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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三十日,星期天下午,由江南等人组成的采访组一行,在大船地铁站会合后,分乘三辆汽车驶向目的地。三辆车当中,两辆是出租车,另一辆是“混沌”杂志副总编小早 川茂郎的客货两用车,是他从横滨家中开来的。 世人瞩目的时计宅院,位于镰仓市东北方向,以白山神社和散在池而闻名的今泉镇郊 区。过去这一带好像全部是山村,被称作“镰仓秘境”。如今这里建起大规模的住宅区,已完全失去昔日的美好景象。尽管如此,当骑车驶到近处时,但见那群山碧绿,翠色欲滴 ,足以令人心旷神怡了。
汽车从公路上拐进山路,穿过静寂的住宅街,又拐了几道弯,眼前的风景突然发生了 变化。郁郁葱葱的橡树林,宛如一道什么分界线,立即出现在汽车两侧。那道路也变成一条狭窄向上的陡坡,而且没有铺柏油,一直伸向枝叶繁茂的林木中间。森林里一片昏暗, 也象隐藏着什么秘密似的。汽车行驶不一会儿,时计宅院的塔影从林木的缝隙中出现了。
“来到这儿,我有一种亲切感呀!”坐在瓜生邻座的樫早纪子说,“我已经有十来年 没来这儿啦!” “噢?你那么早就来过呀?”江南问道。早纪子知道对方是初次见面的编辑,似乎有些紧张,不大自然地回答了一声“嗯”。
“当时,到这儿来参加‘夏令营活动’。”
“在这一带举行过学校的‘夏令营活动’!”瓜生接着补充道,“我和她,还有坐在 后一辆车上的河原崎以及今天没来的福西,我们四个人小学上的是同一所私立学校。这个 学校曾利用暑假在这一带办过夏令营活动。”
“小学还办‘夏令营’?”
“是为了考中学嘛!不过那年我们才五年级,所以很轻松。大家抱着一种郊游的心情 ,到了自由支配时间,就跑到这一带森林里来玩。”
“那么,你们四个人现在又都在同一所大学学习?”
“我们考的是W大附中,几个好朋友都顺利考上,后来又按照自动升级的规定一起进 了大学。”
“噢?几个人从中学到大学一直在一起,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呀!” “是啊。而且进大学后,又一起参加了超常现象研究这样一个奇怪的小组,所以,说我们几个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不如说我们结下了不解之缘,更为合适呀!”
瓜生民佐男和樫早纪子两人是W大学三年级学生,又都是超常现象研究会会员。瓜生 是个很出众的青年,长了一副白白净净的细长脸,在年纪比自己大的江南面前,也能毫不 胆怯地发表看法。听说他是研究会的现任会长,头脑敏捷,谈吐也很利落。 早纪子和瓜生相比,是一个更为白净的美人,她的一头斜梳的长发与本人极其相称, 整个看来,显得稍小的脸庞上,长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黑眼瞳非常明显,给人深刻的 印象。江南暗中羡慕,心想管他不解之缘是什么,象这样青梅竹马时代的好朋友就是有十 个我也不嫌多呀! 参加这次“特别计划”的学生共五个人,除他们俩,还有坐在后一辆出租车上的三年 级学生河原崎润一,二年级学生渡边凉介以及新见梢。其中信件梢是昨天才决定参加的。最初定的是刚才瓜生提到的三年级学生福西凉太,听说前天亲戚家遭遇不幸,因而无法前 来。于是才匆忙把她找来替代福西。 汽车继续行驶,道路也越来越狭窄,不知再往前走,汽车能否过得去。就在这时,前 方左侧出现了一座高门。先行的音色客货两用车停了下来,一个身穿米黄西装,体型肥胖的中年男子走出驾驶 座。他就是小早川茂郎,四十四岁,是这次“特别计划”的发起者,也是这个采访组的组 头。 他通过门上的对讲机告诉对方采访组已经到达,并亲自把大门推开,然后回到车上。 “跟在后边就可以了吧?”出租汽车司机问江南说。
“我是第一次进这个宅院,看来也并不可怕嘛!”
“传说这个院里有幽灵出没,真有这回事吗?”
“在这方圆左右,人人皆知呀!”
“司机师傅,您住在这附近吗?”
“不,我的妹妹和妹夫住在今泉,他们给我讲的可邪门呢!你们各位不害怕呀?说不定会真的出来呢!”
“我们正是为这个才来的呀!” 江南故作姿态,一本正经地说道。
坐在后边的瓜生和早纪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司机似乎感到愕然,耸了一下肩膀,接在客货两用车后边发动了汽车。
墨绿色的石柱镶着一块已陈旧的门牌,上面刻着“古峨”两个字。屋主古峨伦典死后 ,这个家由一个叫作由季弥的儿子继承,现在仍住在这儿。但是不知为什么,据说附近实 际负责管理这个宅院的,是个以前一直在古峨家做事的女人,名叫伊波纱世子。可是——江南心想,怎么搞的,竟然这么荒凉,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铺着碎石的小路,从筑成缓慢丘陵形状的前院中间直穿过去。交趾、柊以及珊瑚等树 木中间荒草萋萋,任其生长,一定是多年未加整修了。更看不到宅院有什么围墙,宽广的 庭院四周直接延伸到幽暗的森林中。确实,既是如此荒凉不堪,出现一两个有关幽灵的传 说,当然不足为怪了。江南在建筑物前下了车,再次环视了一下周围。 时间是下午四点过一点。虽然逐渐临近傍晚,夏日的太阳仍然悬在空中。梅雨期结束 ,天空干爽而又晴朗。万绿放香,蝉声阵阵。可能由于身居森林之中吧,只觉风清气爽, 心神舒畅。但是即便在明朗的阳光下,当看到在风中沙沙作响的荒草和树木的景象,并想 到来这儿的目的,便会觉得有一种阴森可怖的东西存在。
“这房子真奇特呀!” 从第三辆车下来的内海笃志走到小早川身边说道。他不胖不瘦,中等身材,嘴上留着 薄薄的胡须,长长的头发在后脖颈处扎成束,今年二十九,比江南大五岁,是个摄影记者 。他肩上背着沉甸甸的摄影包,按了一阵相机快门后,又说:“那片树丛的对面也是房子 吧?”
“据说那是原来的房子!”小早川回答说。
“其中好像还有一段满复杂的过程呢!” 小早川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慢步朝着前方左侧的正门门廊走去。
看来这座建筑物似由 构思不同的三个部分组成。一个是包括正门在内的正面左侧部分。从太阳偏斜的位置可以 知道那儿是西边。它是一栋朴素的木造洋式平房,四面是涂着浅咖啡色的木板墙,屋顶铺着淡绿色石棉瓦。 这栋洋式建筑的右边,也就是毗连东侧的地方,便是人们熟悉的钟塔,黑乎乎地耸立 在那儿。它是一座石造的四角塔,高约二十公尺,显得很深沉稳重。这是第二部分。然后是内海所说的“树丛对面”,它相当于第三部分。靠近前边的那片枝叶繁茂的黄 杨树丛,从院子中央一直向右延伸,在它的后边有一片色调暗淡的红砖墙,时隐时现。那 是一座扁平式建筑,也是时计馆的主体部分,房上有个很明显的特征是鼓起一个圆形屋顶 。未来三天,大家将守候在那里边。它和右边的洋房之间,由一条狭长的通廊连接在一起 。这些情况,江南已在事前作为预备知识记在心中。 江南茫然地望着这座房屋,心想:原来这就是中村青司建造的时计馆呀!这时,鹿谷门实的面孔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两周前鹿谷门实曾说:“可要多加小心呀!”他不禁 缓缓地摇了摇头,举目望着那高高耸立的用石块砌成的钟塔。 从这个角度仍然看不到人们说的无指针钟盘。那深褐色的外墙右侧,纵向排列着一行 椭圆形小窗。突然,他将目光停留在一个小窗上。那窗户位于塔的半腰,从地面看约三层 楼高的地方。他从窗上看到了人影。
“有人!”他定睛细看,果然是人影。由于距离较远,无法看清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可以肯定那是个人。看上去那人将脸紧贴在玻璃上,一直在观察这边的动静。 那是什么人?江南不知为什么心中感到不安。但又一想,我们要探索的幽灵,恐怕不 会在这时候出现。而且这儿本来就不是空房,窗户里有人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小早川来到正门立柱前,大门立即打开,就像专门在等待他到来似的。一个穿着深绿 色西服套装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 “欢迎光临!”
“啊,伊波女士,您好!” 小早川以轻快的语调寒暄了一句。他们好像见过面。她似乎就是现在负责管理这个宅 院的伊波纱世子。她的右耳上插着一个耳机样的东西,也许是助听器吧。 “给您添麻烦啦,请多多关照。请问租赁公司的人已经把各种必须的东西送来了吧? ”
“是的,送到了。” 那女人向小早川身后的江南等人扫视了一下,用很郑重的语气说道: “光明寺女士正在等候各位,请进吧!”
从正门大厅分出两条走廊。一条直通洋式建筑里边,另一条连接着右边的通廊。
他们几个人在女人带领下,朝着通向里边的走廊方向走去。 同外观一样,洋式建筑的室内装潢也非常朴素。走廊的一侧挂着好几副就像在威尼斯化妆舞会上戴的那种阴森可怖的假面具。能看到的装饰品,仅此而已。门厅也好,走廊也好,根本看不到宅院名称所标志的“钟表”的影子。
走廊尽头的两个房间的门已打开,他们被带进去,室内有空调,凉爽宜人。这是个大厅,布置也很简单,有桌子和几张沙发。迎面墙上是一排白框窗户,一个女人穿着肥大的 黑色一副坐在窗边。 “啊,光明寺女士,实在抱歉!”小早川仍旧以刚才那种调门朝着她边打招呼,边走过去。
“您来得好早呀!我本想先到一步,没想到路上很拥挤,我这个唱主角的没能按时到 达集合地点。”
光明寺美琴默默地点点头,用手指轻轻向上推了一下戴在眼睛上的黑色太阳眼镜,同 时朝着跟在小早川后边进来的人看了看。她和两周前在上野毛“绿庄”公寓同江南擦身而 过时的情形可不大一样了。自然和她那一身古怪的衣着不无关系,同时化妆方法也和平日 不同,薄薄的嘴唇涂着淡紫色的口红,两颊惨白,突然显得十分消瘦。
“真叫人大失所望啊!”内海睁大眼睛,将整个房间看了一遍之后,把嘴凑到江南耳 边说,“刚跨进门时,我还以为到处都放着钟表呢!”
他小声说着,用下巴朝着右边墙上指一指。贴着咖啡色壁布的墙面上挂着一个普普通 通的圆形钟。整个房间里只有这么一个钟。 “因为这儿不是原来的建筑嘛,肯定是这么回事!” 墙上的钟显示的时间是四点二十五分。
江南对照着这个时间瞧了一下自己的怀表,看是否准确,同时说道:“小早川先生不也说过嘛,树丛对面的红砖房那儿才是原来的时计馆哪。所以……”刚才小早川说“其中还有一段满复杂的过程”是怎么回事呢? 十五年前,也即一九七四年夏天,古峨精钟公司总裁古峨伦典突然辞去董事长职务, 在这里盖起房子,并移居过来。据说树丛对面的建筑就是当时所建的宅院,此外还有一所独立建筑专供佣人们居住。这边的洋房和钟塔,那时还没有建造。扩建工程是在五年以后 ,即一九七九年开始的,到一九八零年夏天,建成了现在的规模。此后不久,伦典突然死 去。
即便是江南也没有掌握这段情况的细节,他只是从小早川口中获得一些粗略的知识。 小早川老早以前就对这个家庭感兴趣,并收集了各种有关资料。 古峨伦典究竟为什么要建造这座时计宅院呢?后来又为什么要扩建呢?在他死去的前前后后,发生了一连串死人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那么以幽魂出现的他女儿又是何时 如何死的呢?一连串的问题。但是不管你问什么,小早川都不正面回答,只是轻蔑地一笑 ,说道:“我正有些问题必须加以说明,所以由我来,——啊,实在对不起呀,伊波女士 。” 他向推着手推车的女人抱歉似地举了一下手。小推车上按人头放着斟满桔子汁的玻璃杯。 “您不必张罗。请问送来的行李放在什么地方?”
“已经送到‘旧馆’那边去了。” 所谓“旧馆”可能是指“原来的建筑”吧。
“是吗?太好啦。噢,对啦,必须给大家好好介绍一下才行哪!” 小早川站起来,叫了声“伊波纱世子女士”,将手伸了过去。 “这位女士全面负责管理这个时计宅院。我已拜托女士,在未来三天里,协助我们的 采访。”
她年纪约在四十五岁上下。作为女性来说是个高个儿,留着男式短发,消瘦的脸上未 加化妆,小皱纹和黑斑明显可见,从那两只匀称的眼睛和高高的鼻梁可以想见她年轻时的 美貌。
她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