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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少爷们!”一声重重铜锣,“哎!走过路过您不要错过啦!来看千年难得一见的黄金狨啦!不花钱看一看,三文钱摸一摸,若是您有白花花的银子,活生生的狨猴您直接领回家啦!”
大概是黄金狨的名字足够稀奇,很快地人们便涌上来,将耍猴人围在中心,耍猴的见人多了起来,咧嘴笑道,“看好啦看好啦!”手一抖,把笼子上的红布扯了下来,人群齐齐发出“呵”的一声。(紫~雪×草~论×坛~欢×迎~您 zxc。yznu )
只见那笼中小兽状若猿猴,毛色金黄,犹如人披锦绣之服,便是传说中的狨奴。 见《太平广记》,“狨者猿猱之属,其雄毫长一尺、尺五者,常自爱护之,如人披锦绣之服也。极嘉者毛如金色,今之大官为暖座者是也。生于深山中,群队动成千万。雄而小者,谓之狨奴。”'*,此时只用一双惊恐的眼睛看了众人,躯干瑟缩一团,微微颤抖,想是被耍猴的打怕了。
“黄金狨!各位,黄金狨!百年奇兽!”耍猴人更加得意,“瑞气绕顶!摸一摸长命百岁升官发财家宅平安了!给个三文钱,您就摸一摸了!”
果然有人贪希奇,交了铜钱去摸那狨奴。小狨奴被人一碰,抖得更加厉害,不住向笼子深处躲,然而笼子窄小无处可避,只得用爪子捂住猴脸不敢看人,愈发抖如筛糠。正赶上一个小孩子来摸,兴是揪扯到了毛皮,那狨奴骤然一抖,发出吱的一声,小孩子不防,登时一惊,便嚎啕大哭起来,旁边一个妇人忙搂着孩子又拍又哄,见那耍猴人还端着铜锣等着收钱,当头啐了一口,“还想收钱?吓着了我家小宝子,老娘还没向你要钱呢!”见众人围观,索性扬声喊道,“哪儿逮来的野猢狲!见人又抓又咬!大伙可都离远着点!小心这畜生撒泼哪!”说罢白耍猴的一眼,抱着孩子一阵风似的走了。众人方才也未看清,信以为真便要散去,耍猴的眼见买卖黄了,想拦也拦不住,回头见那狨奴犹自战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小畜生!敢搅了老子的生意!我叫你作怪!!!”他怕损了那金色皮毛日后卖不出好价钱,拎起铜尺子便向猴爪上狠狠一记,那狨奴吱呀一声,叫声凄厉令人不忍卒听。耍猴的见它躲避,恶狠狠吼道,“死猢狲!哪里躲?再躲老子就把你头壳掀开吃猴脑!还不把爪子伸出来!”说来也怪,那狨奴似通人言,只战战兢兢站直,乖乖伸出爪来。耍猴的才待又一尺子劈下去,只觉腕上一麻,铜尺应声落地。
“哪个多管闲事不长眼――”耍猴的痛得直吸凉气,回头却见一个黑衣男子手执马鞭立于面前,虽然戴着斗笠看不清面目,仍觉威势摄人,不由微微胆寒,却不肯无故吃了一鞭子,跳起脚叫道,“你凭什么打人?!”
却见那人手中马鞭又是一抖,耍猴的见鞭尾直向自己而来,吓得一闭眼,只听得耳边风声飒飒,背后“当啷”一记,回眼一看,竟是笼锁被卷开了,那狨奴见笼门大开,不禁喜形于色,刚想跳出来,被耍猴的一瞪眼又吓了回去,那耍猴的虽然惧怕黑衣男子,终究舍不得银子,叫道,“想干吗?想把它放走?告诉你,这猿猴可是老子花钱买的!想拿走没那么容易!”
那黑衣男子正是莫无,当日他与青衫短短交手,还未决出胜负,便听得一记呼哨,青衫立刻弃战而走,莫无正担心余毒未净,不便与其纠缠,自行回到“往昔渚”养伤。没想到陶之曜不负所托,三处竟都一一知会,即便水渚难寻,也千方百计给莫无送来了消息。莫无当日本是为着安全才故意将玉露气走,何曾想弄巧成拙却令她再度落入魔爪,闻讯不禁懊恼焦急,立时出渚上马,径向优昙崖方向而来,途中取道唐多县,在友人家换过骏马,出城前却被看黄金狨的人群阻住去路。他素有悲悯之心,见那耍猴人施暴,怒由心生,这才出手教训,可那人还是重财轻命,全无悔改之意,便冷冷道,“我买了。”
“?”耍猴人一愣,眼前便是一亮,他从一个船客手里买来这只狨奴,狨以金色毛皮而价高,可这只年岁尚幼,值不了几个钱,这才一面豢养一面叫它卖艺,否则早就了其命取其皮了,如今大头瘟生送上门来,不敲一笔岂不太可惜?便故意皱了眉,“不卖!”
“错过这次,”莫无明白他的用意,语气里自有一股威严,“你想卖也卖不成了。”
耍猴人终是有些畏惧他,索性不再作戏,张开手掌,“五十两!”
五十两一只狨奴?真是老狮子大开口......莫无暗自皱了眉头,自己匆忙动身,未带多少现银,难道不管了么?目光不禁扫向那小猿,却见它望着自己,眼神殷殷切切,似有泪光闪动,定是被囚笼生活折磨怕了......不知怎的,忽然想到那丫头身上,她如今在优昙崖,怕也难耐羁禁之苦吧?心下一软,忽然想起马鞭乃是适才老友所赠,还值些个银两,手一抬丢给他,“拿去!”
耍猴的接竹一看,鞭柄上镶着一块翡翠,不值八十两也值六十两,登时眉开眼笑,忙将笼子提过去,“爷您拎好!”
莫无懒得理他,只弃了笼子,令那狨奴蹲到肩头,翻身上马,这才去了。
出城三十里,俨然荒山野岭,莫无勒住马头,肩一倾将那狨奴放下来,见那小猴两眼眨眨,神情惹人怜爱,不由微笑道,“走吧,回山里去,别再叫人抓住了,”将它放到地上,便要拨马离去,却听那狨奴吱吱两声,竟然拉住缰绳复又爬上马背来,不禁惊讶,他知道狨奴甚通人性,便道,“小猴子,大叔急着救人,你要跟着?”见它点头,又摇头,如是两三回,忽然明白过来,“你家不在这儿,还要继续走?”那狨奴点头不迭,生怕莫无丢下自己,忙窜上他肩头,紧紧抓住衣领不放。
“呵,”莫无见它聪明赖皮得可爱,不禁笑了,要是那丫头也在,这一大一小倒是活脱脱两只赖皮猴子......想到她还身陷囹圄安危难测,眉间便是一黯,转头见那小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低声说了句,“救你姐姐去!”一夹马腹飞也似地上路了。
优昙崖――崖壁如削,千尺垂立,光滑如镜的石壁上连苍苔都无法生长,除了深浅不一的苍黑,半点绿色也无,唯仰首可见崖上一角飞檐,孤零零地高耸。崖下掘出河道,引入水流,水势湍急深不可测。优昙崖只借一道索桥与外间相通,偶尔崖上会下人采购生活所需,除此之外,平日里铁索桥便高高拉起,铁门严丝合缝,可以说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莫无的视线一路穿过高高低低的峰顶,眉头拧成一个深深川字,他观察地形良久,却仍是不得其门而入,绕到崖后谷地,见四面群峰环抱,亦是无路可进。想优昙经营多年,岂会容人轻易破关上崖,外间传说“青天易上优昙难攀”,果非虚言,倒是一时没了主意,下意识伸出手搭上肩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方才自己驮着狨奴来到崖后,这小猴子一见山峰耸立,便嗖地蹦下,哧溜一声钻入林海,连个背影也不留,实在是过河拆桥不告而别――“不告而别”这四个字掠过眼前,他不禁失笑,自己果然是急糊涂了,竟这样形容猴子,然而心底有一句话已经更清晰地浮上来,在耳边不断回响,“大叔最擅长不告而别了――不告而别了――”于是那微微的笑容,就这样僵在了嘴角。
山风骤起,丛林生涛,涛声中却夹杂着一阵奇怪的啸音,在四面山峰间激荡回和,折转不绝,辨不清是风声,水声还是野兽吟啸,颇有几分古怪。他警觉起来,正侧耳倾听,却闻得林中一阵响动,一道黑影噌地窜出直扑莫无而来,他微微一惊,才待一掌劈出,只听得吱吱两声,忙生生收回掌风,果然是那小狨奴窜到他肩上,看着他抓抓耳朵,一咧嘴露出两排尖牙,莫无放下心,偏过头看着它,“你到家了么?怪不得要淘气了,”见它一对小眼闪闪烁烁,不由苦笑,敲了敲它的脑门,“还是你好,攀山越岭来去如飞。”那狨奴眼睛晶亮地望着他,忽然直立起来,一爪掩口,发出呜呜之声,音节长短不同,仿佛呼啸,又仿佛召唤。刹那间山谷中应和之声此起彼伏,莫无正在惊讶,却见林中黑影闪烁,竟一下子跳出七八只狨来!
这些狨已然成年,毛色灿然若金,约有半人之高,见狨奴跳下莫无肩头,只凑在一处吱吱哇哇,便又接树而去,复又消失在密林之中,那小狨奴又跳回莫无肩上,端举双爪,肃然不动。莫非要我等着?等着做什么?莫无心下正是纳罕,前头那些狨却已经回转来,身上似有绑缚,莫无定睛一看,竟是长长藤蔓,上面还有绿叶,象是刚被扯下的。此时肩上狨奴已窜下去扯过藤蔓,麻利爬上莫无手臂,将藤蔓搭在他腕上,雀跃不止。原来它们在帮忙?!莫无心中豁然开朗,用藤蔓把自己拉上山去――双手用力一扯,那藤蔓果然坚硬――可优昙崖无路可上,难道要借取它山?又如何横渡断崖?自己如许重荷,狨群可承受得住么?一时疑问重重,放眼见狨群已然将藤蔓束上腰间,齐齐看着自己,登时豪气顿生,此番有如神助,放手一搏又如何!便也学样缚紧藤蔓,只听得领头的狨一声长啸,便觉腾空而起,林中上下穿梭如飞,他前后皆有狨群看护,自己只双手抓紧藤蔓保持平衡,任由狨群带着一路盘旋而上,渐行渐高,不辨方位几何,半晌忽地停住,又蹦出七八只狨来,替过先前那些,复又攀援而上,如是四五回,忽觉眼前一片开阔,原来已到达峰顶,他来不及除去藤蔓,立起遥遥而望,果然对面便是优昙崖顶,然则两峰之间相距约有十余丈,脚下便是暗黑深渊,真恨不得肋生双翼,能飞过去才好。
忽听得背后一声长啸,他蓦地抬眼,便见一只大狨握紧藤蔓从头上悠荡过去,半空横掠而过,稳稳落到对面,只冲这面不断舞动手足,欢欣跳跃。他依样学样,也揽住藤蔓,提起真气,踮起足尖用力一荡,遥遥荡过深渊,眼看便要跳到对岸,却只听得垮啦一声,身子便向下一坠,却是那藤蔓不耐重负便要断裂,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觉身后被力道重重一击,便飞上了断崖,爬起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大狨急急荡过,舍身将自己撞了上来,而它却差点落入深渊,幸亏被身后赶来的同伴及时拉住,此时一个拉一个悬在藤蔓上,叫人好不惊心,好在又合力荡了两荡,方才落到崖上,那小狨奴此时也荡了过来,在莫无脚下蹦了两下,忽学人拜倒,那些大狨见状也跪拜下来,想是在拜谢救命之恩。莫无漂泊多年,看多了人心险恶,见惯了无良无耻,如今亲见这禽兽一属竟然仁义不泯,不由深为动容,敛衽深深一拜,低声道,“多谢了,”方才整衣而去,半路回望,犹见狨奴崖上跳跃,身影流连不去。
转了半晌,忽见前方洞口豁然,他猜测已接近优昙重地,悄声潜入,未走出几步,却见道路交错,竟有七八条之多,一时愕然,忽听得有脚步微响传进耳中,忙闪身躲在岩后,听得那人已来到面前,闪电般出手制住他穴道,低声问,“那女孩人在何处?”
那人背对着他,并不回答,顿了一顿反问,“你是她何人?”声线婉转,却是名女子。莫无听得她声音中并无敌意,微觉诧异,索性转到她面前,不答而问,“她在哪?”
那女子正是夜阑珊,她虽看不见莫无的脸色,却听得出他的焦灼出于真心,便正了脸色道,“我劝你还是别去。救不得偏要救,只会令她今后更难过罢了,与其满怀希望后一场落空,倒不如从来就不抱希望。”
这一番话好生无奈,倒叫莫无一怔,细细咀嚼她言下之意,却又是同情玉露的,稍稍卸下戒心,静静看了她,指间忽地弹出。夜阑珊只觉耳边一凉,叮的一声,鬓旁半朵花钿已然委落在地,醒道这人身手了得,至少该有五成把握,微微叹口气,也不知是担心还是安慰,开口道,“从右面第三个岔口进去,一直向前,右左左右前,便是她的住处。”上下打量过莫无,又道,“你这身打扮太过显眼,右手便是间库房,还是找件崖上的衣服换了吧。”
莫无心里默诵一遍,伸手解开她穴道,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声“谢了”,才待要走,却被夜阑珊叫住,“今日你若能把她带走,就千万不要让她再回来!”莫无虽不明白她话中含义,却正合自己心意,便点点头去了。
一片,两片,三片......缃黄的优昙花瓣在海蓝色裙幅上铺洒开来,憔悴得了无生趣。深红、墨绿、海蓝,玉露凝视那鲜明美丽的色彩,不禁惆怅地想,巫女整日穿着这些深沉绚烂的颜色,是为了掩饰日子的苍白吗,还是,为了弥补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