飞打好电话后,便拨通了谭秃子的电话,没等他开口,谭秃子大着嗓门报告说,蓝总,簸箕巷这边的钉子户,已经拔掉了。
上午那一阵,眼看着开发商找来进行强制拆迁的那帮痞子样的人气势汹汹朝厂区宿舍这边走来,这里几户人家手里都捏了一把汗。他们从家里拿出扳手、榔头,其实是做做样子,意思是表达自己坚决不妥协的决心,真的那帮人要上来打架,他们还真的不知该如何应对。倒是万劳模挺沉得住气的,他说,他们不敢动手。光天化日之下的,他们要来拆房,那不是明抢吗!政府能允许他们这样做?!果然,那些家伙不知何因止住了脚步,后来又退走了。当110赶到的时候,刚才还剑拔弩张的现场,一片风平浪静,工人们一迭连声地向110民警道歉,民警说,没有打起来就好,没有打起来就好。那帮家伙,要真的动起手来可是亡命徒呀。 110警车一走,这边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区政府主管部门决定主持召开一个会,由厂里尚未搬迁的住户和开发商见面,协商有关拆迁补偿问题,时间定在下午两点,户主都必须参加,家属是厂里职工的也要参加,不是职工的可以陪同前来。当着区主管部门的面,大家把内心的想法谈清谈透,最好能与开发商达成一个较为一致的协议。 电话里说的意思居然和万水根讲的要把理讲清讲透是一模一样的,这让几户“钉子户”感到欣慰,大家说,好在坚持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要熬到头了。政府主管部门出面协调,哪怕达不到我们的要求,至少把补偿标准提高一些,总是有希望的。几户人家这么硬顶着,停水停电,还不时遭到骚扰,也怪让人担惊受怕的。电话通知里既然说了下午可以多去些人,那不管男男女女,能去的尽量都去,免得到了会场,人数过少会显得势单力薄。多几个人,在和对方交涉的时候,也免得言语支绌,毕竟大家都没有多少在会场上讲话的经验,万一到时候心情过分紧张,该提的条件忘记提,该说的话没说出来,不是白白浪费这么一个机会吗? 吃过中饭,几户人家串联好,家里除了户主外,能行动的家属都一并去开会,家中有孩子的,都集中到一户人家家里,其余把门给上好锁。有一个工人说,我们人都走了,开发商要是万一派人来强行拆迁怎么办?另一个人说,政府主管部门进行协调,开发商也要参加。在政府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怎样也不可能做出这样无聊的事情来吧!然而,话却偏偏被这个人给说中了。 当几户“钉子户”一起来到区主管部门的时候,一名干部招呼他们进了一间会议室。会议室里开了空调,气温比起外面来,凉爽宜人。成一字长条形的会议桌上整齐摆放着瓶装矿泉水。干部让他们在会议桌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说,天气真热呀,你们先喝点水,休息休息吧。万水根他们被这位干部的态度所感染,进门时忐忑不安的紧张心情放松了不少。 两点差一点,大家进的会议室。头一次来政府机关里开会,坐在柔软的真皮会议椅上,手脚都有些不知怎么放,也不敢大声讲话,生怕吵闹影响了机关里幽静的环境,只是面面相觑地看着,不时又用眼睛瞄一下墙上的挂钟。一瓶瓶的矿泉水摆在面前,却没有人伸手去动。万水根的老伴从自己携带的布挎包里摸出一个装酱菜的玻璃瓶改的茶杯,轻悄悄地放在万水根面前,茶杯里泡的是老伴自己配制的菊花茶。万水根拧开茶杯盖子,喝了两口水,再将杯盖拧好。他觉出大家的眼睛老往自己这边看,脸上便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在“呜呜”吹着冷气的空调底下等着,路上出的汗渐渐干了。万水根的老伴正好坐在当空调机风口的地方,感到身上略微有些凉,她瞅一眼万水根,似乎是征求老伴的同意,然后坐到另外一张空椅子上去了。
又瞄一眼挂钟,已经两点半过了。大家的屁股开始在椅子上磨磨叽叽,老万也觉得椅子上面发热,有些坐不住的感觉。一干人心里一着急,汗又开始往外冒了。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不少人讲话的声音,那些声音嘈嘈杂杂,听着越来越近,像是朝会议室这边过来的。果然,会议室的门被刚才那位工作人员推开了,他推开门后,侧着身子站在一边,让后面的人鱼贯而入。
走进会议室的人呼呼啦啦一大帮,总有一、二十个。他们有的拎着包,有的端着茶杯,也有的既拎着包同时还端着茶杯,进来后,有两个人径直朝长条形会议桌顶端走过去。那两人坐下后,其中一个用手特意招呼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人坐在“钉子户”们的对面,其余的人则任其坐在不靠会议桌的后排椅子上。 等大家坐定后,坐在顶端一个被称为吴科的人开口说,今天,局里委托我们主持这个会,召集开发商和拆迁户双方一起坐下来,共同商议一下拆迁补偿问题。互相先认识一下吧。他把脸朝向左边拆迁户这方,说,你们先自我介绍一下。等万水根他们介绍完了,他指着右边的人说,这位是“王者至尊”房地产开发公司总经理办的曹副主任,这位是韩工,这位是小王。吴科越庖代俎地替开发公司的人做介绍,开发公司曹副主任脸上摆出的满是矜持和傲慢,这让拆迁户们的心里很不受用。但大家都没说话,看吴科就拆迁补偿问题如何进行协调。 吴科先是正儿八经念了一通市政府和区政府有关老城区开发改造的文件,时间就到了三点多钟,然后,让协商双方分别就各自立场谈意见。他说,不要着急,你们拆迁户的户主充分发表意见,每个人都可以谈,然后开发商方面也把你们的观点拿出来,大家把意见谈透,我们开这个会的电话通知里就是这样讲的嘛。不是早就有这样的话,“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吗,啊,这个这个,谁先说?见万水根他们这边先举手,他说,好,说吧,没关系! 会议结果,既在万水根他们的预料之中,又在他们的预料之外。说在预料之中,是开发商方面竟不肯做丝毫的让步。那个什么曹副主任,年纪轻轻嘴上没毛,说起话来还很冲,口口声声我们是来帮助你们市里搞开发搞发展的,我们不来,你们还想建五星级宾馆?你们河阳的城市还想提高品位?你们老城区的居民还想搬出住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破房子?门都没有,告诉你们! 让人可气的是,那个主持会议的吴科对曹副主任这等带藐视性的语言居然毫无感觉似的,还一再强调大家要顾大局,要支持市里的建设和发展,要相互体谅。他的所谓“相互体谅”,大家听出的意思主要指的要确保工程按期开工,不要耽搁,没有半句要开发商提高补偿标准的明确态度。因此所谓协调,竟成为拆迁户和开发商双方的讨价还价和相互争执。一直争辩到下班时间,吴科这才说,今天大家都不肯让步,协商没有取得结果,我们作为政府主管部门,不能强制你们任何一方,虽然感到遗憾,但是也尽了力了。下一步的问题,我们只能请示领导,今天就到这里吧。 开会期间,不断有人出出进进,包括吴科、曹副主任腰间的手机也不时响起,中间跑出去接听电话去了。唯独拆迁户这方的人员心里虽气愤和焦急,行为却很薪鳎土鋈ト瞿虻亩己苌佟I⒒岷螅蠹倚那榫谏ィ雇飞テ赝刈撸睦锍渎钌畹氖驮购蕖?
尹凡接到市委书记高前的电话,让他去书记办公室一下。尹凡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带上房门,快步走了过去。
市委办公楼和市政府办公楼是并肩而立的,距离很近。虽说不是同一幢楼,但两幢楼之间有两个悬空的高架通道,其中一个通道全部用铝合金玻璃窗封闭起来,既遮阳又挡雨,它是专门方便市领导及其办公班子来往通行的。
两分钟后,尹凡就来到高前办公室,高前的秘书小张见他到了,赶紧从办公桌前起身,用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将他引到里间高书记的办公室里,然后轻悄悄退了出来。
别看尹凡是市委常委、市政府常务副市长,他到书记办公室来得并不多。毕竟书记作为地方一把手,工作异常地繁忙,每天光上面下发的文件、材料和下面送来的报告,花上两、三个小时都看不完,更不用说还有数不清的会议在等着。没有特别的原因,尹凡不会随随便便登领导的门——尽管他自己已经是市里的领导,他的名字和图像隔三岔五出现在河阳市的报纸和电视新闻里,但对于正职领导,他仍然向过去一样,保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姿态。 高前正握着红机子的电话听筒打电话,他看见尹凡进来,做个手势,让他坐下,然后很快用几句话收尾,搁下听筒,把目光朝向尹凡。
怎么样,尹凡同志,近来工作挺不少吧?
尹凡说,市政府那边头绪是挺多的,工作程序也复杂。不过,我们作为副职的,再忙也忙不过书记呀。市里一切工作最后都要归拢到你们(他的意思既包括书记,也包括市长)这里,你们比起我们事情更忙,压力也更大呀。
高前说,做好工作是我们当领导的职责和义务。我们挑着这么重要的担子,没理由不把工作做好,你说是吗。
书记说得对,我们副职要尽力替你们分忧,工作上当然也还有个学习、积累的过程。
高前说,主观上我们大家都有做好工作的想法,但实际上总是存在不少缺陷和盲点。他从一叠文件中抽出一份,递给尹凡,说,你看看这份《内参》,这是刚收到的,省委宋书记还在上面批了一段话呢。
尹凡接过文件来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