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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啊!”
罗艺高喝一声,几个亲卫行上前来。
“将这个乱我军心的人拉出去,斩首示众,有敢于再提退兵,当如此人!”
“大帅,饶命啊!卑职乃是一心为了大帅啊!”
那个偏将全身瘫软,痛哭流涕地高声求饶,然而,罗艺不为所动,任由他被亲卫搀扶着架到了山坡的一侧,不多会,叫声戛然而止。
一个血淋淋的脑袋放在木盘里呈了上来,罗艺厌恶地瞧了它一眼,让人把它悬在大帐外的旗杆上示众。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众将个个噤如寒蝉,不敢开声说话。
“备马!”
罗艺高喝一声,先前疾行两步,众将忙紧跟而来。
亲卫们将罗艺的照夜狮子马牵了过来,罗艺翻身上马,接过亲卫递上的马槊,横架在马前,转身对众将说道。
“诸君勿忧,夏贼虽然攻势凶猛,却是强弩之末,在本总管的右翼,草原上来的胡人精骑已经围住了高畅军的左翼部队,全歼之时已不远矣!”
他停顿片刻,挥动马槊吼道。
“左翼的军马已经全歼夏贼右翼部队,正兵分两路,一路突袭夏贼本阵,夏贼将所有的部队都派到了前线,本阵空虚,恐怕此时已被吾儿罗成斩首也!另一路正快速朝中路靠拢,不多时就会到达中路,请诸君听本总管号令,齐心合力,共抗敌军!”
“诺!”
众将高声呼喝,重新恢复了必胜的信心,他们纷纷跨上战马,拿起武器,随着罗艺,将本阵朝前提了一步,与督战队并成了一线。
瞧见中军大旗向前移动,幽州军的士气顿时高涨起来,一时间,挽回了不少颓势。
第一百三十七章 幽州大战(十七)
时末。
阳光照在桑干河上,河面泛起金光。
傅家坡,两个时辰前,雄阔海率领的陌刀营驻扎在此,一方面是为了拱卫三里外的高畅军本阵,另一方面是作为预备队,随时做好准备以便让高畅调遣到前线去。
雄阔海的陌刀营被调遣到前线后,傅家坡的营地已然为之一空,然而,在未时时分,一只五千人的步骑混合部队出现在了这里,他们打着幽州军的战旗,领军之人正是幽州总管罗艺之子少年将军罗成。
这五千人的步骑混合部队中有三千骑兵,两千步卒,全是身经百战的幽州悍卒,在三千骑兵中,又有一千多重装铁骑,分别由罗艺的幽燕十八骑统率,他们一人率领一百骑或数十骑,在罗成帐下听令。
所谓的幽燕十八骑,乃是罗艺所收的义子,个个武艺精湛,骁勇异常,若有战损,随时都有入得罗艺法眼的幽燕健儿加入进来,故而,十八骑的人数一直没有变化过。
身披数十斤的重甲,骑在披着马凯的战马上,远远眺望对面的高畅军本阵,就算是像幽燕十八骑这样饱经战火洗礼,视死亡如无物的壮士,心中仍免不了激动万分,敌酋的脑袋,无疑最为吸引武将们的目光。
从傅家坡到高畅军的本阵,相隔的距离大概有三四里,这三四里的路程基本上是一马平川,低矮的野草这儿一丛,那儿一窝,在原野上随风轻轻摆动。
不远处。就是滚滚东流的桑干河。站在傅家坡地坡顶上,能清楚地瞧见浑黄地河水像一条巨龙一样咆哮着奔流而下。
高畅的指挥所位于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下是一只两千人的军队。这两千人乃是高畅地直属亲兵,号称天下第一军的羽林军,根据线报,高畅军的本阵现在除了这两千人之外就再无别的军马了,只要能突破这两千人的阻拦,大胜可期也!
罗成跃马上了山岗。阳光照耀在他的白袍白甲白马之上,在众将士地眼中,显得极其高大雄浑。
幽燕十八骑跟随在罗成身后,排成了一排,在他们身后,跟随着他们的直属重装骑士,所有的人全部准备停当,整装待发。
幽州军的军旗在风中猎猎飞舞。
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再隐藏行踪了,这三里多的空旷地带,想率领数千人悄无声息地掠过,只能是天方夜谭。
所以。罗成干脆大张旗鼓地摆好阵势,准备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将当面之敌击垮。他相信,那个所谓的天下第一军绝对抵挡不住本方重装铁骑的冲击。
根据曹旦的情报,罗成知道,高畅地羽林军虽然骁勇善战,却全部都是步兵,一旦幽州雷骑,也就是这一千多重装铁骑冲了起来,除了同样的重装铁骑,就算是别的骑兵也无法直当其锋,更何况步兵乎!
再加上,地利也站在幽州军这边,三里长的平地,正好能让重装铁骑冲将起来,高畅所在地地方是一个低缓的小山坡,重装铁骑完全能利用战马奔跑地惯性冲将上去,这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罗成的计划很简单,先是以重装铁骑向敌阵发起攻击,摧毁高畅军的阵势,随后,跟随在重装铁骑身后的轻骑兵再将高畅军分割包抄起来,扩大战果,最后,紧跟在骑兵身后的步兵再步入战场,做一些善后和扫尾的工作。
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无须别的奇谋妙计。
瞧见幽州军的战旗突然出现在本方的腹心,高畅军难免会有些慌乱,罗成似乎能听见高畅军的士兵们在惊慌失措地大呼小叫。
战鼓声急促地响起,多少带着一些慌乱和惊惶。
“出击!”
罗成挥动手臂,高声大喝,纵马朝山坡下跃去。
在他身后,幽燕十八骑率领着重装骑兵缓慢却又不可阻挡地驰下山坡,十八骑作为箭头处在队伍的前方,紧跟着罗成,在他们身后,一千多重装骑兵排成一个扇面缓缓奔来,虽然,战马并未提速,只是在缓慢奔跑,不过,大地仍然不堪重负地抖动着,这抖动远远地传了开去,周遭连绵的山坡似乎也在摇晃。
重装铁骑下了山坡,在平原奔驰之后,一千多轻骑兵从山坡下疾驰而下,士兵们像边塞的胡人骑兵一样,只靠双腿夹着战马,挥舞着手中的长短武器,嘴里发出没有任何意义的怪叫,疾风一般紧跟在铁骑身后。
最后,出现在山岗上的乃是那两千步兵,他们非常清楚自己的工作,不过是为前面的骑兵打扫战场而已,因为知道最大的功劳与他们无关,所以,他们大多显得有些无精打采,阵型多少也显得有些杂乱,步兵的战旗在风中有气无力地摆动着。
两里了,还有一里多一点就抵达高畅军的阵地了。
罗成一马当先,白色的披风拉成一条直线拖在他身后,紫金冠下,黑发被风吹得向后打去,他紧闭着双唇,眼睛微微眯着,死死地盯着前方。
不愧是天下第一军,虽然有吹牛的嫌疑,对方的反应之快却也证明他们还是有一定实力的,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对面的敌人已经摆好了阵型,罗成瞧见大量的弓弩手位于阵前,看来,他们是想用箭矢阻挡本方的冲击。
兵虽然精,将却未必强!
在罗成看来,对方将领采取的并非最佳应对之策。
要知道,他们面对的是铁甲重骑,不仅马上的骑士身披重甲,头戴铁盔,将全身的要害都藏在铁甲里面,就连战马也是披着马凯的,一般的弓矢根本无法穿透这样的重甲,就算是强弩,三十步以外。对这些重甲骑士也造不出多大地伤害。至于进入了三十步,那时,他们了不起能够获得一发地机会。而那一发之后,他们就注定会成为重装骑兵马下的亡魂。
若自己是对方的主将,这个时候就会放弃掉山坡下地阵地,将步兵撤到山坡上,借助地势,一面居高临下对重装骑兵发起阻击。一面将拒马,鹿等障碍物搬出来,摆在骑兵的必经之路上,这样,也许能对这些重骑造成一点威胁。
或许因为身后就是主帅,那将领不能命令士兵后退,逼不得已才采取这个办法的吧?
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罗成觉得自己的确很可笑。也许是因为胜利在望的原因吧?居然有心情站在敌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加速!”
罗成高喝一声,将长枪高高举了起来。
—
还有一里地距离,正是战马提速的好时机,一旦重装铁骑将速度提起来。那么,无论怎样厉害的步兵方阵。都无法抵挡他们的冲击。
照常理来看,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除非出现意外,没有任何步兵方阵能抵挡重装铁骑如此近距离的冲击,然而,这个世界,最不缺少的就是意外!
罗成的心在猛地往下沉,他能感觉到它像一块沉重地石头一样朝黑不见底的深渊跌落,一直往下,往下,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底。
这绝对是一个圈套,一个阴谋,一个陷阱!
对方是猎人,自己则是他的猎物,罗成仿佛瞧见了那个可恶的家伙嘴角泛起地微笑,在那笑容中,此刻多半充满了得意,原本以为这次突袭能砍掉对方的脑袋,洗雪自己当初单骑冲阵却无功而返地耻辱,没想到面对的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一里!准确地说,只是五百步,这五百步的距离,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在傅家坡和高畅本阵所在之间的这块洼地,从表面上看,是一块坚实而平坦的荒原,从傅家坡朝高畅本阵方向延伸过来,大概有两里多的原野的确是如此,它的土质坚硬,重装铁骑在上面奔腾没有一点问题,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然而,在靠近高畅本阵所在的那个小山坡的一方,大概有一里左右的距离,它的土质却没有这么坚硬,而是一片沼泽地,准确地说,是一片正慢慢朝着土质硬化方向发展的沼泽地,人在上面行走一点问题都没有,只不过脚踝会陷在淤泥之中,让你行走困难,仅此而已!
但是,要是骑着战马在上面行走,就是一个大问题了,不要说驱马奔腾,就是慢慢驱赶着战马行进,也是困难重重,最后人仰马翻了事。
更何况是幽州军的重装铁骑,又是这么快的速度冲过来,那结果可想而知。
战马的四蹄在疾奔中一旦打滑,毫无例外地,只能是马失前蹄,身披数十斤重的马凯,又深陷在淤泥之中,自然是无法翻身,而且,大部分战马在摔倒的时候要不前蹄骨折,就是马颈项受伤,它们除了躺在泥地里,长声悲鸣之外,就再也做不了别的什么。
马上那些同样身披数十斤重铁甲的骑士,他们比自己的坐骑更惨,一旦摔下马背,非死即伤,有的被自己的战马压在身下,瞬间毙命,这算是好的,有的要惨一些,脖颈折断之后,呻吟了一番方才死去,那些断胳膊,断脚杆的更是不计其数,呻吟声像一道悲情的交响乐在原野上空久久飘荡。
也有运气好的,从马背上摔下之后毫发无损,然而,就算他骁勇异常,身披数十斤的重甲,在深可陷足的淤泥之中,你还能寄望他们做些什么呢?
他们一个个神情迷惘,呆呆地站在原地,或如行尸走肉一般在淤泥中挣扎前行,视野之中,尽是同袍的惨况,这一切,让他们的目光充满了茫然,毫无焦点可言。
紧跟在重装骑兵后的轻骑兵瞧见了这个情况,他们慌乱了起来,有的勒住马缰,想使战马停下来,有的则不停地鞭打战马,想使战马转向,从一侧抛开。
然而,他们为了抢得功劳,实在是跟得太紧了,前方的虽然想停下来,后面的却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晓得快马加鞭,闷着脑袋往前疾奔,于是,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人生就是如此,往往在得意和失意之间流转!
罗成身下的坐骑乃是一匹千里驹,一匹有灵性的战马,它虽然前冲的速度极快,冲进这片沼泽地之后,却奇迹般地没有跌倒。
它的步子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由极快变成了极慢,像耍杂技,又像跳舞一般七扭八扭地,最后,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距离前方严阵以待的高畅军的阵线不到一百步。
罗成勒住马缰,回首望去。
他忍不住银牙紧咬,虎目含泪,握着枪杆的手青筋毕露,枪尖在风中不停地抖动,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幽州军最为强大的依仗重装铁骑就已损失殆尽,从此在这世上再也不复存在。
“噗!”
胸中一阵热血翻涌,最终,罗成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那血迹落在战马的身上,一团殷红溅在白色的毛发上,分外惊心。
要是自己当初能先了解这里的地形就好了,要是自己不这样托大,先派小股轻骑发起试探性进攻就好了,要是。
然而,这个世界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
罗成扭转视线,目光落在前方那些正慢慢朝这里行来的高畅军身上,他们的工作非常简单,不过是收割那些无力反抗的敌军的脑袋而已!
“喝!”
罗成大喝一声,双腿猛夹战马的马腹,那匹白马艰难地将四蹄从淤泥中拔了出来,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怪异的姿势朝高畅军缓缓移来的阵型迎去。
事已至此,唯死而已!
罗成将长枪夹在肋下,枪尖笔直地对着前方,他的头昂得高高的,姿态一如既往地骄傲,在那一刻,他就像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