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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非。”她不安地走到他身边,螓首倚在肩膀。
“安娜。”他毫无所觉地盯著萤幕中人看。
蓝心眩胸口一痛。不会的,尹非爱她不是吗?他才说过他爱她的!他跟安娜已是十年前的往事,都过去了,他不会再爱安娜的……她拚命安慰自己,但事实真能如她所愿吗?萤幕上那个女人,有著三十岁女人特有的成熟风韵,立体五官美艳夺目,狂野得像一朵沙漠玫瑰。
不难想像当年尹非何以会爱上她;只要心里受过伤的人都会被安娜所吸引,她身上的光彩比火焰还要强烈,足以照亮所有黑暗、烧融一切惹人生厌的事物。
她赢不了安娜,萤火要如何与皓月争挥?倘若安娜同来了……她一定会失上尹非……突然,蓝心眩感到后悔。她为何要这么多事,带安娜的录影带来给他看?让他对安娜的爱随著时光自然消逝不是比较好?
但她也知道,良心不会允许她做这样自私的决定。就算明知他会为了安娜而抛下她,为了他、尹老夫人,还有小错的未来,她都会将这卷录影带带来给他看。
“尹非,好久不见了。”安娜的声音透过电视音响回旋于客厅中,清脆悠扬得好似银铃初响。
蓝心眩瞥见尹非眼角闪著水光。十年了,安娜依然在他心中占据了旁人无法动摇的地位;他不曾遗忘安娜,过去、现在、未来都一样。她心口一阵发寒,忍不住悄悄离了他半步,而他自始至终未曾发现她的异样。
电视里的安娜继续说著:“……我知道你跟尹老夫人间出现了一点误会,而有一些事情我得跟你解释清楚。十年前,当我知道我怀孕后,我去找了尹老夫人,我本来不想生下小错的,你知道我的梦,我们还曾发过誓—起去法国,小错会破坏我们的梦,所以我只得舍下他。我去找尹老夫人借钱堕胎,但她求我生下孩子,她说只要我肯把孩子生下来,她就资助我去法国的一切费用;而这十年来,我在法国读书、学画的钱全是尹老夫人出的。
“对不起,尹非,我知道我很自私,我不够资格当小错的母亲,但我舍不下我的梦。当年我本想找你一块儿走的,但小错出生后,你满脑子只有他,你不再想跟我去法国了,你希望我留下来跟你一起建立你梦想中的幸福家庭。
“相信我,我曾经考虑过,也深深地彷徨,但我还是想当一个画家,最终我只得自己独行,我很抱歉辜负了你,请你原谅我。十年了,我在法国一切安好,如今我生平第一次个展在法国推出了。”电视上的画面转到一问人潮汹涌的美术馆,一幅幅美丽的画作在萤幕上闪过。“我成功了,尹非,我的画在这里得到很高的评价,我是一个画家了。过些日子等我个展结束后,我会回台湾,这一回换我来帮你实现你的梦了,我们可以一起建立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请你等我,再见尹非,我爱你。”
当电视播完安娜最后一句话,蓝心眩脸上的血色也随之褪荆她要回来,安娜要回来了,回来跟尹非再绩前缘!那她呢?她跟尹非这段短暂的恋情又算什么?
尹非和安娜间有尹错当桥梁,以尹非爱家爱子的个性看来,他一定会选择安娜,以求给儿子一个圆满的家庭。
最终她只能认命退出,因为她只是一个出现得太晚的第三者。
“心眩,谢谢你!”尹非的目光还停留在萤幕上安娜最后一抹倩笑上,他抖著声音兀自呢喃著。“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这十年来,我无一日过得心安理得,我想著安娜,并非思念,而是担心地不知被尹……我母亲害得多惨,也许她流落街头,也许她已经不在人间了,我越想越不安,只能告诉自己,为了责任,我得替她报仇。而我也确实做了,可是我又爱上了你,还为了你抛下复仇大业,因为我对你的爱已经比我心底累积的恨多更多,我不想失去你,唯有选择对不起安娜,但我仍然觉得不安,因为我以为我害惨了她。直到刚才,我看了这卷录影带,我终于如释重负了,我……心眩,我要好好谢谢你!”他猛地转过头去,却迎上她泪痕满布的矫颜。“心眩,你怎么哭了?”
蓝心眩摇摇头,不知该怎么诉说心中的苦,只能抬起凄楚的泪眼绝望地凝视著他。
“心眩。”他抛下遥控器走到她身边,举起手轻柔地拭著她坠落不停的珠泪。“心眩,我的宝贝,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这是不是表示他依然爱她?不管安娜回不回来,他终将选择她?但尹错呢?安娜毕竟是尹错的亲生母亲啊!这层血缘关系是无论天荒地老也改变不了的。
“尹非,你爱我吗?”
“傻瓜!我当然爱你。”拭净她的泪痕,他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比爱安娜更爱?”她不是存心要他拿两段感情来做比较的,但她好怕,真的好怕、好怕!
尹非松开抱她的手臂,定定地望著她。他认识的蓝心眩不该是会肤浅地拿爱情深度来做比较的女人,但她为何要这样问?他眼角瞄向那已经没有影像的电视机,脑海里浮起安娜最后一段话:“这一回换我来帮你实现你的梦了,我们可以一起建立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请你等我,再见尹非,我爱你。”
她是因为安娜这段话而感到不安吗?她以为事隔十年了,他还念念不忘安娜,只要安娜一回来,他便会追不及待抛弃她与安娜再续前缘?
“心眩,你知道吗?破镜就算可以重圆,也会有裂痕存在的。”
她错愕地望著他,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否认,十年来我无一刻或忘安娜,但那不是爱,而是一份愧疚;我误以为我害了抛,我良心不安,才会日夜惦记著她。”喘口气,他再度将她拥进怀里。“事实上,我怀疑十八岁那时候的爱能有多真实?这并不表示我对安娜无意,十年前我确实深受她吸引。你知道我的身世,那是一段灰暗得连丝光线都没有的过去,就在我快绝望的时候,安娜像是一道冲天烈焰,霎时冲开了我生命中的黑暗;我以为她就是我一生所追求的了,我深深地被迷惑,爱得如痴如狂。”
“那……现在你还爱她吗?”她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粗纸给磨过。
“心眩,你还不明白吗?那段狂情不叫爱!当我跟安娜在一起时,我燃烧岁月、燃烧生命,烧尽周遭一切,让自己只剩下她。但这真是爱吗?在没遇到你之前,我曾经以为那是,可是你让我看到了另外一番不同的‘真爱’,其中有包容、慰藉、付出、牺牲、享受、幸福……我这才知道我找到了真爱,那就是你,蓝心眩。”
她拚命眨著眼,泪水还是忍不住一直落。“我好怕,尹非,你们之间有个孩子。虽然我也爱小错,但不论我如何爱他,我终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安娜才是。”
“血缘并不能代表一切,有爱有情,那才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他低下头,含著保证的吻轻轻印上她的唇。“相信我,心眩,我爱你,在这世上,我只想跟你结婚、共组家庭。”
“还有小错和小若。”她笑著直起身,攀紧他的脖颈,吻上他的唇。
“对,我们—家四口将会非常幸福美满。”他抱起她,目标是卧房。一家四口是很不错,但对于自幼就渴求家庭温暖的他而言,孩子当然多多益善;能组成一支棒球队当然是最好,再不济也要一支篮球队。
第十章
“尹氏财团”的记者会在下午三点准时召开。
大大出人意料之外的是,与会者不仅有现任总经理尹非,还有隐退已久的财团总裁尹老夫人,而“代理总裁”蓝心眩当然也陪在他们身侧。
“这回的财务危机问题纯粹是一场烟雾。”尹非是众人公推的对外发言人。“众人皆知‘尹氏财团’是名列世界十大的财团之一,所谓树大招风,最近经由本财团参与的投资出了许多不必要的错误,我们怀疑是有人故意陷害,却苦无证据,因此经董事会决议,决定丢出一颗烟雾弹以引诱敌人现身。果不其然,财团危机问题出现后,内应、外敌一一出现了,如今本财团已顺利查出企图盗取公司机密、派取商业间谍入侵本公司进行破坏的人,不日内将申报司法机关处置,至于流露出去的那本逃漏税帐册,也是假的,本财团真正的帐册在此,现在就由最具公信力的杨律师、陈会计师当场检阅,以证明本财团的优良与健全。”
尹非的一番话造成全场哗然,谁也想不到“尹天财团”的危机会是一场诱敌好计。
一干记者以著崇拜兼佩服的眼光望著导演出这场好戏的尹非。有此能耐一举肃清外敌与内应,他的能力该有多高啊?
唯有蓝心眩低下头偷偷吐著舌头。好个尹非,果然会掰,他不去选立委实在太可惜了;明明他就是那个隐身在幕后的“敌人”,却说得那么好听,几句话把自己变英雄,真了不起啊!
“你果然是你老爸的亲生儿子,一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这儿子啊,已经成精了!尹老夫人低啐一声,眼里却有著难掩的欣赏。
尹非首次用心去体会母亲刀子嘴底下的豆腐心,她果然不是恨他的;也许无法爱他入心坎,毕竟他是她丈夫与妹妹留给她一生最大的痛苦与耻辱,但起码她是喜欢他的,所以她始终也没有真正放弃他。
想法一改变,过去许多他以为不堪的回忆也慢慢变了;当初他认为的折磨,现在才知那是一种训练,她一直将他当成继承人在培养,所以要他忍受许多痛苦。这是每个在上位者都曾受过的,只是她从来不开导他,让他迳自去误会她到底。
一种恶劣的幽默,跟他好像,可见他们身上遗传因子之一致;就算他想撇清与她的血缘关系,也无能为力了,唉!可恶亦复可叹的尹家人呢!
他浓眉高高地耸起,俯下身子,凑近尹老夫人耳畔,轻轻回了句:“我有今天的成就,全亏母亲细心栽培啊!”
“啧!”尹老夫人瞪大眼。臭小子吃多了蓝心眩的口水,也变得牙尖嘴利了,真不好玩!拔以趺锤揖庸Γ印!?
“也对,以我目前的能耐确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了。”尹非唇畔浮笑。
尹老夫人轻哼了声。“小心做人不要太自大,哼!”真是的,一个个学这么精明干么?看来以后她唯一能玩的人只剩尹错了,唉!人生真是越来越无聊了。
“这叫自信,母亲。显然咱们母子太久没连络感情,你连儿子内心的想法都不了解。”将尹老夫人顶得无话可回后,尹非挑衅地对蓝心眩挑去一记媚眼,示意:一切都如你所愿啦?
她安慰性地勾起他的手。“一家人哪来的隔夜仇?有话当面说开不是很好吗?”
“哼!”尹氏两母子同时回给她一记含刺又带笑的哼声。
“死鸭子嘴硬!”蓝心眩低斥了声。
“那是他!”
“那是她!”尹老夫人和尹非互指著对方,蓝心眩一阵苦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样相似的个性,谁能说他们不是亲母子?
朗朗晴空、万里无云,硕大的太阳在头上放射著烫人的热意,还真是个举行运动会的好日子,可以把参赛者全都晒成干。
在一阵教人昏昏欲睡的冗长演讲后,数百个彩色气球一起升上天空,争先恐后投奔自由去也。随后,一记响锣如早地平雷般乍然响起,宣告著××国民小学第七届亲子同乐运动会就此展开。
读了四年小学,这还是尹错头一回可以骄傲地拉著他的“家人们”向老师、同学炫耀,就算是再早熟的孩子,也开心地笑不拢嘴。
才刚从学校毕业的导师立刻满怀热忱地凑过来自我介绍。“尹先生吗?我是尹错的级任老师,我姓黄。”
“黄老师你好,我是尹错的父亲,我叫尹非。”尹非说完,没忘记身旁的一大一小两姑侄,继续介绍。“另外这边的是蓝心眩小姐、蓝小若小朋友。”
“咦?尹错的母亲没来吗?”还真有点儿可惜,大家对神秘的“尹家人”都很好奇,恨不能多见几个。
“没有。”尹非从来就没有谈论自己的兴趣,削薄的唇抿出一抹不带暖意的笑。“倒是我们尹错受老师照顾了,谢谢你。”
“哪里!”导师双眼成心形,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尹非。好酷的男人啊!比汤姆克鲁斯还要有型,真是要迷死人了!耙淼墓魏芎茫静恍枰傩模率瞪衔一勾蛩阃萍鏊赌兀∥颐茄T诿拦幸凰⒚眯#磕甓蓟峋侔熳视派涣鳎灰砣ザ粮霭肽暝倩乩矗üD诩於ǹ己缶涂梢酝妊Ю鄙辛耍恢酪壬醯迷趺囱俊?
尹错的心脏开始往喉头上提。不会吧?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求得父亲别送他去英国读寄宿学校,怎么才多久,老师又想设计他去美国了?敢情他跟台湾缘分浅薄至此?
尹非微笑著招过儿子。“小错,你想去吗?”
尹错赶紧摇头。“爸爸,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