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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率。
六连长瞧得难受,轻声劝道:七连长,要不你俩先进去?
高城哽着脖子:没那事。七连番号没撤,那就得排在六连后边。
他不由看了许三多一眼,不想,许三多以为是唱歌的暗示,一挥手竟唱起来:
我有一个连队我有一杆枪,预备唱!
然后就自己唱开了。在众多的合唱中一个独声显得孤单而独特,高城想阻止早就来不及了,只好张合着嘴干跟着。
六连长顿时就笑,他说老七,快停吧,您就别自虐了。
高城一下子冒了火,声音吼得比许三多的还响。
六连长只好不再说话,讪笑着和他的兵尽量把头别往一边。
众多的合唱中,两个人的歌声格外孤苦零仃,最要命的是七连的歌起得比别人晚了至少半曲,几个连队都停了歌声,他两人还在唱着。
六连唱完歌就进去了。看着高城,六连长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回到高城身边,吩咐道:兄弟,别唱了,我求你进去。
高城没理那碴,直着脖子吼得更凶,一直到把歌唱完。
然后:立正!稍息!齐步走!两人正步地迈进食堂。
六连的人几乎都在等着,等着这两个为面子耽误发吃饭的人。
高城和许三多几乎没勇气去看旁人的目光,仍认为旁的目光是讪笑和责难。两人径直走到专为他们预备小桌坐下。六连指导员大声喊到:通讯员,把七连长他们的餐具拿过来!
高城说不行,你们那桌是连排长专用的。
六连指导员的声音大,整个食堂都在回应,他说该着的!我抓十次军人风纪还比不上你这一首歌唱得透!
高城这才注意到旁边那士兵的目光,那摆明是种尊敬,因为两人刚做的是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六连长亲自动手,把高城和许三多的餐具都拿了过去。
他对高城说:兄弟,真服了你了,两个人就把我们一个连比下去了!许三多,你也过来,老早就想听你说说训练的经了。
两个人只好老老实实地和他们坐在一起。
这一餐,他们聊了很久,一直聊到兵们都吃好了饭,走了。
最后两个兵走出食堂之后,指导员回过头来,他说七连长,咱们是比不上七连的,可也不想太输给七连。高城苦笑着,打扫完最后一口菜,摇摇头,没有说话。
六连长说老七,你别犯愁。换别人留守我就说没戏了,可你们俩,一个军校优等生,两届优秀连长;一个全能尖兵,奖旗拿了半幅墙,团里肯定是另有深意。
高城说我不要什么深意,我的兵能回来吗?他有点要火了。
六连长捅了高城一下:我就跟你说一句,许三多,是你的事。
许三多在一群干部中坐着很不适应。
六连长自顾分析着:许三多,你可是我们几个连打破脑袋想要过来的兵,可最后团里来了个不了了之,你说这正常吗?老七,你也依此类推,一个连不是白撤的,必须要有大变动……
有了一个公务员,在门口问话,说请问钢七连连长高城在吗?
高城回过说:我是。
公务兵说:团部紧急通知,叫你马上去团长办公室!
上边命令,高城升调担任师属装甲侦察营副营长。
高城在团长的办公室里看不出喜色,也看不出别的什么。团长盯着,没听到高城异议,他就算是满意了。两人默默地打量一会,团长最先开口了,他说你有什么话要说?高城果然很平静地回答说:我服从命令。
团长笑了笑,说好像还是有些情绪?因为钢七连?
高城说:这两天我刚明白了一个道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刚才我又明白一个道理,无业即业,无图即图。团长说什么意思?高城道:最重要的是先做好手上的事情,这是一位士兵让我明白的道理。
是许三多?
您还记得他?
你们是钢七连剩下的最后两个人。
我有一个要求,我想带几个骨干去装甲侦察营。
团长随即笑了:说说你的人选。
第一个,许三多。
团长又是笑笑,说门都没有。七连还有物资,许三多归团部管理,看守物资。
他根本不该做这种事的,您一定有别的意图。
团长笑笑,不置可否。
高城说那么,我要伍六一。
那也是个狠角。团长想了想:走了你也罢,还要顺走我一个好兵?想都别想。还有什么事吗?高城说没有了。团长说那就好自为之吧。三年军校,一年排长,三年连长,我希望你对得住这七年。高城只好走了,到门口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团长正看着桌上的战车模型出神。高城最后说出自己的担心,他说如果我再走了,钢七连就剩下许三多一个人了。团长点点头,他说我知道。高城便什么都不能再说了,他只有悄声地把房门带上。
高城回来的时候,许三多正在打扫着七连的走廊,这种平常由值日轮做的事情,现在只能他一人做。高城径直奔许三多过来,看得出,这可能是他对钢七连最挂怀的一桩心事了,他说许三多,我调任师部装甲侦察营副营长,这就得走。他的身后跟着好几个兵,是来帮他搬东西的。
听了高城这话,许三多惊喜得有点失态。
他说:连班长都说你有抱负有想法有志气!
高城说:以后钢七连只剩你一个人了,许三多,当兵的,再苦都是一齐苦,就算死都是抱成一团死,可一个人……你知道一个人代表什么吗?高城有些悲悯许三多了。
许三多愣了,他当然明白那代表什么。
一名师部参谋已经在后边跟了过来。
高城说我不知道团长怎么想,但我打算找我爸帮帮你。
不用。许三多的回答很简单。
高城说如果我爸知道有这么个士兵,一定很愿意帮忙的。
后边的参谋急了,他说副营长,咱们得赶紧回师部报到。您的行李在哪?许三多赶忙替他推开高城的房门,说在这里。高城还想劝他两句,他却对着他连连地摇着头。
高城的行李主要是书。许三多两三下帮他捆好,扛到车上,高城的行李就算搬完了。
高城就这样走了。
钢七连眨眼间就要只剩许三多一个了。
高城的手一直搭在后车门上,他很想说点什么,对着许三多却真找不到词了。看惯了高城的雷厉风行,参谋有些奇怪,他说副营长,咱们赶紧了吧?许三多帮高城拉开了车门,让高城快点上车。高城却总迟疑着。
最后说:许三多……我看错你了,看错好了几次。
许三多说:连长……副营长,您该走了。走吧。
你叫我连长吧。你不是还叫史今班长吗?你就叫我连长。
连长,走吧。
许三多,这三年我做了你连长,这一辈子我是你哥们。
他在许三多胸上狠狠砸了一拳,为了掩饰自己的留恋,简直是手忙脚乱地上了车。司机很是军人风范,车立刻就发动了,将一个许三多和钢七连扔在了后边。
暮色浸满了七连的宿舍。
许三多拄着拖把,呆呆地在看着一间间空空荡荡的宿舍。
他抓着高低铺做了会引体向上,抓着床杠翻到了上铺,呆呆地躺在空铺板上。
他把一个个马扎排成方队队形,又一个个打开空空的储物柜,然后他拿一个水杯当麦克风唱了首歌,没唱完又到走廊上翻了十来个筋斗,最后又回到屋里在桌上拿大顶。
这就叫自由,往常做这任何的一件事,他都能想得到什么下场,其实就现在这会,他也在盼望那个被人喝斥的下场。
可无人喝斥。
连长离开的时候,许三多并没觉得太难受,至少不像班长走时那么难受,只是忽然觉得屋子一下大了几万倍似的,让他非得去做一些以前绝不会做的事情。
后来他知道,这叫空虚。
晚上月光很好。
月夜的军营万籁俱寂。
许三多默默地躺在地上。躺够了,他就往回走,扶着墙,从走廊上一边摸着一边走。周围黑漆漆的。摸到三班虚掩的房门时,直挺挺地摔了进去。
他让自己倒在地上,而且久久地躺着不动,好久好久,才爬到了床上。那不是他的床,那是一张光板床。他好像听到高城在黑暗的什么地方点数:……马镇宇!吴一兵!史今!伍六一!东方式!白铁军!甘小宁!马小帅!许三多!……
有!
许三多在床上跳了下来。
……刘亮!何铁虎!成才!铁铮!李寰!杨小翼!
许三多寂寮地推开房门,走向空空的走廊。
……李苑!明志宇!候若英!杜海!陈志超!浦迅!海辉!
许三多一个屋一个屋地帮他们把房门推开,把灯打开……
夜巡的两名警侦连士兵,看到了,他们过来用手电照住他。
他们对他说:熄灯号早吹过了,你没听到吗?
许三多失神地看了看他们,然后说:
我发现……有一只耗子。……
第十二章 孤独之后
人这辈子好像一定会碰上这种时候:没人关心,没人搭理,一天天地下来,有些浑浑噩噩,刚开始还想想事,到后来依稀堵在心口的一块东西变得越来越着实,别的东西被时间磨去棱角,它倒被时间磨出棱角,到最后你终于放弃计划,不再去度量时间,只记得那种骨哽于喉的存在。
堵着的那块东西叫孤独或者是自我,这么说不够科学,可我觉得这两个词同义,至少没有自我的人不会觉得孤独。可谁都有个自我,即使木讷如我也有个自我,而且好像我还蛮自我的,因为我孤独的时间比较多,至少看上去落落寡和的时候居多。
军队把这叫内向。
我的概念是没有概念,除了几个主要的人生定义外也没什么定义,事情可能走向任何方向,但最可能是走向你使劲的方向。
所以那段倒霉的时间别人会叫作落拓或者潦倒,我倒不太觉得,除开没了方向,我基本还是正常的步子踏着步。
跟六连搭伙吃饭,每两天去团部某干事那里报一次到。我现在归团部管理了,但团部又并不存在,说实话我是随着七连家当打成了包袱的某个部分,这就是所谓的看管营房。
说起来跟在草原上看守输油管道有点像,可远比那难受,就算我是个从没经历辉煌的人,可至少也见识过了钢七连的辉煌。
有句话叫曾经沧海难为水,说这话的人有点不知进退,可我那时候方向都没了又哪来的进退?
那段时间除了一些例行公事,我没跟人说过任何话。
我的办法是竭力抓住还看得见的任何方向,班长和连长走的时候都说你看书,学文化,要上进。
好。
我就看书。
看书就是看书,不是个目的性太强的行为,一些不切实际的书反倒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派上用场。
谢谢团里的图书馆,我过得……至少不用数着时间。
还有就是别放弃你觉得对的规则,尽管那很累,有一天早晚不跑那五千米及其它,确实很舒服,而且也没人管你,可最好别那么想,有过拉练经验的人都知道,中途休息时千万别解下背包,除非你打算往下的路程如在地狱。
现在我每天做的反而不如那时候多了,有了时间也有了空间,好像也有了思考的自信,可是我发现……
我们忙于思考人生意义的时候,往往淡漠了每一件小事的意义。
★二级士官许三多
许三多依然是穿着沙背心,打着沙绑腿,天刚蒙蒙亮就跑起来了。
脸上,却是一片空寂。
一群晨练的兵惊诧地看着许三多超过他们,而且身上是负了重的,这几乎是犯了众怒,于是操场上开始了一场无形的争夺。许三多并没意识到身后的追赶,他一边跑,一边在嘴里喃喃地自语着:
我叫许三多,我是一个兵,是T师B团三营钢七连一排三班的兵。我是许三多,我当了三年零两个月的兵……
这几个月,许三多已经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了,好像不跟自己说点什么,头脑就不会清醒。
那群士兵们追着追着,怎么也追不上,最后便不再追了。
你们不追是你们的,许三多自己还在不停地跑着,嘴里也一直不停地喃喃自语:
……我是钢七连的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我是钢七连的最后一个兵,不,钢七连有五千人,我是留在钢七连的最后一个兵……说着说着,脚步慢慢地就慢了下来。
终于有人从他身边超过,而且也是负重的。那是伍六一。他说许三多,你在说什么呢?许三多看了看,说你是伍六一?伍六一说你又犯什么愣了?是真的在犯愣,许三多似乎又回到了刚进钢七连反应呆滞的时候。伍六一说跑啊!许三多!说着自己加速起来。许三多好像被人喊醒了似的,一使劲,就追了上去了。
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