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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答话。我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无论怎样,人总是想要珍重自己,不是么?”
他淡淡地道:“死或者生,谁又知道?”话里有无尽的落寞和感伤,我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只觉手掌冰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痛,低声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他转过脸看着我,漫天的阳光洒了下来,在他的身上、脸上、眼睛里……全都是阳光的影子。彼此心里苦涩茫然,只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悠长叹息。
第二卷 十七、兵变(下)
王府里气氛日益凝重。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众人心里都有隐约而可怕的预感。要改变现在的安逸生活,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可是大概,死亡的阴影,的确可以战胜最大的恐惧吧。
道衍在这次的事件中可以发挥怎样的作用,我并不了解。只是,他日日到王府中来,与朱棣之间的联系也越加密切。府中是早已守卫森严,绝不许外人轻易进入,我们女眷更是坐在房中,大家不能也不敢随意走动了。
每个夜晚的寂静,都是对人的一种折磨。每一个未知的明天,都有可能迎来大家最后的命运。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燕王府中的女眷们,总是默默地聚在一起,安静的围成一圈,做着自己的针线活。也许,孤单,有时候是太让人恐怕和害怕的事情。
今天也不例外。屋子里人多了,莫名的就让人感觉到一丝丝的温暖。阳光丝丝缕缕的映入房中,几个女孩子们就低着头绣着自己的图样。长长的裙摆曳在地上,外面的走廊上,可以听到丫鬟们轻轻的交谈声。
在这平静的氛围里,我的心却涨得微微疼痛,眼皮忽忽地跳,神经好象一直被绷的紧紧地,有种琴弦随时都会被拉断的恐惧。
“听说,张信来我们府里见过父王。”咸宁忽然轻声道。因为紧张,她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逃过了一时,哪里逃的过一世?”常宁用牙齿咬断了线头,淡淡地道。
安成皱了皱眉头,却是不发一言。咸宁看了常宁一眼,也不再说什么。屋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今天也许要发生什么。
这个念头一在我的脑海里显现,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要发生什么事了。一定是要发生什么事。这些事情,或许在某个地方正隐秘又紧张的进行中,而我,却一无所知。
屋外传来一阵轻碎的脚步声,丫鬟们轻声的交谈声忽然重了起来。间中夹杂着一些惊呼声。
“怎么了?”没等外面的人回话,常宁已经站了起来。
“外面……出大事了!”不知道是谁颤抖的声音。
常宁飞快的朝门口走去,由于步伐快捷,她的裙摆都飘了起来。我和安成对望了一眼,也起身跟了过去。
外面是一群脸色惊恐的丫鬟和嬷嬷们。
“小姐!”一个年老嬷嬷慌张地迎了上来,“千万不要出去!前面乱的很!”
“发生了什么事?”我顾不得客气,急问道。
“杀、杀、杀人了!”这个丫鬟话音未落,已被嬷嬷厉声打断:“住嘴!胡说什么?”
可是,我心里已经轰的一声,一下子,脸色发白。常宁和安成也好象吓傻了,两眼直直地盯着那浑身颤抖的丫鬟。
不知道楞了多久,我忽然反应过来,不由自主的往外面冲去。常宁忙伸手拉住我,“你要去做什么?”她喊道。
“我要去看看!”我心里已经不知道害怕,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种驱使我去的冲动让我忍不住挥开她的手,转身朝外面跑去。
“以宁!”我听到安成在我身后大声叫唤的声音。但我已经顾不得了,什么都顾不得了。
杀人了。
是谁被杀了?又杀了谁?
朱高爔!朱高爔!朱高爔!
他的眼睛。他的微笑。他冰冷的手。他的叹息。
此刻,心中如有钧雷隐隐,电闪雷鸣,有个声音在心中反复显现,遥远、却清晰。
“若我能不懂,难道也不是最好?”……
“你能这样说,我很是感谢。”……
“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你有那么多的眼泪,为什么每次看到你,不是在水里,就是在哭泣?”
“不管是什么地方,你敢不敢去?”
……
那日他来找我,坐着说话,他信手拿起我搁置在桌上的画卷,摊了开来,随即放了回去,脸上那惆怅的神色。
他向我伸出手,微笑的眼睛。
他说:“这是前日新谱的曲子,叫做‘游人只合江南老’。”
他说:“你此刻定在想,倘若必要有人去,为什么不是我和二哥、三哥?倘若定要人去冒险,为什么非得是他?”
他说:“你放心,倘若大哥有事,从今而后,我也只能是离你远远的,再没有非分之想。”
脸上冰冷一片,那是泪么?为什么有泪?为什么落泪?为什么?
跑!
心中空白一片,只知道拼命的向前跑。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那么迫切又绝望的想要知道。
前面是一片混乱又模糊的声音。有人在我耳边叫唤,忽然,有个人抓住了我,有个熟悉又温暖的声音轻声又焦虑地道:“你来做什么?”
我猛然站定,张开眼睛——是他。
是他!
他深黑色的眼睛。那眼光中似乎有种什么东西在闪耀。但我已经顾不得去思考了。
“你……没事么?”我的声音居然也是颤抖的。
“没事。”他轻声道,“有人死了,可是不是我。”他忽然轻轻笑了起来,笑容里,有苦涩,有释然,还有一缕抹不去的忧伤。“小七,我们已经万劫不复了!”
是的,万劫不复了!
此刻方才醒过神来的我,楞楞地看着三具尸体从房子里被几个人扛了出来。
“这是谁?”
“张丙、谢贵和葛诚。”我并不知道他们是谁,而且,也永远不可能知道他们的模样了。因为——那三具尸体,分明是已经没有头颅了的。
我的胃里忽然一阵翻腾,有种恶心和眩晕的感觉笼罩了全身。
“舅舅呢?”没等他回答,我已经看到了朱棣。此刻,他正站在大厅之中,脸色苍白,可是眼中神色熠熠,紧抿着嘴唇,全身散发出凌厉而严肃的气息。
站在他身边的,正是道衍。
而站在厅下的,是许多手拿兵刃的士兵!
那刃上滴下来的,分明是鲜血!
我捂住了嘴唇,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的手,轻轻的放在我肩膀上,似乎想试图安慰我。可是,我们彼此都是那么冰冷,那么冰冷。
“父王!”一声惊讶的叫唤声,让我忍不住回头。
站在那里,睁大了眼睛,惊恐又茫然地看着朱棣的,赫然正是朱高炽!
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
他们……回来了。
第二卷完
敬请收看下一章:十八、靖难
第三卷 十八、靖难(上)
建文帝朱允汶是聪明的,他显然已经预料到了张信的背叛。因此,六月,在张信到燕王府后没几日,他便下了授权张丙和谢贵逮捕燕王官属的秘密诏书。次日,张谢二人就率领大批部队包围了燕王府。
朱棣也不是傻瓜。张谢二人的忽然到来,足以令他本以敏感的神经再一次绷紧。他敏锐的意识到,最后的决裂时刻到来了。
外面已经被张谢的部队包围得水泄不通,没有办法出去,难道坐着等死?
不!绝对不可以。
这时,朱允汶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漏洞。而这个漏洞,就是朱棣唯一的机会。
他下了逮捕燕王官属的诏书,可是,他并没有下逮捕燕王本人的诏令!
于是,朱棣便假意列出了被逮捕人的名单,哄骗张谢二人进府。张丙和谢贵二人居然傻乎乎的解了兵器、摈退随从,只身进入王府。可是,他们没有意识到,他们面对的是朱棣,一进虎穴,焉能让你轻易得到虎子?
不出意外,二人即刻便被朱棣斩首。
同时被斩首的,还有长史葛诚。这是朱允汶安插在朱棣身边的一棵棋子。
外面被蒙在鼓里的兵士们散去后,获知了张谢二人被斩首的消息,纷纷跑回去包围王府。只是,此时燕王府早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失去了将领的士兵们顷刻间被打的溃不成军。
朱棣并未有丝毫犹豫,即便此刻三个儿子已经回到了身边。
开弓没有回头箭。杀了张丙、谢贵、葛诚,还想全身而退吗?况且,朱允汶永远会去寻找下一个新的处置他的机会。
是夜,朱棣下令部下张玉率兵乘夜攻击北平九门。此时九门的士兵根本反应不过来,也来不及做任何激烈的抵抗,朱棣没费多少功夫,就取得了九门的控制权。
城中将领士兵纷纷逃亡,据守城外的宋忠听到消息,措手不及,也立刻率兵三万退到怀来。
北平,已经完全被朱棣占领。
这夜,燕王府里有一场严肃而冷静的家庭会议。所有的人,包括已经出嫁了的永安、永平,两个驸马都参加了。
要造反了。
造反不是吃饭睡觉,也不是去狩次猎那么简单。造反是有着以脑袋为代价,以死亡为结局的阴影和恐惧。我相信,如果可以选择,燕王府的任何人都不会想要造反,毕竟,现今他们已经衣食无忧、荣华富贵满身,可是走上了这条路,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那种安静日子。
要么生,要么死。
这就是最后可以预见的结局。
当然,朱棣有他自己的说法。
其实,朱元璋并非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子孙将来有可能会造皇帝的反,因此,他制定了一套极为复杂的规定用来制约藩王。但是,多疑的他最放心不下的应该还是臣子们,因为他又同时规定藩王在危急时刻可以起兵勤王。即所谓“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
这个规定,为朱棣制造了一个最大的籍口——靖难勤王。虽然勤王的本身,还需要天子密诏。但他不管这个,只要他有了强大的理由,这就够了。
齐泰和黄子澄,正是他最要清除的两个人。所谓“内有奸恶”,不就是这两个人么?朱允汶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叔叔们下手,无非是这两个人在煽风点火,那么,只要除去了这两个人,朝中就会平静了。
“这次起兵,事非得已。”朱棣异常冷静的环视着大家,“皇上如今已经完全被奸臣蒙蔽,倘若不除去这些人,恐怕我们燕王府也会落得个代王、柏王的下场。只是起兵总要冒险,或许未出北平,我们已全死了!大家怕不怕?”
室内是一片死一般的沉默。每个人心中想必都是忐忑的。良久,朱高煦忽大声道:“父王,与其庸碌可耻的活着,倒不如死个痛快!我不怕!”
他们兄弟三人回到燕王府之日,正是燕王兵变之时。当初在南京,朱允汶原本起了扣押为人质之意。齐泰和徐辉祖皆主张不能放虎归山,徐辉祖虽然是徐王妃的亲兄弟,却对朱允汶一心向忠,极力劝说朱允汶绝对不能放这三个人回去,因为此三人不但可以作为人质,而且都身负大才,如若放虎归山,后果不堪设想。特别是朱高煦,最为勇猛过人,他甚至主张杀了朱高煦。
关键时刻,黄子澄却愚蠢地认为这样做会打草惊蛇,应该将他们三人放还,表明朝廷并无对燕王下手之意,用以麻痹燕王。
书生之言,有时候的确是不知所谓。
朱允汶之心,原本就已妇孺皆知了!这招还用得上么?
可是,历史就在这里扭了个弯。因为,朱允汶居然同意了他的建议。
于是,三个人就这样回来了。
“小七,”朱棣忽然转过脸来,正视着我,“你并非我朱棣亲生子女,倘若你愿意回南京,想必皇帝也不会对你怎样。倘若你要回去,我不会阻拦。你是怎么想?”
众人尽皆注视着我,我怔了一怔,并未料到他会出此言。稍一思量,心下不觉感激。他在此刻尚能为我着想,此情此意,已经堪为难得。只是,我要回去么?
我怕么?
没错,我是怕的。特别是今天。看到了那血淋淋的死亡场景后。我怕死,怕我从未经历过的战争,怕那未知的命运和将来。
假若我此刻提出要回南京,朱棣必是不会阻拦,朱允汶又怎会对我这一个弱质女子下手?可是——我心中百言莫明,只是抬起头,看着在座的众人。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朱高爔、安成、咸宁、常宁、徐王妃、朱棣……这一年多来,这里早已成为了我的家,这些人,也成为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能够离开他们么?
“不。”我冲口而出,这个字出口后,心里一下子安定下来了,“没错,我是害怕,可是,自来到北平之日起,小七就抱着以此为家的决心。家人之间就应同生共死。难道舅舅就不把小七当真正的家人么?”
原来不过如此。说出这番话后,我叹了口气,心里忽然无限平安喜乐。却原来,接受这个结局,并不是那么令人惊惧可怕的,不是么?一转头,正遇上朱高爔深深看着