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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道:“天下总共近七百种刀法,其中三十三种反手刀,每一种皆是狠辣凌厉,尤其是名草堂外门中的刀门更是辈出犀利反手刀,你看可像是堂中的人做的。”
青鸟道:“不像,这一刀惨烈之极,刀创略微歪斜,出手似乎有些勉强,凶手不像是惯使反手刀,倒似在情急之下凭自己多年用刀经验划出这险之又险的搏命一刀。”
白雪又道:“不是惯使反手刀之人?那此人一定是在中了回风饮一招后立即做出的条件反应,江湖中能有这一份功力的用刀高手并不多见。”
“不错。”青鸟道:“还有一件。”
“什么?”
青鸟道:“刘月角的剑不见了?”
“剑不见了?”白雪摸出一个酒瓶,喝了一口叹道:“只怕这口剑插在那凶手的背上,他不敢拔下,一旦拔下,血流不止,他亦命不久矣。”
青鸟问道:“雪少爷,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看下去,看下去就知道了。”
“雪少爷,你想要插手?”
白雪道:“我有种预感,这一切不是巧合,倒是有人故意放在这官道上给我看的。”
“那?”
“走吧,有时候你不想惹麻烦,可麻烦来了躲也躲不掉,既然如此,我们便看下去,看上一出热闹。”
“是。”
果然车行不远,又见一具尸体,那人是个驼子,只见他双膝跪地,低头合掌,侧面看去竟带一丝微笑,身前一口短刀,青光合着明雪,霍霍逼人,如果不是他背上驼峰插着一柄利剑,至如一净心忏悔的信徒。
“雪少爷,是独行骆驼吉器。”
“是么?原来如此,他背上的驼峰倒是替他略略挡了那一剑。”
青鸟心中暗自佩服他料事如神,又道:“他是跪着死的。”
“什么?!”
青鸟只觉得一声断喝,面前狂风掠过,白雪已不知何时到了吉器尸体身旁,她心下大惊,昔日老堂主三大弟子掌管内三门,各自一剑一腿一术称雄,百药门门主白雪得授的绝技正是蝶恋花腿法,轻功盖世无双,只是白雪右手被废,十年不见人世,这些天来青鸟更见他一直病恹恹的形同酒鬼,颇有嘀咕,虽然之前白雪笑谈江湖,料事如神,可如今见了他的身法才真正打心底的佩服,方知昔日的杀人者已经返璞归真,更见可怕。
“雪少爷,这独行骆驼。。。。。。”
白雪道:“刘月角在交战时又使出那一招回风饮,只是他忘了对方是个驼子,背部大异常人,他一剑得手后手下感觉与往日不同,心中不免迟疑了一分,只这一霎那,便被吉器愤然反手一刀划破胸膛而死,高手相争,往往争得便是这一刹那。”
青鸟道:“吉器杀死了刘月角,之后背剑而逃,可惜他伤势太重,走不多远,终于力竭而亡,而他们的争端必然还在吉器的尸体上,雪少爷,我且看看。”说着便要去翻动尸体。
白雪一把拦住她,道:“不必了,你看吉器死的样子,常人无论杀人还是自杀绝不会做出这等古怪的死状,这也是为什么我要下车自己看一眼的原因。”
青鸟道:“这是为何?”
白雪叹道:“是大悲和尚。”
江湖多异人,这大悲和尚本出身福建莆田少林,是上任祜耳禅师座下大弟子,传说他自幼出家悟性极高,方过三十已经辩才无双佛法深厚,只是此人自觉世人多苦,他不能一一拯救,在一次闭死关后,居然悟出杀尽世人方可涤荡人间,清空地狱之念,后而自逐门墙,号大悲,专杀他认为该杀之人,但凡每杀一人必定将那人摆成跪姿,以赎其出生之原罪。
“这尸体身上除背后一口利剑外无任何伤痕,多年不见,大悲大和尚的慈悲掌更见精进了。”
“大悲和尚?”青鸟道:“可是那个讲武堂名人榜排行第二十九的杀和尚?”
白雪目中露出缅怀之念,道:“不错,杀和尚是世人无知,妄自强加,他的法号大悲,是一个很有理想的和尚呐。他做的素斋更是一绝,一个人菜做的不错绝不会是个喜欢杀人之人,这件事其中必有难言的隐衷。”大悲和尚是他的朋友,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出事,更不希望他的朋友步入黑暗,永世不得翻身。
青鸟轻声道:“现如今这杀。。。。。。。大悲。。。。。。。和尚都参与此事,只怕这件事情牵涉必定甚广,我需要马上报告门内。”
白雪摆摆手,只是痴痴的看着天空,喃喃道:“大悲也参与了?这江湖,这江湖到底怎么了?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江湖?我回来是该还是不该?”
他本不该回来,也不想回来,但他不得不回来,那件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他不能不回来。
“再看看吧,看看吧,大悲,一个和尚谁会想要杀他呢?什么人会想杀和尚呢?小青鸟,你说对吧。”
“我。。。。。。我不知道,雪少爷。我们要赶路了,不然便真的错过了开城时间。”青鸟放飞信鸽后小心地扶着他进了马车,她只觉得这个人轻飘飘的,好似轻的一阵风来便飘走了,飘到天涯海角去了。
“风雪满中州,江湖无故人。且饮一杯酒,天涯洒泪行。”白雪已上了马车,他又掏出酒瓶,开始喝酒,他只是不停的喝酒,那酒已化作碧血,化作魂魄,化作他的一切。
夜里多风雪,若是赶一点的话还是能够到城里的大风酒肆,不知是否白雪的祈祷有用,终其一路再也不见到任何尸体,在雁门关关城之前进入城中。
第五章 大风酒肆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这雁门关雄关依山傍险,高踞勾注山上。东西两翼,山峦起雁门关伏。山脊长城,其势蜿蜒,东走平型关、紫荆关、 倒马关,直抵幽燕,连接瀚海;西去轩岗口、宁武关、偏头关、至黄河边。关有东、西二门,皆以巨砖叠砌,过雁穿云,气度轩昂,门额分别 雕嵌“天险”、“地利”二匾,白雪的马车交完关税缓缓驰入,已有些斑驳的城门在身后“吱”的一声重重关上,也慢慢的关上了那风雪漫天的十年,隔绝了一段过去,白雪恍惚间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回去了,便不自觉地回头想再看一眼那关外的风雪,可回首看见的只是一道厚厚的城门,说不出的冰冷。
此时的雁门关内虽明雪照天,却也暗了下来,家家灯火繁星,街道两旁的店铺都有人出来拿着扫把出来,扫自家店铺门前的积雪。
“这扫雪的模样倒也映了那句话:各自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那年是春天他出的关,这里的酒不如江南的醇口,大多辛烈辣口,北方男儿豪气七分便来自这酒中,那个小小的大风酒铺面对青山,襟带绿水,春日里的游人很多,他望着那些欢笑着的红男绿女,一杯杯喝着自己的苦酒,那一年他被追杀三个月,衣衫褴褛,满面尘土,身上带着大小一十七处创伤,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再回来,所以这关中最后的印象令他永远也不能忘记。
现在,他又回到这里,他坐着马车大摇大摆的回来了,经过了十年的岁月,人面想必已全非,昔日的垂髫幼 女,如今也许已嫁作人妇,昔日的恩爱夫妻,如今也许已劳燕分飞,就连昔日的桃花,如今已被掩埋在冰雪里。
白雪叹了一口气,自怀里取出一道重纱遮住脸容,他早已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更不想惹上无谓的麻烦,下得车来,想了想,又自怀中摸出个扁扁的酒瓶,将瓶中的酒全灌进喉咙,等咳嗽停止之后,才再往前走。
大风酒肆早已不是十年前那间小小的酒铺,已装修的富丽堂皇,只是那店名依然不变,七尺长杆上挑着帆大的黄旗,上绣着四个大字:大风酒肆,张牙舞爪之相,倒也显得北方男儿的豪气。
青鸟将马鞭交与店小二后两人进得店来,寻了个靠窗边上的位子坐下,酒肆里,不时有穿着羊皮袄的大汉进进出出,他们大多敞开衣襟,让寒风拍打在结实的胸膛上,越见的自信张扬,而这里更充满了猪油炒菜的香气、男儿劳力后身上的汗臭,和烈酒辣椒大葱大蒜混合成的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味道。
白雪并不讨厌这种味道,至少现在他不会讨厌这种味道。
他喜欢高山上那种飘浮在白云和冷风中洗了灵气的木叶清香,可是他也喜欢这种味道。
他喜欢高贵优雅的高人名士,可是他也喜欢这些流着汗,用大饼卷大葱就着蒜头吃肥肉喝劣酒的人。
这些年他一个人漂泊了很多地方,去了很远很远的世界,见到了很多人想也想不到的人和事,他一直往北走,走到了一片无穷无尽的冰山,在那里他一个人生活了三年,除了冰水和一种白色的熊,没有花草树木,鸟语人声,他见不到任何东西;他也曾经往极西而去,越过横断山脉,沿丝绸之路穿过大沙漠,那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种人,在那里,他见到了不一样的生活,也学到了很多很多。
这些年的流浪他已孤独了太久,天涯的浪子希望有一个家,之后他便不再是浪子,就如一株无根的浮萍不再四处飘荡。
浪子的寂寞就是他的根,浪子的寂寞就是他全部,如果有一天浪子不再寂寞,那么他就失去了他的根,失去了他的全部。
所以浪子需要继续流浪,他们不能停下,白雪希望自己可以停下,但是他还是必须走,因为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有很多的未了的事没有做完,一个人活着很多时候并不是为了自己,更可况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的身上有太多人的希望,也有太多人的仇恨,所以他回来,看着自己熟悉的人群,心里也有了些欢喜。
不一会儿,小二过来招呼,这种地方的店小二面带微笑,身上充满了活力,穿梭于人海之间便如一条游鱼,小二道:“两位要些什么?本店刚宰了一只上等的黄牛,要不,来点儿?!”
白雪道:“好。”
青鸟抢口道:“不行,刚刚吃了那熊肉,你的身体今日不能再吃肉了,来几碟素菜,几个馒头就行了。”
白雪头痛道:“莫不是在这南国的女子都是这般。。。。。。。。。”这般什么?他便不再说了,而但凡男儿便也明白这般什么了。
青鸟见那小二站着不走,抬起下巴喝道:“还不快去准备。”
白雪见小二满面涨红,知道不知该听谁的,北域女子虽大多泼辣,可在人前是绝不会落自己男人的脸面,这店小二年纪轻轻接触人不多,自是没有碰过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措,这一点若是放在南国,那小二立即下去准备素菜去了。
白雪笑道:“谁有钱谁便是大爷,我身无分文,自然是听她的,不过要加一壶好酒。”说完他隐秘的眨眨眼。
青鸟急道:“不能要酒。”
可那店小二早已跑的无影无踪,他心中暗想这好生泼辣的丫头,竟管着自己男人如此严实,这男人没肉可以,无酒岂不是要生生的杀人了。
青鸟见点小二走远,不由埋汰起白雪:“雪少爷,你不能再喝酒了,若是让堂主知道了他会不的。”
白雪叹了一声道:“他还是过得不快活吗?”
青鸟道:“你知道的,堂主他,快活这种字眼是万万和他没有关系的,我们地位低,根本说不上话,现在雪少爷你回来了,堂主至少有个说话的人了,他其实很惦记你们的。。。。。。。。”
白雪的眼角抽搐起来,那个人,那个黑暗中高高在上的人,从来只有歌儿在的时候能和他说上几句话,春少虽不爱说话可练剑极勤奋,也是颇得赏识,只有自己,师傅一手带大的三人中,只有自己和他是处的最尴尬的,记忆中对他更多的敬畏,尤其是歌儿那件事情后,师徒之间便从此决裂。
这往事一幕幕,想或不想,它都在,从未离远,不论自己跑得多远,北域之北,冰雪尽头也无法封住那些伤害。
青鸟见他面色黯然,也不知该说什么,四周安静了下来。
忽然二胡声起,角落里一个白发苍苍的明目老人声声唱起,老人满布皱纹的脸上虽然全无表情,可是每条皱纹里都像是一座坟墓,埋葬着数不清的苦难和悲伤。
雁门古关,青苔斑斑。
想当年,金军麾南,半壁河山。
笙歌临安,烟雨江畔,谁人回思黄沙戈断。
轮回百常,茶水悲凉。
红尘间,哀多伤,画眉红颜残。
浪子仰头把歌唱,三唱劝君双泪还。
这歌声已是凄凉之极,人世间的苦实在已经太多了,而这瞎眼老人一唱,酒肆里的汉子们全都默默的低下了头,他们大多是边疆将士或来往东北客商,常年在外漂泊不定,这歌声自然使他们想起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